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王传奇（上篇）

柳笛

一

　S城大兴土木，城南的棚户区改造是重点，可钉子户太多，拆迁一再受阻。拆迁办主任一面抱怨手下无能，一面登出广告访求贤者，大意是：急聘高智商、有异能，能协助拆迁办工作的人才，应聘者需以合理合法的手段协助拆迁办工作，待遇优厚。
　　“待遇优厚”的诱惑不小，“高智商、有异能”却有点玄乎，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没办法，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宣称要请人帮忙瓦解钉子户吧。结果广告登出了两天，一个应聘者也没上门。第三天早上还没见人来应聘，主任急的直抓头皮，说：“人才难求啊！看来广告费是白花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大家辛苦点，三天不睡觉也得想出办法来，基建队还等着开工呢。”
　　正召集员工讨论办法，门外却有人来应聘了：“听说你们这要找人拆房子，我会拆房子。工钱有没有无所谓，管饭就行。”
　　人还在外边，臭气却先进了门。主任忙让手下将来人挡在了门外，出门一瞧，捂着鼻子又退了回来，对副主任小皮说：“你去应付一下，快点赶走，再待一会咱这地方就成茅坑了。”
　　小皮只好捂着鼻子往前冲，一瞧那人，身材不高，头发蓬乱，脸上脖子上满是泥垢，看样至少有十年没洗澡没洗脸了，衣服似乎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皱皱巴巴满是污渍，肥大的就像一个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不用问也看得出来，这是个典型的流浪汉。
　　小皮捂着鼻子和嘴，乌鲁乌鲁地冲那人嚷：“这不找人拆房子，快走吧！”
　　“啥！不拆房子？不是都打了广告了吗，不拆房子你们打什么广告？”
　　“我们是打了广告，要找能瓦解钉子户的人才，不是找人拆房子。”
　　流浪汉向前挪了一步：“不拆房子，拆钉子户？钉子户是啥？”
　　“唉！唉！别往前了……说了你也不懂，跟你没关系。瞧你，臭气熏天，半里地外就能熏死人！快走吧！”
　　好不容易将流浪汉打发走了，小皮进门长长地透了口气。刚要回到自己的坐位参加讨论，发现凡是靠近他的人都捂着鼻子往后躲，主任一边躲一边冲他摆手：“洗洗去！真受不了，你和那个流浪汉一样了！”
　　小皮只好跑到洗手间去洗手洗脸洗头，连外衣都用湿毛巾擦了一遍，再回到自己的坐位，大家还是捂着鼻子冲他瞪眼睛。主任又冲他摆手：“还不行，你还是先到门外吹吹风吧！”
　　小皮苦笑了两声，出门散步去了。边走边咒骂刚才那个流浪汉，骂着骂着他的灵感来了，急忙往回跑，一进门就喊：“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人才找到了！”
　　主任跳了起来：“什么办法？人在哪儿！”
　　小皮又笑了，这回是干笑：“嘿嘿，这办法有点缺德，还是咱俩商量一下再说。”不理会满屋子惊异的目光，他把主任拽到门外嘀咕起来。
　　满屋子惊异的目光也跟到了门外，可惜目光代替不了声波，无法探测主任和副主任在嘀咕什么。不过小皮刚才那句话里“再说”两个字的意思大家是弄懂了，就是“不能对大家说”。好奇心重的人还真要费点心思了。
　　主任跟小皮嘀咕了一阵，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忙找了几个亲信的人跟着小皮出去办事，任务是找回刚才那个流浪汉，找那个流浪汉干什么？大家就不知道了。

