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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的阅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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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15 17: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Anonymous 2004年7月4日 作者:阿啃1919 发表日期:2004-06-21  ??起初的时候,我只喜欢中国古典文学,这种单纯的喜欢持续了好几年,从初二开始读《诗经》,到大一对先秦诸子和魏晋风度的倾心。那时候,我觉得这些就是文学的全部,除此之外便无宇宙。这种对古典的热爱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我兄长的影响,他大我4岁,我还在读小学时,他便去外地求学了。假期里,他总会给我带回来很多书,我当时读的这本《诗经选》现在还收藏在老家,是余冠英的选本,繁体,上海古籍版。最初吸引我的是《蒹葭》这一篇,我被那种夷犹潇洒之美震动了,繁体字不能一一认识,就一边翻字典,一边读,那种狂热,我现在还觉得震惊。我现在会背的《诗经》里多首诗歌,大多都是当时就记熟的。高中我继续呆在这个叫"草塔"的江南小镇,对古典文学的热爱有增无已。这三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两本书,一是龙榆生的《唐宋名家词选释》,一本是王力的《诗词格律》。我更喜欢前一本,也是繁体字,上海古藉社的版本。因为这个我一直对上海古籍出版社充满热爱,就像现在爱三联书店、爱中华书局、爱商务印书馆、爱辽宁教育出版社一样。这时繁体字对我已经不构成困难了,我在这本书里乐而忘归。相比于花间派的秾艳,我更喜欢清新而凄恻的李煜。我还记得注释里对李煜的评价,叫"粗服乱头不掩国色"。我也喜欢苏轼和辛弃疾,苏轼那首《定风坡》,"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是很多人的最爱,辛弃疾我独喜一句"春在溪头荠菜花"。 我的兄长那时候在一个叫"街亭"的镇上工作,有时也写诗、写小说。我至今仍觉得他未发表的小说《荒城》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成就。暑假里我到他那里玩,他的住处在一个山脚下,一条叫"流霞江"的河流蜿蜒而过,我站在阳台上,远远眺望田野。我跟我的兄长做过很多次按韵填词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很傻,我们翻开韵书,指定几个韵脚,开始填词,大多数时候我做不过他,只有一次,他认为我写得比他好,当然,那里有更多的鼓励成分在。我还记得这一首《采桑子》的几句:"陌上鸣蛩声不齐,薄暮江山,烟树萋萋......绝情最是流霞江,无语归西,何事凄迷?" 现在人教社新编的高中教材里有很多古典诗歌,《诗经》里的,有《氓》《静女》《硕鼠》什么的,唐诗宋词有李白、杜甫、李贺、苏轼什么的,教材都要求学生背诵默写,因为一个单元接一个单元,一首接一首,强度比较大,即便很喜欢这些诗歌的同学也深以为苦,经常完不成背诵任务。有一堂课,我叫同学们把书本打开,我就从第一首诗歌开始,一路迤逦的背了下去,学生一片惊服的神色。我承认这个表演有炫耀的成分在里面,使我获得虚荣心的满足,但我同时也告诉他们,中学时代记下来的诗词歌赋,将永远留在一个人的心底深处,影响这个人的审美品格,化为这个人的血脉与骨髓,内化到这个人的人格里。这也是我的切身体验。我在较大程度上是个敏感的人,喜欢写一些抒情的小散文,这大约跟我骨子里的文人气质有关。这一点大约是真的,我还可以举一个例子,前不久在杭州见傅国涌先生,听他谈到成都的萧雪慧老师,他说萧老师就是在少年时期就基本通读了古希腊、罗马的作品,这种积淀在她身上,就成了一种底气,环顾国内,似乎还没有哪一位学者有这样的底气。  