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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飞花令·珍贵《守护心灵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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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8 10:39: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守护心灵的绿洲
                                                                       作者:邵玉田

     祖母故于1973年,一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年代。
     我小时最惧怕的人就是祖母。确切地说,那种“怕”里有一种敬畏。
     “怕”祖母的远不止我一个人。祖母是要强的人,一双小脚,大嗓门,说话干脆,做事爽气。家里的事总是她说了算,几乎无人敢违背,包括祖父及她的儿、媳们。
      存储于我记忆深处的几件事,难以抹去。
      我才记事,家里靠撑小帮船载人带货为生。逼仄的小船,住十几口人,日子艰难不说,还伴生出许多的烦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家里人磕磕碰碰,伯父跟祖母闹着要分家。我搞不清楚伯父伯母用了什么办法分了家。最终祖父、母坚持和我们一起生活,从那时起祖母就再也没有理睬过伯父伯母。弥留之际,母亲多少次同祖母说,让伯父回来看看,都被挡住了。结果伯父是在祖母咽气之后打了电报才赶回来的。祖母是很爱她的子女的,之所以固执地维护她的那个“真理”(家的完整),是因为“分家”有一种撕裂的伤痛,留在了祖母的心里一直难以抚平。
      穷家难当,但似乎祖母当这个穷家很有信心,而真正的信心是她付出的爱心。家里一分一厘的钱,都从她手里过,捏得铁紧。但日子再难,祖母从不准向别人借一分钱。每次母亲提出添置些什么,她要么二十四个不开口,要么就小声搭讪着“等等再说。”我的鞋子穿破了连大拇指都跑出来叹气了,母亲说买块布料给我做双新鞋,祖母愣是不让买。我气祖母太小气,母亲却说我不懂事!春天来了,祖母把她的厚夹衣拆了里子当单衣穿。这样的上衣过于肥大,加上她一双小脚,下身穿了个扎脚裤子,那样子就像鲁迅《故乡》中的“豆腐西施”杨二嫂,活脱一只圆规的姿势,滑稽可笑,可我却不敢笑出声来。才五十多岁的祖母就已经一头白发了,为了这个家她耗尽了心血,付出了全部的爱。艰难的岁月催生了她的白发,却始终改变不了她所固守的清白正直做人的原则和要强的性格。
      因为摔了一跤,从此祖母卧床就没能再站起来。在病重已经虚弱得不太能说话之时,要我贴近她坐下,断断续续地对我说:“我想要一口新木棺材。”
      那时的农村还未提倡火化,没有火葬场。木材都是上计划供应,很难批到。许多老百姓家里老了人,都是用地底下刨出来的旧棺材板做棺材。这种旧棺材板在市场上只能掩掩藏藏地卖。母亲说可能是因为祖母听了民间的什么传言:用旧棺材板做棺材,到了阴间,会有所谓的“房屋”产权之争,日后阴阳两界死人活人都不得安生。
      祖母信了那些传言。她像个笃诚之士,明知战斗已到了最后不剩一兵一卒了,仍要固守她的“阵地”,她到了另一世界,也要让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一片安宁。

