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梦】阅读，你的芳名叫追忆

随风飞

     无法记数曾经多少次跑至那里，趴在柜台外面，看着那本有着烫金封面的书。阅读的渴望如钱塘江怒潮，总是在特定的时刻，奔腾不息。多少年后独自回味时，仍有蚊蝇狠蛰的感觉。痛，挥自不去。

     奶奶知晓我之于阅读的全部，但本人却目不识丁。从收来的废品中，把破书挑了出来，并将其中一些拼贴在一起。它们送到我手中时，我惊奇地发现它拼贴的精准。有段时间，奶奶会静静地坐在旁边，边缝补衣服，边抽眼看书一下。就在刚才，放下书的瞬间，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奶奶。声音久久回响，并与无数光阴融合到一起，奔涌而来。但眼前，却空荡荡一片。

     生活的错位，最是伤人。当我终于得到那本书时，烫金封面早已黯然失色。是的，我的内心毫无喜悦。它的价格亦然不菲，触感仍有一种碎心的重量，但相比于奶奶晨起暮归的身影，太轻了。我在屋墙上看到奶奶亲手刻下的道道竖线，每一道线，都代表卖废品而得的每一元钱。每隔几天，她都会从街上带回几根油条，却总是少了自己的那一份。“在集上我吃特了。”她总是这样边说边跨进屋内。只有我知道，她并没有吃。很多次日落时分，我都能透过学校的围墙，看到她猫着腰，走向那家油条摊。直到那本书摆到面前时，我的双眼才像气球被针猛扎了一下，喷薄而出。

     罗兰在《名人传》卷首语中这样写道，打开窗子吧！让自由的空气重新进来!让我们呼吸英雄的气息。我打开的是一本书。但我呼吸的，并非英雄的气息，而是凡人。

     我也不缺少自由的空气。奶奶每拼好一本旧书，于我而言，便是打开了又一度空间。那些略有污渍的书中，泛黄的文字就像盛放的花园，是那么的活色生香。爱上阅读既因有对虚无的探寻，又因有成为奶奶口中的先生。我曾经那么爱护着补丁的书，就像自由的空气一样，被我吸了进来。现在这些书早已经荡然无存，记忆也在一点点被蚕食。

     工作后，买了很多书，却再也读不出当年的那股味儿。整个书房都堆满了，但真正看完的，却不多。若干年后，书房又空了，书橱上只留下不到十本。随我时间最长的，仍是那本。有圣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知道这恨为何意，实在感受不出。搬家的时候，是实在嫌书多的。为了找回那本书，更着实体会到，书真地是多到让人窝火。因而也在那次，一些不错的书成了替罪羊，一本又一本地扔向垃圾筒，直到找到那本书。

     很多次，我都不能自已地捧起它。这辈子，再不会有哪本让我这样反复阅读着的了。有次在一个阅读群里说及此事，一个红学爱好者，立即拜问我贾宝玉中了多少名举人。我只得遗憾地告诉他，我反复阅读的并非红楼，也对这些概念化的文字毫无兴趣。我认为人脑就像一个杯子，到了一定程度，它就满了。如果再往里倒水，它就会溢出。相比于品茶，我更看重何时何地品，和谁一起品。读书也是这样。打动我的不是作者，也并非文字本身。而是作为一部分，参与生活，并成为情感的纽带。那本书如此，阅读亦如此。小时候，常和小伙伴聚在一起，用口述的方式分享自己的阅读。那种感觉很微妙，很难用某个词汇加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某个惊艳的瞬间，从生命的天空中划了过去，留下的，仅仅是长长久久的回味。

     我并未成为奶奶期望的那个满肚子墨水的人，一切都在变化着，又有谁能真正掌控生活的方向呢？阅读就像时接时断的线， 将某些点联系起来。有时，以为自己站在这里，就快要看到另一个点了，但只过了一会儿，就发现一切并非想象的那样。虽不能说锐气尽失，但武侠中的那种快意恩仇的事，读起来实在扯谈。这份经验，有人告诉过我，但真正明白，是在无数次跌倒之后。十年前，在某次宿醉中醒来后，默默烧掉了名言警句的手抄本。也是那天开始，阅读才单纯在退回到阅读之后。我把它放在与喝酒同等的位置。烦心的时候翻翻书，喝喝酒。闲暇的时候也看看书，喝喝酒。

    我喜欢把阅读当作一个人的静坐。很多情况下都不知道究竟阅读到了什么。但大脑的清理，有同于教堂的受洗。感觉不到的变化，总是暗生根系。直到某天，在窗前蔓生枝叶，花香四溢。在阅读中，一次次翻耕季节，也一次次地擦拭回忆。记得有次在酣醉的状态下去书橱取一本书来读。读着读着就泪流满面。儿了很好奇，劈手把书抢了过去。我竟为此西斯底里地揍了他一顿。酒醒后追悔不已。我一边向儿子道歉，一边从沙发上捧起那本书。烫金封面已经撕坏了。但书名早已刻在心底——《追忆似水年华》。奶奶买的，用捡垃圾攒下来的钱。

    我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毁不掉，也走不出。但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暗通款曲。甚至让它成为灵魂的一部分。就像珍藏的那本书。写它的人禁足于一小楼里，而读之者，则深囿于意识的一角。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抵达文字的核心。好书就像一面镜子，每一位读者，都在其中照见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很羡慕博览群书的人，但自己，却并不是。我喜欢阅读，我也很挑食。这好比我独爱水仙，而不喜欢兰花。我知道阅读有一种疲惫的美，这不仅因为阅读与记忆的姻亲关系，也因为阅读是众里寻它的过程。在写完上述文字时，我觉得我又准备好了，但等待我的某本书，你在哪里？

默迹

选择阅读就是选择一种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