二
棚户区里并非全是棚户，几幢三四层的小楼就很气派地摆在那里。其中的两幢小楼很新，建成使用还不到十年，户主拒绝拆迁，理由只有两条，其一，楼房很新，没必要推倒重建，这是人力物力的浪费；其二，官方答应的拆迁费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两户都财力不薄，地方上有一定势力，俨然成了钉子户们的领袖。在这两户的游说下，很多已同意拆迁的人家又改了主意，重新讨价还价起来。在拆迁办眼里，这两户是钉子户里的钉子户，必须治理的对象。
这天中午，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进入了棚户区，两幢小楼的麻烦来了。
正是午饭时间，流浪汉敲开了第一幢小楼的院门要吃的，小楼的主人捏着鼻子扔出来5元钱，流浪汉不捡，就要吃的。楼主人只好递出来两个馒头，然后把大门关得紧紧的。
流浪汉把两个馒头丢给了一条流浪狗，然后趿拉着脚下的破皮鞋又去了另一幢小楼。
二十分钟以后，流浪汉又回到第一幢小楼，这回是敲门要水喝，门没开，里面丢出来一瓶矿泉水。流浪汉一屁股坐到门前，边喝水边搓身上的污垢，搓了好久才离开。
第三次再来，正赶上女主人拎着小包要出门，一见流浪汉，吓得又退了回去，然后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流浪汉只当没听见，不停敲着又关紧的院门，说自己的鞋子太破，能不能给双旧鞋。然后很响地放了一个臭屁，院门前仿佛发生了爆炸，尘灰扬起几丈高。
女人不骂了，逃命似的进了楼，不停地拨打求救电话……
傍晚，流浪汉在一所搬空的民宅里见到了小皮，小皮说：“干的不错！你今天每户敲了五次门，一共十次，虽然只敲开了三次，但留下的臭味也够他们受的。床被褥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晚上你就住这。拿着，今天的工资是200元，任务完成后还有奖金。”小皮把两张百元钞票扔到被褥上：“明天好好干，估计再有一天他们就受不了了。等他们同意拆迁，我就安排你去拆房子。”
流浪汉将200元钱掖到怀里：“明天不干了，这事太缺德，房子好好的，为什么非得让人家搬家！还是早点让我去拆房子吧。”
“他们不走就没房子可拆。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一带市里要统一规划，一户也不能留。你想想办法，任务完成的越快奖金就越高。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
“屁王。”
“我是说你的名字？”
“就叫屁王。”
“好好，就叫屁王，怪不得这么臭。明天能让那两家更臭些吗？”
“容易，这事有讲，要想让屁臭就得多吃豆，要想让屁响就要睡凉床。明天你准备好奖金就行了。”

三
早饭时候，流浪汉又开始了他的敲门行动。第一家大门紧锁，怎么敲里面都没反应，流浪汉便坐在门前逗弄昨天喂过的那条流浪狗。流浪汉很有狗缘，不一会就跟狗混熟了，回头看看，院墙也就一人高，流浪汉抓起狗就丢进了院墙。不理会院里嗷嗷的狗叫声，他向第二家走去。
第二家也是大门紧锁，敲了一阵里面也没有反应，流浪汉倚门坐下，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情妹妹好来实在是好，走起来好像水上漂……”
不一会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当然，大家都站在十步之外，近了，那臭味谁也受不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嚷道：“那家人都吓得躲起来了，你咋又来了！快走吧，你太臭，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围观的人跟着乱嚷：“快走快走！再不走拿水泼你！”
“快滚，不滚拿尿浇他！”
“拿棍子揍！”
“送派出所！”
……
流浪汉不理，坐在那继续哼他的小调：“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来到我身旁，水灵灵的眼睛传情意，嘴里还直夸我的屁香……”
两个年轻人拎着木棍走了过来，边走边骂：“打这狗日的！诚心捣乱来的，准是那帮王八蛋弄来的！”
边上的人帮着助威：“打！打！打断他两条狗腿，看他滚不滚！”
当两条木棍快要抡到头上的时候，流浪汉坐不住了，一边叫着：“真打呀！”一边跳了起来，接着放了一个很响的臭屁。就听身后哗啦啦一阵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大门倒了。
两个抡起木棍的青年愣住了，举着木棍，看着倒塌的大门，不知道怎么办好。
流浪汉转身就跑，他看到小楼里有人冲了出来，也听到楼里传出的惊叫声。
流浪汉不见了，冲出来的小楼主人才想起追究责任，责任当然要流浪汉负，带了人寻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这事成了新闻，这事成了不安定因素，这事成了危险信号……一上午有好多人在寻找流浪汉，却都没找到，似乎已经逃走了。
   当天中午，S城的电视节目里却多了这样一条新闻：“流浪汉臭屁惊人，轰倒住宅大门……”


