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青春——夜未央

素手描红

文/素手描红

题记：贴一篇学生时代的旧作，那个时候好像都流行青春疼痛系列，现在再读，又觉稚嫩，又觉惊喜，谁的青春不迷茫，曾经我也很矫情，曾经我也很骄傲，青春美好而遗世独立！(各位老师，手下留情，不能打脸哦)

我终于还是没有去看林远。
雪花啤酒来一打，正好装下高处落下的灯光，我坐在灯火辉煌的路牙边，寒夜如冰，凛冽的北风，像一把闪闪发亮的屠刀，切进时间里，往事瞬间面目全非。
（一）
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终于从县城到达几十里外的这个小村落。五岁的我，懵懂的任由奶奶牵着我的手，走过一截一截尘土飞扬的羊肠小道，爷爷蹲在老屋的墙角边，正吧嗒吧嗒的抽着一支长长的铜烟袋，一吸一呼之间，青烟就袅袅开来。
在青黛的瓦屋里，一屋子的孩子，直瞅着梳着精致辫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子的我，窃窃私语，充满好奇，还有一点点艳羡。我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子旁边的长凳上，手里拿着妈妈哄我随奶奶乖乖上车不要哭闹的洋娃娃，双腿荡荡悠悠，一心想着，过几天，妈妈要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接我回家。可是，一堆孩子里突然有个男孩大声嬉笑道：有什么好稀奇显摆的，大概也是爸妈躲着生弟弟，不要她，才扔在我们这破落的乡下来吧。周围的孩子就都跟着起哄起来，吵吵嚷嚷，我猝不及防，“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奶奶赶紧走进来，假装大声斥呵“谁惹我们家囡囡不高兴了”孩子们推推搡搡，都急急摇头挥手，“不是我”。奶奶假装严肃的问“是不是你呀，三娃儿”。一群孩子飞快的散开去。我问奶奶，是不是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就不再要我了，奶奶亲昵的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怎么会呢，过了年，爸妈就会来接我们家乖乖的”。
我后来知道，三娃儿，叫林远。
（二）
很快，我用我的棒棒糖，毛茸茸的小兔子，还有巧克力饼干，收获一堆友谊，唯独三娃儿总是对我冷嘲热讽，每每见着我，都是一副骄傲不屑一顾的表情，渐渐，我从大声的嚎啕大哭到委屈的抽抽泣泣，直到后来我们一群小伙伴一致的不加理睬。他显然是失去了阵营和人心，败下阵来。
夏日的乡村，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乐趣，它让我很快忘记了离开爸妈的难过和委屈，忘记了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卫生，礼貌，安全，我在一望无垠的田埂上，撒欢的像一只脱了缰绳的马。捏泥巴，找蜂蜜，掏鱼摸虾，屋后的凤仙花开来，学着邻家的大姐姐，缠着让奶奶包红指甲。
