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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前言:崇祯自缢的历史追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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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1节:皇帝修炼成油盐不进


  皇帝修炼成油盐不进

  不管万历帝你怎样隐居深宫,躲着众臣,也不管你如何从道德上否定直谏纳谏的样板魏徴、唐太宗君臣,众位文臣依然不怕罢官,不怕廷杖,不怕杀头,上疏直谏皇帝,而且言辞越来越激烈。
  中国人大多 知道海瑞骂皇帝,"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是何等的刻薄。万历十七年(1590)快要过年的时候,有一位臣子上疏骂万历帝之狠,一点也不亚于海刚峰。

  这位老兄叫雒于仁,是大理寺评事。大理寺掌管刑事案件的最后审核,《明史。职官志》说:"凡刑部、都察院、五军断事官所推问狱讼,皆移案牍,引囚徒,诣寺详谳。"评事是个七品官,按理说你做好案件复核就行了,给皇帝提意见是给事中、御史这些言官的分内事,评事上书谴责皇帝有"出位"的嫌疑,即多管闲事。

  在这份《恭进四箴疏》中,雒于仁毫不客气指出皇帝的病根是在"酒色财气"四方面,即嗜酒、恋色、贪财、尚气。这年是万历十七年,皇帝还不到三十而立之年,照理说正是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可自从张居正死后,憋了一口气的皇帝清算完他这位首傅帝师,就开始逃避政务,雒于仁说他当官一年多,才朝见皇帝三回。--他应该满足了,当时万历尚是壮年,还不算太懒,一个七品官一年还能见三回皇帝。后来的万历更是懒得出奇,三品以上的高官一年到头都不能睹圣颜一面。

  雒说在外面闻见的理由是皇帝身体有恙,而我知道皇帝致病是由原因的。雒于仁接着分析:"臣听说嗜酒就会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就会丧志,尚气则戕害身体。陛下每天面前摆着美味佳肴,沉溺于美酒之中,白天喝还不满足,持续到深夜,这就是病在嗜酒;宠爱十俊这类太监以开启佞幸之门,溺宠郑贵妃,不听逆耳忠言,摈弃忠直之士,太子之位久悬不决,这就是病在恋色;传旨索要财宝、搜取钱帛,有所进献则罢了,无所进献就怒斥,李沂(一个未进献的太监)被拷打的伤还没好,张鲸进献的贿赂又接受了,这便是病在贪财;今日拷打宫女,明天鞭笞宦官,罪状不明,立刻死在杖下,又心里痛恨直言敢谏的大臣,如范俊、姜应麟、孙如法等一经罢黜,就再不让人复官还朝,这就是病在尚气。四种病缠绕身心,哪能是药石可以医治的?!"

  这简直把皇帝说成一无是处的混蛋了,最后雒于仁还搬出祖宗社稷警示皇帝:"陛下独不思忠直之臣不利于陛下,不便于陛下的左右,却有利于祖宗社稷。"最后表了个态,说明自己是为大明朝为皇帝才敢说逆耳忠言:"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使立刻杀掉臣,臣虽死犹生。"--大多数文臣喜欢摆这种矫情的pose,皇帝真听取你的意见,还杀你干什么?

  试想一下,别说对皇帝,一个小单位里今天谁敢这样对上司说话?

  雒于仁这份火药味特浓的"炮弹"送进宫里,皇帝看后的震怒可想而知,可正好碰到岁末要过年,简直让皇帝新年里添堵。大过年的,不便处罚他,万历将奏折留了十天。过完年万历帝准备给这位骨鲠之臣算账了,他召见申时行等内阁辅臣,把雒于仁的奏章给他们看完后,替自己辩驳一番,然后说要重惩这位放肆的臣子。

  《明神宗实录》记载的皇帝言语多未经加工,所以有很多口语,和今天的白话几乎没什么差别,笔者直接引用这段话。皇帝给众内阁大臣诉苦道:"他(雒于仁)说朕好酒。谁人不饮酒?若酒后舞刀弄剑,非帝王举动,岂有是事!又说朕好色,偏宠贵妃郑氏。朕只因郑氏勤劳,朕每至一宫,他必相随,朝夕间侍奉勤劳……他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又说朕尚气。古云少时戒之在色,壮时戒之在斗,斗即是气。朕岂不知?但人孰无气?且如先生们也有童仆家人,难道更不责治?如今内侍宫人等或有触犯及失误差使的,也曾杖责。然亦有疾疫死者。如何说都是杖死?先生们将这本去票拟重处!"看完这段话,觉得当皇帝的也满腹委屈。