四
上午逃掉的流浪汉下午又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轰倒的大门前。
一群人立刻围住了流浪汉：“胆子不小！又回来了！”
“看样又领会了新精神，表情很坦然呢。告诉你，不管谁做你的后台，这损坏的大门你也得赔！”
“修这大门要花几千块，拿钱吧。”
“现在装穷装傻装残疾的都有钱，在外面装可怜，回家却是富翁。可别说你没钱。”
“没钱好办，干活顶啊，三十多岁正当年，掏茅厕总干得了吧，把城南的茅厕都掏一遍，就顶了帐了。”
“你掏茅厕最合适，你比茅厕还臭。”
流浪汉大模大样地走进院子，一屁股坐在靠墙堆放的大门上，用手啪啪地在外包的铁皮上拍了两下，说：“这大门太不结实，我还没使劲呢，它就倒了。”
房主人凶巴巴地走到流浪汉面前，也不在乎臭味了，嚷道：“你使什么劲！别以为电视上报道了我们就信，这大门能用屁轰倒吗！一定是你在门下放了炸药。说吧，谁让你干的？为什么要炸毁我家的大门？”
流浪汉跳了起来：“胡说！你这是败坏我屁王的声誉！你家这破门还值得用炸药，我一屁准能崩碎它！别说这破门，你家这小楼我一屁……”流浪汉蹬蹬向小楼迈了几步，打量了一阵，说：“咋也得两屁。我两屁也能轰塌它，你信不！”
围观的人先是撇嘴，接着是大笑。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笑的事，不笑就是傻子。
房主人也在笑：“哈哈……大伙可都听清了，这狗日的说要用屁轰倒我家的小楼，大家做个见证，我让他轰，轰不倒咱就把他塞茅坑里去。”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笑得更起劲了。
流浪汉皱着眉，不停地抓着蓬乱的头发，模样很窘。
“哈哈哈哈……”很多人笑得蹲了下去。
房主人大声催促：“轰啊！你轰啊！能把小楼轰倒你就能上广播上报纸上电视，能创吉尼斯纪录，兴许还有人给你发奖金呢。”
流浪汉继续抓着蓬乱的头发：“这……这……轰倒了可别让我赔。”
“轰倒小楼你就是名人了，敢让你赔吗？我这大门都不敢让你赔……轰不倒咋办？你得给我们每个人磕三个响头。”
“我试试，我试试。”流浪汉两脚并拢，两手慢慢上抬，做了个提气的姿势，然后嘿了一声，两脚分开蹲着马步，像在运气。突然又挺起了身子，说：“不行不行，你得先把值钱的东西搬出来，毁了可惜。”
“不用不用，我家是正月十五的灯笼，外面好看里面空，没啥值钱的东西。”
流浪汉又蹲起了马步，不一会又挺起了身子，说：“不行不行，你们要离远点，这是大动作，我得脱了裤子轰。”
“好好，我们就离远点，瞧见没？人越来越多，你想跑也来不及了。要想磕头要赶早，再过一会，累死你也磕不完了……大家都往后靠一点，女人还得往后，这流浪汉的光屁股可没什么看头！“
刚刚直起腰来的人们又开始大笑，大家只向后挪了一两步，要看流浪汉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流浪汉甩掉肮脏的上衣，露出里面完全变了色的白背心，身上跟头脸一样脏，随便搓一把就是一堆灰。他在原地转了个身，两手抖了抖裤子，表示身上并没有炸药雷管之类，然后又蹲起了马步，嘿嘿地叫了两下劲，抓着裤腰就钻进了小楼，接着便是响亮的屁声。
哗啦啦，小楼的一角崩塌了。尘灰滚滚中，流浪汉跳了出来，身上很幸运的没有砸伤。他伸手在脸上搓了两把，咳嗽了两声，说：“塌了一角了！我再运运劲准成。”
人们楞了，看着塌了一角的小楼，谁也不信是真的。几个胆大的就随着房主人往楼里冲，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捣鬼。捣鬼的人和物没发现，却发现楼里的家什毁了不少，房主人正心疼的嗷嗷直叫。大家便忙着帮房主人收拾东西。等想起流浪汉的时候，又找不见了。
当天晚上，S城的晚报又多了条新闻：流浪汉响屁又显神通，轰塌小楼一角……