在我学着和其他孩子一样，攀上高高的草垛，伸长手臂够着屋后那颗老桑树上鲜紫的果肉时，我并不注意到身子的倾斜，草垛向一边塌陷下来，“许小小，赶紧跳下来，快”三娃儿边大喊边朝草垛飞奔过来，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哇哇大哭，不知所措，身体整个儿倾下来，不知哪里的力气，他竟一把拉着我的手，顺着稻草，我踉跄着地，除了手臂被拉扯的生疼之外，竟然毫发无伤。
我把口袋里的水果糖都分给了三娃儿，说“谢谢你”这一次，破天荒，他竟然全部收下，没有一点儿挑刺，我央求他，“不要告诉奶奶好么，他只说，女孩子家家，不要爬那么高，没有一点的幸灾乐祸。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因为你作呗，屁大点事，就哭哭哭”
“为什么不能哭”
“农村的孩子都不哭”
“所以，你不喜欢我”
“嗯”
“为什么今天要帮助我”
“不想再听惊天动地的哭声”
“什么是惊天动地”
蔑视的白眼
“你叫什么”
“林远，林远的林，林远的远，说了你也不明白”
“……”
（三）
年已经过了正月十五，爸爸妈妈还是没有来接我，我在旧暗潮湿的西屋，哭到眼睛肿成包，奶奶抱着我坐在床岩边，边抹眼泪边哄我，“乖乖，不哭，明儿，奶奶就打电话催让他们来接囡囡。”
我在奶奶的念叨中过完了夏天，秋天，冬天，直到又是一个夏天的到来。可是爸妈却始终没来。
我已经一本正经的管三娃子叫林远哥哥，成天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里游荡，有时候奶奶傍晚喊回家吃饭，我不应她时，一准跑到林远的家里找，鸡蛋加韭菜，合着白面，林远的妈妈正给我们烙一锅面皮，香气溢满一整个小屋，我死活不肯回家，奶奶只好作罢，一路嘴里不停念叨“这孩子，越来越野”。
大抵村里孩子的每一个童年都会有一个特别亲近的伙伴，无论上学，玩耍，和别的孩子们的争执打架，还是心底里无法释怀的小秘密，在那个孤单的觉得自己被抛弃了的童年里，“林远”成了我除了爷爷奶奶之外唯一值得信任的亲人。
乡下的秋天，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蓝天，白云，层林尽染。我坐在屋西的田埂上，夕阳的余晖浸染了一望无垠的稻田，金灿灿的闪着我的眼，“林远，这个秋天，我就该上学了你说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回去么？”你站在田埂上，光芒打在你整个儿身上，坚定的点头“一定会的。”
（四）
妈妈给我寄来很多学习用品，本子，铅笔，橡皮，卷笔刀，文具盒，还有一只粉红色崭新的背包，上面印着一只戴粉红蝴蝶结的猫。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hello，Kitty”。
我和林远坐同一张桌子，他读拼音，我捣乱，他写字，我捣乱，他睡觉，我捣乱，他生气，我还是捣乱，然后，他就再没一点办法，只好停下来，陪我一起捣乱，本子上涂满了黑圈圈，黄圈圈，脸上涂满了黑圈圈，黄圈圈，衣服上涂满了黑圈圈，黄圈圈。一并站在教室最后排的黑板下，挤眉弄眼，我一哭，我就回到了桌位，他一站，就站到了放学。期间，我回头，做了无数个鬼脸。

