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牛奶瓶罐头瓶

碧云天下

  【缘分】   牛奶瓶罐头瓶

文／碧云天下


        早上买饼的路上，又见到那个脏兮兮的牛奶瓶子倒在拐角的路沿上。黑妞当它是狗狗玩具，扑上去，滚得叮玲玲响，“走了，回家了”，黑妞见我走远了，不甘心的又拱了拱，要不是滑不溜吱的无从下口，估计也得含着咬着玩会儿。
        这种瓶口与瓶身差不多粗细的玻璃牛奶瓶，大约是八九十年代的事了，那年头小城在城西新办了牛奶厂，刚好赶上儿子长身体的况且，也定了份，瓶子也有个一角钱的小压金。每天天麻麻亮，送奶的就将新的瓶牛奶放到门口的纸盒里，换走了前一天吃完的牛奶瓶子，日复一日的，家里总有这或满或空的牛奶瓶子；偶尔的一两天，宝宝肚子不来事，余了个瓶把，空瓶子晚上没放纸盒里，送奶工仍会把新的一瓶放那。倒也真心不是为了留而留一两个空牛奶瓶子，不过，日子定的长的人家，那年头那家都有这个把空牛奶瓶子，真没什大用场，当杯子喝茶吧都显得太压手，偶尔，腊梅开了或杨柳卷一个花球或桃花艳着，折了一丛花美美的插上，倒也稳稳当当，当然，这是这牛奶瓶子偶尔的风光下，大多时呀只是静静的猫在某一个角落，被遗忘。我家头两次搬家时，这空空的牛奶瓶子，还都随着搬来搬去的呢，不为了什，只是因这牛奶瓶子宝宝小时用过的念想罢了。
        于我来说，这牛奶瓶子还有着格外的念想。
        75年，我19岁了，一个已有了四年工龄的小师傅了，那年的五月，孙厂长安排我去上海玻琍瓶九厂学习金钳工。第一次出远门，那年头去趟大上海得坐一天一夜多，长途班车五点四十出发，哼哼吱吱一整天才到南通的江码头，夜里不得睡，得等大轮渡去上海的，江浪挺大，开得慢极了，坐轮渡坐的晕乎乎，二日早上快九点，大轮渡船靠上了十六铺码头，背了个大包裹，那长长的码头栈道更是走的哼气哼气的，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了。
        玻璃瓶九厂在中山北路的一个小里弄里，厂长也姓袁，四十上下，年岁不大，秀顶却秀的贼亮，那些个老职工私下这般讲的。金工车间的童师傅，五十大几了，是我的师傅，还有个班长姓祁，按排我在厂里面的厂宿舍住下，一宿舍四张双人床，除了我算常住的，偶尔有三俩个工人夜班住一下，那排宿舍的尽头有个厕所，祁班长交待说是男女轮用的，进去前张望下敲下门，进去把门扣子撘上，不过这厂区后女工很少来的了。说是厕所，实简易的一塌糊涂，木头间成的出恭架，下面各一个马桶。每天天刚刚亮，一个小个子老老头，把马桶从恭架下拎出，赶上里弄倒粪车的，而后在水龙头下马桶反反复复地刷呀刷；几天后，听一个宿舍的老工人讲了好会儿才明白，这个老老头呀，解放前这个里弄小厂的老板呢，打倒了的资本家呀，劳动改造呢，真的，宿舍什都归他扫扫弄弄的，走来达去的，从没有听他讲过什么话。
         九厂里一条全自动流水线，可是九厂的骄傲，一种是罐头瓶一种是牛奶瓶，大约半个月轮换下生产。来自苏北小城的我是头一回听到自动流水线这个词，祁师傅讲这是文化大革命的丰硕成果，我们工人师傅自己设计自己安装自己操作成功的，所以金工师傅得跟上。是的，与我们小厂的玻璃熔炉大不同，我们那都是玻璃老师傅们一个个挑料滚呀吹呀什的，这儿是全自动气压开模具关模具落料压气，三个爪子的机械手，把吹好的牛奶瓶或罐头瓶拑住送到铁链输送带上，而后自动的从退火房中缓缓地走过，让瓶子自动退火。祁师傅讲这是全上海最好的玻璃瓶全自动生产线，报了市里的工人阶级学大庆科学成果展览会，三天两头的有人带队来厂里学习参观。牛奶瓶和罐头瓶常配套出口，说我们的罐头瓶质量好的很呢，支援出口亚非拉十多个国家，像阿尔巴利亚呀，点名用我们厂的罐头瓶装的桔子呀梨呀罐头，供不应求等等等等。其实那时的我，最关心的还是牛奶瓶或罐头瓶的生产线轮换安装日，那天，厂里食堂有专门小灶奖励金工车间老师傅们，有红烧肉元和小黄鱼，人人有份，包括我这个连下手把子都算不上的，童师傅祁班长对食堂的大师傅讲：咱苏北的小老乡，专来学习的，于是，我的那一份，都和老师傅们一个样，吃得嘴角油旺旺的后跟着老师傅们一窝蜂的扑在流水线上，连夜换装的换装调试的调试，得不担撂明天的流水线生产。
        那时的牛奶瓶应该算是好东西了，很少几个瓶口不正有个小气泡的不合格瓶子，与不合格的罐头瓶不同，老师傅们不会一砸了事，有人捡了洗洗干净当杯子喝茶，有人悄悄地带回家。后来不知怎告到了党委厂长那，竟上纲上线，成了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有一位说是从别的玻璃几厂过来的老金工师傅，让检讨再检讨，斗私批修大会小会的，最后遣送回原来的厂。其实现在看来，也就是工人师傅间或厂与厂之间的技术派别之争了，一个金工车间，藏不下老新两派技术大师傅的了。后来说是规定了条新条条，不管牛奶瓶罐头瓶，不合格的一律砸粹了不准下流水线，于是跟老师傅们去检修时耳边常听到的不止是鼓吱鼓吱的流水线机械声，还有偶尔的砰哩叭啦的砸不合格瓶子声，闹茫的很呢。
       隔年的春节前，归心似箭的我连夜的排队，为买一张上海回盐的连票。返回的路程刚好相反，下午从十六铺上大轮渡奔南通港，半夜里到，再在港口码头等天麻麻亮的长途班车回盐。祁班长童老师傅给了我几根钨钢钻头和凿子，叮咛打卦的又沉又重，其实大半年的学习，金工技术倒没学到精，只是长了眼界，长了见识。后来的几年内，上海盐城，已是常来常往，去过九厂回把，见到祁班长，说老童师傳都退休了，那条牛奶瓶罐头瓶的全自动流水生产线还在，只是维修的比早先勤多了。
         这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上世九十年代后期去上海还想着去看看那个厂，坐车子穿过静安寺，只是个中山北路还在，小里弄早年八大家子拆了重建了，都是些几十层高的新小区，真不知那对那了。一切都已被年轮催老，别说近百岁的童老师傅八十大几的祁老班长，当年十九岁的自己都退了休了，只有当年的那一份没有名份的师徒缘份，还深深地藏在心里，写出来，算是纪念曾经的青春岁月里的一段经历吧。

林慧妮

小小的牛奶玻璃瓶子，牵出的故事蛮叫人伤感的，问好老师

馨香若兰

师徒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