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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飞花令·理想】你我皆甲虫,生在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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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 16:34: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秋千架 于 2019-5-2 16:43 编辑

        理想一词,过于宏大,不妨从一只甲虫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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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零三年前,一只名叫格里高尔·萨姆莎的著名甲虫出现在莱比锡的《白叶月刊》上。这只甲虫后来成为理想主义者向冷酷现实叫板或哀鸣的代言物。创造这只甲虫的人名叫卡夫卡。这个瘦削而忧郁的捷克男人,在文学铸就的异形世界里,尖锐地描述内心的庞大王国。我第一次读《变形记》,梦靥般异质化痛楚萦回脑中,挥之不去。
        格里高尔的痛苦奇异而真实。这大部分源于卡夫卡童年的父权阴影。或者可以说,这种痛苦源于人类对自身命运的脆弱感知和无力把控。作品诞生之时,适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卡夫卡不幸生于策源地奥匈帝国。始作俑者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去世前一年,《变形记》正式发表。一个男人唤醒自己体内的昆虫,这种类似于个人尴尬的闹剧,与震惊世人的灾难现场,呈现出高度的巧合性。我总觉得其中存在某种绝妙的隐喻味道。
        当我敲下上面这一段文字的时候,内心在向那只伟大的甲虫致敬。荒诞主义者的表面荒诞不经,内心则无比敏感。也许他们最为接近现实的残酷内核。
        黑夜里的那只甲虫,目光炯炯,周身透明。孤独敏感的卡夫卡与他的那只甲虫,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庄周和他的蝴蝶。谁是谁的梦中物,辨不分明。纳博科夫就曾经说过,格里高尔是用昆虫伪装的人类,而他的家人则是伪装成人类的昆虫。
        一战,包括后来的二战,是人类和其理想的幻灭期。创造了现代文明的人类,又用自己创造的武器摧毁了它。生命如蝼蚁,万物如刍狗。在一只甲虫身上,我们看到了时代浓重的悲剧性缩影。
        写到这,突然想起卡夫卡的另一段呓语般的独白:在这个晚上,你彻底地走出了你的家庭,它正在化为乌有,而你自己呢,非常结实,由于轮廓清晰而显得黑黑的,你拍打着大腿,昂首阔步地前进,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情绪体验:理想寂灭后,会不自觉地向内心深处走。外表披上昆虫般的盔甲,划上一条自我防御的反射弧。苏轼之于东坡,陶潜之于南山,皆是如此。当然,也有人走向放浪形骸,如李白。但谁说那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盔甲呢?
         2
        里高尔在黑色世界里踽踽独行45年后,在英国的利物浦,诞生了一支伟大而又不羁的乐队。约翰·列侬与卡夫卡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只甲虫。据说,1960年,约翰·列侬是和他在艺术学院的密友斯图·萨克利夫一起,想出了“甲壳虫”这个名字。约翰在一次采访中解释的那样:“节奏(beat),甲虫,说出这个单词的时候,人们会想起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虫子,而看到这个单词的时候,人们会想到节奏音乐(beat music)。”
        有些讽刺的是,乐队刚刚面世时,人们纷纷抱怨“甲壳虫”这个名字太恶心,催促他们赶紧换个名字。
        甲壳虫乐队是世界流行音乐史的奇迹。对一个喜欢甲壳虫乐队的骨灰级粉丝而言,这些成就已经无需列出来。只安静地想一想,就已经产生强烈的晕眩感。在英文里,甲壳虫的另一种含义是“披头士”。坚硬外壳下,灵魂放浪不羁。这是多么奇妙的矛盾综合体。