柳笛

“真是用屁崩的？”
“当然了，我屁王还能跟你撒谎吗，用炸药我也不会呀，就是会我也弄不着呀。”
“真是就好。一天之内你上了电视又上报纸，成了名了，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全S城都知道有一个叫屁王的流浪汉屁功了得，可以跟小炮媲美，不得了。”小皮说话时已不再像前几次那样托大，虽不恭敬也添了一两分客气：“我说屁王老兄，明天有记者要采访你，我的意思是先不见，不见也要先准备一下，明天先理理发洗个澡，买套像样衣服换上，因为记者早晚是要见的，对你有好处。这是一千元钱，今天的工资，奖金还要等两天。”
屁王（从现在起我们就不能再叫他流浪汉了，得叫屁王了）接过一千元钱：“好多！一天就挣这么多钱？我挺有本事的哈！我这人知足，奖金有没有无所谓了。我也不见记者，臭烘烘的何必惹人讨厌。我就在这屋等着，他们同意拆迁了我好去拆房子。”
“记者一定要见，奖金一定要领。你弄得名声越大奖金就越多。钱还怕多吗，你将来就不是流浪汉了，可能要办公司当老板。一切听我安排，错不了，今天的事就证明我的安排正确。”小皮说完推开门走了，可是不到一分钟他又拉开了门：“你现在是名人了，不能再随地大小便，院里那泡屎一会打扫干净。”
小皮推上门走了，屁王抓过小皮留下的盒饭吃起来，边吃边嘟囔：“妈妈的，我是弄明白了，想挣钱就得受人管，受人管就不自在；想自在就挣不着钱，挣不着钱就得饿肚子……”
正嘀咕呢就听外面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叫：“好臭！你闻到了吗？”
另一个声音也不小：“我鼻子又没坏，咋闻不到。屋里有光，很弱，好像点的蜡烛，那臭东西一定就在这屋！把人喊过来打他！”
屁王把门推开一道缝向外瞧：派出所的来了？是街道的？小皮不是说都打过招呼的吗……
正看呢，一块砖头咣地一声砸在了门上。屁王咕咚一下坐到了地上：“妈呀！来的是流氓！”他爬起来就往角落里躲。还没躲好，大批的砖头瓦块就飞过来了，打得门窗一会哗啦，一会咣当。时紧时慢，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没声了。
屁王不敢动，抱着头继续躲。
又过来十几分钟还没声，屁王大着胆子从角落里站起来：“妈妈的，总算走了。”想起自己的晚餐还没有用完，便向床边走去。抓起盒饭就向嘴里扒拉，嘎吱一声，第一口就咬到了碎玻璃，忙将嘴里的东西吐掉。用手背一抹，哇！嘴里都出血了。“妈妈的！”屁王骂了起来：“该死的流氓！你们进来，我一屁崩死你……”
狠话还没说完，砖头瓦片又飞了过来。屁王急忙爬到地上向角落里爬，躲进角落才发现，双手有好几处在流血，被地上的碎玻璃扎破了。
咣当声停了下来，外面有人说话：“打死了吗？”
“打死个屁！在墙角躲着呢。”
“进去给他几棒子，不打断他的狗腿出不了这口恶气！”
“哎呀！更臭了，脚下咋还粘糊糊的？”
“妈呀！你踩到地雷了！快洗去吧！弄得满身臭气，咱们都回不了家里！”
一群人咒骂着离开了。屁王也推门钻了出去，这破屋子呆不了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柳笛