“我一定饶不了你，许小小”林远张牙舞爪的跑过来时，我已经酝酿好一整个情绪，“林远哥哥，我错了”，说着眼泪眨巴眨巴往下掉，我一哭，他就双手聚过头“哎哟喂，我的小姐，你就作吧。”我破涕为笑，他欲哭无泪。
（五）
十岁那年，我见着了我从未见面的弟弟，圆圆嘟嘟，十分可爱，妈妈在一屋客人面前笑成了一朵花。
十岁的生日热闹而隆重，我像一个公主一样，微笑而礼貌的叫着每一个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说，小朋友呀，小朋友呀，生日快乐！
四岁的弟弟，并不认识我，看到妈妈走过来，拥抱我，开始又哭又闹。妈妈忙不迭的又哄又抱，嘴里直笑着说“这是姐姐，小宝的姐姐，今天可是姐姐的生日哦，来，咱也祝姐姐生日快乐！”弟弟被逗的破涕为笑，奶奶的声音“姐姐，生日快乐”。每个人都在喜气洋洋，可是，我开始觉得孤单。
城里有很多好看的花裙子，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巧克力饼干，城里有很多可爱的布娃娃，城里有很多干净友善的小朋友，城里唯独没有林远。
（六）
我开始认认真真的听老师讲课，认认真真的记课堂笔记，我开始和爸爸妈妈亲近，早晨，会帮爸爸递过他上班的公文包，晚上，会帮着妈妈收拾碗筷，周末，会牵着弟弟，在公园里嬉闹。
我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一枚品德兼优的三好学生。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叫林远的少年，他现在还会记得那个一碰就哭鼻子的女孩子么，可是，接踵而来的复习题，瞬间就淹没了我那小小的心思。
我终于跌跌撞撞的考进了这所省重点高中，亲友间，奔走相告，一时间，热闹喜庆非凡，爸妈喜笑颜开了一整个暑假。
可是，热闹是家长们的，属于我的，是各种疯狂的补习班，我泰然自若的接受各色的提前辅导，不撒娇，不撒泼，不哭不作，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七）
我在这个风景如画的校园里，第一次见到林远，是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门口，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门口外面。
我听见有人叫“林远，林远，在这里”顺着叫喊声，我看到一个少年跑过来，高高的个儿，清爽的白t恤，我一眼认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考进来的呀，傻了吧，许小小”。
“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遇见”
“我还没找你算账，竟然不辞而别，不辞而别”
“对不起”
“咦，怎么没有哭”
“我不作了呗”
“不作，不作，不作”
“……”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傻了又傻的问题。
林远说他是村子里唯一考上城里的孩子，为此，大队书记特地买了一串鞭炮，从村口一直放到他家门口，大大的喜报，张扬的贴在村支部的宣传栏里。他妈妈激动的几天都睡不着觉。
（八）
我们各自忙碌而充实，无边无际的题海成了我们通过高考独木桥的唯一的筹码。
我们都没有天赋，只有靠努力，百分之百的全力以赴。
高考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林远，我，以及一帮男男女女的同学，在校园外的烧烤摊上，疯到撕心裂肺。
我说“林远哥哥，珍重”
我说“林远哥哥，你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我说“林远哥哥，这一次，我们没有不辞而别。”
嘻嘻哈哈，哭哭笑笑，我们在路灯下，醉成一群疯子，不管路人奇异的目光，青春是道谁也不能遮掩的光芒，恣意而张扬。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可是，年少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最后的道别，会在哪一天。
（九）
大三的寒假，菜菜在QQ上，狂轰滥炸，发起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
我说不去，不去，今年实在杂事太多。帮我代问老同学好。
菜菜说“今年林远来”
我在试衣镜前，前前后后照了千百遍，终于下楼来，可是一下楼，就悔青了肠子。二月的风，噬筋吞骨，我那紧身凹凸有致的连衣裙瞬间薄如蝉翼，我使命裹了又裹外面的大衣，哆哆嗦嗦冻成一糠筛。
我已经记不清林远有多久没有给我回过一个信息，或者电话了。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他在北方的北，我在南方的南。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到来，依旧嘻嘻哈哈，东拉西扯。
慧子扯着嗓子问“还有谁没来”
菜菜说“林远吧。”
我在一旁正襟危坐。
（十）
直到我们喝到昏天暗地，林远也没有出现。
我搂着菜菜的肩膀，醉乎乎笑骂道“你这丫，太不尽责，说好林远来的呢。”
“谁说林远来，他特么怎么可能来呢”汪洋扯着嗓子怪叫着。“你们不知道么，他早就被退学了，酒后伤人。”
青春里，最不能失的也许就是自尊，在一次一次被嘲笑乡下来的乡巴佬，一次一次被嘲笑，你帮我捡起来呀，我就给你钱，比你擦一天的楼梯的工资还要多。在酒气冲天的爆发里，曾经的少年举起了一把刀。
可是，这些，在我大赞他勤工俭学，能干自立时，那个有着宽厚仁心的少年，一次都没有和我说到过心酸。
我一定听到了玻璃杯落地的声音，尖锐刺耳。
（十一）
我终于在嘈杂纷扰的酒吧里，找到醉成泥的林远，他和一群青年，疯子一样，挥舞着酒瓶，扭动着身体，额前的头发长到遮住半边眼睛。
“林远，林远，你跟我回家”
“谁，谁，谁叫我，回家，回哪家”
“林远，我是许小小，你听到没”我带着哭腔拼命拽拉着林远，他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跌跌撞撞，周围一圈的年轻人靠过来，开始起哄喧闹吹口哨。

