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酒事

若婴

酒 事
文/若婴

（1）

      我们家，公公喜欢喝酒，先生也喝酒，但谈不上喜欢。用他的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想喝，是不得不喝。先生如是说，我相信。据我观察，先生在家，除非逢年过节、亲朋好友来访，否则绝不喝酒。公公却不然，尤其是退休后，中午就着几样小菜总要喝一点，不多，二、三两，慢慢抿。睡在摇篮里的女儿见其抿得香，常常咧开嘴笑，笑过后，便会从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公公听了就用筷子蘸了酒放进女儿噘着的豌豆般大小的嘴里。起初，女儿总会皱眉，估计怕辣。或许公公没在意，每次喝酒，照旧会蘸了酒喂她。待女儿周岁过后，能坐到饭桌前吃饭时，公公将酒倒在酒瓶盖里，爷孙俩一个端着酒杯，一个举着酒瓶盖，居然干起了杯。
      我一向看不惯女性喝酒、吸烟，所以不想让女儿沾酒。虽然满心不悦，但碍于情面，不好明说，只得求助先生，让他提醒公公甭用酒逗女儿。先生反对，婆婆附议，公公终于作罢。可是，女儿不依，每每见公公打开酒瓶，便会拿着酒瓶盖要求满上，弄得人哭笑不得。
      后来，女儿随我们去镇上生活，中午吃住在幼儿园，少了馋酒的机会。不过，周日、节假日回家，只要公公喝酒，女儿总要喝上一点，说是陪爷爷的。已经不用酒瓶盖，端上了酒杯的女儿煞有其事地举起酒杯，请爷爷干了。有模有样，利索、豪爽。
      其实，在心里，对于适量喝酒，我不反对，因为有益健康；对于豪饮、狂饮，我极其反对，甚至厌恶。
      小时候，在娘家，我爷爷、我爸爸，也是喝酒的，只是喝得少。清楚记得，那时的酒，是用自家的麦子换的，大麦酒。往往新麦上场，妈妈便会装上半口袋，要我和弟弟背到邻村的酒作坊去换酒。酒作坊靠着我二姨家，所以，每次换酒，背着口袋的我和提着空酒壶的弟弟，总要到二姨家逗留一番。作坊的酒师傅是二姨家的叔子，起先是二姨带着姨弟领我们去，跑熟了，就我、弟弟、姨弟一起去。我们乐于往酒坊跑，不仅仅为了换酒，而是可以无所顾忌地玩耍。由于是亲戚的亲戚，酒师傅允许我们进酒坊参观，还常常鼓励我们翻麦、品酒呢！
      我上了中学之后，邻村的酒作坊倒了，周末爸爸回家，若想喝酒，妈妈便会亲自跑到庄上的小卖店买回一瓶绿汤沟，五、六元钱，爸爸一直钟爱，喝了很多年。
      待我嫁进婆家，发现公公也喜欢喝绿汤沟，且是买了若干箱，存在家里慢慢喝。我不喝酒，无法形容绿汤沟的好，但娘家、婆家人都爱喝它，可见它的不一般。后来，和先生聊起绿汤沟，先生说，真的好，醇香味正，价格公道，他的朋友们都爱喝，可惜现在很少买得到了。印象中，绿汤沟淡出视野后，洋河酒又成了平常百姓酒桌上的最爱，每年春节，先生总要搬上一箱孝敬公公。我第一次去北京旅游，给娘家、婆家每人带了一样礼物，其中给公公的礼物则是用瓷瓶装盛的北京二锅头，一斤装的，捧宝贝似的，颠簸了上千里，足足让家人感动了一番。