大门倒了楼房漏了不拆迁都不行了，小楼的主人很快接受了拆迁条件，搬出了小楼。
首领倒戈全体动摇，钉子户阵营面临崩溃。拆迁办全体出动，分成若干小组下去添油加醋，两天之后钉子户全面瓦解。
市里重奖拆迁办，每人都得到一份不薄的奖金。小皮得到了两万，看着主任手里那厚厚的五万元奖金，心里很不是滋味。主任不好意思地拍拍小皮的肩膀，说：“你是头功，两万是少了点，可奖金发放的方案是市里定的，咱们下边无法更改，别生气，以后有的是机会。”
小皮苦笑，说：“我无所谓。屁王怎么办，我答应给他奖金的？”
“一个流浪汉给什么奖金，他会花吗！”主任摆摆手：“让街道出面将他赶走得了。”
小皮摇头，说：“我说了就得做到，这是信誉。没有屁王，我们谁也得不到奖金。”
“好好，跟流浪汉都讲信誉，行，你品德高尚！”主任从自己的奖金里抽出2000元钱扔给小皮：“这笔钱我出，让他拿了钱马上滚蛋。”

屁王两天没敢露面，他得罪的人可不少，晚上敢向他扔砖头抡棒子，白天就不敢吗？好在兜里有钱，吃饭不愁，小皮又把他安置在一个小旅店里，睡的安逸，又可以看电视消遣，这两天过得蛮滋润的。他按小皮的吩咐理了发，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也精神了十倍，只是身上的臭味仍在，让人无法忍受。小旅店的服务员倒了霉了，每天两次捏着鼻子到他房间喷洒香水，一直弄不清臭味的来源，每次喷完香水都要床上床下查看一番，怀疑他把屎拉在了房间里。
小皮这次是带着记者来的，广播电视报纸的都有，呼呼咋咋六七个人。可一开门，谁也没敢往里进，全捂着鼻子退出了好远。一番讨论之后，改室内采访为室外采访了。小旅店的院子马上热闹起来，摄像机、照相机、录音机全架了起来，还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记者躲得远远的发问，屁王坐在一张小桌子边对着麦克回答。
记者：“屁王先生，请问你的真实姓名？”
屁王伸手敲敲小桌上的麦克：“这好像是大人物讲话，我在电视里见过这个……我该说什么唻？”
记者：“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屁王：“姓什么？还真不知道。我爹姓王，我妈姓王，我哥哥和弟弟都姓王，我妈总说我是捡来的，是不是姓王就弄不清了。反正人家就叫我屁王，姓是屁王，名也是屁王。”
记者：“屁王先生很幽默，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吧，怎么会成为流浪汉呢？家乡在哪里？”
屁王：“三十多了。家乡在哪里？我找不着了。我爹要揍我，我就跑了，后来就找不着家了，十岁就成了流浪汉了。”
“十岁？”记者很吃惊：“没人送你回家？你怎么生活呢？”
屁王：“都嫌我臭，没人管我。田里和山上能吃的东西很多，饿不着的，我吃过野菜、树叶、草根，在田里可以啃生白薯和包谷，在山上可以掏鸟蛋，对了，我还吃过很多虫子，虫子也很好吃……”
记者开始揉眼睛了：“屁王先生，这些我们以后再谈。你的屁功惊人，是练出来的吗？”
屁王：“是说我放屁的本事吧？没练过，天生的。小时候我爹不让我在家里放屁，我就到我家后面的小山上去崩石头，一崩一个小坑，后来就能崩出大坑。我到小河边去崩过鱼，一屁崩出来十几条，拿回家给我爹，我爹全扔了，说臭……”
当晚，屁王又成了新闻人物，广播、晚报、电视都在讲屁王辛酸的童年往事，真博取了不少同情的眼泪。

