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浅谈还宝生诗歌中的悲悯情结和道义情怀

雷火

雷火和同乡诗人还宝生

赤子之心
―――浅谈还宝生诗歌中的悲悯情结和道义情怀

    宝生，是我江苏盐城同乡诗人。与他相识，缘于《清风的倾诉――盐城市2008端午诗人节暨欢迎抗震救灾勇士凯旋诗歌朗诵会》，由此我开始关注他的诗歌。他的诗，大气、开阔，苍茫、深沉、粗犷，情感如火，着笔浓重，襟袍大开，直抒胸臆。无论是思乡还乡之作，还是心忧天下之诗，你会触摸到他文字的温度，并常常粘着血和泪，直逼你的内心。同时，透着一种血性。
    诗人出生在盐阜地区，一个名叫朱沥沟的贫困的偏远乡村，从小就亲身经历了清贫和劳苦。因不甘重复祖祖辈辈终生辛苦劳作而吃不上一顿饱饭的命运，年少的他，在母亲盈满泪水的目光里，肩扛一床旧棉絮，毅然从故乡来到城市，经过多年在商场中的跌打滚爬和打拼，终于创出自己事业的一片天地。但他永远不敢忘记自己的根，在一个叫朱沥沟的依然贫穷之地。自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儿子，是那片土地稀罕的粗粮和清澈的河水养育了他。因此，写给衣胞之地的深情吟唱，成了他诗歌创作中浓笔重彩的一页。
    在他的诗中，处处便可触摸到他，对故乡的一往情深；感受到他，忧伤而惆怅的恋乡情结。他真正担心的，不是他因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忘了生他养他的故土，而是怕故乡忘了他――一个“远离家门的孩子”：“朱沥沟，我的衣胞在你水涯／我的乳名在你水涯／今生，我的诗歌水面宽广／注定要将一条大河收藏／／岁月的骨头，被季风吹折／我的古老而忧愁的村庄，秋雪满天／／朱沥沟，如今，我是你远离家门的孩子／背着你零碎的月亮，和一丝纯棉的光芒／行走八方。你要怀念过去啊／就吹一根麦笛，把我的乳名大声叫响”（《朱沥沟》）。灯红酒绿的都市，只有一个中心，一切围绕着名利和金钱在运转，甚至不择手段，丧失天良，再也找不回，人生中许多最美好和最珍贵的东西。曾经贫苦的乡村，依然贫苦，但世代相传的淳朴和善良，安于贫乐的心境，依然滋养着他。故乡，那一缕炊烟，那饱满的油菜仔，那成熟的麦子，已深深地融在他血液的季节里：“喊一声村庄，用你的镰刀割开我的脉管／就会射出你血统纯正的种子／我站在麦地与太阳对视的火焰上／炊烟会吐出我骨头里泥土的清香／／哥哥，你守着父亲的土地。哥哥／麦收时，我骑上五月的阳光打马还乡／油菜籽炸了，麦子黄了／布谷鸟从我的喉管里喷出带血的舌头（《我骑上五月的阳光打马归乡》）。幼时贫困的营生，那破的书包、破的棉袄、破的草屋……，在诗人的记忆里，像散落一地的碎瓷，时时划破他的心，而又刻刻温暖着他的肝肠，更因为自己慈爱而苦命的母亲在，故乡才有了家的感觉： “母亲，我的村庄主要由你构成／我的村庄主要由一些碎瓷构成／母亲，假如，假如／你和这些碎瓷没有了／我回故乡的路就碎了（《碎瓷》）。读之，我们会感觉到诗人眸里盈满的泪水，并对一生只知付出的母亲的祝福和内心的祈祷。

