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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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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15: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被跟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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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应当公正地承认,即使在局势最严重的时刻,当时的警察仍镇静地尽到他们的道路管理和监视的责任。在他们看来,决不能让坏人把一次暴动当作胡作非为的借口,他们不能因政府多难而对社会有所疏忽。在执行特殊的任务时正常的职务也准确完成,并不受到干扰。在已开始的无数的政治事变中,在可能发生革命的压力下,并没有被起义和街垒所分心,有个警察正在跟踪一个小偷。
  六月六日下午,在塞纳河右河滩残废军人院桥过去一点的地方发生的正是这类事件。
  今天在那儿已没有河滩了,这一带的面貌现在也已改观。
  在这段河滩上,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个人好象在互相注视着,一个在躲着另一个。在前面走着的人设法远离,在后面跟着的人则尽量接近。
  这好象是远远地无声地在下着一局棋。这一个和那一个似乎都不匆忙,两个人都缓步而行,好象谁都怕因步子太急会使对方加快步伐。
  就象一个馋嘴跟着一个猎物,但又不显出有意这样做的神气。那猎物是阴险的,它有所提防。
  在被追捕的黄鼠狼和猎狗之间所要求的距离被保持着。设法想逃走的那个人个子不大、面容消瘦;想捕获的那个人身材高大,相貌粗鲁,和他打交道一定很不好受。
  第一个,感到自己是最弱的,要逃避第二个;但逃避时神态相当愤怒,谁要是观察他就能看到,他的目光里露出逃窜时阴沉的敌对情绪和在恐惧时感受到的威胁。
  河滩荒僻,没有一个过路人;这里那里停泊着的驳船上也没有船夫,也没有装卸工人。
  人们只能在河岸对面才容易看清这两个人,在这一距离谁要是观察到他们的话,便可看见前面走的那个好象一个毛发耸立的人,衣衫褴褛,躲躲闪闪,心情焦急,在破罩衫下发抖;而另一个象是个典型的公务人员,穿着那种纽子一直扣到下颏的制服。
  读者如果在比较近的地方去看这两个人,那可能是认识他们的。
  后面一个人的目的何在呢?
  大概要使第一个人穿得暖和一些吧!
  当一个穿着国家发的制服的人去追捕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时,其目的是使那人也穿上国家发的制服。但颜色是个关键。
  穿上蓝色服装是光荣的,穿上红色衣衫是倒霉的。
  有一种下等的紫红色①。
  ①罗马帝王穿紫袍。此处指囚犯穿的红衣。
  第一个人想逃避的大概是某些烦恼和这类紫红色的服装。
  如果另一个让他在前面走而不逮捕他,那是因为,从表面现象看来,希望能发现他去赴一个有意义的约会或到一群值得抓的人那里去。这种微妙的行动便称为“放长线”。
  这个推测可能完全正确,因为扣好纽子的人看见河滩上一辆空马车走过,就向车夫做了个手势,车夫也已会意,很明显他知道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就把马转过来并开始慢步在高岸上跟着这两个人。这些并没有被那走在前面的衣衫褴褛的可疑的人所看见。
  街车沿着爱丽舍广场的树木滚动着,人们可以在护墙上看见车夫的上半身过去了,他手里拿着马鞭。
  警署对警察的秘密指示中有一条,内容是“身边总得有一辆街车备用”。
  当他们各自都在进行无可指责的战略时,两人走到了一个通往河滩的斜坡,当时从巴喜来的马车夫可以从这斜坡到河边饮马。为了整齐对称,这个斜坡后来被整修不存在了。马儿渴得要死,但人的眼睛是舒适了。
  看来穿罩衫的人要上这斜坡,设法逃入树木成林的爱丽舍广场,但那儿警察密布,是另一个人下手很方便的地方。
  河岸的这一处离开一八二四年勃拉克上校从莫雷移到巴黎的房屋不太远,这所房子叫做“弗朗索瓦一世住宅”,附近有一个卫队。
  使监视者大为惊奇的是,被追捕者不沿着饮水的斜坡走上来,却继续在河滩上沿着河岸前进。
  他的处境显然很危急。
  除非是想跳进塞纳河,不然去干什么呢?