（2）

      我讨厌酗酒，是因为先生。
      三天两日，先生的同事、朋友总要聚一聚。聚，就意味着要喝酒。喝多了的先生，不闹酒疯，但会吐，吐完后呼呼大睡。一次周末，我和女儿去了娘家。醉酒的先生没有吐，也没有喝绿茶，倒头就睡。谁知睡到半夜，来状况了，哗啦啦地一阵吐，吐完后，翻个身，拉了被子，继续睡。隔日，待我和女儿到家时，打开门，满屋都是酒气，跑到房间一看，先生还在呼呼大睡。低头察看，床周边的地面干干净净。咦？吐哪儿去了？不会直接吐到马桶或痰盂里吧！纳闷着找寻之际，眼尖的女儿叫了起来，妈妈，快来看啊，爸爸呕在床上了，枕头下、被褥上全都是。么等，喝多了的酒鬼真是啥也干得出来啊！无奈，周日的休息时间，只得哼哧哼哧地拆洗了一天的被褥。
      先生这次醉酒，仅仅让我受了累。谁知，更折腾人的酒事还在后面呢！
      先生单位只要上级来人，总要设宴款待，作为东道主成员，舍命陪君子，恶醉过若干次，实乃是苦不堪言。某日，为了招待某报刊总社的社长，灌了一杯又一杯的先生，没走出酒店，就醉成了一堆烂泥，是被人打车送回家的。
      那时，我家住着独门独院，堂屋对面是厨房。先生被人驾着扶进院门，又踉踉跄跄走到厨房，瘫坐在饭桌前哼哼。来者嘱咐我好好照顾，说出租车司机在门外等他呢，急急告辞离去。我忙着泡绿茶给先生解酒，他已趴在饭桌上打起了呼噜。喊他喝茶，不理；拽他喝茶，不听。只见他，身子一仰，索性躺地上了。任你喊，任你叫，就是不理人。大冷的天，躺在地上一夜，不冻死也要冻伤。我让读小学的女儿帮忙扶他去堂屋的床上睡，左拽右拖，就是拉不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躺在地上吧！女儿建议在地上垫上席子、被褥。东西刚搬来，他呕吐了，脏了一地，扫拖抹净，还是湿，没法铺。如此这般，折腾到何时，明天得上班，女儿要上学，深更半夜的，好面子的我又不敢惊扰邻居，深怕人家说三道四。情急之下，只得打电话向弟媳求助。弟弟出外务工，弟媳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大姐家，一边照顾读书的侄儿，一边照应身体有病的大姐。厚道、能干的弟媳，不一会儿冒着严寒赶了过来。她说，我们仨齐用力，一定可以将他抬到堂屋的床上去。于是，弟媳搬、我抬，女儿拽，却怎么不能让体重80多千克的先生动弹一下，况且厨房和堂屋有好大一段距离呢！弟媳说，人是活的，物是死的，醉了酒的人，一点活劲儿使不上，还不如物。若将堂屋的沙发搬到厨房，短距离的，抬他到沙发上睡，应该能行。这办法果然好，于是，从没搬过沙发的我仨，蚂蚁搬泰山般将沙发挪到厨房，并一齐憋足劲儿，终于将他抬到沙发上。谁知，由于用力过猛，弟媳流起了鼻血，真让人于心不忍。时至今日，每每提起，仍耿耿于心中，不得释怀。
      这之后，我严禁先生喝酒，甚至出言不逊道：人，不作死，便不会死。想作死，就喝，再喝多了，也不要进家门了。你不想活，还不想让旁人活么？！
     先生决心戒酒，倒不是因为我的禁言，更多是因为多次醉酒的痛苦折磨，直至险乎成为“三高”人员。患上高血压、高血脂的先生再也不敢瞎喝，甚至不肯参加任何酒宴，能推则推，能躲则躲。有几次，先生和我聊起“酒”话题，明确表示，饮酒，要适量，不能逞雄，可不少人一喝起来，就爱耍酒疯，闹酒，真让人受不了。甚至盟誓，以后一定不喝，即便喝，也是抿，意思一下。怕自己抵抗不了，还请我监督他，甚至授权，可以采取惩罚措施云云。我声明，监督是其次，自觉最重要，你不喝，人家不会往你嘴里灌，最多认个怂罢了。关键是，谁轻易肯认怂，尤其是男人，特别是沾了酒的男人。
      一度戒酒的先生，加上运动，血压、血脂基本正常。有一天，他竟对我发起感慨，说饭桌上，少了酒，热闹不起来。有了酒，坐着不喝，白相，别扭、怪难受的。明摆着，身体健康后的先生又抵挡不住酒的诱惑了。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也是，一桌大男人坐着，不肯喝酒，难免会成为别人的谈资或取笑、攻击的对象。这不，戒了酒的先生受不了酒友的怂恿，居然又喝上了。于是乎，戒了喝，喝了戒，成了常事。我发牢骚道，真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明明知道喝多了不好，可还要喝，实在馋酒，就少喝点呗，适量为止，犯不着见到酒就不要命了。先生讪讪回道，酒桌上，要么不喝，别人拿你没辙；若喝，不是你想少喝就能少喝的。敬酒的礼数不到，难免会得罪人的。我说，如此说来，就甭要喝。
      说归说，喝归喝。我只得常在先生面前念叨生活中喝酒误事的故事，以示警戒。譬如，娘家庄上陈姓人家的二女婿，五十出头，春节时连喝了几天酒，打了几天牌，最后突发脑溢血，瘫倒进桌肚，不治而亡；单位的某书记被同学邀去喝酒，人人盯着一人敬酒，最后喝出了人命，敬酒的个个赔钱；某居委会一帮人闹酒，一位村干部在酒后回家的路上毙命，据说是迷迷糊糊、磕磕碰碰地跌在路牙上，家人找到时，已经没了气息，参与喝酒的人，赔钱不说，还都背了个处分。生活中，这样的事例，实在太多，真的可怕。酗酒、闹酒、疯酒，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朋友和家人。先生听后，总会感慨一番，并下决心说，以后少喝，尽量不喝。
      在女儿成人，尤其是读大学之后，电话里，我也常常会讲那些酒故事来告诫女儿，要她少碰酒。或许是遗传基因作怪，或许是幼时的熏陶，女儿对酒很感兴趣，家庭聚餐时，全然不顾我的眼色，总会嘻嘻哈哈地喝上一小杯；同学聚会时，举杯、干杯，总也少不了她的份。为此，常常免不了我的一阵唠叨或训斥。
      酒多伤身，且误事。这不，各级政府和主管部门颁布禁酒令后，工作日期间不得饮酒，使饮酒者少却了许多喝酒的机会，也让操心者省了不少心事，真是好事一桩啊！