分析家

引人入胜，期待下文。

柳笛

七
屁王也在看电视，看到结尾还掉了两滴眼泪，说：“这个人恨可怜呢。”
小皮说：“是很可怜，三十多了，没有老婆孩子，没有房子，没有固定收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些都应该有的。”
“是该有了，明天我就跟你去拆房子。”
“你现在是名人了，知道吗？名人是不能干那种粗活的，要做大事。”
“那我干嘛？”
“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早点起来，吃完早饭等我，去了你就知道了。对了，你知道什么是经纪人吗？”
屁王摇头。
“我想你也不知道，经纪人就是帮你洽谈业务，安排活动的人。我现在就是你的经纪人，当然你要给我开工资，挣得多就多开，挣得少就少开。”
屁王摸摸自己的衣袋说：“我没钱给你呀，就剩一百多了，快花光了。”
小皮掏出一叠百元钞票，用手指拨出哗哗的声响，说：“这是2000元钱，你协助拆迁办工作的奖金，现在是我这个经纪人领到的第一笔工资。”小皮又把钱揣了起来。
“唉……”屁王张大了嘴巴，伸出了右手：“别都拿去，给我点吗，我快没钱了！”
小皮站起身：“明天就会有的，以后还会有的。听我的安排，你会越来越出名，也越来越有钱。”
小皮走了，屁王咕咚一声躺倒在床上：“挣嘛钱！挣的钱都叫你给拿去了。”

早上八点，小皮带屁王来到郊区的一个露天体育场，那里已经聚满了人，还有记者架起了摄像机和照相机。屁王吃了一惊，问：“到这干嘛？”
小皮带屁王走到场地中心，那里已经准备下一块二三百斤重的石头，小皮向周围挥挥手，喊道：“昨天大家都看了报纸电视了，屁王说他小时候就能把石头崩个坑，很多人不信呢，现在我们请屁王现场演示。大家可以先过来看看这块石头，看看有没有问题。”
立刻跑过来几个人，在石头上又拍又摸又抠，折腾了一会，认为石头确实没有问题才散开。屁王却不停的后退，说：“这么多人，撅个屁股崩石头？丢人啊。”
小皮瞪起了眼睛：“想证明你昨天没撒谎吗？”
“想。”
“想买房子，娶媳妇生孩子吗？”
“想。”
“那还怕什么丢人？上！”
屁王只能上，将外衣一脱，做了几个运气的架势，然后叫道：“远点！都远点！石头飞起来不是好玩滴！”
    大家忙往后退，不是怕石头砸着，是怕臭屁熏着。
人们刚站稳，就见屁王一弯腰，屁响了，石头在地上滚了一下，哗啦一声裂成了十几块。屁王直起身抱拳转了一圈：“还行，还行，总算没丢人。”
哗哗，人们鼓起掌来，还有小青年在嚷：“好！好！精彩，屁王了不起！”
接下来屁王又表演了两个项目，一项是十米吹烛，一项是臭屁打蛋。这下叫好的人更多了，屁王成了明星了。好多人不怕臭味，立刻跑过去把屁王围了起来。屁王拾起上衣穿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献丑！献丑！我这回成了走江湖卖艺的了。”