  从此没有办法再上河岸了,不再有斜坡,也没有阶梯,他已到了塞纳河拐弯处接近耶拿桥的地方,那儿的河滩越来越窄,最后成一细条而在水中淹没,在这里他将不可避免地夹在右边的陡墙和左边及前方的河流中,后面有公安人员跟踪。
  这边河滩的尽头确实被一堆六七尺高的不知拆毁了什么而留下的废料挡住了视线。难道这个人以为躲在这堆别人只要一绕就到的瓦砾后就行了?这种应付的方法是幼稚的。他肯定不想这么干。小偷还不至于天真到如此程度。这堆瓦砾在水边堆成小丘,延伸到河岸的高墙那里,就象海岬一样。
  被追踪者到了这个小丘就越了过去,使他不再被另外那个人看见。
  那个人,他既看不见,也没被人看见,他就利用这点,不再遮掩,飞步前进。一会儿就到了那堆垃圾,绕了过去,在那儿,他吃惊地停了下来,他追捕的人已经不在了。
  穿罩衫的人已完全失踪。
  从废物堆起河滩的长度连三十步都不到,接着就没入冲击岸墙的水中。
  这个逃亡者不可能在跳入塞纳河或爬上河岸时不被跟踪的人望见,他到哪儿去了呢?
  穿着扣好纽子的长大衣的人一直走到河滩尽头,在那里沉思片刻,两拳起了痉挛,极目搜索。忽然间他拍着自己的额头。他发现在土地和水的接连处,有一扇宽矮的拱形铁栅门,装有很厚的一把锁和三根粗铰链。这是一种装在河岸下方,半露水面半在水下的铁栅门,一股黑水从下面流出,泻入塞纳河。
  在生锈的粗铁栅栏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种有拱顶的阴暗长廊。
  这个人两臂交叉在胸前,用谴责的神情望着铁栅栏。他望着还不够,还试图推动铁门,他摇它,门却很坚固,摇不动。大概它刚才被打开了,奇怪的是铁栅门已锈成这样,然而没有听见一点声音,但肯定门是又被关上了。这说明这个开门的人用的不是弯钩,而是一把钥匙。
  这种明确的证据立刻使摇门者恍然大悟并使他发出这样愤怒的感叹:
  “这未免太不象话了!有着一把公家的钥匙!”
  然后他又立刻平静下来,一口气喷出带讽刺味的有力的单音节字,表达了他内心的许多想法:
  “妙!妙!妙!妙!”
  说完后,不知还抱着什么希望,或者是想看那个人再出来,或者想看到别的人进去,他埋伏在那堆废物后面守候着,怀着猎狗那种耐心的愤激。
  至于在他的一切举动之后紧跟着的街车也在他上面靠近河栏杆处停下来。马车夫预料到将有长时间的停留,就把马鼻子套在巴黎人很熟悉的打湿了的燕麦麻袋里,顺便提一下,政府有时把袋子套到他们嘴上①。耶拿桥稀少的行人,在走远之前,回头看一下景色中这不动的两点,河滩上的人,河岸边的马车。
  ①嘴上了套,使他们不能说话。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15: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他也背着他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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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阿让又继续走下去,不再停留。
  走路已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圆拱顶的高度有变化,一般的高度是五尺六寸,这是按照一个人的高度设计的。冉阿让必须弯着腰,这样使马吕斯不致撞着拱顶;他得随时弯腰,接着又竖起身子来不停地摸着墙。潮湿的石头和粘滑的沟槽对手和脚都是不利的支撑点。他在城市的污秽中踉跄前进。间隔着的通风洞的光线相距很远,使大太阳暗淡如月光;此外就是迷雾、腐烂的气息、不透光、黑暗。冉阿让既渴又饥,尤其是渴,这里象在海上一样,到处是水,可是不能喝。他的体力本是异乎寻常的,这我们已经知道,而且很少因年岁而减弱,因为他的生活贞洁简朴,但此刻也开始垮下来了。他感到疲惫,慢慢减弱的体力使负担变重了。马吕斯,可能已经死去,就象不会动的身体那样重。冉阿让背着他,这样为使马吕斯的胸部不致受压,并且也使呼吸能够尽量通畅。他感到老鼠在他的两腿中间迅速地溜过。其中有一只吓得甚至来咬他。从阴沟盖那里不时吹来一阵新鲜空气,使他清醒了一会儿。
  他到达总管时大概是下午三点钟。
  开始他感到惊讶,阴渠忽然扩大了。
  他突然到了一条伸手触不到两边的墙,而且头也碰不到顶的巷道中了。大阴渠确有八尺宽七尺高。