大学一年级基本上在浑浑噩噩里度过,除了古典文学,视野一直无法打开。直到我读了一本小说: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高三时我曾读过这本书,愣是什么也没看懂,但这次读完,我觉得我心灵上某个地方被照亮了,我的视野被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我的面前。几年后我读马尔克斯的创作谈《番石榴飘香》,看到其中一节我几乎笑倒。马尔克斯说他当时在法国留学,躲在闷热的阁楼上读书写作,一天,他读到卡夫卡的《变形记》:一天早晨,格列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眠中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马尔克斯说,他恍然大悟,原来小说还可以这么写。我看到《百年孤独》的感受何尝不是如此:原来,还有这样的文学!我一直将马尔克斯的这本书当作我的启蒙读物,原因就在这里。从此我开始追踪西方现代派小说,从马尔克斯、阿斯图里亚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到福克纳、乔伊斯的意识流;从罗布葛里耶的新小说,到博尔赫斯的迷宫,到忧郁的卡夫卡......阅读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大学的寝室狭窄阴暗,我的更狭窄的床上一半堆满了书,于是常想起一句诗:"寂寂寥寥扬子居,岁岁年年一床书。"夜晚,熄灯了,我点起蜡烛读书,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就是这样两个晚上读完的。或者站在走廊的路灯下读书,马尔克斯的中篇《一个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里面的名句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上校觉得他的胃里长出了有毒的蘑菇。晚归的室友多以为我是一个武侠小说迷,因为大多数情况只有武侠才能使人这么投入。 差不多同时我开始了对当代中国文学的关注,我的切入点是先锋派小说。北村《施洗的河》的阅读经验也是很奇异的,之前我读过当代作家贾平凹、王蒙、王朔等人,我从此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作家群体,他们被叫做"先锋派"。北村的这本书使我开始对基督教产生兴趣,于是就跟同学一起去思澄堂听布道,虽然不好听,但最大的收获是买了《圣经》,开始翻阅,我把施洗者约翰在旷野的呼告贴在床头:天国近了,你们应该悔改!我把这一路先锋小说家几乎都读遍了,马原、洪峰、吕新、孙甘露、格非、扎西达娃、余华、北村、残雪、苏童等等,其中我最喜欢三位,马原、北村和余华。这种跟西方现代文学的对照阅读是很有意思的,我从格非那里看到博尔赫斯的影子,从余华那里看到卡夫卡和川端康成的影子,而扎西达娃的《野猫走过漫漫岁月》,我敢说就是一次对马尔克斯的翻版。所以有文学批评家出来说我们的先锋派基本上只是把西方现代派给演习了一遍,我觉得很有道理。但这不是说当代作家便没有达到一个高度,他们获得的成就,应该有专文来论述。2001年的时候,马原和格非分别出了一本书,马原的叫《阅读大师》,格非的叫《塞壬的歌声》,回顾了他们的创作生涯,均谈到西方现代派小说对他们的影响,这多少证明了我当年阅读时的直觉。不过我认为当代最棒的还是史铁生,他有深刻的沉思。 当然我也读一些经典作品,值得我一提的小说家有雨果、罗曼·罗兰、茨威格和帕斯捷尔纳克,诗人有荷尔德林、叶芝、里尔克等。如果说现代派文学叫我看到存在的深渊,那么,雨果这位浪漫主义作家,则给了我人道主义精神的滋养。我喜欢《九三年》《约翰·克力斯多夫》《日瓦戈医生》,读这几本小说,曾经不止一次热血上涌热泪盈眶。2003年三联书店出了旅美华人林达的一本书,叫《带一本书去巴黎》,他带上的书,就是《九三年》。  大学三年级时,我开始关心文艺思想。这时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两个人,李泽厚和刘小枫。