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一声丫头
作者:孟怀芹 “丫头——” 外婆的一声丫头,随着风满村庄跑。哼,又叫我丫头,烦死了!最气人家这样叫我。我也有自己的大名啊,虽然这个名字也不是我自己喜欢的。别人的小名都比我的小名好听,譬如玲玲,譬如香香。只有我,一村子的人都叫我丫头,我从丫头这两字中听出了不喜欢和不尊重的意味。 放学了,我背着书包,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唱着儿歌走在路上。“丫头——” 一声尖溜溜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哦,原来是邻家大婶。邻家大婶向我招着手,叫我帮她一起抬煤炉。那个煤炉像一个小缸,确实很沉重。我正想过去搭把手。可是刚才那声丫头实在令我气恼。 “你刚才叫我什么?”我站在大婶的面前,这样没有礼貌地问她。 “我叫你丫头啊,怎么了?”大婶答。 “哼!那煤炉你自己提回去吧。” 大婶愕然地站在那里,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不知道一贯很懂事喜欢帮助人的我,怎么会这样弃她不顾? 我昂着头向前走。我多么希望大婶能叫一声我的大名,那样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头,帮她抬煤炉的。我能感觉到大婶提煤炉是多么的吃力。偷偷地回头看,见她使劲提起,向前小跑几步,放下煤炉,捶着腰,大口喘气,然后又费力地提起,向前挪两步,再放下,捶腰,就那样反反复复着。 不知道为啥,我的心里很难过,回家就哭了。母亲问我:“丫头,为什么哭?” 听了这话,我冲着母亲就大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叫我丫头,不能叫我大名呢?” 母亲怜爱地抚着我的头,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都叫你十几年的丫头了,一时又怎么改得了口呢?” 长大了,走出了生我养我的衣胞之地,大家都叫我的大名,可是怎么也听不出亲切感来。半夜里想起外婆那声满村子跑的丫头,竟然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马上起床,翻出厂子的围墙,到公用电话亭去打电话,为的就是能听一声丫头。当电话那头的人,一声又一声地叫着丫头,一句句的嘱咐令电话这头的人儿不由得又后悔起来,怕她们担心自己。 有人说,小时候总以为父母不爱自己的女孩,在找对象的时候会找疼爱自己的人,这句话还真的没错。那年,我与那个人在烟雨蒙蒙的江南认识,以为找到了一生都会疼爱自己的人。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能在一起,只好狠下心来与他一刀两断。分手的时候,那人在后面使劲地叫道:“丫头,以后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打电话给我!” 这声丫头,听得我泪流满面,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祝福他,竟然一点恨意都没有。因为知道,那人也是心碎的。 现在叫我丫头的外婆去世了,爸爸妈妈认为我已经是大人了,也不会再叫我一声丫头的。那个人的那声丫头里的疼爱,也被我用时光深深地掩埋。谁还会叫我一声丫头呢?
[ 本帖最后由 戚涤尘 于 2011-9-8 09:3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