  蒙马特尔的阴沟和大阴渠接头的地方,另有两条地下坑道,一条是普罗旺斯街的,另一条是屠宰场的,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在这四条路中,不如他明智的人一定会犹豫不决。冉阿让选择了最宽大的,也就是总沟渠。但这样又有了问题:下坡,还是上坡?他考虑到形势紧急,因此不管何种危险他必须现在就到塞纳河去,换句话说,要下坡。于是他向左转。
  他幸亏这样做。要是认为总管有两个出口,一到贝尔西,另一到巴喜,如认为就象名称所指的那样,这是巴黎地下河右边的总管,那就错了。这条大阴渠并非别条,我们该记得,就是过去的梅尼孟丹小河,如果往上走,就通到一条死胡同,也就是它原先的出发点,河的起源处,在梅尼孟丹街的小丘下。它和聚集巴黎水流的从波邦古区起经阿麦洛阴沟在过去的卢维耶岛输入塞纳河的支管没有任何管道直接相联。这条支管,作为总管的辅助管道,就在梅尼孟丹街下面被一块把水分成上游和下游的高地与总管分隔开。如果冉阿让走上坡的沟道,他将在千辛万苦之后、疲惫力竭气虚濒危之时,在黑暗中碰上一堵墙,这样他就完了。
  必要时也可以退回几步,走进受难修女街的巷道,只要在布什拉街的地下鹅掌十字路口毫不犹豫地取道圣路易沟管,然后,向左,走圣吉尔街沟管,再向右避开圣塞巴斯蒂安阴沟,他就可能到达阿麦洛街沟,从这里,只要不在巴士底监狱下的“F”形沟道里迷路,就可来到靠近兵工厂的塞纳河出口。但是,要这样走,就必须彻底清楚这个巨大珊瑚形阴渠的所有分岔和直管。可是,我们要再说一遍,冉阿让对他所走的可怕的路线一无所知。如果有人问他在什么地方,他可能回答:“在黑暗里。”
  他的本能起了良好的作用,下坡确有可能得救。
  他放弃右边两个象爪子一样分岔的拉菲特街和圣乔治街下的沟管和有支管的昂坦大街下的巷道。
  走过了一条支流,可能是马德兰教堂的支管,他止步休息。他很劳累。有一个出气洞相当大,大概是昂儒街的洞眼,射进了一道几乎闪亮的光。冉阿让用长兄对受伤弟弟那样轻柔的动作,把马吕斯放在阴沟里的长凳上。马吕斯鲜血模糊的脸在出气洞的白光中显出来就象从坟墓深处显出来一样。他双目紧闭,头发粘在太阳穴上,好象干了的红色画笔,双手垂着一动不动,四肢冰冷,唇角凝着血块。有块血块凝聚在领带结上;衬衫进到伤口里,衣服呢子磨擦着开着大口子的肉。冉阿让用手指把衣服扯开,把手放在他的胸上,心还在跳动。冉阿让撕下自己的衬衫,尽量把伤口包扎好,止住了血。于是,在朦胧的光线中他俯视着一直失去知觉、几乎没有呼吸的马吕斯,用无以名状的仇恨瞧着他。
  在解开马吕斯的衣服时,他在口袋里发现两件东西,一块昨晚就忘在那里的面包和马吕斯的笔记本。他吃了面包,把笔记本打开。在第一页上,他发现马吕斯写的几行字。我们还记得是这样写的:
  “我叫马吕斯·彭眉胥,请把我的尸体送到我外祖父吉诺曼先生家,地址是:沼泽区,受难修女街六号。”
  借着出气洞的光,冉阿让念了这几行字,呆了一会儿,象在沉思,低声重复着:“受难修女街六号,吉诺曼先生。”他把笔记本放回马吕斯的口袋里,吃了面包后,他的体力已恢复,他又背起马吕斯,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右肩上,开始在沟里往下坡走。
  这个大阴渠是顺着梅尼孟丹山谷的最深谷底线修建的,大概有二法里长,路的大部分都铺了石块。
  我们用巴黎的街名,象火炬一样,为读者照亮了冉阿让在巴黎地下的路线。但冉阿让却没有这个火炬。没有任何东西告诉他,他现在正穿过市中的哪一区或已走过什么街。只有逐渐暗淡下去的间隔着的微光告诉他太阳正离开路面,黄昏即将来临。在他头上车轮的不断滚动声已变得断断续续,接着又几乎象停止了。他得出的结论是他已不在巴黎市中心的下面并且已接近某个荒僻地区,如靠近郊外的马路或河岸的尽头。在房屋和街道较少的地方,阴沟的通风洞也少。冉阿让的四周越来越黑,他仍在暗中摸索前进。
  突然这种黑暗变得非常可怕。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15: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流沙象女人,狡猾又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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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他进入水中,在他脚下不再是石块路而是淤泥了。
