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间辞（组诗）

赵华奎

纸间辞（组诗）
文/赵华奎

1.卷首语

白纸托住细笔尖，有一种恒久的包容
我无满腹经纶
只好揣想一些毫无起伏的事情

换了几遍的茶水，淡而无味
遂将茶壶一倾再倾，让它把一朵夜色
收进内心
我只浮于壶外的空气里

有时会像一粒文字，落进卷首语
给予自己
白瓷一般的洁净与淡定
聆听下一节正文，即将启程

2.故事

唢呐声抬近了将嫁的春天
谁在乡间
替黑山与白水，主持这一场盛大的婚典

你可以任意虚构一缕春风，怎样戏弄
某一朵桃花
让我以为，她是我最小的妹妹
你将要迎娶的女子

山水转，乡路弯
一顶花轿走在送亲的队伍中，比水缓慢
那么多个春天出现在我们身边
只有一朵
愿陪我们一起盛放，一起凋敝

3.描红

字帖里犹存着春秋
我记不清，哪一面湖遣散了落霞和孤鹜
像一枚巨型空心字
也记不清
我们在哪个片段里安排过相聚，或分手

新墨浅得浮不起一丝杂念
羊毫走成一些春枝的样子，要给自己看
那素人远去
剩下时光在田字格里漫延，然后沉浸

有些路走得艰难，有些记忆可圈可点
我们生长在偌大的人世
像树一样
需要不偏不倚，才能稳住身边所有物事
扶正一生

4.体会

夜晚遭到雨水和失眠夹击
纠缠于事，于情，于一些纷乱的回忆
有没有解结
我对着这幕黑屏，陷入它让出的深渊

起身，搭讪一片灯光
我想用一双素手，给自己提示些什么
给你赠予些什么
我其实不知道
夏日会不会不枉此行
这整整一个夜晚的隐隐绰绰，会不会
将我省略

5.纸间辞

纸上还乡
你看不见我，心头浮起一层情怯和欣喜
执笔之手
似乎捕捉不住这般单薄的字词

一场烟雨入丹青
山水迷茫，令我动辄对草木起了恻隐之心
对自己
有不能说出的轻视与怜悯

留一处题头诗不写，空出更朴素的构思
让故乡来填补
留一圈月晕不描
细听夏虫把一个夜晚，吟诵得无比寂寥

6.独居

空巢里布满死寂的空气。那个寡居老人
一直喃喃自语
一再强调院中的那株无花果树，是他
英年早逝的儿子

老屋掩于竹林深处，打坐多年
池水清浅，没有一丝禅机
只有一个人心里麻木的疼，暗自照应
悲伤的灵魂

傍晚间饮苦酒
一杯足矣，再一杯必定是过期的泪水
还有雨水
揭开迷雾般的遭遇，令他痛彻心扉

我再次看见他独自一人
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张黑白相片

7.独白

一些静物布下冷的映像
这是空屉，这是空杯，这是一颗空心
与我对坐的
是另一个沉默寡言的自己

时光并没有把昼夜的界限划得更清
不为了什么
仿佛我们手里都捧着一只瓷质的空碗
既能装土，也能盛水

只要平静。唯有平静
才能让我们在途经山水之后，归于山水
我之所以如此热衷于使用梵语
犹似诵经
是因为还没有找到适合的人，听我心声
2022.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