（3）

      我们家在公公去世以后，餐桌上很少再有酒，但除夕夜的团圆酒和正月的春喜酒除外。
      往昔，每年的除夕，公公总会拿出一瓶红酒，每人斟上一杯，相互敬酒，互道祝福。基本上，都是晚辈先敬长辈，长辈还礼——敬晚辈。杯盏交替中，迎新送旧、祝福声声，期盼来年阖家幸福、健康如意、万事顺心。如今，这习惯一直在，只是斟酒的换成了先生，因为少了公公，人人心中不免黯然神伤。从此，对于我们家，除夕喝酒，不仅仅是祝福，更是一种惦记和怀念。
      春喜酒年年都办，本土作家胥加山的散文《春喜酒》里写得很是仔细。确实，我们苏北里下河地区的乡村，春节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家家户户办春喜酒。我家的春喜酒，得办五桌，是五圆桌。每张桌上除了饮料，少不了酒。舅叔姨姑、兄弟姐妹、老老少少、济济一堂，推杯换盏，酒香飘飘，其乐融融。接着，喝了我家，喝他家，亲戚间，各家门前走一遭，因此吃壮了身子，喝长了年岁。
      当人生跨进中年的门槛，也到了孩子们谈婚论嫁的年龄，喝喜酒成了常事。亲戚朋友、兄弟姐妹、同事家的孩子结婚，出人情、喝喜酒成了一种风俗。喜酒，则成了是婚礼的代名词，置办喜酒即办婚事，去喝喜酒，也就是去参加婚礼。每当我独自赴宴归来，先生常会问我，喝的啥酒。不会喝酒的我，只会傻傻回答，没注意。先生则会调侃道，喝的啥喜酒哇，居然连酒名都不晓得。成了有心人之后，渐渐学会了关注。原来，从喜酒席上的用酒，可以看出各个家庭的权势地位和经济实力，是剑南春系列的剑南福、绵竹醇，还是洋河系列的海之蓝、天之蓝、梦之蓝，亦或其它等等。难怪，婚宴用酒，会成为开席前后客人们交流议论的焦点之一，也成了之后各家办酒席的参照。家有儿女已长成的客人，总会考量，自家孩儿办喜事，用啥酒才得体，有面子。如此说来，难免形成攀比之风。
      如今，国泰民安，生活富裕。喝喜酒，已经成了证明一对新人成婚的形式。多少人家，不惜重金，从婚宴聘请的婚礼主持和用酒上便能略知一二。除此之外，各种生日宴也颇为流行，什么三朝酒、满月酒、百日宴、娃周酒、大小不一的寿酒，另有谢师宴、同学聚会宴等等，诸多名目，皆离不开酒。
      可见，在具有传统习俗的中华名族，酒是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物质的、精神的琼浆雨露。《本草纲目》上讲：酒，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消愁遣兴；痛饮则伤神耗生，损胃亡精。希望饮酒者谨记，更希望他们喝出健康、喝出文明、喝出风格。

风先生

酒事，娓娓道来，值得细品。

碧云天下

酒事，有故事的事……

若婴

风先生 发表于 2016-8-12 21:50
酒事，娓娓道来，值得细品。

风先生好！

若婴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16-8-13 06:52
酒事，有故事的事……

碧云版主好！

马大年

点赞，好，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