  有时在布列塔尼或苏格兰的某些海滨,一个人,一个旅行者或一个渔民,退潮后在沙滩上走,远离海岸,他忽然发觉几分钟以来他的行走有点困难了。海滩在他脚下就象沥青一样,鞋底粘在上面,这已不是沙粒,而是粘胶了。沙滩完全是干的,但每走一步,当提起双脚时,留下的脚印就灌满了水,尽管如此眼睛却见不到一点变化,辽阔的海滨匀净而安宁,看起来沙滩到处都一个样,无法辨别坚实的和下陷的土地。成群欢乐的海蚜虫继续在行人脚上乱蹦。人继续向前,朝陆地走去,尽力走近海岸。他没有什么不安,有什么可担心呢?不过他已感到,似乎每走一步脚上都增加了重负。忽然他陷了下去。陷下二三寸。他走的路显然不对,于是他停下来另找方向。突然间他朝脚上一看,脚已看不见了。原来沙已把脚埋上。他把脚从沙里拔出,想往回走,他向后转,但陷得更深。沙到了踝骨,他拔出来朝左蹦,沙到了小腿,他朝右蹦,沙到了膝下。于是他变得无可名状地惊恐起来,意识到他已被围困在流沙之中,在他下面是人不能走、鱼不能游的恐怖地带。他如有重负则需扔掉,就象遇难的船卸去一切一样,但也已经太迟了,沙已过了他的膝盖。
  他叫喊着,摇着他的帽子或手帕,他越陷越深;如果海滩上没有人,如果离陆地太远,如果这个流沙层是出名的险恶,如果近处没有勇敢的人,那就完了,他就一定陷入流沙之中,一定遭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埋葬,这是漫长的、必然的、毫不容情的,得历时数小时,没完没了,无法延迟也无法加速,当你自由自在地站着十分健康时,它就把你逮住了,它拖着你的脚,你每次试图用力挣扎,每次出声喊叫,就使你更陷落一点,好象在用加倍的搂抱来惩罚你的抗拒,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地沉入地下,还让他有充分的时间望着天边、树木、葱翠的田野、平原上村庄里冒着的烟、海上的船帆、又飞又唱的鸟儿、太阳和碧空。陷入流沙,也就是坟墓变成海潮,并从地下升到一个活人跟前。每分钟都在进行毫不容情的埋葬。这个可怜人试图坐着、躺下、爬行,一切动作都在埋葬他;他又竖起身来,又沉下去。他感到在被淹没;他吼叫、哀告、向行云呼喊,扭着双臂,他绝望了。此刻流沙已到腹部,流沙又到了胸部,他只剩下上半身了。他伸出双手,狂怒地呻吟,手指痉挛地捏住沙,企图抓住这沙土不往下沉,用手肘撑住,想摆脱这软套子,疯狂地呜咽着;沙在上升。沙到了肩部,到了颈部,现在只看见面部了。嘴在叫喊,沙把它填满,没声了。眼睛还注视着,沙使它们闭上,黑夜。然后额部在下沉,一束头发在沙上颤抖,一只手伸出来,穿过沙面,摇摆,挥动,接着见不到了。一个人凄惨地消失了。
  有时骑士和马一同陷下去,有时赶大车的人和车子一同陷下去,全部沉没在沙滩下。这是在别处而不是在水中翻了船,这是土地淹没了人。这种土地,被海洋浸透了,成为陷阱,它象原野一样呈现着,象波涛一样伸展着。这深渊具有这一类的欺诈。
  这种阴郁的意外之灾,可能常常发生在这一带或那一带海滨,也可能发生在三十年前巴黎的阴渠中。
  在一八三三年动工的重要工程以前,巴黎的地下沟道时常会突然塌陷。
  水渗入某些特别容易碎的地下层,无论是老沟中那种铺了底的,或象新沟中那样浇上水硬石灰的混凝土,它一旦失去支撑就弯曲了。在这种地上,一条折就是一道裂缝,一道裂缝就能引起崩塌。沟道可以下陷一长段。这种裂缝,深渊中污泥的龟裂,专门名词称之为地陷。地陷是什么?是海滨流沙突然进入地下,是一条阴沟里的圣米歇尔山的沙滩。土地浸湿以后象已溶解,它的所有分子都处于稀软的状态中,它已不是土地,但也不是水,有时还很深。人遇此情况遭遇极其凶险。如果水占优势,将出现淹没现象,人便迅速死亡,如泥占优势,死亡便缓慢,这就是下陷。
  我们能去想象这种死亡吗?如果说海滩上的沉陷是可怕的,那在沟渠中又将如何呢?这和在旷野里不能比,在光天化日之下,丽日当空,碧空万里,众多的音响,行云下满是生命,远处的小船,各种希望,可能会有的过路人,直至最后一刻还可能有得救的希望;但在这里则远远不是这样,这里有的是耳聋眼瞎,有黑色的拱顶和已完工的墓穴,去死在有覆盖的泥沼中,被污秽慢慢地窒息,在石椁中污泥伸爪扼颈,临终时含着恶臭咽气,污泥替代沙粒,硫化氢替代飓风,垃圾替代海洋!呼叫,咬牙,扭捩肢体,挣扎,临终喘息,而在你头上的大城市却一无所闻!