      相隔一年多,祖父病故。
      与祖母不同,祖父喜欢孙子孙女是不遮不掩地放在了脸上,人前背后,只要谁提起孙子孙女,立马一脸的灿烂。祖父有事没事地主动与我们逗乐,孙子孙女同他没大没小,学他的样,揭他的“短”。祖父让这个家充满了欢乐,使我们在笑声中度过了那个肌饿的岁月。
      祖母常常对我们说,看你祖父,整天地嘻嘻哈哈,从来就是没心没肺的人。等到我们长大了,慢慢地悟出了些道理。也许祖父是这样认为的,家里有祖母主持这个家就已经够了,他乐得轻松自在,日子再苦也一样,他总是把烦恼拒之门外。乐者长寿,已故的四位老人数祖父的寿最长。
      祖母去世的一年多时间,家里的生活状况依然没得到改善,又逢上老宅地拆迁,新砌了砖墙草盖的房子,父母亲背上了很多的债,更困难了。而祖父照样还是大大咧咧的,活得很轻松,平时也没听他喊过身体哪里不舒服,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父母亲对祖父的后事没有一点准备。我是接到父亲的电话,说祖父不行了,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回来时,祖父已经去了。只见父亲跪在那里,泪流满面,一边哭着,一边在喃喃诉说:“我枉为您的儿子,生前没让您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死后都无法给您下葬。”
      听母亲讲,父亲伤心是因为祖父的棺材还没着落。他觉得这本该是他做儿子的责任。然而,祖父他等不及了,急着要去找祖母,就这样匆匆地走了。
      母亲说,其实家里的情况祖父也是心知肚明。临终前,就只对父亲说“想洗一把澡,剃一次头。”
      遗言,应该是最后的庄重,祖父却把它变成了最简单、最轻松的一句话。令我们全家欲哭无泪,哽咽无语。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正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使全家人陷于一片阴霾之中。
      父亲得过肺结核病,有过反复,但经过治疗,钙化很稳定。
      这次父亲电话告诉我,他又发病了,陪他到市医院一查,结果父亲患了肺癌,而且胸腔里已大量积水。
我出医生那里得到结论,不敢透露给母亲,更不敢告诉他。立即安排他住进了医院,且拿着摄片去南京、上海到处求医问药,但一个个的消息让我心灰意冷,父亲的病是晚期,无手术的可能。
      回想父亲的一生,含辛茹苦,艰难曲折。父亲因解放前随祖父母在苏南撑帮船一节在“肃反”时受过审查,结论为政历清楚无问题。但后来文化大革命,又复遭无辜迫害,精神上受尽了摧残。
      那种艰难困苦的年代,有些人找不到排遣的出口,竟然靠斗人为乐,结果总是“错把亲人当仇人”,至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流行一句话,叫做“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所谓的“政历不清”、“经济富农”——诸如此类的“政治包袱”,仿佛《水浒》宋江烙在脸上的两颗金印,被羁绊着在社会上寸步难行。已二十六七岁的我,连谈个对象都非常困难。父亲在家里那种无奈的样子,像是欠了我们八辈子的债,同我们说话,都是颤栗着,小心翼翼的。尽管这样,父亲在一次次的学习班上,不管受什么折磨,始终不瞎招瞎认。
      新时期,子女们长大了,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的好了,他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像久旱的禾苗逢上了甘露。然而是苍天不公,使得他在病魔面前一片无奈。
     父亲对自己的病情好象有了预感。每当我走到他的病床前,总盯着看我的脸色,让我无法去面对他那种满怀希望的眼神。最后的几天只能靠输液给氧维持生命。那根氧气导管给我的感觉,如汪洋大海吞没父亲也在吞没我们唯一的一根稻草。救命的稻草啊!
      那天夜里一点多钟,父亲突然问母亲我哪儿。当时,我在隔壁房间和兄弟姊妹几个说话,听说父亲喊我,立即跑了过来。母亲告诉我父亲要回家。父亲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把你母亲交给你了!”听了父亲这句话,在场的人泪如雨下。我们知道,父亲如果离开了医院将意味着什么。我仍想说服父亲,可父亲摇了摇手,毅然地舍弃了那根“救命稻草”的管子……
      凌晨两点,送父亲回家的路上,我始终握住他的手,我是多么想尽我的全力能够拽住我的父亲,留住父亲手心的温暖。
      听说到家了,他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仰起头来四处看了看,父亲实在是难舍这个家,他是不甘、不忍就这样撒手而去啊!
      我隐隐绰绰地感觉到他与母亲之间有一种神圣的契约,他是想让母亲延续他的幸福,让这个家延续他的幸福。母亲是我们家这棵大树的根。根在,树必然会枝繁叶茂。

