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等待】 栽棵玉兰等春风

西风独自凉

　　斌读了四年师范，通过了市里的教师岗位资格考试，被分到这个乡下的叫群乐的小学校。想想这个学校的名字，真的有意思，也许当年创办学校人的用意，莫非就是说，有了这座学校，群众就乐了？初到学校，看到这学校建在龙港河的河堤上。四面砖砌的围墙，锗红的铁栅大门里，左边是几排红瓦灰墙的带前走廊的教室，右边是操场，有长满绿草的跑道，有篮球场。沿着围墙和红瓦房的中间，都种着高大的水杉树，宝塔形的绿色树冠，耸在蓝天白云下。斌原来以为农村小学全是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破墙破门黑孩子的地方，原来在这里的农村学校，真的还不错啊！
　　正在暑假里，校里校外安静得很，没有人。斌又到学校后面转了转，河堤下，是静静流淌的龙河，宽阔的河面上，白水荡荡，有绿色的浮萍成一条带子，蜿蜒在水面上东去。河边绿草郁郁，有几处苇荻，早早地飞扬出雪白的秋穗，点缀在河岸上，煞是好看。一只水泥大船，怕是经久不用，用粗大的缆绳系在水边的白杨树上。
　　斌不禁喜欢起这个人生的工作起点。想起那天到教育局拿工作调动通知，还有一个叫颖的，也是要分到这个乡下的学校来的，两人互通了姓名，还互留了电话。此时，心里更是充满了期待。等待有一个人，陪着他，在静夜，坐在这河堤上看星星；在春日，站到那只水泥船上，持一竿钓丝，等待鱼儿来咬钩。
　　很快开学了，工作忙起来，备课，上课，改作业。当了班主任，还要找学生谈话，思考谋划班级活动。校长和同事们都是年长的人，十分友好。也许学校好久没有年轻人分进来了，物以稀为贵，大家都喜欢他这个少言寡语，有点忧郁的大男孩。校长安排以老带新，那位笑颜如佛的大姐对她很关心，有求必应。斌谦虚，工作上的事请她指教，她说，“该是你这个大学生教我们啊！”。孩子们也很喜欢他，很听话，“老师老师”的像小鸟啁啾，叫得人心暖暖的感动。
　　斌觉得一切都很不错。唯一的缺憾是颖没有来。给她电话也不接，好长时间，才回了一个微信，说是身体不好，暂时没有上班。要去看她，又说，别来，没有大问题。一学期差不多要过完了，才听说，颖在城里的一个学校上班了。问她，她说是临时代课的，照顾她身体不好，明年还是要下乡来的。
　　第二年开学了，颖还是没有来。斌有些失落。幸好有一个班的孩子陪着，每天忙忙碌碌，真的没有时间想什么。也曾有周日无事，斌想去城里看看颖，可是，见了后说什么呢？斌觉得总没有想好，斌是一个内向的人，轻易不肯对人说心里话，何况对方是一个女孩，一个说熟也不算熟的女孩子。
　　再开学，就是二月了，东风萌动。校长不知从那儿弄来了不少树苗，让老师们放学后在校园里栽种。斌悄悄地选了一棵玉兰苗，栽在自己的宿舍前。玉兰树有一人多高了，树竿光溜溜的没有叶子，却有几个苞芽，鼓胀胀的。
　　工作照样的很忙，斌很快地进入了角色，一天比一天内行起来。校长也很看重他，有时决策一项工作，还会专门征求一下斌的意见。斌觉得工作很充实。
　　可是一到晚上，学校只留个人值班。大部份时间，斌会一个人守着这个偌大的校园。在晚霞满天的时候，斌会给门前的玉兰浇浇水，把树下的草拔得干干净净。玉兰树成活了，不多几个枝条上，长出了楕圆的碧玉般的叶片。斌有时有点发痴，会站在树前想：等明春，玉兰树就会开花了吧，玉兰花开的时候，颖会不会到这儿来上班呢？
　　星期天，斌也不大愿意多走。他从城里带来了钓具，他会提一只小桶，到学校后的龙河边去垂钓。鱼有时钓得到，有时钓不到。斌其实也不在意鱼获的多少，他喜欢一个人站在那有点破旧的水泥船头，看那河水缓缓东流，听秋虫在河岸边的草丛里长鸣。也有鱼获多的时候，他会叫来几个同事，一起收拾，一起到学校厨房里去烧煮。同事有的带来草鸡蛋，有的带来新鲜的蔬果，有的提来酒，鱼熟酒香。就在门外的玉兰树下摆张学桌，一边喝酒，一边拉呱。这时，斌会觉得很快乐，也学会了喝上个二三两。酒多了，同事就会起哄，要斌交待，女朋友漂亮不漂亮？为什么不带来让大家欣赏欣赏？斌以实告之，说还没有女朋友呢！同事会表示不相信，这么帅的大学生，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就会强迫他老实交代。嘻嘻哈哈闹上一阵，各自回家。
　　一个人了，斌不想睡觉，坐在玉兰树下，看看天空，银河横亘，流星倏忽，看看眼前，校园静寂，玉兰不言。