        60多年过去,没有人再觉得“甲壳虫”恶心。约翰列侬生也疯狂,死也疯狂。我出生的那一年冬天,在约翰列侬自己的寓所前,一位狂热的美国男性歌迷将枪口对准了他。
        “别把世界的重担都往肩上扛,你知道那些愚蠢的人,总是装做不在乎,把自己的世界弄得很冷酷……”在我年轻的时候,约翰·列侬曾在我耳边,这样轻轻细语。
        时至如今,你不用问谁才是那只甲虫。甲虫是你,是我,是将现实与理想分裂而开的每一位现代人。
         3
        聊得远一点。电影《疯狂的赛车》是导演宁浩“疯狂系列”第二部,延续了其一贯擅长的黑色幽默风格。快速剪辑,镜头摇晃,多条故事穿插,场景眼花缭乱。作为中国年轻一代导演中最会讲故事者,宁浩有将“疯狂系列”演绎成某种类型片的野心和实力。但实际上,《疯狂的赛车》剧本创意灵感或许来源于2005年好莱坞喜剧电影《疯狂金龟车》。影片讲述的是一位出生赛手世家的少女麦吉,在一辆名叫贺比的甲壳虫汽车帮助下,最终实现了职业赛车手的梦想。故事很老套,但这种糅合喜剧、励志、情感、竞技元素的影片后来风靡一时,比如《速度与激情》《摔跤吧,爸爸》。影片中甲壳虫汽车被赋予了人类的某些情感,不仅爱管闲事,更爱撮合“有情人”。广告植入意图明显。我揣度德国大众应该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甲壳虫的出身并不那么光彩。1933年,野心勃勃的希特勒赢得大选后,立即宣布一个重大计划:造一种让德国人都能买得起的经济耐用型国民车。他找来汽车工程师费迪南德·保时捷(没错,就是那个屌丝们又爱又恨的家伙)负责设计,并专项划拨5000万马克成立大众汽车公司。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TATRA公司手握十项专利,包括“发动机的位置”,“变速箱的设计”以及“冷却空气管道的布置”等。这些专利,是甲壳虫制作绕不过去的坎,费迪南·保时捷对此忧心忡忡。不过他和希特勒的私人关系起到了作用,第三帝国政府出面替他把这事情摆平了。1939年3月,纳粹德国入侵并吞并捷克斯洛伐克,国家之不存,专利将附焉?
        1938年秋天,第一代甲壳虫汽车面世。因形似甲虫而得名。其拉风外型在汽车家族中独树一帜,很快风靡于贵妇人和富二代群体。然而,尽管甲壳虫汽车外形可爱,但每一根排气管道里,都充斥着暴力和战争的血腥,注定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美国《时代》周刊的记者对这款新面世的车就毫不客气,讽刺它是“BEETLE”。然而跟甲壳虫乐队相似的是,粉丝和用户并不觉得这是歧视和讥讽,反倒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名字,“甲壳虫”就此越叫越响。
        2018年9月,德国大众宣布将于2019年永久停产甲壳虫轿车。情怀落幕,停产,来不及说再见,市场一片哀鸣,营造出的怀旧感无以复加。对于甲壳虫的不舍,不止对车本身的留恋。我们的回忆,永远都依附于某一具象之物,某一首歌,某一间餐厅,某一座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辆车。
         4
        布尔描述过一种找蘑菇的小甲虫:小小的,黑黑的,有一个白绒肚皮,形状是圆的,像一粒樱桃的核,当它用翅膀的边缘擦着腹部的时候,就会发出一种柔软的“唧唧”声,就像小鸟看见母亲带着食物回来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用这样温柔的笔触描述昆虫的人,想必玉一般温润了。我读到那些可以会心一笑的文字,会对小时候惨死手中的甲虫们致歉。对整个宇宙来说,人类也是一只昆虫。对一朵花,一株草,一只甲虫,保持敬畏之心,实则上,也是对人类自身保持怜悯之心。
        你我皆甲虫,身在尘世间。我的理想是,每一只甲虫都能享有丰盛的蘑菇,并能对另一只甲虫温柔以待。

发表于 2019-5-4 16: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这篇文章犹如一记重击,扑灭了我对于理想的想象
发表于 2019-5-5 12: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大上的哲学。想起雕塑《思想者》。
发表于 2019-5-5 16:28:25 | 显示全部楼层
每个人都曾是一只甲虫,躲在硬硬的壳里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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