  此时首辅最难做,他不能和皇帝对着干,但如果不为这位直臣求情,传出去后将惹起物议纷纷。于是他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说:"这个奏章不能发到外廷,否则的话外人信以为真。愿陛下对雒宽容,臣等传谕大理寺卿,让雒于仁辞职算了。"万历帝表示同意。不久雒于仁借病辞职。

  首辅大臣这个和稀泥的办法,引起后人的责备,因为如此开了个恶劣的先例。在此之前,无论上疏内容如何狂悖,皇帝如何生气,但奏折的内容必须发给台谏官员讨论,那么公道自在人心,这对皇帝也是个约束。而从此后,皇帝将奏折留中,无限期扣押下来不予处理成为惯例。

  朝廷多的是雒于仁这样的臣子,当皇帝的再怎样重处,还有人跟着后来提意见,如果动辄生气那就有生不完的气,渐渐地万历帝修炼出了油盐不进的脾气。

  明末清初的张怡在《玉光剑气集》中记载:万历帝当皇帝年岁多了以后,习知人情。每见到台省上来的条陈,看两眼就说"这是老套子!"即使有臣子直言指责,全不动怒,很平静地说:"这不过想沽名钓誉罢了。"许多文臣叹服皇帝的宽宏大量,而吏部尚书宋纁听到后大为揪心地说:对时事得失,言官做过激的评论,正要皇帝动心。宁愿皇帝对言官动怒,毕竟说明皇帝还有儆省。若一概置之不理,就如痿痹的疾病,全无痛痒,无药可医。

  这位宋尚书很有先见之明,他说这番话,大约是雒于仁骂皇帝以后两年的事情。万历帝到了晚年,再来几个雒于仁这样的奏疏,也惹不怒他了,皇帝和他统治的帝国,真的得了无药可医的癌症。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2节:为册立太子君臣继续较劲


  为册立太子君臣继续较劲

  姜应麟于万历十四年,上疏请尽快册立长子为东宫太子,惹得龙颜大怒,被贬斥。当时朝廷许多官员上疏替姜应麟说情,其中包括礼部尚书沈鲤(字仲化,河南归德人)。万历帝看到朝野的舆论不利于自己,于是敷衍两句,说皇长子年纪小,身体弱,等两三年大一点再说。

  这样的托辞,着实能看出皇帝的偏心。那时候医学水平不发达,即使是皇家,也未必能让子孙平平安安长大,但以此来推迟册立东宫,让人寒心。难道年龄大几岁,就能保证顺利继承皇位?朱元璋册立的太子朱标,以及万历的爷爷嘉靖最初册立的太子都在盛年时,死在父亲的前面。册立东宫无非是安定人心,杜绝了不必要的政治争斗,至于太子可能出现的病灾,这是谁也不能保证的,而且并不妨碍帝位的传承。即使太子夭折,自有其他皇子按长幼秩序递补。

  臣子们把皇帝这句话当真了,所谓君无戏言。到了十六年九月,沈鲤上疏提醒皇上,陛下两年前所说的"俟二、三年",现在期满了,请履行诺言。在皇上看来,这简直就等于年底债主拿着债务人的欠条,上门收账一样,大伤自尊,当然不高兴,太监也趁机说沈鲤的坏话。沈尚书被皇帝斥责一番,按照当年官员对皇上表示不满的流行方式:提出辞呈。照理这样为国本而争的大臣,应当被挽留,可首辅申时行讨厌沈鲤太耿直,不依附自己,在拟票时同意了沈的辞职申请。--一般说来,首辅草拟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免诏书,事前应当和皇帝取得一致意见,皇帝照准,否则就显出君相太不和谐了,拟票的阁臣也很没面子。

  怎知皇帝虽然不喜欢沈鲤这次请册立东宫的提议,但对他本人一直十分欣赏,看到申时行所拟的票,大惑不解地说:沈尚书是个好官,奈何让他离开?并且派太监上沈鲤家,暗示他不要辞职,皇帝很喜欢他。可这个人死倔死倔的,认为自己没错,皇帝要留自己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因此说宫中太监的话不可信,坚持辞官回家。--他应当知道,皇帝如果下旨挽留他,等于承认自己错了,这何其难也。但沈鲤尽管常常惹皇帝不高兴,不知为什么一直投皇帝的缘法,回老家后皇帝一直念叨他,到二十九年拜大学士,入阁当了次辅。看来万历帝在对大臣品行才能的判断上,眼力不错。

  皇帝不喜欢长子,但又不能明白地提出让郑妃所生的第三子即位,这不但违背了祖制,将会引起惊天的风波,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母亲慈圣太后还在,老太太一点也不糊涂。大凡母亲,往往不喜欢和儿子感情太过亲密的儿媳妇,像郑妃这样的人在老太太看来,几乎就是狐媚之人,而生育长孙的恭妃是自己身边的服务员出身,更靠得住。有一次她对儿子万历帝说,外廷议论该早立老大为太子,你如何打发老大?万历帝说,老大是都人(宫女)的儿子。意思是说他母亲的身份太低微。老太太说:你不也是都人的儿子么?母以子贵,哪分什么贵贱等级?这让万历帝无话可说,因为他母亲也是宫女出身,照他的理由,那么自己也没资格当皇帝。

