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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作品编号: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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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9 22:03: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 江 东 去
                                                                                           顾   骧

       车过长江大桥,放慢了速度。隔窗外望,渔火点点,夜空如墨。大江在默默地、默默地流着。
       历史竟有这等巧合。
       整整四十年前的明天—1949年的4月27日,我所在的文工团随作战部队南下渡江,进驻无锡。这一日子,像刀刻的一样,镌在我的生命史上。而今,1989年的4月26日,我在无锡开完散文、杂文创作研讨会,越江北上返京。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故园重归,四十年岁月,像东去的大江流水,一逝而不复返了。历史往事,漾起阵阵心潮。北上的列车,载走我一个不眠之夜。
       记得1949年春节甫过。淮海战役后略事休整的三野部队,就漫径遍野沿着运河线往南开了。土黄色的人流,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运河大堤上,从济南战役、淮海战役中缴获的美制十轮卡车和大炮奔驰而过,那隆隆的轰鸣声,就像胜利进军的战鼓擂动。入夜,大堤上灯笼火把,人嘶马吼,主力部队、地方部队以及赶着马车、推着小车运送粮秣弹药的民工队伍,浩浩荡荡向南涌去。部队文工团的同行们,打着腰鼓,一队队走过。冬巴、冬巴,节奏整齐的鼓点,敲得人们血都沸腾了,它至今还仿佛在我耳际回响,这是历史性大进军。百万雄师南移集结,饮马长江,中国战争史上一幕空前威武雄壮的活剧、解放战争最后一次大战役——渡江战役即将上演。中国革命最后胜利的高潮到来了。
       那时,我们驻扎在淮阴与淮安之间的板闸镇上。那是一个能衢要冲,古运河从脚下流过,宽阔的运河大堤一直向南延伸。千军万马大进军的场面。迎接胜利的喜悦气氛,振奋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3月,接到上级命令,我们也汇入了南下进军的洪流,为了防备敌机的袭扰,我们夜行晓宿,经十天边续行军,纵贯苏北平原,抵达长江北岸的一个村庄住下。一边学习入城守则,一边排演歌剧《王贵与李香香》,作为献给解放区人民的一份礼物。
       1949年苏北的春天是美丽的。村镇墙壁上,到处刷着擘窠大字的标语:“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沿江一带村舍,到处可见修造船只、绑扎担架的忙碌身影。平原上悠长辽远的赶牛号子“咪咪”声,似乎唱得更响了,咿咿呀呀的风车声,仿佛叫得更欢了。青色的麦浪间,一片片油菜花开得金灿灿的。在战争前夕,气氛热烈而又宁静。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激动人心的时刻。4月21日,江边传来隆隆的炮声。22日,附近报社电台给我们送来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发布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胜利渡过长江的消息。我们跳啊,笑啊,大家抱成一团,“乌拉”、“万岁”嚷成一片。喜悦的泪花迷糊了双眼。决定中国命运的最后一场大战开始,彻底埋葬蒋家王朝的日子到来了。我们能参加这历史性的一幕,内心充满着幸福感 。接着,移驻扬州,等待安排过江。在作战部队、征粮工作队、民工队伍……陆续渡江后,轮到我们已是4月杪。在一个薄暮时分,我们从六圩横渡长江,到达了南岸的镇江,略作歇息,继续向东南挺进,进驻无锡市 。若以农历计算,我们下扬州正是烟花三月。秀丽的瘦西湖上,春柳依依,碧水盈盈。蜀岗上平远楼前的奇葩“琼花”——聚八仙正盛开。尽管淮左名都向我们景慕,然而,当时的巨大历史变动攫住了我们全部身心。为着将解放区的艺术带给江东父老,我们抓紧每一刻时间排练,沉浸在艺术创造之中。“绿杨城郭”的佳丽风物,一点也未能使我们心动神移。大伙既未得暇去梅花岭上吊忠魂,也未有闲去寻访二十四桥的遗迹。暮春三月的江南,草长莺飞,被古人誉为“天下第一江山”的镇江和素有“太湖明珠”之称的无锡,更是风光旖旎,秀色夺人。可是,那不是寄情山水的的年月,那是血与火的战争年代。反动派溃退时的破坏,造成沿江一带满目疮痍,江南父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爱爱仇仇,在我们胸中激起阵阵感情的浪花,化作行动的力量。在火红的五月里,我们将饱含着陕北高原泥土气息和信天游韵味的歌剧《王贵与李香香》奉献给了无锡市人民。在市中心的人民剧场边演十场,场场爆满。这时,我们已被列入无锡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建制。在我们演出之后,苏南地区文工团演出了歌剧《赤叶河》,无锡市文工团演出了歌剧《白毛女》,记不清是是哪一个部队文工团演出了话剧《九股山英雄》。花团锦簇,极一时之盛。这江南一枝春,不啻是新解放的无锡城第一届戏剧节。尔后不久,我转上了新闻工作岗位。当年秋,我们伟大的人民共和国诞生了。那时,我也刚刚由少年步入青年。国家的事业,个人的前程,像一片朝霞,展现在面前。这一切好像都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回首前尘,往事如烟,流水似的岁月逝去了,惟有那自圆自缺的江月,自涨自落的江潮,将永照千古,回环不绝。
       夜阑珊。列车单调的、有节奏的隆隆声渐渐地在我耳中幻化为大江的涛声,奔腾不息,东流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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