  这样死去是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死亡有时由于有着一定程度的可怕的崇高,因而弥补了它残酷的一面,在遭难的船中,人可能有伟大的表现;在火里也象在水里一样,非常好的表现也可能出现;人在殉难时变了样。但这儿就不行。这种死是不清洁的。这样断气是耻辱的,最后飘浮着的幻影是卑贱的。污泥是耻辱的同义词。这是渺小的,丑陋的,可耻的。死在芳香甘美的葡萄酒大木桶中,象克拉朗斯①那样,这还可以;如果死在清道夫的垃圾坑中,如艾斯古勃洛,那就太可怕了,在里面挣扎是极丑的,临终时还在粘泥中打滚。这里已暗如地狱,污泥成塘,垂死者不知他将变成鬼还是变成癞蛤蟆。
  ①克拉朗斯(Clarence),公爵,英王爱德华四世之弟,由于背叛被处死刑,他要求淹死在葡萄酒桶中。
  在别的地方坟墓是阴惨的,而这里它是畸形的。
  地陷的深度、长度和密度随着地下层的土质的好坏而变化不一,有时塌下三四尺,有时八尺或十尺;有时深不见底。淤泥在这儿差不多已变硬了,而在那儿则又几乎还是液体状态,在吕尼埃地陷消灭一个人要一整天,而在菲利波泥坑,五分钟就可吞没一个人。淤泥的负重程度因它的密度而变。一个孩子可以逃脱的地方,成人就要丧生。人要得救,第一个条件就是扔掉一切负荷。丢掉工具袋,或是背筐或提篮,这就是任何一个通阴渠的工人,当他感到脚下的地下陷时第一件要做的事。
  地陷有各种原因:土壤的易碎性;在人力所不能及的地下出现的崩塌;夏季的暴雨;冬季连绵不断的雨水;长期的毛毛雨。有时一块泥灰地或沙土地周围的房屋的重量压在地下沟廊的拱顶上,使它变形,或者沟底在这一重压下折裂。一世纪以前先贤祠的下陷,就这样堵塞了圣热纳维埃夫山上一部分的沟管。当一条阴沟在房屋的压力下坍塌时,在某些情况下这类混乱的情况在上面的反映就是街心出现一条锯齿形裂缝,这条裂缝出现在整段开裂的沟顶上面,此时情况显然不妙,所以抢修还能及时。但有时内部的毁坏在外面没有显露痕迹,在这种情况下,阴渠的清道夫就要遭灾。他们毫无提防地进入通了底的沟,就可能在那里送命。据旧时档案记载,好几个挖井工人就这样埋在陷下去的地里。他们提到了好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叫勃雷士·布脱兰的阴沟清道夫陷入了卡莱姆-卜勒纳街下面崩塌的沟渠中。这个勃雷士·布脱兰就是一七八五年取消的圣婴公墓最后一个埋葬工人尼古拉·布脱兰的兄弟。
  还有一个是我们已谈到过的年轻俊美的艾斯古勃洛子爵,莱里达围城战时的英雄之一,他们攻城时,穿着丝袜,用小提琴开路。艾斯古勃洛有一天晚上正在他的表妹苏蒂公爵夫人处,忽然有人来了,为了避开公爵,他隐藏在博特莱伊阴沟的洼地里面被淹死了。苏蒂夫人听到别人向她叙述这一死亡时,便要她的香水瓶来尽量闻醒盐,以致连哭泣都忘了。在这种情况下,不存在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污泥已把它扑灭了。海洛拒绝擦洗利安得①的尸体,蒂丝白在比拉姆②前面捏着鼻孔还说:“呸!”