  因此,皇帝只能拖下去,拖一天是一天,心想没准会出现什么转机。因为名分一定,要改动起来就太难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3节:较劲变成了赌气


  较劲变成了赌气

  沈鲤的去位,并不能让册立东宫的君臣矛盾得到解决。状元宰相申时行是个最会搞平衡的高手,他自然不会像一般大臣那样直白地逆龙麟,得瞅准皇帝高兴的时候进言。

  万历十八年正月初一,万历帝在宫内召见申时行等内阁大臣,并让皇长子和皇三子出来和各位先生见面。--万历的次子出生不久就夭折,郑贵妃所生的三子实则就是次子,如果长子无份于储位,那就非他莫属。好比现在几位高级职员上老板家拜年,看到老板的儿女,照例要夸赞一番,申时行趁机恭维皇长子是块美玉,要早加雕琢,使之成器,并请皇帝早定册立太子大计。这种场合下,万历帝就算不高兴,也不能发作,耐心地向大臣们解释自己已有主意,并替郑贵妃撇清,说她也劝自己早立储君。--显然,只要早立东宫,只可能是长子。

  但这仍然是皇帝在各位大臣的压力下,不得不委以虚蛇,他不甘心就此顺顺当当让长子当了太子。不久阁臣王锡爵、许国、吏部尚书宋纁先后上疏请皇上尽快选定接班人,并以引病辞职来施加压力。这些人可都是朝廷柱石,远非七品言官那样好打发。皇帝不得不表明态度,传旨内阁说,册立储君,按伦序已定,再等一段时间,侯旨意举行,到时候还得有劳各位爱卿决策。--这道旨意明确了按长幼伦序,但就是不直说将立长子为太子。

  这道旨意刚下,第二天礼部尚书于慎行(字可远,山东东阿人)便上奏疏说,皇长子册立拖延至今,册立东宫的大事,是臣礼部的职掌,如果臣等不言,那便是有罪,请速决大计。这下把万历帝惹毛了,心想昨天我刚刚许诺按长幼伦序,你立刻上疏催促我,这不存心和老子过不去么?于是降旨说于慎行要挟君王,怀疑圣上,淆乱国本,难逃罪责,扣发薪水三个月。

  堂堂主管意识形态的最高官员礼部尚书被罚,内阁大臣不能坐视不管。当时内阁四大臣,申时行、许国、王锡爵三位南直隶的同乡全在家休病假,只剩下资历最浅的王家屏(字忠伯,山西大同府山阴县人)在守摊,他替于尚书求情,皇帝得给他一个面子呀,派太监告诉他:如果廷臣不再上奏烦扰,准备明年举行册立东宫的大礼。若再有人提这事,那就等到长子十五岁时再说。--此年皇长子虚岁九岁。

  这就等于万历帝拿自己朱家皇位传承的大事,和廷臣们赌气。你们越催我,老子就越推迟,看你怎么办。皇帝,发起了小孩子脾气。

  王家屏这位老西可不像申时行那样圆滑,他知道皇帝是缓兵之计,在这个问题上总是出尔反尔,便说口传圣谕,难以为凭,请皇帝为此颁诏天下,明示来年册立,而且当仁不让地为皇帝拟好了诏书的草稿。这摆明不相信皇上,让皇帝写保证书,皇上能高兴么,自然不答应这个要求。王家屏于是干脆把皇帝的口头保证告诉外廷群臣,心想这下皇上你不写保证书,我让大伙儿都来作证,到时休想抵赖。

  皇帝本来是想把私下里把阁臣哄一哄,到时候再说。这下痛恨王家屏把自己架到炉火上烧烤,责问他为什么把给你一人说的话泄漏。王家屏回答得非常堂皇:如此事关祖宗社稷大事,哪能臣一人能定下来的?皇上又重罚了许多上疏请求册立的臣子,臣如果不能将皇帝许诺明年册立的德音传达给众臣,来冰释大伙的疑惑,就会被众人误解诋毁。--意思是说我这样也是为了大明江山,不得已为之。

