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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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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 12:4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祖母又坐在沟边的核桃树下为妹妹缝制新书包,妹妹的新书包是玫红色的沾棉布,隐隐约约的红白相间,两个面都做了贴花秀,是从一块铺衬(小块的边角布)上剪下来的一朵嫩绿的大丽花,有妹妹的两个巴掌那样大,书包上没有缝宽大的荷叶边,只是前后片和帮底之间的缝合处都镶滚了一道绿色的边。开学之前我领她先去报了到,那天妹妹穿着祖母给她做的上学的新衣服,大红色的上衣,领子和口袋边走着双道的白色明线,绿色的素提裤子,粉色的塑料透风鞋。接待她的是河东十一队的王会省老师,她一看见我妹妹几乎惊呼起来,说这就是西鲁哥家的二闺女吧,长嘞真齐整真洋气真精神,白生生儿嘞,名字取嘞也好听,彩薇张彩薇,咋听都像个城里人。我听着心里也可得劲,我妹妹有些瘦削的脸上有双大眼睛不太会胡闪但却透着机敏和坚定,我们报完到要走的时候王老师说等等我,我快下班了咱们一路走。我和妹妹在老大队部改成的小学校里随便走了走,王老师放学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走,王老师一路上牵着我妹妹的手,再也看不够亲不够了,我妹妹头顶上那朵扎在冲天帚上的粉色蝴蝶结都活了起来,翩翩欲飞的样子。我那一年级上得相当的窝囊,妹妹总算有个良好的开端,我心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高兴和百分之一的酸。

        开学前又吃了一个大桌,贞纹终于寻着了婆家,那些天天呱呱叫的女社员都说贞纹怀了孕才在热天里连三赶四打发走的,我不知道啥是怀孕,听她们的口气大约摸是说她爱吃爱穿爱花钱而走得离男人近了,而大闺女是不准走得离男人太近的,那时候或者之前乡亲邻居给嫁闺女的人家上的礼就是一到三块钱,或者是一双袜子外加二十个薄薄的发面烧饼,席面上只有碗儿没有盘儿,难得见几块肉,我领妹妹出去吃大桌的中心任务就是给妹妹抢几块肉,我在青春期之前不吃大桌上的东西,总觉得脏,是妹妹那年吃生肉给我留下的后遗症,另外也可能是太想让她多吃一块而忘了自己。开学的头一天我又上到柿树梢上四处瞭望,几个快要上学的小妮儿们坐在树底下议论贞纹结婚的事,她们先是羡慕新娘子有好多新衣服,又说有个女婿想要啥就会有啥,说着说着几个小妮子就说到茄子地里去了,狗秋说我要找个合作社里的女婿,想吃啥就拿啥;狗黑说我找个当兵的会开飞机的女婿,拉着我到上海去转一圈,走到咱这儿的时候我让咱大队的人都看看我狗黑坐着飞机;凹豆儿说我找个会盖楼的女婿盖就盖个大楼(矿务局百货公司)恁大那楼,窗户上都是装玻璃的;我妹妹实在有点不争气,她说我要找个会开小拖的女婿,星期天的时候我把小墩放到车斗儿里我坐上去,到超化街俺女婿俺俩一人一个牛(方言发音ou第四声)肉加火烧,吃不得劲再一人来一个,再斗一碗炒凉粉,俺俩坐着俺嘞小拖就回来啦。我坐在树上差点笑出声,说看恁几个多主贵那样儿还冇蚂蚱大就寻婆子家嘞。狗秋说大狗妮儿你想寻个啥样儿嘞女婿呀,我说看你那冇出息样儿,我才不寻女婿嘞,我要自己变成男人,到朝鲜鲜花盛开的村庄找个漂亮姑娘当秀子。那几个小妮子都撇着嘴偷笑我,我心里说不服气等着瞧吧。