柳笛

八
    屁王再次成为新闻人物，S城电视的收视率直线上升，晚报也多售出了几万份。有人在报上撰文说：“屁王神技惊人，乃古今中外不可多得的奇才……屁王的表演让我们耳目一新，提示我们有重新认识自身的必要，人体的机能远不止现代医学所认知的那么简单，还有无穷的潜力可挖。屁这种大众心目中最无用最讨厌最垃圾的物资，也绝非想象中那么不堪，其实是妙用无穷……”
    接着就有学者来见屁王，说屁学古已有之，至今没成为独立的学科实乃遗憾，请屁王协助他们研究，以解屁功之谜，也让屁学得到发扬光大……
    接着又有权势人物来见屁王，请屁王到市区表演，请屁王到外省表演，请屁王参加技能大赛创吉尼斯纪录……
    接着还有商人来见屁王，请屁王代言产品，请屁王做广告，请屁王合作办公司……
屁王弄得焦头烂额，说不出话，找不到北了。幸好有小皮赶来解围，一一记下联系方式，说一有时间就见面协商。
    小皮要的就是这效果，他为屁王找到了机会，也为自己找到了机会，一番“协商”之后，屁王的表演就从城郊转到了市区。
   万人体育馆里观众爆满，表演过程中不但有了主持解说，还穿插了歌舞杂技。屁王往日的邋遢形象不见了，一身运动装，像个体育明星，拿出平生本事，演了三招绝活。
   第一招是屁箭，在小桌上放一支竹筷，顺着竹筷固定了十个吹圆的气球，一声响屁之后，竹筷飞起，十个气球全刺破了，仿佛点燃了一串鞭炮。
   第二招是吹球，将一个大气球套在漏斗上，漏斗的敞口对着屁王的屁股，不一会气球就被吹圆了。屁王捏着气球口，用打火机一点，气球腾空而起，冒出一串蓝色的火花。
   第三招是崩宠物，两只大狼狗圈进了笼子里，又吠又跳闹得正欢，一声响屁之后两条狼狗全倒了。不知道是震晕了还是熏晕了，打开笼子拍打了一阵，又往狗头上淋了点水，两条狼狗才爬起来。
   观众震惊之后便是雷鸣般的欢呼，屁王火了，有了无数的粉丝。
散场好久大家也不肯离去，要跟屁王合影留念；请屁王签名；向屁王请教屁学……
    屁王俨然成了大明星，走到哪都能遇到崇拜者，闹的屁王飘飘然，感觉自己时来运转，一步登天，原来自己蛮有本事的，他都忘了自己原先是个流浪汉。
    屁王有钱了，几场表演下来划到他名下的资产已有上百万，他知道小皮拿到的更多，但不在乎，人家跑前跑后的也不容易呀。
    把屁王当做 明星来捧的人很多，看屁王不顺眼的也不少，他们说屁王的表演有伤风化、低级媚俗，说屁王的作派就是一个小丑，说屁王的走红说明文化的没落……他们要驱逐屁王，撵不走就毁掉这个小丑。
    屁王着了慌，拒绝再表演了。小皮也着了慌，忙为屁王聘请了保镖，就是屁保镖，又为屁王聘请了秘书，就是屁秘书。有了保镖和秘书当然要有办公室，小皮为屁王租了个写字间，正式挂牌成立了屁公司，小皮就是业务主管，简称屁主管。
    屁公司的招牌一挂出去，立刻轰动了S城，人们蜂拥而至，争着抢着要跟屁公司洽谈业务，车水马龙立刻造成了拥堵，小商小贩更是闻风而动，挤过来卖水果、卖冷饮、卖快餐……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本来并不繁华的地段立刻热闹起来，成了闹市区了。市交警队不得不派人来疏解交通，附近的派出所也不得不派人来位置秩序。小皮急忙带着屁公司员工出来张贴告示：与屁公司洽谈业务需提前预约，否则恕不接待。
    劝了好半天，人们才散去，屁公司员工才透了一口气，小皮抹掉脸上的汗水说：“嗨！这年头，逐臭之夫咋这么多！”