  碰到这样的大臣,皇帝还真没办法。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4节:首相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首相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张居正死后,申时行当首辅,采取的是走钢丝、搞平衡的为政方式。在清算张居正时,万历帝和多数廷臣的态度一致,因此申时行还能玩得转。可到了争国本时,皇帝和多数廷臣对立,势若水火,以"调和鼎镬"为己任的宰相如何能调和得了?首辅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众臣们都还惦记着前一年皇帝说过二十年春季举行册立大典的话,到了万历十九年八月,看到还没啥动静,知道皇帝又在糊弄兄弟们了,于是大伙儿想提醒皇帝信守诺言,但害怕话说得太直惹怒皇帝。一位工部主事--六品小官张有德,想出一招巧妙地提起册立这个皇帝最烦的话题。他上疏请示如何准备册立的仪注,这理由很充分,因为重大典礼的仪注都归工部准备,当然得事先造预算、置办设备,怎能临渴掘井。万历帝便说臣工又故意用册立的话题烦扰他,于是就以上年的旨意为由:若有人再提此事,册立就往后推迟。命令册立再延期一年,并将张主事罚俸。

  此时王锡爵已经以老母在堂需要奉养为由,告假离开了这个是非窝。还剩下三位内阁大臣申时行、许国和王家屏,联名上疏请皇帝来年春天册立太子。当时申时行生病告假,但次辅许国将他的名字列在首位。神宗看完奏疏很不高兴,问申时行,你怎么也和那些激扰的小臣一样?申时行便给皇帝写了一道密奏解释说:"臣当时告假,事先不知道这事,圣上主意已定,张有德不明大计,望皇上亲自裁定,不要因小臣误了大典。"皇帝一看,觉得首辅体谅自己,很高兴,将密奏和其他奏本一起交给礼部。--皇帝批示臣下的奏疏,一定要交给分管部门归档保管,但密奏不在此列。万历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他此举也许故意让外面的廷臣看看首辅是何等地体谅皇帝,你们得以他为榜样。

  这下可给申时行带来莫大的麻烦。以找茬为职业的礼科给事中罗大纮如获至宝,他上疏弹劾申时行,"申时行表面上附和众臣请求册立之议,暗中却与宫内交通合谋。"这就等于说堂堂首辅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那时候小臣特别是言官选择弹劾对象,官越大越过瘾,如果大官被自己弹劾辞职了,那么就在官场上扬名立万了;如果因此受到处罚,也就成为不畏权势的英雄人物。一个用钱买了个中书舍人--秘书局秘书的安徽人黄正宾,正想找件大事博出位,来争取被官场主流接纳,因为在重科举的明代,捐官者根本被人瞧不起。于是他也跟着上疏诋毁申时行。万历帝便将黄正宾廷杖,与罗大纮一起贬斥为民,这一赌他赌输了,买官的银子算是白花了,人家科举出身的被斥为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受够了夹板气的申时行心灰意冷。他处在这个位置,不能像小臣一样直接和皇帝对立,小臣这样做可以邀名买直,而首辅处理不好和皇帝关系,那朝政就会乱套;可作为文官集团的领头人,他又不能为了取悦皇帝,而背叛这个集团,否则将身败名裂,连子孙也跟着挨骂。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挂冠而去,数次上疏请求退休,终于被批准。而擅作主张将申时行列在联名奏疏首位的内阁二把手许国,也没法呆下去了,请求退休回家。现在,内阁中的老人只剩下王家屏做了首辅,另外补充了张位、赵志皋两位新人入阁。因争国本使内阁大换血,其引发的政治地震不亚于现代国家内阁集体辞职。

  缺了太极拳高手申时行的内阁,更没办法处理越来越剧烈的君臣矛盾。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5节:皇帝的批示被驳回


  皇帝的批示被驳回

  因争国本引发的君臣对峙,我以为到了后来,对万历帝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让大儿子或是三儿子当皇帝了,他明白长子继承是几乎不可改变的结局。但他不能轻易向文臣们地头,你想呀,堂堂的皇上在文臣的压力下不得不就范,对于万历帝这样一个敏感而固执的人来说,多么痛苦。所以到了后来,事态越来越演变为赌气而较劲,一根筋的皇帝遇上一根筋的群臣们,谁也不愿意轻易认输。

  僵局总得需要人打破,万历十九年工部主事张有德的迂回战术已经碰壁了,但有人再想出新招。二十年正月,礼科都给事中(礼部监察局局长)李献可偕同六科言官向皇帝上疏建议"豫教元子。"也就是说让皇长子正式出阁读书。皇子读书可不像普通子弟上学,随便找个私塾就行,太子和一般皇子地位不一样,其教育方式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是太子,那么请的师傅必定是学问出众的大臣,教导他的不仅仅是识字明理,而重点是教导怎样做一个皇帝,也就是说,对太子的教育是素质教育和职业教育合二为一,就如当年万历帝自己被立为储君后,他老爸找了十几位品学兼优的大臣组成教师团。