       又回到学校开始了叫做张书平的日子,我不知道张书平是我还是不是我,反正除了上学我有的是事儿可以干,也不在乎每天在学校里窝憋那几个钟头儿。祖父母的日子是按照干支推算的,我那时候已经熟知了天干地支二十四节气,乡亲和亲戚不断有人因为小儿惊厥砍伐树木挖猪圈垒煤火台儿找他们请益,尤其是砍伐树木或者搬迁,总要让我父亲在红纸上写个给各路鬼神一个告示作用的条子,大概是定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喜迁此地或者砍伐此木,姜太公在此诸凶神退位,大吉大利等,父亲经常在外面忙着不回家,祖父因为年少时痛下决心戒赌而自己剁下了一节食指所以尽管诗书倒背如流却难以熟练书写,祖母说祖父写的字儿还不胜鳖爬过的印儿,在上一年级之前我就见过许多次那样的字条并且开始在祖父母的鼓励下开始为人家写了,老师看不起我不算个事儿,亲戚邻居高看我呢,我就不信一个教室里坐那么多人会比上庄下邻的人多,除了这个我还会杀鸡子,有的时候人家掂着鸡子来俺家,有时候人家来喊我,我挽起袖子俩小腿夹住鸡身子左手把鸡头往上一扳,右手把鸡脖子前头的鸡毛拔掉,找着脖子里那一根血管儿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右手一刀过去见血冒出顺手把刀扔下抓住鸡爪子,把鸡脖子里流出的血柱儿直接对着地上准备好的碗,看着呲呲喷出的带着温度的血柱儿,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积压在心里的阴霾和不快顿时就被抵消了。我又学了一样相当有用的本事,就是挑水,前几年家里没水又恰逢祖父和父亲不在家,我和祖母站在井口等人拔水的日子随着我的茁壮成长而一去不复返了,我最早是用绳子绑着家里的一个铝制茶壶到井边提水,为了怕茶壶里的水在走路时溢出,我总是先倒掉一些,后来我和妹妹抬水,抬着桶掂着茶壶先到井边,拔两茶壶水倒进桶里,再拔一茶壶自己先掂回家,让妹妹在井台儿上看着那半桶水,把茶壶里的水放家里再跑下坡去和妹妹一起抬那半桶水。九岁那年开始我把几个铁连环套的钩担钩儿在钩担上饶一圈儿而不至于让桶拉着地,挑着两个大桶再掂着一个茶壶到井边去挑水,祖母在门前的沟边上看着我,我先在两个桶里各倒一茶壶水,再拔一茶壶掂回家,然后跑下去挑那只盛了四分之一的两桶水。到十二岁时就可以挑两桶满满的水了。在黑沟生产队乃至相邻的几个生产队里,张大妮儿已经是一个著名的半男不女的相当济事半大孩子了。

       二年级的日子儿比一年级强不了多少,教室挪到了朝北的三间平房里中间的那一间,左边的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前边没有门儿,门儿就在我们班教室的西墙中间,其他班级的老师来来回回都要从俺班教室走,有时候她们在办公室里唧唧喳喳的议论谁的衣服漂亮,谁家的孩子调皮捣蛋,谁寻的女婿长得齐整俺班里的人都管听得见,可以这么说吧整个二年级我都冇看见黑板上写的啥,教室里一个窗户也冇,开着门黑板反光看不见,关着门黑板和墙的色差几乎就没有还是一个看不见。妹妹的日子儿过得蛮滋润,宽敞明亮的教室在我上一年级的隔壁,老师待见同学巴结,头一批当上了红小兵,两个学期期中期末考试得了四次双百分,父亲指着她的双百分说你比你姐差得远呢,你姐要是和你一样大清早起来就哇啦哇啦地背书,高中都上完了,妹妹不依父亲了,随手拿起一根青杨树条照着父亲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脊梁就抽上去了,父亲冷不丁的疼得受不了,站起来就跑,妹妹拿着条追着父亲还吆喝着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我听听,父亲说不知道俺二丑真厉害呀,妹妹追不上父亲就拿着条坐在碓舀儿上等,祖父母也不管也不问,他们说啦二丑老餮就让她随便餮去吧,长大了不强稳去理料哪一辈子的千年老仇人嘞,咱得空儿歇一会儿也不白费那力。有一天我进老师办公室问个什么事儿见几个女老师在那儿嬉戏,其中有个快要结婚的于婉芬老师坐的地方被已经结婚的连守芳老说成是以前大队的广播员陈良动高压线的地方,她还问坐在那个地方会不会心跳得快,我只影影绰绰听说以前的广播员陈良有作风问题叫抓走了,很久都冇听见他在大喇叭里广播了,还冇听说过他动啥高压线,我迷迷瞪瞪看了看于婉芬老师坐过的地方,实在想不出来高压线和心跳有啥关系,我只听说有一次公社学区来听课,于老师一激动把列宁坐在椅子上念成了列宁坐在起子上而被广为流传。

        那几年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我对于自己的认知仅限于被称作张大妮儿或者张大狗妮儿的时空里,在学校里被别人喊张书平时我需要一个短暂的转换才能眯瞪过来,然后让张大妮儿来扮演一会儿张书平,演完了再退出,再有就是稍大一些之后祖父母在客人或外人面前开始叫我的大名张素蔷,我虽然喜欢着张素蔷这个名字,但使用它的机会实在是少。猪圈里的猪人们总是叫它猪,充其量说谁家的猪,也没有个入队入团入党串亲戚擦胭脂抹粉相女婿寻秀子等等麻烦事,也不会动个高压线就法办了,我想来想去也不愿意当猪,我还是愿意做一棵猪圈旁边的沙梨树,可以看着猪也可以看着张大妮儿,还有张二丑,看她们哭哭笑笑,打打闹闹的每一天。
 楼主| 发表于 2016-2-2 12:43: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之初,本懵懂。那些过往,现在看起来是多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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