      十年后的一天,母亲病危送医院抢救。
      母亲原是一个身体健壮的人。而人到中年的她,上有公婆,下有众多的子女,仅靠父亲的三十元工资,是无法养家活口的。为了这个家,她省吃俭用,细心地操持家务;抽空出去做临工,四五十岁的年纪,在物资仓库里抬过大筐煤、扛过毛竹和木头;在草库拉过大车、爬过十多米高的大草堆;还替人家缝洗衣服、被褥、带小孩。只要有工做,只要能挣到一点钱,吃多大的苦,花多大的力气她总是抢着干,从不轻易放弃。就这样长年累月的苦熬着,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等到子女们一个个长大了,成家了,而自己却积劳成疾,患上严重的糖尿病。加之父亲的离去,她是病痛加心痛,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之前,我曾几次送她住院治疗,但每次住进去稍有好转,她就急着要出院。平时吃什么药,总要先查问价钱。她说自己没“劳保”,都是子女们养着的,吃药不能再多花钱。去年春,她又跌倒了一次,右腿粉碎性骨折,生活不能自理。考虑到大家都要上班,照料不一定能周全,我就为她找了个保姆,可她老是觉得自己的开销太大。一次对我说,听某医生讲,他的病可以不打胰岛素,吃药比打针少痛苦、还省钱。就做起了我的思想工作,坚持吃药不打针。我们子女中没有一个懂医的,也就认可了。
      过了一段时间,给我敲起了边鼓,说:“七十七岁的人,也算是高寿了,比起你父亲,多过了十年的好日子,我很知足”。万万没有想到,这种病的终合症在她身上反映已渐渐明显,可怜的母亲却始终不肯对我吭一声。一个培养了七个子女的母亲,有作家,有国家公务员,有教育和技术工作者,也有在商海搞经营的,子女们各自在经济上都能够过得去。而到了这个时候,母亲考虑的不是自己,仍然是不想给孩子们带来过多的经济负担。回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愧疚万分,我没能尽到一个做长子的责任。由于我的疏忽而铸成大错,自己为什么就不细心一下,偏偏就轻易听信了她平时对病况总是说好,不说坏的那些“假话”,这辈子再难弥补。
      那天是立秋,早上我去她那里,顺便带了个西瓜,说是按民俗立秋应该吃西瓜。未料想母亲瓜没吃着却被送医院抢救。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坏消息,肾功能、心脏功能已经衰竭,伴有严重酸中毒。胃、食道、口腔有炎症,进食时吞咽困难,消化道溃烂出血,大便已变黑。她坚持要出院回去,说:“这个病已治不了,一天要花好多钱。”我说:“有这么多子女你不必担心用钱,钱用了还可以再挣,人的命没了是挣不回来的。”她又说:“人总是要死的,有你们七个子女是我一生的安慰。你不听我话,再这样住(住院)下去,迟早会落个人财两空的。”听了这番话,我的心仿佛在流血啊,我还能讲出什么话来?这就是母亲对儿女们的呵护之心,“舔犊之情”,母亲的天性。
      住医院才十一天时间,她有预感自己可能已到了最后的时刻,就轮流着和我们几个子女说话。起初,我再三让她少讲话,静下心来,配合医生治疗,渡过难关。而她却置病痛于不顾,仍在断断续续地讲着……
眼见这样的情况,我不敢打断了,更不忍心劝阻了。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母亲的话会越说越少了,弥足珍贵啊,我是多么盼望能让她说个够。
      母亲她恍惚了,语言不清,但有一句十分清楚:“我把兄弟姊妹几个交给你了。”她把这句话放在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我感知其中的分量。
      其实,母亲的一言一行,就已经把这句话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了——在物质丰盈的时代,她知道,我们兄弟姊妹七个应该是不缺什么了。她惦念她的子女,要懂得珍惜,严守“做人之道”。并让我这个当老大的以身作则,对弟妹们帮着点、看着点。
      家,是她心灵的绿洲,她希望整个绿洲,永远枝繁叶茂!

发表于 2018-4-28 15:4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邵老师的文章越来越令人回味,祖辈父辈的逝去娓娓道来,泪水已经不觉盈眶
发表于 2018-4-29 08:03: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微人微事 于 2018-4-30 08:38 编辑

     认真阅读了邵老师的文章,觉得邵老师写得不错,很是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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