柳笛

九
屁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屁王应粉丝的邀请去作屁学报告。
为这报告，屁王着实头疼了两天，材料是屁秘书写的，洋洋洒洒一两万字，可屁王一个字也不认识，就让屁秘书读给他听，没读到一半屁王睡着了，屁秘书只好耐心地等着，等屁王醒了接着读。没读几页又睡着了，屁秘书等的不耐烦，也趴到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就这样读读睡睡，睡睡读读，两天过去了，屁王也没记住几句话。急的他直拍脑袋：“妈妈的！作什么报告？你们看我像作报告的人吗？”
屁秘书也发现背稿子的办法行不通，只好让屁王随心所欲地去讲。
走进讲堂作报告那天，屁王是拎着讲稿走上讲台的，不是为了做样子，而是要让屁秘书觉得那几天的辛苦没有白费。他抓着讲稿向台下鞠了一躬，喊道：“朋友们好！我想死你们啦！”
台下热烈掌声。有人欢呼：“耶！屁王真有风度！”
屁王挥动了一下手中的讲稿：“刚才那话，是我的屁秘书教我的。我的屁秘书还给我写了这么厚厚的稿子。”屁王又挥挥手里的讲稿：“可是我不识字啊，只能想到什么就跟大家讲什么。为嘛不识字呢？没上过学吗。为嘛没上学呢？我小时候放屁就有名啊，跟我一起玩的孩子都帮我编出顺口溜了：只要我的屁一响，村里的孩子全跑光；只要我的臭屁放，村里村外成茅房。村里的学校嫌我放屁响放屁臭，不让我上学，还说我是什么名什么著……后来屁秘书给我解释了我才明白，是臭名昭著……”
哗——下面热烈鼓掌，有人大叫：“屁王太幽默了！才华横溢！”
屁王又挥挥讲稿：“其实我上过三天学，以后我妈就不让上了。那时候我都十岁了，我妈送我到邻村上学。邻村远呢，十多里路呢，早上五点钟我就跟着我妈往那走，七点多钟才走到。一个胖胖的女老师给我发了书，给我找了个坐位，说我是全班最大的学生，一定要好好听讲，不能乱动，不能随便说话，老师说下课了才能出去上厕所。我很听话，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讲，可是肚子里的屁不听话，一个劲地要往外跑。我憋，憋，憋了半天没憋住，咚地一声屁就冲出来了，我也摔到了地上。等我拍拍灰从地上站起来一看，不得了，身边的几个同学都迷糊了！老师正凶巴巴地瞪着我，她说，你咋了？我说，凳子坏了。她又说，同学咋了？我说，都睡着了。老师踢了我一脚，让我背那几个同学去村里的卫生所……那天，老师再没让我进课堂，就让我在门外站着，因为我没有凳子。
“第二天早上我抗了个凳子去学校，到那一看，快上课了教室门还锁着，同学都在门口等着呢。我问，咋了？有同学就说，还问咋了！昨天你把拿钥匙的同学崩晕了，今天来不了啦。等老师，老师还有钥匙。我问，老师呢？那个同学说，老师去看那个病没好的同学，一会就来了。另一个同学就说，你屁那么厉害，能把锁头崩开吗？我说，差不多，没试过。好几个同学就叫我试试，说，能崩开锁头，我们就叫你屁王，以后都听你的。我一听，来了精神，把门口的同学都推开，一撅屁股就把门给崩倒了。同学都叫了起来，让你崩锁头你崩门干嘛！老师来了……老师还真来了，一看门倒了就火了，咣咣就给了我两脚，又不让我上课了，让我回家找老爹来修门。好不容易跑到家，老爹一听也火了，咣咣咣踢了我三脚，让我在家干活，他修门去了。
“第三天我一到学校，老师就告诉我，不许在教室里放屁，放屁之前要举手报告。我说，知道啦。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题让同学回答，同学们都举手，就我不举手。老师就问我，你没听懂吗？我说，我听懂了，可是我现在没有屁。同学们就哈哈笑。老师喊了半天才安静下来，她让我们拿出本子做练习，刚做一道题我就开始举手。老师正给一个同学示范拿笔没看见；我继续举手，老师又教另一个同学用橡皮还没看见。我着急了，梆梆敲了两下桌子，老师看了一眼，问我，你咋了，不会做？我说，会做，可是我要放屁。同学们又哈哈笑。老师想起来了，说，快！快到外面放去！我说，来不及了！我上窗台放！我身边就是窗户，跳上去转过身去就放屁，可是忘了打开窗户了，就听得稀里哗啦一阵响，玻璃全掉下去了。正好外面窗下有个小狗在溜达，让玻璃砸得嗷嗷直叫……老师又火了，把我从窗台上拽下来，咣咣咣咣连着踢了四脚。我又不能上课了，回家找老妈来包玻璃。老妈来交了玻璃钱就把我领回家了，说，这学不能上了，你要哪天把教室崩倒了，咱家赔不起呀！”
哗——台下一片掌声。有人大叫：“太搞笑了，屁王天生就是一个戏剧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