　　转眼年底了，斌的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被评为镇上的优秀教育工作者，放寒假前天晚上，校长组织聚餐，祝贺斌第一次获得的工作荣誉。斌把不多的现金奖，买了乡下人舍不得喝的好酒，热热闹闹，又说又笑又唱。校长喝多了，搂着斌的肩膀，跟斌说知心话，“斌呵，你看，我老啦，酒也喝不多啦！年把年就要退休啦！这学校，就要靠你这样的年轻人啦！我已经向镇上推荐，你就是未来的校长人选啦！”斌说：“不，不不不，我没有水平负这么大的责任，千万别推荐我！”校长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也是呢，也是呢，这乡下的小学校，难得留得住人呢！理解，…理解的”说着，再拍了拍斌的肩膀。
　　那一晚酒阑人散，斌又睡不着了。寒夜的星空，星星细又碎，银河淡淡。小北风轻轻吹过，玉兰树亭亭地立在这寒星夜风里，斌悄悄地想，不知道明年春风吹起的时候，玉兰树会不会开花？斌打开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那个号码，拨过去，手机里清晰地传出：“你拨打的是空号，你拨打的是空号。”
　　春节里，家里的人十分关心斌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母亲埋怨，在乡下工作，对像不好找，父亲表示，正在找人活动，看能不能先借用到城里学校里来。斌请他们别为自己操心了，说自己在乡下工作得很好，生活得很愉快。说工作是有合同的，在乡下工作没有三年是不能调动的。其实，斌心里也是有点波澜的，就永远在那儿待下去吗？夜里，斌做了梦，好像是在那远远的群乐校里，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是星星吗，还是玉兰树开的花？噢，不是星星，是班上无数的同学的眼睛在看着他。
　　过了年，又是早春二月了。斌又回到了龙河边的群乐小学。一看到那悠悠的龙河，那熟悉的红瓦房，一听到那清亮的上课钟声，一听到“老师好！”，那稚嫩的上课问候声，斌的心又安定下来了，觉得这个地方真好，自己就该守在这儿。
　　夜里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响了小窗。斌想起了老杜的诗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斌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细如绵的雨丝，悄悄地润泽着土里攒动向上的小草芽儿，还有那玉兰树。
　　清早起来，斌打开了宿舍的木门，一下愣住了，开花了！真的开花了，门前那棵玉兰树，玉琼般的花盏儿，一朵又一朵，缀在光光的树枝上，没有一片树叶相衬托，就那样雪白着灿烂，娇艳欲滴！
　　斌觉得这花就是那年在教育局见到的颖，那么清纯无遐，一次次黑白在自己梦里。想想又不大像，花树真实的就在面前，颖却始终飘忽在梦里。不过看到这树开花了，他觉得自己在这儿待下去的心定了。不管能不能等到什么，他也要在这里待下去。一如他在龙河的船头上守钓，其实钓不钓到鱼无关紧要，斌喜欢的是静静的守候，守候来年的春暖花开。

　
　
　

林慧妮

这样的故事真美，喜欢

admin

那个叫颖的，有没有来呀？

西风独自凉

林慧妮 发表于 2020-8-23 20:14
这样的故事真美，喜欢

谢谢惠版来读！

现在农村学校条件都不错了，但学生越来越少，年青老师越来越少。
学生有点门路的全都在城里买房或租房进城读书了。老师年青的也在乡下待不住。

西风独自凉

admin 发表于 2020-8-26 10:47
那个叫颖的，有没有来呀？

故事纯属虚构。我也不知道颖会不会来，甚至斌也不知能否长待下去。
只是想在七夕，说个故事煽一小会儿情。

碧云天下

是故事，也是如今农村的实情。

天涯倦客

admin 发表于 2020-8-26 10:47
那个叫颖的，有没有来呀？

提问很业余

西风独自凉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20-8-27 23:39
是故事，也是如今农村的实情。

谢谢碧云版主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