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支挽歌献父亲

仓中青

唱支挽歌献父亲

        父亲节，对于我是一个催泪的敏感词。与父亲阴阳两隔整整十八个年头，他质朴纯正的人品，一直萦绕心头激励我秉德守节，坦荡行走在尘世的风雨里。
        我的父亲是贫雇农的儿子。兄妹七人的大家庭，注定他必须过早地用稚嫩的肩膀去扛起比犁耙更重的负荷，帮助祖父母担当起养家糊口的责任。19岁时，父亲成了家，凭着他的勤劳、正直与沉稳，成了一个三代同堂拥有十多个人口大家庭的顶梁柱。
        1951年，父亲21岁。沐浴着新中国的朝晖，他迸发着像火山一样的劳动热情，驾驭家庭伴着初生的共和国构建着美好的未来。忽报鸭绿江畔起狼烟，祖国征召热血儿女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父亲不善于讲舍小家保国家的大道理，然而，已为人父的他是村上第一个报名要当志愿军的。父亲是家中长子，祖母寻死觅活不让他走。对年轻母亲的依恋，对嗷嗷待哺孩子的牵挂，对一家老小的温饱与安宁魂牵梦绕，没有羁绊父亲远征的脚步。祖母变卖了家中仅有的两件土改时分得的稍微拿得上手的床柜，换得五块银元缝进父亲的棉衣，痛哭着叮嘱:前方枪子不长眼，想家了也好有路费往回赶……谁知，父亲行旅开拔的第三天，祖母就收到了装有五块银元的小包裹，那是从父亲行营的第一站伍佑托人捎回的。
        父亲常说，他最值钱的日子献给军队无怨无悔，几十万战友牺牲异乡而自己活着回来，要活得不愧对军人的价值和尊严。生前，他每掂量那记录战地军歌的小本子和抗美援朝纪念章，昏花的老眼里总会闪烁起异样的光彩。
       朝鲜战争结束后，从军六年的父亲被安置在吉林当警察。他说战时为国尽忠，和平回家尽职，毅然放弃工作回到了故乡和亲人身边重启农耕生活。父亲壮年当了25年副业队长和生产队长，历经多次政治运动的风风雨雨，庆幸没有被批斗过一次。其实，不是没有人想整他，他为反对任何人侵害集体利益没少得罪人，但那些人实在无法找到将父亲拉下台的把柄。令人至今咀嚼仍感苦涩的是，那时我们兄弟姐妹众多，家中没有粮食填充我们饥饿的肠胃，母亲过度的劳累与生活的艰辛经常胃出血，我的三位姐姐随众到集体田间拾麦穗，企图让家中的粥稠些。父亲发现后，趟过小河斜刺里追赶，掴了女儿两巴掌，还将篮子里几穗麦子夺取送归集体的场头。生产队豆腐坊的周爹爹，趁早晨弥漫的大雾给我病中的母亲送过两碗豆浆，父亲硬是喝责大姐将家里宝贵的两枚鸡蛋抵充集体的损失。
        上世纪80年代初，是父亲为“官”的最后岁月。不少精于为官之道而又和父亲一样无品无级的“组级”、“副组级”官儿们，趁着搞联产承包的气候，堂而皇之利用权力分肥，将多年积累的集体资产廉价占有，成了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母亲看到生产队的仓库里有木材着价出售，便向父亲提议，孩子大了洗澡不方便，买段木料箍只澡桶，总比到木材公司购买便宜点，父亲缄口未言算是否决。家里没有壮劳力，母亲和分田小组的人打了招呼，把散碎的地聚拢得靠家近些便于照应，人家已做好方案却被父亲利用队长的权力否决了。父亲说一念不贪，活得心安，坦然地领着全家居住在庄上落伍的三间土墙草盖房屋中。直至我工作后，在穷则思变中日夜不疲的变卖文字，硬是在三十多年前积攒微薄的工资和远高于工资的稿费，建起了砖墙瓦盖的婚房。
       父亲洁白的骨灰早已无愧地融入了家乡干净的泥土，父亲贫贱不移的血性一直点亮我心头不灭的灯塔。在功利喧嚣的社会，多少人嗟叹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不是不懂世情，只是不屑于改变自己，我怕愧对父亲的忠魂。当有人以丧失良知作为成功的代价，以尔虞我诈作为富贵的资本，我不甘心丢失父亲留给我的精神财富，我怕他的灵魂责骂我的不肖。于是，我一年又一年恬淡心安地生活，一次次在父亲灵前无愧地焚香叩首。
     假如真有六道轮回，依父亲的人品应该已经进入佛道。我唯有加紧修行，才有资格谋求与他重逢。人间的纷纷扰扰，不会扰乱我的脚步……



         

林慧妮

感人，令人敬佩的父亲

李永保

本文感人，结尾令人回味

仓中青

李永保 发表于 2018-6-18 20:51
本文感人，结尾令人回味

谢谢李老师阅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