  李献可的奏疏说得委婉而有理,他认为皇长子十一岁了,豫教的典礼应当在早春举行。内廷尽管可以诵读经书,身边也有近侍辅导,但内廷的幽闭比不上外朝的清肃;内臣的忠臣比不上少师、少保的尊严。

  万历帝是何等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看出李献可暗藏的玄机,如果举行皇长子正式受教育的典礼,就必定牵扯到皇长子的名分问题,请少师、少保级别的大臣来教导他,就是等于宣布他是储君了。

  哼哼,小小的花招哪瞒得过朕?万历帝不能直接斥责李献可的奏疏荒谬,因为人家说得太堂皇了。皇帝便挑出一个笔误,李的奏疏中将"弘治"年号写成"弘洪",照理说,一个饱读经书的朝廷命官,将先帝的年号写错,确实不应该。于是批示,以"侮君"的罪名将李献可降一级,调到京外,其他跟着上疏的言官每人扣发半年工资。

  这处罚需要内阁去办理,可首辅王家屏可不像申时行,他认为李献可做得没错,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处罚,毫不客气把皇帝这道批示驳回。这实在太不给万岁爷的面子了。在唐宋时,明确设立了宰相,并规定皇帝的诏书必须有宰相副署才能生效,所谓不经凤阁鸾台(即宰相)不能为敕。宋太宗时想任命一个官员,宰相不副署,他都不能堂堂正正用朱笔批示,只能"墨敕斜封"违法任命。明代朱元璋废除宰相后,内阁名义上只是皇帝顾问,自然没有副署的法定权力,但嘉靖以后,内阁权力日大,顾问变成了真宰相,但敢于这样驳回皇帝批示的,还很罕见。而且王家屏随后托病请假,不理政务。

  紧接着,大学士赵志皋、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吏科右给事中舒弘绪、陈尚象、户科左给事中孟养浩以及十几位御史、给事中争先恐后上疏为李献可鸣不平,尤其是孟养浩更是指责皇帝不守信用,说话不算话,是罪一人而失去天下人之心。这就等于指着皇帝的鼻子叫骂了,万历帝面对这样的文臣,只剩下一个办法应对:廷杖。孟养浩被廷杖后罢职为民,其他官员各有处罚。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6节:皇帝也搞迂回战术


  皇帝也搞迂回战术

  言官们激烈地反对自己,万历帝并不惊奇,他伤心的是作为首辅的王家屏也动辄撂挑子,给自己难堪,于是派太监上王家训斥他不顾大局,让他尽快回朝办公。可驴脾气的王家屏就是不理皇帝的要求,一再上疏请求退休。万历帝没办法,总不能按着牛头强迫其河水,只得照准。在细节上万历帝做得比较漂亮,虽然恼火王家屏的行为,但还是派官员用公费护送他回山西老家。

  只要进了内阁,就得代表文官集团说话,否则就可能有张居正那样的下场,因此被皇帝特恩批准不经廷推--即吏部主持公开讨论候选人进内阁的次辅张位,想到的不是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而是和众廷臣保持一致,照样三番五次上疏要求万历帝早日册封,行豫教礼。

  万历帝真是伤心,提拔的人没一个为自己排忧解难,太令人失望了,于是召回了告病在家的王锡爵,坐上了他同年兼同乡申时行坐过的首辅位子。王锡爵敢于担当,办事果断,但他低估了争国本这件大事的复杂性。

  因为皇帝曾答应在二十一年(1593)举行册立东宫大典,深知万历帝在这一问题容易反复的王锡爵,写了封密奏给皇帝,敦促此事。谁知皇帝回复他的手谕,耍了一个花样,不但不提当初的诺言,而且提出"待嫡"和"三王并封"的解决办法。

  所谓"待嫡",就是说根据祖制,有皇后所生的嫡子则立嫡,皇后没有生育儿子就立长子。如果现在将长子立为太子,日后皇后生了儿子怎么办?不如先将皇长子和三子、五子(次子、四子已夭折)一起封为藩王。如果以后皇后生不出儿子,自然由长子承继大位。

  因为当时皇后才三十岁左右,还有生育能力。皇帝这次"迂回战术"看起来能自圆其说,但王锡爵一看皇帝的手谕,大为惊恐。他太了解皇帝这样说无非是找托辞,压根儿就是他不愿意痛痛快快让老大做太子。万历帝和皇后的感情一向不好,这也很正常,和皇后的结合,多是"包办婚姻",所选择的皇后一般是出生清白、相貌端庄、性格贤淑,因为要母仪天下么,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比女性魅力,恐怕皇后是最没有竞争力的,皇帝自然不喜欢和这样的大老婆睡觉。明朝朱元璋以后,皇后生育儿子的只有孝宗的张后,所生的是那个荒唐透顶的正德皇帝。孝宗是个遵循"一夫一妻"的好丈夫,不近其他女色。这说起来是个好品德,但同样不免被后来的文臣议论,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祖宗社稷不负责任。如果孝宗多临幸其他嫔妃,就可能多生几个儿子。如此的话即使后来正德死后,没有儿子,也有亲弟弟即位,不至于将远在湖北的藩王儿子--后来的嘉靖接到北京坐龙椅,也就不会有"大礼议"那档子搅得朝局乱成一团的事情了。反正,皇帝怎样做,文臣都有说辞。

  于是,"三王并封"的圣谕颁发到礼部,而整个朝廷立刻像炸了窝一样!