     作为两家企业的掌门人，企业家是诗人的另一重身份.而故乡，是他置身于都市虚幻的文明和繁华中，灵魂的漂洗之地；也是他为生活为事业，疲惫之心的抚慰之地。更是他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斗智斗勇，落下伤痛的疗伤之地：“在溱湖湿地，当那么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一下子簇拥到我的面前／请你们原谅，原谅我这个／从都市回来疗伤的哑哥哥／／……其实，在溱湖辽阔的湿地上／一声蛙鸣，一粒芡实／以及一只鸬鹚钻进水底的瞬间／便是我疗伤的汤药”( 《在溱湖湿地―――乡情》)。诗人少年时代，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因贫苦和低微，时常遭受屈耻和冷眼的窘迫。如今清明为给父亲上坟，诗人衣锦还乡，村干部眼神里的卑微和身子矮下去的场景，像一柄寒光闪过的剑，直插他的心头：“老支书／自打眼睛从头顶掉下来／就恢复了人样／／喜欢弯下腰听我数钱／他说这声音／就像父亲你当年一锹挖开的渠水（《一个人的清明》）。一个新时代的乡村土霸王，前后判若两人的势利的形象，呼之欲出。这个形象，同时有其普遍意义和典型意义。诗人并时刻关注着，还在那块贫瘠之地刨食的父老乡亲的命运，并寄于深切的同情。《舅爷的脚步慢了下来》、《我要和我的六哥一起憎恨秋风》、《瓷殇——悼成红群》，这些怀念逝去的亲人和儿时伙伴的诗作，诗人的笔调是哀伤的，是蘸着心头看得的爱写就的。

    在改革和社会繁荣的进程中，总是首先以牺牲农民利益为代价，而求得所谓的“发展”的当今，农民赖以为身的大片土地被掠夺，干净的河流被严重污染，众多为了生计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农民子弟，已经失去现实中的故乡，成为无根可寻的游子。而宝生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古风依存、贫穷依旧的故土还在。魂牵梦绕的故乡，滋养了他诗情；诗人的良心，成就了他乡土气息浓郁的诗。

    秘鲁作家巴尔加斯·略萨有句名言：“作家应该知道大街上发生了什么”。宝生更愿意并主动做一个目击者，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担当道义上的责任。尤其一个置身于商场、与权贵与政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企业家诗人，就显得更为难能可贵。身处江湖之中，心怀天下的士丈夫情结，在良知和正义中，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的情怀，导致他时常把悲悯的目光投向现实，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当从电视上，看到那么多再也发不出天真烂漫的笑声的孩子，折叠在废墟之下，诗人哀痛的心坠成石头般的文字：“面对孩子们的遗体／以国家的名义深深地三鞠躬／一个民族钻心的疼痛幅员辽阔”（《大地的颤抖》）。2011年7月23日，温州动车事故，面对横躺着再也不会醒来的，那么多无幸也是无故的同胞的尸体，诗人胸腔里的悲伤和怒火，化作雷霆般的声音：“今夜，一列动车／满载着镀金的和谐／镀金的速度／飞驰在祖国的血管里／／……今夜，一列动车／满载着温顺的人民／稚嫩的孩童／从黑暗驶进黑暗” （《7.23 祭》）。我们读着这一行行凝聚着诗人血样的文字，即使是冷漠的心，也会无法保持平静。我们的农民工兄弟，用自己的汗水和辛劳，构建起一座又一座城市的繁华，而他们却被排斥在改革成果之外，只能像狗一样地活着。诗人如实地用文字，记录下让人心酸的农民工实际生存的场景: “在它的底层，每天／有人从粮食的黑暗里／取出卑微的双手／为日夜膨胀的城市／添加新的高度”。而这些城市真正的建设者栖身的地方，只是“一处四五十平方／风任意横穿的简易工棚”。睡觉像“一排稻把／齐刷刷倒在地铺上／这些被城市收割的汉子／他们浅浅的睡眠／是今夜四到五级的偏北风／吹落的几片黄叶／／我轻轻抽回双脚／他们的梦结成的薄薄的冰／真的害怕不小心一脚踩碎”（《农民工生存现状的在场报告》）。
    宝生的诗，常怀一颗赤子之心，用锋芒显露的笔墨，挑开温情的面纱，揭示出虚伪的阳光下黑夜的暗。苍凉悲壮中，坦露着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痛苦和悲愤。读他直面现实的诗，似见他孤独的身影，佇立于阴沉的苍穹之下，独自问天叩地，欲哭不能、欲诉无语。在一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时期，有良知的善良的人们，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用正义的声音和行动表达了自己的诉求，遭受到的却是血腥。当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都被噤声的艰难岁月，诗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千万朵鲜花／堆积的白／是广场／划向黑夜的闪电／是这个虚假的白天／唯一的灯盏／／它是一根粗大的白骨／卡在母亲的喉管”（《心碑》）。面对腐败已渗透到祖国的每一根神经未梢，包括道德、善良、平等，一切都已被资本奴役，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工人失业，农民失去土地，这无奈的现实，我们的诗人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风暴“请不要叫我人民／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阶级的大河／／……在国家的背影里／人民打开瘦土地／用粮食和猪肉／喂养了你们的肥嘴／你坐在我对岸的大楼里／白天经常说些黑夜的话／我站在你对岸的土地上／习惯了黑夜流着白天的汗”（《请不要叫我人民》）。当我们读这沉郁的诗时，会感受到诗人胸腔里的怒火和无法抑制的激愤，每一行诗更是喷出的岩浆。如果没有对生他养他的土地极致的爱，如果没有对低层百姓真挚深厚的情感，如果没有对恶势力的刻骨的憎恨，是写不出这震耳欲聋如雷声般的诗的。读这样的诗，我在思考，什么才叫真正的诗人！不知是否能叩醒昏庸的灵魂？诗人更《预言》：“当太阳褪去最后一束／虚假的光芒，广场／终于不得不承认巨大的黑暗”。