  ①利安得(Léandre),希腊青年,与美神阿佛洛狄忒的女祭司海洛(Héro)相爱,后淹死在赫来斯篷(今达达尼尔海峡)附近。
  ②比拉姆(Pyrame),巴比伦青年,与蒂丝白(Thisbe)相爱。一日蒂丝白被狮追逐,慌忙中掉下丝巾逃脱。比拉姆见纱巾,疑蒂丝白已死,遂自杀。蒂丝白知比拉姆为己而死,也自杀殉情。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15: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地 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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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阿让面前是一块陷落的地。
  当时这类塌陷在爱丽舍广场下面是经常发生的,这里的地下层对水利工程很不利,因为它的流动性极大,所以地下的建筑不够坚实。这种流动性的土壤较之圣乔治区的流沙还更不牢靠,流沙只在石块加混凝土筑成地基后才能加以克服;而流动性的土壤也不比殉教者区恶臭的有沼气的粘土层牢靠,这粘土稀薄到使殉教者区地下长廊的沟道只能用一条铸铁管来沟通。一八三六年,当局拆除并重建圣奥诺雷郊区下面旧的石砌沟渠,这正是冉阿让此刻所在之处,那时从爱丽舍广场直至塞纳河地下都是流沙,这一障碍使工程延长将近六个月,以致引起沿岸住户的强烈抗议,尤其是住大公馆和有马车的住户。工程不但艰巨,而且还非常危险,那时确是降了四个半月的雨,塞纳河的水位也三次升高。
  冉阿让遇到的地陷是头天晚上的暴雨造成的。铺路石的下面是沙子,没有坚实的支撑,所以铺路石弯曲,形成了雨水的积聚。雨水既将铺路石浸透,于是坍塌相继而来,沟槽开裂后就陷入了泥沼。塌陷的地方究竟有多长?这无法说清。黑暗在这儿比任何地方都深厚,这是夜之洞穴中的一个泥坑。
  冉阿让感到沟道在脚下陷落了,他踏进了泥浆。这里上面是水,下面是淤泥。但他还是得走过去。再转身走回头路已不可能了。现在马吕斯已濒危,冉阿让也已力竭。还有什么路可走呢?所以冉阿让仍继续前进。再说开始在洼地里走了几步,并不感到深,但越向前走,他的脚就越陷越深。不久淤泥深到腿的一半,而水则过了膝头。他一面走,一面用两臂把马吕斯尽量高举,超出水面。现在淤泥已到膝下,而水则到了腰际。他已无法再后退了,越陷越深。这淤泥的稠度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显然不能承受两个人的。如果马吕斯和冉阿让是单个走过去,则还有可能脱险。冉阿让仍继续往前走,举着这个垂死的人,这也可能是具尸体了。
  水到了腋下,他感到自己在沉下去,他在这泥泞深处几乎无法活动。密度既支撑重量,但同时也是障碍。冉阿让一直举着马吕斯,因而就消耗大量体力向前走着,他在陷下去。现在他只剩下头部露出水面了,但两手仍高举着马吕斯。在有些洪水成灾的古代油画中,一个母亲就是这样举着她的孩子的。
  他还在下沉,他仰起脸避水来保持呼吸。如果有人在这种黑暗里看见他,还以为这是个面具在暗中漂荡呢;他模糊地看见在他上面马吕斯倒垂的头和青灰色的面容;他拚命使了一下劲,把脚伸向前;他的脚触着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硬东西。
  这是个支点。好险!再晚一点就不行了。
  他竖起身来又弯下去,拚命在这个支点上站稳。他觉得自己好象踏上了生命阶梯上的第一级。
  在污泥中危急万分时碰到的这一支点原来是沟道另一边的斜坡的开始,它弯而未断,在水下拱着,好象一整条地板,用石块砌得很好的建筑成一拱形而相当坚固。这一段沟槽,部分已陷入水中,但仍很结实,确是一个斜坡。一踏上这斜坡,人就得救了。冉阿让走上这平坦的斜坡,就走到了泥沼的另一边。
  他走出水时,碰到一块石头就跪着跌倒了。他认为确应如此,他就这样待了一会儿,灵魂沉浸在向上帝祈祷的不知怎样的一种言语中。
  他又站起来,颤抖着,感到僵冷,恶臭熏人,他弯腰去背这垂死的人,泥浆直淌,心里充满了奇异的光彩。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15: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在人以为能上岸时却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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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开始上路了。
  此外,如果说他没把生命断送在陷坑里,但他也似乎感到已在那儿用完了力气。最后的一把劲使他精疲力尽,现在他每走两三步就要靠在墙上喘口气。有一次他不得不坐在长凳上来改变马吕斯的姿势,他以为自己要待在那儿动不了了。他虽然失去了体力,但毅力却丝毫无损。于是他又站了起来。
  他拚命走着,几乎还很快,这样一走上百步不抬头,几乎不呼吸,忽然他撞在墙上。他到了阴沟的拐角处,因为低着头到了转弯处,所以撞了墙。他抬头一望,在地沟的尽头,在他前面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见到了亮光,这次,这不是一种凶光,而是吉祥的白色的光,这是白天的光线。
  冉阿让望见了出口。
