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的悔恨【编号074】

夏春华

三舅的悔恨
夏春华
我的外公姓吴，生了八个孩子，六男二女。我的三舅姓杨，外公的妹妹婚后多年没有生育，三舅后来就被自己的亲姑妈抱养了，抱养时才三岁，是高高兴兴牵着姑妈的手笑着去杨庄的，三舅的养父也就是他的姑父家从事贩牛的行当，在当地数一数二，家境颇殷实。三舅在杨家被当着亲生的一样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一直读到高中毕业，从没为生计发过一点愁，可即使这样，三舅在心里却一直恨着自己的母亲，我的外婆，从不肯叫外婆一声妈，为这事外婆不知悄悄哭过多少回。
母亲说，三舅走的那天，杨家带来了大鱼大肉，全家人吃了一顿无比丰盛的午饭，比过年吃得都不知好上多少遍，众兄妹吃得满嘴流油，个个小肚撑得圆圆的，唯独没看见外婆，三舅跟着姑妈一家走远后，外婆才回到家中，两只眼睛都哭肿了。母亲回忆说，原先说好是让二舅去杨家的，可二舅幼时受了风寒，身子骨一直弱，外婆死活不肯，一直拖到二舅5岁，外婆还是不肯松口，待到三舅出世时，杨家怎么也要抱养定了，日子虽过得无比清苦，由于孩子太多，常常要借粮才能揭开锅。无奈外婆怎么舍不得，三舅还是在3岁时给了杨家，俗话说，娘家侄子，命根头子，三舅脱离了贫寒的家，从此过上了蜜一样的好日子，可他一次次哭着要回家，12岁那年居然从邻县的杨家偷偷溜回家一次，看到从五十里外跑回的三舅，外婆不但没一点心疼而是气打不到一处来，脱鞋劈头盖脸狠狠地打了一顿三舅，外婆边打边哭，打完后紧紧搂着三舅泣不成声，最后狠狠心把三舅交给了一路慌慌追赶来的杨家人，这次三舅是大哭着回杨家的。
三舅再也没有再跑回家过，直到三舅成家立业后，一次和母亲说起被抱养的事，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姐，你说兄妹八个，怎么就多了我一个？”，母亲也红了眼圈，“其实妈心里也舍不得，姑妈也是想为外公外婆分担一些，不想那份厚实的家产被别人霸占了，再说兄妹八个，日子真的太难太难了，你在杨家每天吃着小米白面，你不知道我们兄妹在家过的什么苦日子，吃不饱是常事……”往事又勾起了母亲的辛酸。
由于孩子众多，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积劳成疾的外公不到40岁那年大病不起撒手而去，出生大户人家的外婆歪着三寸金莲的小脚硬是把7个孩子一个个拉扯大，供他们读书，帮他们成家立业，让他们一个个体面地飞出去。三舅结婚时外婆让已出嫁的母亲送去50元钱，那是一叠从一毛到一元的厚厚一叠钞票，是外婆勒紧裤带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后来请村干部去信用社换成五张十元的大票，母亲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在去三舅家吃喜酒时在衣服夹层里缝了又逢，50元在那时对于母亲那样的家庭可是一笔巨款！可三舅断然拒收，在酒席上扭过脸去也不肯喊外婆一声妈，外婆的心都碎了，回家病了一场，半个月后才又撑着身子开始了家里家外的忙碌。
外婆年纪大了时，和母亲谈起三舅对她的记恨还经常抹着泪叹气，真舍不得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去杨家的前一晚我搂着他哭了整整一夜，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哩！
三舅自从被杨家抱养后再没喊过外婆一声妈，他一直耿耿于怀外婆狠心把他送给了杨家，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外婆临终时，一直拉着三舅的手颤抖着不肯松手，妈也舍不得，说好了是你二哥去的，可你二哥的身子骨太弱，杨家再有钱再好，哪有自己的亲娘照应得好，只是委屈你了，不要记恨妈！下辈子你还做妈的儿，妈再也不让你离开妈一天，妈好好疼你！
三舅揪住自己的头发号啕大哭，我不记恨，不记恨，妈!我错了！可外婆却再也听不到三舅的一声妈了……

戚涤尘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