    商场如战场，看似平静到处都是言欢，实则风起云涌、暗藏险恶。在这格斗场中，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还生也不能免俗和脱俗，不得不违心地时常出入于灯红酒绿处之中，履行应该履行的“潜规则”。但脸上的笑是隐含着泪的，看似平和的心态，是纠葛着内心的痛苦的。如果不这样做，等待他的只有一条出路――出局。但当更深人静，诗人撕下面具还原本真的自我时，内心悲愤的潮水和善良的愿望，像大江决堤奔涌而出：“在夜幕上敲下黑色的咒语／去你妈的!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将虚假的月光贴在前额／／多年以后，一切善良的人们／都将在另一座村庄会面／我栽下松，栽下竹／栽下香满庭园的腊梅／栽下我多年以来的一截心愿／／当太阳露出真诚的微笑／我带着坚硬的骨头／见，我想见的人／喝，我想喝的酒” （《蟑螂与跳蚤构成的黑夜》）。这种痛，是渗透骨髓的；这个苦，只有身置其中才会体验到的。他更多地是在反思：“ 在走向成熟与功名的路上／一些宝贵的东西／早已被典当给过路的银子／像跳房子的游戏／像童心……”（《典当》）。

    他对人生和命运的思考，同样是力透纸背的，淡然中，有一种冷静，像刀刃的锋芒，直逼人们隐藏起来不敢见于阳光的内心。让我们一起读一读他的《遗言》这首诗吧，坦然和淡然中，更凝聚着他内心真实的爱与恨、期待与苦痛：“假如那天  我／突然离开人世／ 孩子  请给我安宁／在远离城市的麦地里／为我建一座墓室／我双手紧握刺槐树的种子／在阳光下安然入睡／／孩子我们约定／来年春暖花开的四月／我会在杨栁风中／看见你们健康成长／成家立业 ／孩子  我们相见时不要哭泣／父女们聊一聊开心的事情／说说你们的爱情和炊烟／以及家的味道／说说你们女孩子自己的温柔／这些  都是父亲／在尘世中一直想往的啊／／