  一个堕入地狱的灵魂,在烈火熊熊的炉中,忽然见到地狱的出口,这就是冉阿让的感受。这灵魂用它烧残的翅膀发狂地向光芒四射的大门飞去。冉阿让已不再感到疲惫,也不再觉得马吕斯的重量,他钢铁般的腿力恢复了,他不是走,而是在跑。在他逐渐走近时,出口越来越清晰了,这是一个圆的拱门,比慢慢降低的沟顶矮,没有那随着沟顶降低而逐渐缩小的沟管宽。这沟管出口处象一个漏斗的内部,很可恶地变窄,象拘留所的小门,在狱中是合理的,但在沟中却不合理,后来被改正了。
  冉阿让到了出口。
  在那儿,他站住了。
  这确是出口,但出不去。
  半圆门有粗铁栅栏关着,这铁栅栏看来很少在它氧化了的铰链上旋转,它被一把锈得发红、象一块大砖似的厚锁固定在石头门框上。可以看得见锁孔,粗厚的锁闩深深地嵌在铁锁横头里,这锁看得出是双转锁,是监狱用的一种锁,过去在巴黎人们很喜欢用它。
  出了铁栅栏那就是野外、河流和阳光,河滩很窄,但走过去是可以的,遥远的河岸,巴黎——这很容易藏身的深渊,辽阔的天边,还有自由。在河右边下游,还可以辨认出耶拿桥,左边上游是残废军人院桥;待到天黑再逃走,这是个很合适的地方。这是巴黎最僻静的地区之一,河滩对面是大石块路。苍蝇从铁栅栏的空格里飞出飞进。
  大致是晚上八点半了,天已快黑。
  冉阿让把马吕斯放在墙边沟道上干的地方,然后走到铁栅栏前,两手紧握住铁条,疯狂地摇晃,但一点震荡也没有。铁栅门纹丝不动。冉阿让一根又一根地抓住铁棍,希望能拔下一根不太牢固的来撬门破锁。可是一根铁棍也拔不动。就是老虎牙床上的牙也没有这么牢固。没有撬棍,没有能撬的东西,困难便不能克服。无法开门。
  难道就死在这里?怎么办?会发生什么事呢?退回去,重新走那条骇人的已走过的路线,他已没有力气。再说,怎样再穿过这靠奇迹才脱险的洼地呢?走过洼地之后,没有警察巡逻队了吗?当然不可能两次躲过巡逻队。而且,往哪里走?朝什么方向?顺着斜坡不能到达目的地。即使能到达另一个出口,可能又被一个盖子或铁栅栏堵住。所有的出口无疑都是这样关闭的。进来时侥幸遇到了那个开着的铁栅门,但其他沟口肯定是关着的。只有在监牢中越狱才会成功。
  一切都完了。冉阿让所作的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上帝不允许。
  他们俩都被阴暗而巨大的死网网住,冉阿让感到那只极其可怕的蜘蛛在暗中抖动的黑丝上来回爬行。
  他背向铁栅栏,跌倒在地,他是倒地而不是坐下,靠着一直不会动的马吕斯,他的头垂在两膝中。没有出路。他已尝尽了辛酸。
  在这沉重的沮丧时刻,他想到了谁?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马吕斯,他惦念着珂赛特。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15: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撕下的一角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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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处在万分颓丧之中,忽然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一个轻轻的声音向他说:
  “两人平分。”
  黑暗中难道竟还有人?没有比绝望更象梦境的了。冉阿让以为是在做梦,他没有听见一点脚步声。这可能吗?他抬头一望。
  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这个人穿一件罩衫,光着脚,左手拿着鞋,他脱去鞋肯定是为了走近冉阿让而不让人听到他的走路声。
  冉阿让一刻也不犹豫,相遇虽然如此突然,但他认得这个人。这就是德纳第。
  可以这么说,冉阿让尽管被惊醒,但他对惊慌也早已习惯,他经受过需要快速对付的意外打击,于是立刻恢复了清醒的头脑。何况,处境也不能更为恶劣,困境到了某种程度已无法再升级,德纳第本人也不能使这黑夜更黑。
  一刹那间的等待。
  德纳第把右手举到额际来遮阳,接着又皱起眉头眨眨眼,这一动作再加上略闭双唇,说明一个精明的人试着去认出另一个人。但他没有认出来。我们刚才说过,冉阿让背着阳光,加上他又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满脸的污泥和鲜血,就是在白天,也未必能被人认出来。相反地,铁栅栏的光——这地窟中的光——正面照着德纳第,确实是这样,他是惨淡的,但能看得清清楚楚,正如俗话所说,说得很对,冉阿让一眼就认出了德纳第。所处情况的不同使得这一秘密的即将开始的两种地位和两个人之间的决斗将对冉阿让有利。两人相遇,一个是面目看不清楚的冉阿让,另一个是真相毕露的德纳第。
  冉阿让立刻发现德纳第没有认出他来。
  他们在这半明半暗的地方互相观察了一番,好象在进行较量,德纳第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打算怎么出去?”
  冉阿让不回答。
  德纳第继续说:
  “无法用小钩开锁,可是你必须出去。”
  “对。”冉阿让说。
  “那么对半分。”
  “你说什么?”