  王锡爵为官以来,以刚直不阿著称。当年因张居正夺情事件,翰林吴中行、赵用贤被廷杖,正执掌翰林院的王锡爵找到权势赫赫的张居正,为自己的学生求情。此番皇帝出了个"待嫡"的馊主意,他竟然没能尽力反对,不用说和刚离职的首辅王家屏相比,就是他那位同年老乡申时行,看起来柔顺,而在立太子这件大事上毫不含糊,宁愿辞官也不无原则地顺从万历帝。大约王锡爵看到万历帝为册立东宫的大事,连续两任首辅都不为皇帝说话,自己再那样干,太伤皇帝面子了,不如先顺从皇帝,日后再慢慢斡旋。

  廷臣们本来对皇帝册立东宫之事一拖再拖很不满,这下竟然等出了这样的结果。以往皇帝只是搪塞,推迟册立,但总给个时间表,现在竟然要将皇长子封为普通的藩王,而等待皇后生儿子,这就更没谱了。在大臣们看来,大伙儿被皇帝当猴耍了,于是舆情激荡,反对声不绝入耳。

  光禄寺丞(从六品)朱维京上疏说皇帝"欲愚天下,而实以天下为戏也。"邢科给事中王如坚的上疏更加直白激烈,他历数皇帝从万历十四年开始,如何一次次失信,拖到今天,现在竟然要待嫡,质问皇帝:"陛下言犹在耳,岂忘之耳?"并且讽刺皇帝,说古代帝王后宫没有偏爱,因此皇后多嗣,我朝以来,有几个皇后生儿子的?而且拿万历帝本人举例,因为万历也是庶出,王如坚反问万历帝,当年陛下六岁就被册立为太子,为什么没有和潞王(万历的同母弟弟)一起册封为藩王,而等待皇后生子呢?--那言外之意是:皇帝自己不喜欢皇后,所以才没有嫡子,如果多和皇后过夫妻生活,嫡子也许早生了,还要等到立皇后十五年后再生儿子?这几乎是指责皇帝的私生活了。皇帝没办法,处罚了两位廷臣后,后来还下了道旨意解释自己和皇后的关系好起来了,说去年中宫得了点小病,现在病好了又何朕在一起了。意思是说可以过夫妻生活了,生嫡子不是没可能。连和皇后之间的夫妻私生活也要向大臣说明,恐怕只有明代的皇帝了。

  王锡爵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所有的廷臣都在骂他不能阻止皇帝,开始他还为自己辩护,翰林院的庶吉士李胜芳一番分析让他感觉到,如果附和皇帝的待嫡、并封,几乎是在自掘坟墓。李胜芳理解王锡爵在搞迂回,巧借三王并封,实则想促使册立皇长子为东宫。但他分析道,一旦并封,册立就会更加推迟。先生在任时难以促成,一旦离开朝廷,别人当了首相,能像先生那样所愿那样促成皇长子成为东宫么?一旦不能,先生岂不是成千古罪人?王锡爵还在为自己解释,说当初给皇帝的密信中催促过皇帝册立,意思是说自己责任尽到了,以后出现变故也没办法。李胜芳反问他,这件事外面的人谁能知道?到那时天子还会将你的密信公布天下。--意思是说如果事有不测,你的黑锅背定了。王锡爵的门生更是提醒老师,如此做恐怕有灭族之祸。这用不着多解释,如果万历帝以后不立长子而立老三,必定引发政局动荡不安,所有的人都会归罪于当时的首辅王锡爵;如果拖到以后皇长子终于继位,当了皇帝的他会恨王锡爵当年支持父皇"待嫡"、"并封",那后代的祸患恐怕不亚于张居正。

  看到这一点,王锡爵感觉到自己的危机,为了一世清名和子孙后代,他也来了个大转折,明确表示反对皇帝的提议。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7节:两败俱伤后朱常洛当上太子


  两败俱伤后朱常洛当上太子

  连开始替自己排忧解难的首辅王锡爵最后也反对自己,这下让万历帝意识到,固执己见,想要降伏整个文官集团几乎是不可能的。

  皇帝终于让步,收回"待嫡"、"三王并封"的成命。但事已至此,万历帝还是不愿意痛痛快快册立长子为太子,还在想出一切办法拖延,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就是不想让文臣们赢得轻松。

