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支挽歌献父亲

仓中青

   再唱挽歌献父亲
     
        到今年的农历五月二十九，父亲离世已经整整十七个年头了。岁月可以风化墓碑，可父亲的音容一直无法在我的心头淡薄。
         我的父亲是穷人的儿子。兄妹七人的大家庭，注定他必须过早地用稚嫩的肩膀去扛起比犁耙更重的负荷，帮助祖父母担当起养家糊口的责任。19岁时，父亲成了家，凭着他的勤劳、正直与沉稳，成了一个三代同堂拥有十多个人口大家庭的顶梁柱。
        1951年，父亲21岁。沐浴着新中国的朝晖，他迸发着像火山一样的劳动热情耕耘新生活的梦想。忽报鸭绿江畔燃起的狼烟，搅扰了祖国的宁静。祖国征召热血儿女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父亲不善于讲舍小家保国家的大道理，然而，已为人父的他是村上第一个报名要当兵的。父亲是家中长子，祖母寻死觅活不让他走。对年轻母亲的依恋，对嗷嗷待哺孩子的牵挂，对一家老小的温饱与安宁魂牵梦绕，无法羁绊父亲远征的脚步。祖母变卖了家中仅有的两件土改时分得的稍微拿得上手的床柜，换得五块银元缝进父亲的棉衣，痛哭着叮嘱:前方枪子不长眼，想家了也好有路费往回赶……谁知，父亲行旅开拔的第三天，祖母就收到了装有五块银元的小包裹，那是从父亲行营的第一站伍佑托人捎回的。
         父亲常说，他最值钱的日子献给军队无怨无悔，几十万战友牺牲异乡而自己活着回来，就要活得不愧对军人的价值和尊严。生前，他每掂量那记录战地军歌的小本子和抗美援朝纪念章，昏花的老眼里总会闪烁起异样的光彩。
         朝鲜战争结束后，父亲被安置在吉林当警察。他说战时为国尽忠，和平回家尽职，毅然放弃工作回到了故乡和亲人身边，重启农耕生活。父亲壮年当了25年副业队长和生产队长，历经多次政治运动的风风雨雨，庆幸没有被批斗过一次。其实，不是没有人想整他，他为反对任何人侵害集体利益没少得罪人，但那些人实在无法找到将父亲拉下台的把柄。令人至今咀嚼仍感苦涩的是，那时我们兄弟姐妹众多，家中没有粮食填充我们饥饿的肠胃，母亲过度的劳累与生活的艰辛经常胃出血，我的两位姐姐随众到集体田间拾麦穗，企图让家中的粥稠些。父亲发现后，趟过小河斜刺里追赶，掴了女儿两巴掌，还将篮子里几穗麦子夺取送归集体的场头。生产队豆腐坊的周爹爹，趁早晨弥漫的大雾给我病中的母亲送过两碗豆浆，父亲硬是喝责大姐将家里宝贵的两枚鸡蛋抵充集体的损失。
          80年代初，是父亲为“官”的最后一程。不少精于为官之道而又和父亲一样无品无级的“组级”、“副组级”官儿们趁着搞联产承包的气候，堂而皇之利用权力分肥，将多年积累的集体资产廉价占有，成了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母亲向父亲提议，孩子大了洗澡不方便，买段木料箍只澡桶，总比到木材公司购买便宜点，父亲缄口未言算是否决。家里没有壮劳力，母亲和分田小组的人打了招呼，把散碎的地聚拢得靠家近些，便于照应，人家已做好方案却被父亲利用队长的权力否决了。父亲说一念不贪，活得心安，坦然地领着全家居住在庄上落伍的三间土墙草盖房屋中。直至我工作后，在穷则思变中日夜不疲的变卖文字，硬是在三十年前积攒微薄的工资和远高于工资的稿费，建起了砖墙瓦盖的婚房。
        父亲洁白的骨灰早已无愧地融入了家乡干净的泥土，父亲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血性已被我顽固地传承。在功利喧嚣的社会，我被迫以另类的方式经受了时光的拷问，打碎了多少人有权必贪的荒唐推断，使涂炭正义的人噩梦缠绵。我已坦荡荡诀别浮华，而仍受到一路履任地百姓们深情厚爱与尊敬，我愈加怀念父亲——若不秉承他的人格，何以碾作尘埃仍在善良的民众心中傲如梅花?!于是，我要再唱挽歌献父亲……

沐之馨

父之美德，儿之遗产！向天堂里的父亲，道一声，安好！

仓中青

感谢!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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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间实苦，我的应急机制勤于反应，不喜欢苦，又知道“人间正道是沧桑”。爱默生说：“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参观过痛苦的展览所，那么他只看见过半个宇宙。”我不愿“掩耳盗铃，盲人摸象 ” ，我又想“掩耳走过这尘世” …  周国平说： “真正打动人的感情总是朴素无华的，它不出声，不张扬，埋得很深。沉默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当一切喧嚣静息下来后，它仍然在工作着，穿透可见或不可见的间隔，直达人心的最深处。”每读完您的一篇文，我都被打动，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