突然林远甩开了我的胳膊，无比愤怒的向我吼过来，“许小小，你能不能不再作了，你一个清高的大学生，来找我干嘛，你觉得合适吗？他手舞足蹈的指着一圈年轻人：“哥们，你们说，合适吗”，疯疯癫癫的笑开来，他看不到我要哭的表情。
“以后我们萍水不相逢，再无半点瓜葛，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装模作样的作，高高在上，从小时候到现在，许小小，你作够了没有，不要再装作救世主的样子来拯救世界，这个世界你拯救得了么？”
我拯救不了世界，我甚至拯救不了林远的心，午夜的街道，空荡的冷清，有雪花落下来，化成水，落在我的眼睛里，落在我的鼻子上，落在我们曾经不可一世的青春上。
狂欢在另一个世界。
（十二）
再见到林远时，他正搀扶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逛商场，小巧，可爱，女人的肚子微微隆起，幸福的表情。
我远远躲在一边，满心欢喜，过去的往事，是一道愈合的伤痛，现实很美满，那么，所有的人和事就随风淡去吧。
总是会有一个人，温暖如日，驱散所有阴霾，陪你结伴而行，一起数过生命中的公路牌。
只是陪着你的，再也不会是我。
我问菜菜“知道林远结婚了么”
菜菜说“对不起，小小，我们商量好了，没叫你”
我说“我今天看到了他，搀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幸福的样子，我满心欢喜。”
我真的满心欢喜，满心欢喜，欢喜到泪流满面。
菜菜说：“许小小，你还挺作。”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有恋人在窃窃私语，有单身男女，痛饮一杯孤单寂寞，有三朋四友，在暖暖相伴，窗外阳光开成一朵花的模样，世界很美好。
（十三）
如果，没有如果。
林远的妈妈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小小，小小，闺女呀，我和你讲，我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真是作孽呀”
我无从安慰伤心欲绝林远的妈妈，只得胆小的又一次逃离。
“人家女孩子对他那么好，不嫌弃他的过去，不嫌弃我们家贫，给他生儿子，照顾他吃喝拉撒。可是他现在要离婚，要离婚，你说，他这是不是作死呢”
他们说，林远现在是林老板。汽车，洋房，美女。可是，我却特别特别想念那个有着干净明亮眼睛的少年。我想念到，在夜深人静的湖滨大道上，嚎啕大哭。
林远在十月秋天里，搂着一个金发碧眼，婀娜多姿的洋女人，招摇过市。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腰包鼓的和肚子一样圆。
去特么的儿子，去特么的老婆，老子要的是钞票。是不可一世的钞票。
钞票来自金发碧眼，婀娜多姿的洋女人。
十月的天空蓝的像一片汪洋的海，那里，住着所有悲伤的眼泪。
（十四）
大年三十的晚上，整个小城是呼啸而过的警车声，在这个欢乐祥和的氛围里，绚丽的烟花烟火把小城渲染成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一夜之间，我和林远一墙之隔，从此，我们再无交集的可能。
诈骗及吸毒。
我想过很多种道别和重逢，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我仿若听见林远在风里大声说“许小小，许小小，你就作吧。”我转过身来，身后却空空荡荡，黑色的风呼啸而过，穿过建筑，穿过街道和人群，穿过一个少年的心。
青春有很多伤痛，世界却依旧宽容，漫天的夜色，从脚踝覆盖到身体，再痛饮一杯，雪花没有落下来，身体却成了一枚雪，从瓶口飞起，夜未央，旧事，灰飞烟灭。

碧云天下

青春，真好……

夏春华

青春的伤烙印一样，没有痛只有淡淡的苦涩。

杨柳依依

谁的青春不迷茫，走过去，走出来，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