  就如挤牙膏、压弹簧一样,在大臣的压力下,皇帝一步步妥协。二十二年,虚岁十三的皇长子朱常洛才得以出阁接受正是教育。二十九年十月,历尽波折,终于册立朱长洛为东宫太子,此时,他已经虚岁二十了。有了太子的名分,才能娶老婆,册立后第二年举行大婚,在寻常人家,当时也算晚婚了。因为天子家不如寻常百姓,普通的藩王和太子娶妻,那礼仪是差别很大的,名分不定一切都无从谈起。而且到了这时候,皇帝没法拖下去了,因为老大没有太子的名分,不能结婚;他疼爱的皇三子不可能在长兄面前结婚。他所有的皇子人生大事都会被耽误。

  国本之争总算有了结果,朱常洛的教育和人生大事被耽误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整个国本之争,导致了君臣严重对立,相互不信任,万历帝对文官更加的不满甚至是痛恨。他晚年的懒惰,不见朝臣,固然和身体多病有关。但如果多加调养不至于常年没法接见大臣,根本原因是他烦这帮臣子。

  朱常洛被册立后,"争国本"的风波并未平息,因为整个朝廷的政治生态已经被严重破坏了。太子岌岌可危小心谨慎,郑妃母子虎视眈眈心怀鬼胎,皇帝心里不痛快在寻求逃避,廷臣们还在担心出现变故。后来的"梃击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朱常洛的短命,儿子熹宗从小失教只能对木匠活感兴趣,都和"争国本"的大风波有关系。可以说,"争国本"是导致明朝衰亡一件很重要的事件。

  文臣们在这场战争中赢了,但是一场惨胜,君臣拿这个帝国的命运做赌注。

  现在看来,立谁当太子似乎是家事,但在家国一体的明朝,这是最大的国事,文臣们焉能坐视?而且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整个帝国皇帝只是法人代表,一大帮管理人员--文官有自己的利益所在。董事长和管理人员必定有利益间的矛盾,在"争国本"的问题上,与其说是破坏制度和捍卫制度之争,不如说是决策权之争,争夺重大问题上谁的话最管用。看起来皇帝在权力上有绝对优势,可相对的是文臣们有道义的绝对优势。在道德治国的明朝,道义优势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没有公允独立的裁判机制和和平稳定的博弈体系的情况下,这种争斗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

  有人也许要问,为什么康熙帝能两废太子,搞出一种立密诏等驾崩后才宣读这种完全皇帝说了算的继承制度?不是康熙本人厉害,而是时势异也,和明朝相比,清朝皇帝独裁专制得更彻底,文臣完全奴化,哪还敢像明朝那样和皇帝"争国本"?明朝君臣是在争谁更有发言权,清朝连君臣相争的土壤都铲除了。

  援朝之战打响了

  就在明朝君臣为立太子而闹家务事的时候,有两个人在打大明国的主意,一个是建州女真头领努尔哈赤,还有一个是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加上万历帝,当时东亚地区是三大政治领袖并存,怎知道笑到最后的是当时看起来力量最弱的努尔哈赤。

  日本觊觎东亚大陆,几乎是"二战"以前该国数千年传统的国策,一旦羽翼稍丰,就会蠢蠢欲动,刀锋西向。而且日本每一次在国力迅速上升的历史转折点,一定要挑衅他们文化上的老师--中国,引发战争,且战争总在朝鲜半岛上打响。上一次和中国过招是唐高宗龙朔三年(公元663年),当时朝鲜半岛分裂为百济、新罗和高句丽,唐朝和新罗联军与日本和百济的联军在白江展开决战。当时日本刚经过"大化革新",以为有力量和唐朝抗衡,而唐朝经过太宗朝的"贞观之治",已经成为当时世界第一强国,二者力量相差太大。此役日军惨败,明白了两国的力量悬殊,退回列岛老老实实呆了900余年。

  到了明朝万历年间,丰臣秀吉统一了日本,结束了各大名相互攻伐不已的战国时代,兵强马壮,又开始做起了西进大陆的迷梦。而此时明朝各种矛盾已经显露出来,国力不如洪武、永乐年间,早在嘉靖年间,日本列岛的流浪武士和中国海盗纠集起来,就可以横行中国东南,使日本有轻视明朝之心。

  侵略中国大陆,必须先攻占朝鲜半岛作为跳板,这几乎是日本扩张计划的必由路径。当时丰臣秀吉计划攻下北京作为天皇的首都,而自己的指挥中心移驻到中国宁波,宁波是当时当时亚洲第一大港、国际贸易中心。这个家奴出身的枭雄要占据中国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胃口不可谓不大。