  “你杀了人,好罢,我呢,我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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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让,他用双臂托着晕过去的马吕斯,走过了这失去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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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一个伸向大街的海岬,它形成一个几尺见方的能挡住枪弹和霰弹、也能挡住人的视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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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或暗礁的尽头,会有一个平静的小角落,就是在这种街垒内部的梯形隐蔽处爱潘妮断了气。
  冉阿让在这儿止了步,把马吕斯轻轻地放在地上,他紧靠着墙并用目光四面扫视。
  当时处境危急。
? 目前,可能在两三分钟以内,这堵墙还是一个掩体,但怎么能逃出这个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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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何脱身的,这在当时是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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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俯首窗外的死人,他右边是堵塞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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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队,防守在街垒外边,埋伏着。毫无疑问跨越这街垒,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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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堆的墙上探头,谁就要成为六十发枪弹的目标。他左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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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
 ?只有一只小鸟才能逃脱。
  必须立刻作出决定,找到办法,打定主意。在他几步之外正?作战,幸亏所有的人都在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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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阿让望望他前面的房屋,看看身旁的街垒,然后又带着陷入绝境的强烈感情望望地,心里十分混乱,想用眼睛在地上挖出一个窟窿。
  由于专心注视,不知什么模糊然而可以捕捉的东西在这垂死挣扎的时刻显现出来并在他的脚旁形成了,好?是目光的威力使得心愿实现了似的。他看见几步以外,在那堵外面被无情地守卫着和窥伺着的矮墙脚下,有一扇被一堆塌下的铺路石盖住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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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撑它的铺路石框架已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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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阿让冲过去,他越狱的老本领好象一道亮光在脑中一闪。搬开铺路石,掀起铁栅栏,背起一动不动象尸体般的马吕斯,降下去;驮着这重负,用手肘和膝头使劲,下到这种幸而不深的井里,再让头上的重铁门再落下来;铺路石受震后又倒下来,有些落在门上,这时冉阿让脚踏在铺了石块的低于地面三米的地上;他象一个极度兴奋的人那样,用巨人的力气、雄鹰的敏捷完成了这些动作,为时不过几分钟。
  冉阿让和昏迷的马吕斯进入到一种地下长廊里。
  这儿,无比安全,极端寂静,是漆黑的夜。
  过去他从大街上落进?女院时的印象又出现在眼前,但今天他背?的不是珂赛特,而是马吕斯。
  此刻他只勉强听到在他上面,象?种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一样,那攻占酒店时惊人的喧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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