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亲情】唇边芳草

亭湖孙成栋

唇边芳草
孙成栋

        那天早晨，像往常一样拧开电动剃须刀，将它圆圆扁扁、光光滑滑的前端贴在嘴唇四周，滋滋呀呀地唱着歌儿，在茂盛的髯须间耕耘起来。
       正在耕得起劲的时候，青春初绽的女儿拉开了房门，一边梳着长发，一边忽闪着清澈的眸子，发出如拂晓鸟鸣一般的脆音：“爸爸，你的胡子可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呀！”说得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并连连向女儿翘起大拇指：“妙，妙，这个比喻实在是妙！”
       细想之下，觉得女儿出此“笑言”似乎也不是偶然，而是对我胡子的一种特殊情结的自然积淀。记得女儿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每天下班后抱着她到处溜达成了我的“固定曲目”，而我刮过胡子后在唇边留下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胡茬，却成了女儿颇感兴趣的“东东”。女儿不时用氤氲着奶香的胖嘟嘟的小手在胡茬上摩挲，还情不自禁地发出鹿呦一般的欢叫，也让我沉浸在初为人父的温馨与喜悦中。
       随着女儿像沐浴阳光雨露的笋儿一样茁壮成长，我表达父爱的方式也如五月的鲜花般缤纷，而用胡子扎她可算是其中最富有情趣的风景。特别“不经痒”的女儿对胡子仿佛也异常敏感，一次轻柔的碰扎常常能催生一串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全家人的心湖上漾起一缕又一缕幸福的涟漪。
       等到女儿跨进菁菁校园，我每天早晨刮胡子的声音又成了催她起床的“风铃”。女儿曾经仰着写满遐想的小脸告诉我，每次在梦乡里来到一座长满野菇、开满小花的森林中，听到伐木工人锯木头时的“沙沙”声时，就会意犹未尽地醒来。而此时，耳畔传来的居然是我刮胡子的“晨曲”，乖巧的女儿禁不住借景抒情：美好的一天，从爸爸的刮胡子声中开始……
       想不到普普通通的胡子，竟然成了亲情之树的根须。联想到我与妻子的结缘，更印证了这句话的独特内涵。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位毛头小伙子，胡子宛若初夏的青草般蓬勃。在一家商场里买了一只电动剃须刀，用了不到三个月，刀片就钝了，于是又来到这家商场准备重新买一只。为了购买方便，还特地将旧剃须刀一并带上。商场里一位热情端庄的姑娘接待了我，听我说明来意，又看了我带去的剃须刀后，她诚恳地告诉我，剃须刀其他部位都完好无损，扔了怪可惜的，可以到生产厂家顺带个刀片换一下。说着，还让我留下电话号码，说刀片一带回来就通知我到商场取。
       一只剃须刀，让我领略到姑娘金子般的心灵，也使我们的爱情之苗一路萌发、葱茏、抽穗。结婚后，成了“房奴”的我舍不得再用价格昂贵的剃须刀，每天只是用“地摊货”凑合一下。结婚三周年的那一天，妻子却从后面蒙住我的眼睛，以“伸手探宝”的方式，给了我一份久违的惊喜：一把我有生以来使用的最贵重的进口剃须刀！我当着妻的面，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刮了一回胡子。抚摩着刮完胡子后的光洁脸庞，看着妻子因晚间兼职而日益粗糙的双手，我的眼眶一阵湿热。
       差不多每一位男人都有一套“胡经”，并总是喜欢与“胡友”分享。而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最好的“胡友”居然是父亲。
        这些年来，每次回乡下老家都要带上电动剃须刀，为的是刮胡方便。可今年春节，我匆忙中竟然忘了带剃须刀。这时，父亲拿出了他的刮胡“宝贝”——一把老式的手动刮胡刀。父亲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我在胡子上敷热毛巾、涂肥皂沫，还饶有兴致地与我比试胡子的硬度。那个早晨，暖暖的、祥和的阳光照在父亲的白须和我的黑须上，勾勒出一幅其乐融融的亲情图景。在感念着这份温馨的同时，我也默默地作出一个决定：从现在起，下乡不再带电动剃须刀。因为，我喜欢上了父亲绿色环保的刮胡方式，也体味到父亲藏在胡须里面的寂寞与失落，更留恋着、珍惜着与父亲在一起“品胡论胡”的美好时光。
       呵，胡子，你这唇边的芳草，枯荣之间、腴瘦之际，掩映着一个亲情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