  万历二十年(1592),丰臣秀吉派小西行长、加藤清正、黑田长政三员骁将,统兵二十万,于四月十三日在朝鲜南部的釜山港登陆,兵分三路,直指王京(今天的首尔)。这场战争,日本蓄谋已久,而且是倾全国之力。朝鲜承平日久,靠着明朝这棵大树,根本不修战备,在日本军队的进攻下,不堪一击。五月,王京失陷,国王逃到平壤,两位王子被俘虏。日本军趁胜北上,又于六月十五日攻占了平壤,朝鲜国王退到了中朝边境的义州,亡国在即,朝鲜国王一次次派使臣到天朝乞师,而且做好了请求内附的准备--即进入中国境内建立流亡政权。战火很快就要烧到鸭绿江,形势万分危急。此时,战局出现了一丝转机,朝鲜民族英雄李舜臣利用龟甲船重创日本海军,因此日军的粮草、兵力补充受到了影响,不得不暂时驻扎在平壤休整。

  明朝接到朝鲜国王的求援时,自己正在打一场大仗。宁夏的蒙古鞑靼部落哱拜叛乱,波及到整个西北,帝国的精兵强将差不多全派到西北去平叛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4 15: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8节:第一次失败的和谈

  第一次失败的和谈

  明帝国不管自己有多大的困难,也必须出兵支援朝鲜国。原因有二:

  一是出于宗主国与藩属国之间的责权关系。明朝的十数个藩属国中,朝鲜对天朝最忠心,大约和明朝皇帝有朝鲜族血统有点关系,朝鲜对明帝国的制度文化也学得最彻底,对朝鲜,明朝皇帝真有自家人的感觉。人家朝贡不断,尊明朝皇帝为老大,老大自然就有责任为藩属国提供军事保护。二是朝鲜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了,他是大明的东面屏障,朝鲜要是沦于日本人手中,直接就威胁辽东,也就威胁到北京。

  这场战争和倭寇骚乱东南沿海不同,倭寇只是图财,抢劫烧杀固然可恨,但政治目的不明确,对大明的国防安全影响不是特别大,而丰臣秀吉侵略朝鲜,是政府行为,大明焉能旁观?万历帝在处理立太子这类内政时,优柔寡断出尔反尔,但在处理外交、国防问题上,却毫不含糊,当机立断,派兵入朝参战。

  一开始明朝对日本军的凶悍估计不足,两次派出小股部队,统领的军官级别也不高,这几乎是以卵击石。两军甫一交战,统兵的游击史儒在平壤阵亡,第二次交战三千人全军覆没,统兵官祖承训仅以身免。

  初战失利,全国震动,万历帝立刻任命宋应昌为兵部右侍郎(国防部副部长),专门经略对倭战事,在全国广泛募兵征粮。他和当时的兵部尚书石星都是只会纸上谈兵、没有战略眼光的书生。这宋应昌是个大忽悠,据文秉的《定陵注略》记载,朝鲜战争刚刚打响时,宋应昌正在山东巡抚任上,山东半岛与朝鲜隔海相望,当然要做战争准备。这宋巡抚命令在沿海登州、莱州收购数万枚鸡蛋,别人问他有啥用,他说如果倭寇的船来了,我军扔鸡蛋到他们的船上,船板就会变滑,倭寇站立不住,将全部被我军擒获。--就这样智力的人,靠吹牛当上了专司抗倭的侍郎,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这宋侍郎对自己升官很乐意,但对打仗却害怕,这一点他和尚书石星一拍即合,于是通过谈判解决朝鲜问题的方案被提出来了。两位老爷派浙江嘉兴人沈惟敬去日本军营"招抚",这沈氏一个无赖出身,家中有一个仆人曾经在日本呆过数年,沈惟敬从他那里听到一星半点的日本国情况,便俨然以"东洋通"的面目出现,说丰臣秀吉并无他意,无非想来朝贡大明天子,被朝鲜阻挡,所以举兵入朝。--这样的理由,是一种典型的天朝大国式意淫。可尚书、侍郎竟然相信了,将沈氏委以重任。

  沈氏到了平壤,与小西行长会谈。看到明朝已经出兵,日本人觉得一下子吞下朝鲜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便哄骗沈惟敬,提出谈判条件,说如果明朝按兵不动,日军不久将班师,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南全部割让给日本。

  这是牺牲朝鲜国的利益换取和平,而且对日本这样的国家,若不显示足够的武力,和谈是没有基础的。因此,日本的谈判要求传到朝廷后,廷议哗然,纷纷认为倭人狡诈多变,决不可信,朝鲜问题,不如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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