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令 支撑】怀念草鸡蛋

河海洋

怀念草鸡蛋

文/河海洋

    草鸡蛋，一个一个，小巧玲珑。
    想起祖母来，她是个极其节俭的人。在我童年的时候，只有过节的时候，她才会舍得炖鸡蛋，或是炒鸡蛋。她每天清晨一起来，就去打开鸡窝门，把鸡放出来，给它们喂食，它们欢快，她也眯着眼乐呵。有时候，吃晚饭的时候，祖父忽然想起忘了关鸡窝门的事，她会一边骂，一边小跑着去关。如果鸡们都好好的，她的骂声也就自然消了。不过，也不会总这么幸运。尤其是冬季，天乌黑的，黄鼠狼会趁机拖鸡，一地的鸡血和毛，是残酷的撕咬后的战场。看着这些，祖母像是颓废的将军似的，恨得牙咬，有时候会哭上一夜。祖父劝，也没用。那时候，她是一个蛋，一个蛋，凑起来，卖给蛋贩，贴补家用的。比如买洋火、碱粉子、盐之类的，味精是几乎不买的，舍不得吃。常常还差一个蛋成整斤数，她会去跟邻家借，等鸡下了蛋，再还。每一次卖蛋，她都要数清个头，对于多少个一斤，她比称还准。当然，对草鸡蛋，她也有舍得的时候，比如祖父咳嗽了几天了，一直不见好，她会破例油煎蛋，这是她的土方子。
    草鸡蛋，个头挺小的，外壳黄中泛红，美丽极了。我小时候并不爱吃，除了炖鸡蛋外，对炒鸡蛋、水煮蛋、打蛋茶等一点也不上心。有贵客来，最高的礼遇便是打蛋茶。即便是家中暂时没有，也会左邻右舍借，然后开锅、生火、打蛋。一时间，清水沸腾声，柴草炸裂声，家长里短攀谈声，蛋壳碎裂的脆响，不绝于耳。一般以四个蛋，或者六个蛋为主，用大碗装着，舀一勺白糖，如同一个个巨无霸珍珠似的，浑圆饱满，热气腾腾。主客间照例会推辞一番，如果有小孩在场，作客的必定会抢过空碗来，分出两个给小孩吃。更高级的是，蛋茶里泡馓子，不过这得看巧。卖馓子的隔三岔五才会光临一次，似乎是算准日子来的。那年头，走村串户的，都有一套生意经。腊月里，炸了炒米，就用炒米泡，炒米是白的，蛋茶也是白的，清清爽爽。童年的我，不喜欢吃鸡蛋，因此对于立夏吃蛋的事，也就不挂在心上。这倒是让祖母省心不少。
    回想起来，我还是很怀念在老家包饺子吃的情景。祖母一大清早，就背上小麦，去搅面店换饺子皮，再去小商店打肉，回来又是剁肉，又是择菜，又是摊蛋皮，包心一一妥当后，在明间支上大匾，一家人老少齐上阵，围着大匾包饺子。草鸡蛋在油锅里摊成皮，切成屑后，有种由内而外的浓香，增添了包心的香，也美了色，油黄如碎金似的，是一举两得。这或许是我，爱草鸡蛋的第二个理由。下饺子，那些小耳朵一样的饺子，在热锅里会胖一圈，一个个肥肥胖胖，浮上水面，像是一群扎猛子露头的小鲜肉，你推我挤，活蹦乱跳。水蒸气从大铁锅出发，不断往外跑，像是被人推着似的。一团一团，夹着香浓可口，空气都叫人垂涎。捞起来，浇上咸汤，一碗一碗送给邻居们，然后才是自家人吃。饺子要好吃，草鸡蛋是功不可没的，没有草鸡蛋的饺子，即便肉再多，也总缺那么点香鲜。祖母，破例是舍得一回。毕竟，包饺子是一件盛事。
    后来，我长大了，祖母也老了。她却格外大方起来，总是把草鸡蛋留给我们，等着我们回家拿。但是，她自己还是不怎么舍得吃。祖父也是。凑了不少了，就打电话问，很有点催促的意思。她把鸡蛋一个一个搬出来，祖父一一用纸包起来，放进纸盒里。她一个一个数着，要是没达到她心里的数头，很不安似的。为了给我带鸡蛋，他们特意收集了不少包装盒。很是细心，在包装盒外，还要扎上布条，一是方便拎在手里，一是防止纸盒漏底。
    豆米，是很喜欢吃鸡蛋的。开始吃辅食的时候，把蛋黄捣碎，拌在粥里，黄灿灿的，他一口一个香。渐渐大了，他学着她妈模样，吃一口鸡蛋，沾一下酱油，很有吃相。有时候，也煎荷包蛋吃，外脆内糯，很香。问他，好不好吃。他一边吃，一边“好吃好吃”应着，像唱着四言诗似的，有节奏，有起伏，还有动作。她妈是个美食家，做吃的很有一套，会琢磨出不少花样吃法，像施了魔法，变出更多滋味。
    前年，祖母走了。祖父一个人，他一直还是养几只鸡，没有祖母照会他关鸡窝门，也没有人责怪他不关鸡窝门。他给鸡们喂食，他拿鸡蛋，他收拾鸡窝。有时候，鸡不听使唤，他也会骂几声，不过并不较真，像是怕鸡们生气似的，舍不得多骂。祖母养了一辈子鸡，祖母走了，祖父操持起养鸡的日常，时光流转，按部就班。等到个头凑多了，他一个一个包起来，带给我们。每次到家后，我把草鸡蛋，一个一个排到冷藏柜，它们十分乖巧，浅浅微笑似的。
    有时候，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祖母一五一十数个头的声音，那样轻，那样轻，如同呓语。打蛋茶的时代，仿佛也远了。村子里也不再有挑着担子卖馓子的，也没有炸炒米的，然而，草鸡蛋却越来越金贵起来。且市面上，常常还以假乱真，甚是困扰。于是，更加怀念从前的草鸡蛋，更加怀念起祖母来。

2019.11.20初稿

11.21改订

碧云天下

感动心灵的草鸡蛋，岁月流逝，温情脉脉如初！

原色土

多么熟悉的生活，已成为我温暖的回忆。谢谢海洋！

夏春华

温暖的回忆，亲情的延续，温馨了整个冬天。为海洋点赞。

顾林

饱含亲情和爱的草鸡蛋！

三月丫头

现在吃草鸡蛋都要托人到农村买，而很多农村人养的草鸡蛋都不肯卖想必也是留着带给城里孩子的。充满温情的草鸡蛋，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