孩子  离开时
别忘了在我坟头浇上一点水
哪怕是一滴、两滴
也算是尊重了我的选择
因为 在你们双膝跪倒的地方
有无数刺槐树的种子已经发芽
那是我从泥土中
伸出的带刺的手掌
拒绝  一万只知了的鸣叫
和一只乌鸦的靠近
    从这首诗中，我们注意一下“麦地”、“ 刺槐树的种子”、“ 家”、“ 知了”、“ 乌鸦”这几个意象，会真切地感受到诗人一颗极端疲惫的心，对女儿未来幸福生活的期待，更有着与肮脏的现实中的恶，拒绝和解，拒绝妥协，拒绝同流合污，更拒绝饶恕的决然。即便是一个坟头，也要远离城市，也必须是一块净土。

    宝生的诗，虽然常怀悲悯情怀，更有着一种悲壮。读之，在荡气回肠中，弥漫着浓郁的苍凉气息，但他依然心存美好：“所有的时光／都会像树叶一样飘落／或成为废墟／而纪念日,是一场风暴／寄存在岁月里／唯一的钻戒”（《纪念日》）。“在这个暖暖的午后／让我们放下尘埃／在桃花的光芒里／和一只羊一起安静下来／／……桃花／站在你与青春对视的火焰上／我们安静如羊／幸福如羊” （《桃花与羊》）。“风起的时候／夕阳是一只满载黄昏的船／从朱沥沟的上游／归巢的喜鹊将夜幕带回村庄／知了的喉舌被风越吹越远／哦月光的手指／穿过村庄薄如蝉翼的凉爽”（《  风起的时候》）。同时，在他的笔下，我们看到夕阳西下的大美：“你最后／为何跪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说岀山河壮美／大地苍茫”（《致夕阳》）。

    纵观宝生的诗，我们会看到，他的情感是浓郁的，他的笔墨是浓重的，他的赤子之心是坦露于阳光之下的，他的良心和良知是捧于掌心的，他的爱憎是分明的，他的精神家园是水草丰盈的。对于“大街上”发生的事情或事件，他不仅睁开眼看，更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自愿承担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道义上的担当。在这一切都已娱乐化，文学也只谈风月无关风雨的时代，我为有这样一位在路上，彼此用文字更是道义互相取暖的同乡诗人和朋友，而感到幸运和高兴。虽然会是寂寞的，但在前行。

                                                                    2012．4．22

吴茂华

对于一个文本的写作者，不是重复某个地名。而是在私人化的秘籍里，重新为这个地名命名。诗歌可能也是一个命名的艺术。许多诗人生不逢时，失去机会。朱沥沟是一枚硬币，它是有两面的。温暖与明亮仍然是你的诗歌历史的永恒主题，它应该与诗人当下的写作是平行的。

老牛牛

在雷火兄的笔墨中，感受到还兄文字的力度。相得益彰之作，很好！

や深蓝や

说句实在话，在盐城我翻看了很多的诗歌，其中读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的诗歌便有宝生兄和袁杰兄的诗歌。宝生的诗歌大气、浓厚，凝重。它能拽着我耐看，能让我屁股坐得下来。另外，袁杰的诗歌也很好，读他的诗歌有一种微醺的感觉。诚实和执着是宝生的座右铭，宝生为人谦虚、低调、开阔的胸襟和对诗歌的执着以及袁杰哥对待诗歌的态度和探索精神也让我甚是感动。还有就是我也很欣赏隐者红卫哥的才气和他的文学语力。他们是我学习的楷模。

极限

赏读!

南桥

确实不错，每个人的故乡都有宽广的河流。一个兼备诗人气质的企业家。令我敬重的不是诗人，毛泽东’曹孟德他们是军事家，政治家而后是诗人，问好

盈盈

还宝生，不认识。4楼的回帖内容我也不赞成，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盐城几个写诗的人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雷火

回复 2# 吴茂华

茂华说的极是。问候！

雷火

回复 3# 牛伯一

问候伯一兄弟。盐城一别，一晃半年之久了。深夜拥被话诗，受益匪浅。

雷火

回复 4# や深蓝や

问候朋友。宝生和袁杰都是我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