李泽厚我最初读他跟刘纲纪一起编的《中国美学史》,读出味道后就记住了李泽厚这个名字。我当时得到美学老师表扬的几篇文章,其立意基本上来自李泽厚。但是我得到《李泽厚十年集》,开始系统的看他的历代思想史论,是在大学毕业后。我的同学gcy在毕业时送了我这套安徽文艺出版社的书,并化用清代诗人顾贞观的句子,写在扉页上"四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我总是很感念大学时的几位爱读书的好朋友,互相扶持、互相取暖,没有他们,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会变得怎样。我最近读的李泽厚的书是他2002年出的《浮生论学》,他跟陈明的对谈,读完总觉得李泽厚的思想似乎没有什么发展,他不断的强调,他80年代提出的很多东西,只是一个框架,里面很值得深究。 现在我渐渐不那么喜欢刘小枫了。月初刘小枫在浙江大学做一系列讲座,本想去听,终究走不开。想到我当年疯狂的崇拜刘小枫,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学校有一位很有个性的青年教师,姓黄,现在他已经是中文系主任,他当时虽没有直接教到我,不过对我影响却很大。我最为感激他的一点,就是他介绍我知道了刘小枫,他把《拯救与逍遥》借给我读了。说实话,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文艺批评还可以写成这个样子!对刘小枫,我简直是惊服。我曾大言不惭的跟朋友说,我也要像刘小枫先生一样,从文学学士,到哲学硕士,再到神学博士。话犹在耳啊,可是我一直在一个偏远城市当教师,一去8年,越来越不思上进,年少轻狂时绯色的梦,想起来叫人汗颜。黄老师介绍《拯救与逍遥》,起因在于我们一次关于海子自杀事件的谈话,《拯救与逍遥》的序言就是《诗人自杀的意义》,刘小枫一起手就引用了加谬的《西绪福斯神话》,说真正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活下去,就是哲学的根本问题。这有助于我理解我最喜欢的诗人海子,也使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别样的看法。毕业后的最初几年中,由于远离文化中心,远离朋友,孤独寂寞的心绪经常来侵犯我,我也曾颓废了很久,因为我一度无法断定,我的人生是否还有意义。 跟追踪刘小枫同时,我喜欢上了一位当代的杂文家和小说家,王小波。我94年在《花城》上看到他的中篇《革命时期的爱情》,从此对他一见倾心。我为了他每个礼拜都买《南方周末》看,因为上面有他的专栏。现在有很多王小波的拥趸,都推崇王小波的小说,甚至有一群人号称自己是"王小波门下走狗"。我对他们很不屑。事实上这群人并没有怎么看懂王小波,我更推崇王小波的杂文,他以无厘头的方式,完成了颠覆,实现了启蒙。他并没有多少高深的思想,依靠的无非是英美的经验主义理性,但是他强调一个常识,而这恰恰是我们国人所缺少的。我现在比较喜欢读罗素,就是从王小波那里接受的影响。  1996年我来到绍兴,从此一动不动。这8年间我也经历了3个阶段,一是大学阅读的惯性阶段,我仍是跟以往一般,买书读书。这时候我的阅读视野已渐渐开始转向思想历史。前几天整理旧书,翻到当时的读书笔记,看到这么一句话"余英时令我耳目大开"。这是真的,在此之前,海外汉学界还在我的视野之外。我读余英时的《士与中国文化》,读林毓生殷海光通信录,我还喜欢江苏人民出版社的一套"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夏志清和夏济安兄弟也进入我的视野,不过读到夏志清的《人的文学》,以及夏济安的文学批评和日记等,要等到辽宁教育出版社的"万有文库"出版之后,夏志清的名作《中国现代小说史》,更是辗转到上个月才读到。我曾经用了很大的功夫读牟宗三,不过我不知道得到了些什么,现在一点也想不起。 我开始重新关注历史,尤其是中国近代史,其实也要感谢上文提到过的那位黄老师。他告诉我费正清主编的《剑桥中国史》值得一读。于是费正清、崔芮德、史景迁、黄仁宇、唐德刚、孔飞力等中国史研究家才渐渐进入我的阅读。费正清我要大大的感谢他一下,剑桥史我没有通读完,只挑了隋唐史、晚清史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史来读,这种阅读是有祛毒的功效的。