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 风物 怀念一棵山核桃树

夏春华

                                                            怀念一棵山核桃树
                                                                   夏春华

     1981年6月18日。麻栗坡县境内扣林山主峰收复后的第48天，排长赵胜利带着全排战士已经整整守了18个日日夜夜。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惨烈收复战，一个个好像忘记了太阳下的炙烤，脸上露出无比自豪的笑意，只觉得太解气。扣林山收复战连续打了一周多，战士们以一挡十，击退了越军30余次的疯狂反攻。最后越军丢下1000多具尸首、满地断枪残炮和不计其数带血的急救包，抱头窜鼠大败而归，几乎全军覆灭。
     战斗结束后，在1705米的主峰，排长赵胜利接受了连长杨大壮新的战斗任务，带领一个排驻守在此，人在阵地在。一直绷着脸的连长下山前在赵胜利胸前轻轻捣了一拳，你小子这回不要再给我贫嘴，你要是敢丢了这脚下的阵地，哪怕指甲片大一点点，我第一个就毙了你。赵胜利咽了咽干巴巴的喉咙，哑着声说，连长！瞧你说的，你就一万个放心！我就是把自己这百十来斤丢在这也不会丢了一寸阵地。
     18个日日夜夜，双方阵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寂静得有些让人后怕。可赵胜利和战士们猫在山洞里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24小时轮流在观察哨不间断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山峰和山峰下那唯一一条弯弯曲曲曲布满大大小小弹坑的小路。
      长长的战壕掩体里堆满了弹药，一箱压着一箱，手雷箱盖一个个被敲开铁钉，又小心盖上，箱子里满当当黑森森的手雷发着阴冷的寒光。几个钢盔里盛着的饭是昨天送上来的已有了点馊味，可谁也没舍得扔，送一趟饭上山太不容易了，每天只能送一次，运送掩体里的那些弹药和手雷，已经牺牲了7个战友。
       由于阵地海拔太高，部队一天只能向阵地送一次水和食物。山上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战士们一个个在30多度的高温下手握钢枪将身子紧紧贴住山石，好让自己的身子稍稍凉快一些，可太阳上来后石头也变得发烫，嗓子眼冒烟的他们实在熬不过才拿起装着水的竹筒小小地抿一口润润喉咙。
     副排长刘思敏，上战场前几天回四川探亲时顺便相过亲，女朋友居然是他初中时的一个女同学，刘思敏在学校里就喜欢活泼漂亮的她，只是自卑的他一直没敢说，没想到相亲的对象居然是她，真是大喜过望，两人可谓一见钟情。他一有空就掏出女友的照片边看边偷偷乐，这会又在看女朋友的照片，战士房满福轻轻凑到他跟前，讨好地小声说，你小子可不许糊弄我，你说她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妹妹，你可要说话算数，一定将小姨子介绍给我，我都帮你放过两回哨了……房满福是简阳人，和刘思敏是四川老乡。刘思敏将眼光从女友照片上慢慢移开，看了房满福板刷样的肮脏长胡子，撇撇嘴角，切了一声。老子不是不帮忙，你瞧你那邋遢样，还不把人家姑娘吓跑了。房满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胡子，脸红了一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嘟囔着，不是没有办法刮吗？
    其实大家都十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一个个野人样。太阳一从山那边爬上两杆高，阵地就像蒸笼一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战斗随时可能打响，谁还有心思打理胡子，养足精神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才是最重要的。
刘思敏弓着腰去找压缩饼干时，看着房满福正背靠着山石在掩体角落里用刺刀割着胡子，咧着嘴，满脸的痛苦，不由得笑着轻声骂了句，好个龟儿子，尽想好事，有小姨子也轮不到你。
     “排长！有情况！”战士蒲小山的声音虽然小，但窝在战壕里的每个人都听清了，立即抓紧了手中的钢枪，迅速回到各自的哨位。
     排长赵胜利猫腰爬过去接过小山的望远镜，仔细搜索着，果真在对面山头一个不起眼的山石旁突然多了一个压缩饼干盒，盒子里长着一棵绿色的小树苗，小树苗的嫩芽才冒出土，还没有长出一片叶子。
      赵胜利兴奋地拍了拍小山的肩头，你小子，有你的！给你记一功。
      对面的敌军果真沉得住气，18天了，和坚守在对面的赵胜利他们一样，一点动静没有，可这天突然冒出来的饼干盒里那棵小树苗暴露了他们。
      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都围拢过去，伸手又要捏小山胖乎乎的嘴巴，把他给惹恼了。他满脸的不快，赶苍蝇样挥舞着双手反抗着，去！去去！都一边去，我也是战士，可不是你们想玩就玩的玩具。
      小山才18岁，广西贵港人。别看他小个子顶着个圆乎乎的脑袋，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打起仗来却凶猛得狠。在扣林山收复战中像个小老虎一样，抱着挺重机枪直打得枪管发烫，他手上的几个泡就是那次被枪管烫伤的，收复战后他立了三等功。可大伙儿没事就喜欢逗他，说他是可爱的小屁孩儿，让他很恼火，却没一点办法。
      驻守扣林山主峰时，本来没有蒲小山的戏，毕竟他年纪太小，可他得之没有自己名字后缠着连长苦苦磨了两天，说他是广西人，对每座山的熟悉没有人再超过他了，连长被缠得头都大了，最后没法，只好同意了，并一再叮嘱排长赵胜利，蒲小山家中还有个半瞎的寡母，不得有一点点闪失。
     蒲小山人虽小却沉得住气，整天一动不动趴在哨位，举着那架高倍望远镜，对面山峰的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树苗长出两片叶子了。
      小树苗长出四片叶子了。
     小树苗长出六片叶子了。
      小树苗长得有筷子高了。
      小山告诉大家，对面饼干盒里的那棵小树苗是棵山核桃树苗。
      又一个黄昏来临了，火辣辣的太阳终于在快落山前收起了它的淫威。小山依然趴在观察哨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对面山头一个光背女人对着他在用水擦着身子，小山的心跳得厉害，长到18岁的他还没看过光背的女人，女人轻轻向背后浇着水，水缓缓滑过女人光洁水滑的后背……他一下子看傻了，他喉咙干巴巴的，怀里突然间就钻进了几只兔子样，砰砰跳个不停。小山好奇地稍稍探出头正想将女人盈盈光洁的后背看得更清楚一些，眼前突然滑过一丝光亮，他知道那是对面观察哨狙击枪镜子的反光，立马想缩回头，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闷响，他头一歪身子一软栽倒在战壕里。紧贴着小山哨位的房满福手中的狙击枪同时也响了，枪响后他脖子一热，紧跟着也瘫倒在战壕里。

