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四）

山那边是海

　　　 家书（四）　 眼见你伫立在窗前飘忽的薄纱间，对着北天的流云，那么久，那么凝神。你又在记忆的深处挖掘什么呢？ 瑜伽尊者告知我们：冥想，就是让知觉脱离感觉，然后只剩下记忆与情感；再将情感丢弃，便只剩下记忆；再从记忆中拈出一点，那便是你的心相；再将你的心融入这一点，便进入了你的真正的内心。 你深知此语的真谛。 由是，你始终在努力挖掘你的记忆。 然后，你又不断领略到，记忆的最深处、极深处、无上深处，却如夜幕星际间那黝黑的深处一般，幽暗深远莫测。 每当注视流云归向的天边，你就会联想到记忆的尽头。这样的联想会让自己的内心向久远的过去回归。但这样的联想，也会带来俗套的穷究，你会因此而落入哲理思辩抑或数理思辨的窠臼。原因是：这样的顺水推舟式的形象思维，会产生一种强大的贯势，即使形象消隐，这个贯势依然会前行，转而以抽象思维的定式展开，导致一系列被世人看成是“逻辑”的推理出现。这时，种种看似合乎逻辑、也合乎自然规律的东西，如同数学方程式与物理定律一般，开始影响并割据你的心念。这也是你曾经大力赞许“宗教科学”论的缘由，也是你忍不住抛出所谓“解构物理说”的起因。 直至今天，你还在以为：以结构与解构的方式类推物理原理，是可行的。每年总有那么几次，你拿起那个“解构物理原理”的手稿，怦然心动，几欲抛出。终于有一天，你将手稿抛入火炉。可是，你心中的稿子呢，说不定某一天会从你的心中又跃于纸上。因为，就在此刻，注目于游云的当儿，你又一次泛起了“解构”的思潮！ 如今我再一次提醒你，或者说是衷告：那个“解构”主义，是犯了与佛陀的“十四无记”类似的训诫的！其本质是：以最原初的空间与时间元、以最简单纯朴的方式来叠加，以此由极微推至现实与宏观，以达时间、空间、物质、宇宙的一般物理原理，这是以凡夫之臆度梵宇之则，或者说将梵宇之秘付诸凡夫之心，这会衍生一种怎样的妄想与痴心呢？这于人生的真谛与超然解脱的目标，又有何助益呢！ 况且这样立足于世间物质原理的推断，于极微与极宏处，会将人的时空意识、现实概念、思维观念、内心参照系，瞬间粉碎，在飓风山浪般的催迫下，没有般若智慧支撑的心底会一片黑暗、一片混乱。这样说来，你就会明白，为什么那些穷究时空原理的理论物理的先趋们，那几位临近时空真相边沿大师们，会有那样的遭遇，玻耳兹曼、艾伦菲斯特……于是《物质的状态》的作者古得斯坦严正的告诫人们“研究此项课题，谨慎为妙”。 当然，或许你会认为，以你擅长的空观与中道来对治，你不耽心会与以上大师们一样，走上精神崩溃之路。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世间法，与修身何益，与修心何益，与超脱何益？ 看到你终于离开窗棂回到座中，我感到此许欣慰。 回到当下，回到内心，向那里去沉淀，去直觉，才是正道。 大道至简，大达至空。正如你的“解构物理说”所表白的，“愈趋于极宏或极微，物理原理及方程愈简单纯朴，以至于空间成为向任何方向都等距的‘圆’；时间可以直观地表现为一个空间元向另一个空间元转化的过程”。 因此，当你穷尽“解构”的时候，其实你又将回到原点——静虑，这是最简之法，又是无上之法。 愿你就如此时此地般，一直静虑下去。 未来，从座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