后来我又读了费正清《伟大的中国革命》和《美国与中国》。不过读历史最愉快的经历还是唐德刚和黄仁宇,我极喜欢唐德刚的文风,汪洋恣肆,活泼跳脱。黄仁宇比较严肃些,我先读他的《万历十五年》,知道道德这个东西,归根到底是无用的,后来读《黄河青山》,知道了什么叫"数目字"管理。黄仁宇的几本书我都几乎翻了一下,最喜欢还是《万里十五年》和《黄河青山》,前者深入浅出,后者有他自己的沉痛在里面。他和唐德刚一样,都有强烈的民族情绪,但是黄仁宇更内敛,而唐德刚更狂放。而其实对我的历史观产生颠覆性影响的,是汤因比。我起初读的是汤因比的两本书:《人类与地球母亲》和《展望21世纪——池田大作汤因比对话录》,后来读了《历史研究》,整个历史视野就大起来,觉得初步具有了全球的眼光。我也很想花大力气把费尔南·布罗代尔给读了,不过他的书买来了,一直放在书架上,没有时间通读。这也是我很遗憾的。 这种读书的惯性大约持续了3年,接下去就是2年左右的消沉,什么书也不读,像要把自己掩埋起来一样。一直到从2001年,因为网络的刺激,我才重新拾起书本。 这几年对我影响最大的,大概要算林贤治、杨小凯、傅国涌等几位先生了。我有一次在网上写文章,被网友一眼看穿,说你受了林贤治很大的影响啊。的确,林贤治先生的很多东西我都服为确论,比如他的《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他犀利的剖析,使一些所谓的文坛名流无处遁形。杨小凯教授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华人经济学家,不过我最爱读的,不是他的经济学方面的专业著作,而是一些关于国内国际的时评类文字,这些文字总是叫我很有收获。我把网上他的《百年中国经济学史笔记》打印了一份,这是我第一本自制的书。我看经济学,主要就看杨小凯和张五常,偶尔读一些汪丁丁跟林行止。萨缪尔森、亚当斯密等经典著作,我一直不敢读。这是我阅读的盲点之一。 我接触波普尔、哈耶克、贡斯当、托克维尔、以赛亚·柏林等西方大哲,还是近一两年的事。我似乎一直是一个感性更多于理性的人,纯粹的逻辑思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我的命门。所以对这些西方大哲,并不敢妄评。  在教书的前几年里,我一直认为中国其实没有教育学,于是也从不读教育方面的书。以前偶尔看到一些谈教育的论文,要么觉得空洞无物,要么就觉得是平面的技术主义。于是也不肯"浪费"时间在这个上面。倒是1997年以来关于语文的大讨论中,很多语文圈子以外的人,说了很多在理的话。钱理群先生是其中突出的一位。我读了他的《语文教育门外谈》,对"打下精神的底子"这句话比较认同。钱理群先生也是一位肯做实事的长者。余杰和摩罗很有锋芒,但太愤怒了一些,他们谈论语文教育的问题,其实很多不是教育本身的问题,就像秦晖说的,教育有问题,但不是教育的问题。孙绍振先生对考试制度照抄托福样式的批评,很好,指出现实的缺陷,也有理论依据。现在其实很多跟教育本不甚相干的大学者都十分关心教育,比如秦晖、萧雪慧、丁东、谢泳、傅国涌等,他们都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情。从他们的努力,我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一线教师远远不够的地方,也许致命的一点在于,我对教育本身不够虔诚,我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有犬儒化的倾向。去年以来吧,我买了很多教育类的书籍,开始翻看。我把教育科学出版社的一套"世界课程与教学新理论文库"都给买了,刚读完《后现代课程观》,感觉还不错,它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不过我无法预见这些阅读会给我的教书生涯带来怎样的变化。只能走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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