       战壕里。战士们恨不能咬碎了牙，一个个眼里要喷出火来。蒲小山和房满福的尸首并排放在一起，小山头部中弹，房满福击毙对面狙击手的同时，脖子主动脉也突然中枪，血流不止……
       两天后。赵胜利带领战士们趁着夜色包抄了了对面的山峰，将哨所里的五个女兵全扫射成了马蜂窝，一个小个子女兵正要跃出战壕逃跑时，刘思敏手中的冲锋枪炸豆子样炸开了，女兵膝盖朝下全打烂了，咚地滚落下来栽倒在地，满脸痛苦地扭曲着身子，双手拼命抠着身下的石头，眼里满是仇恨，牙齿打着颤，不停求饶地喃喃着，打死我，打……死……我！打……
       赵胜利走到观察哨口前，跨过那堆着的一箱箱弹药，伸手抓住了那个栽着小山核桃树苗的压缩饼干盒，转身看着满脸狰狞的女兵抽搐着，还在颤抖不停扭动的身子，赵胜利狠狠唾了她一口。她还在苦求战士们快快杀了她。走出几步远，赵胜利从腰间掏出两个手雷，拉了引线看也不看就朝身后扔了过去，轰、轰的几声地动山摇，那个哨所就被山石埋得没了痕迹。
       胜利后。赵胜利将那棵山核桃树苗栽在烈士陵园蒲小山的墓后，每年的清明节他都要去看一看当年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们，在蒲小山和房满福的灵位前摆满酒菜，在山核桃树下和他们说说话，一坐就是一天。那棵山核桃树郁郁葱葱已经一人搂抱不过来了。

碧云天下

战争，让人性退位到特别的角落。战争后争取来的和平，让人性重新归位。

夏春华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20-5-13 13:28
战争，让人性退位到特别的角落。战争后争取来的和平，让人性重新归位。

缅怀先烈并感恩……
谢大哥来读。

碧云天下

佳作多多，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