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亲情】偏 方

亭湖孙成栋

偏 方
孙成栋
         
       冬至早过，可我依然感觉到漫漫寒夜是如此绵长，宛若怀着几许忐忑，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海岸线上。
       这些天，女儿许是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不止，但多在白天。然那晚就寝后，从女儿的卧室里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夹杂着粘痰在喉咙里徘徊的咕噜声，和随着呼吸起落的喘息声，在这如冰宫般寂静的冬夜，显得越发地清晰。
       那几种声音糅合成的“交响”，穿过空旷的客厅，穿过夜雨的呢喃，穿过淅沥的愁绪，一波波抵达我的心头。那“交响”，没有汽笛高亢，没有警鸣尖利，没有锣鼓铿锵，却仿佛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地剐刺着我的心窝。
       想必女儿夜里睡得不会踏实，那发自自己胸腔的一声声咳嗽，也如一记记重槌，敲打着她浅浅的梦境。妻辗转反侧，时而凝神细听，时而轻声叹息，深深的眼窝里写满心疼和焦虑。我也是久久无眠，尽管一遍遍在心底跟自己讲道理，“不就是感冒咳嗽吗？用得着你做父母的这么‘矫情’！”，可心仍然被那咳嗽声牵扯得欲碎欲断欲裂。
       其实，前几天一发现女儿咳嗽，我们就及时采取了“行动”，这几天抗生素和止咳液一直在用，疗效却并不十分明显。医生说，眼下正值流感旺季，是病毒在作祟，彻底痊愈得有一个过程。说得也的确有道理，我记得去年冬天，一位朋友患感冒咳嗽了一个多月，才完全停息下来。
       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妻的眼眸却蓦地亮了起来。“一边照用医生开的药，一边像邻居家上次那样用些‘偏方’，兴许可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妻仿若猛然想起似的，一边念叨着，一边打开手机，在“百度”上搜索起来。不一会儿，就搜集到一大堆答案：有说“将萝卜、大枣、生姜放在沸水里面煮半小时，再加入蜂蜜煮沸后服用”的，有说“将百合和蜂蜜搅拌均匀后，放锅里蒸熟后食用”的，而“荸荠百合羹”“款冬花百合水”“冰糖雪梨水”“枇杷叶汤”等几个小方子也得到不少网友点赞……
       面对这一揽子偏方，我和妻又陷入“选择的泥潭”中。虽说所有方子都对人安全无害，但总不能全用吧，可如何从里面选择一个最佳的方子呢？一时间，我们都无法定夺。于是，两人一起将那些偏方挨个“过堂”，反复权衡、比较、筛选，最终确定了“荸荠百合羹”这一种。
       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俨然完成了一件日夜萦绕于心的“大事”。正寻思着天一亮就去买配方的“材料”，可一转脸，窗帘上已泛起隐隐的曙色，小区环卫工运送垃圾的声音也窸窸窣窣地传来。合上不平静的一夜，新的一天来临了！
       感慨间，仿佛听到一声号子在吹响，我一骨碌爬起来，得趁早去农贸市场买百合与荸荠。而妻也几乎与我同时一跃而起，匆匆奔向厨房，忙着准备煮制偏方的器具和女儿的“特色早餐”……
       我本不是一个喜欢“忆苦思甜”的人，可也许因年岁渐长，不少时候在不知不觉中，思絮就会飘回过去的岁月。这不，骑行在黎明的北风中，我又仿佛一只回飞的孤雁，用翅膀扇动童年故乡的炊烟。
       儿时，正值上世纪七十年代，乡村里缺医少药，孩童患了咳嗽，大都到村卫生室医治，只能开些简单的药物，有的还有强烈的副作用。往往一番折腾下来，咳嗽并未明显好转，加上白天“疯皮”，到了夜里就会咳个不停，咳得自己眼冒金星、躺卧不宁，也让父母如坐针毡、揪心不已。这时，在乡亲们中间流传了千百年的一些偏方，便会“粉墨登场”。
       其中，最受孩童们“欢迎”的偏方是“铜勺煎蛋”。一般是在临睡前，母亲从“珍藏”鸡蛋的小坛子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蛋，打在一只带着木柄的铜勺里，并倒上几汤匙食油和白糖，用筷子搅匀，然后置于炭火上煎。约莫几分钟后，铜勺里就会传出“嗤啦嗤啦”的脆响，夹杂着沁人肺腑的清香。每到这时 ，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观看蛋稀在铜勺里“欢腾”的情景，而舌尖上会不由自主地泛起涨潮般的唾液。
       不一会儿，一“剂”黄灿灿、油汪汪、香喷喷的煎蛋就做好了。在父母殷殷目光的注视下，我趁热吃下，顿觉五脏六腑都仿佛温煦、朗润、清新、畅达起来。而吃过蛋，当晚睡下后“夜咳”现象居然真的有所减轻，梦也格外香甜。见这剂偏方的确有效，父母欣慰不已，翌日晚上照例又为我煎了一个蛋，这下不但夜咳基本消除，白天也咳得没那么剧烈了。如此这般，五个“铜勺煎蛋”吃下去，咳嗽竟“奇迹”般地渐渐痊愈。当然，这期间村医开的药也一直未停服。
       说句实在话，在吃到第三个“铜勺煎蛋”时，我已不怎么咳嗽了，但煎蛋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于是在“贪婪”之心的驱使下，居然故意多咳了几声，又“骗”得两顿美味。不过，打过我这样“小九九”的人在当时比比皆是，小伙伴们但凡患过咳嗽的，几乎无一例外地有过“装咳”的经历，全因受不住那“铜勺煎蛋”的强烈吸引。甚至，咳嗽的孩子会成为同伴们特别是家中兄弟姊妹羡慕乃至妒忌的对象。
       也难怪，那时鸡蛋是家家户户的主要收入来源，平常都舍不得吃，将它省下来换油盐、攒零花钱。有贵客临门或者逢年过节，才“奢侈”一下吃上几个鸡蛋。就连孩子过生日时，通常也只能煮上一个鸡蛋。再说了，其实，作为“过来人”的父母，哪会不知道我们耍的“小把戏”呢？只需从他们爱怜而又会心的目光中，就可以读出端倪。但父母从不挑破，在他们心底，总是潆回着一份舐犊情结：孩子们一年到头难得打一回“牙祭”，就趁治病的机会，让他们以服用“偏方”的方式，好好地“补”一下吧！
       只是，我在很长时间里都弄不明白：为何吃“铜勺煎蛋”前咳得那么厉害，而吃蛋后就真的一天比一天减轻了呢？难道是铜勺与鸡蛋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多年后，接触了些许医药知识，我才渐渐悟得：事实上，那村医所开、一直服用着的药物，才是治愈咳嗽的“主力军”，只不过不可能立竿见影，持续一段时间后，疗效才完全呈现。而倾注了浓浓亲情的“偏方”，起的是相当于“民兵”的辅助与配合作用，之所以显“奇效”，是因它恰好赶在了药物疗效“高峰释放”的节点上，再加上父母慈爱之情的滋润，使得孩子心舒气顺、肺清脉通，自然会“方到渠成”……
       “新鲜的荸荠，又大又甜，好吃不贵！”一声清脆悠长的吆喝，犹如一根缰绳，将我思绪的野马勒住。转身一看，原来是小贩在作兜售荸荠的“广告”，连忙捡最大的买了两斤。随后，又风风火火地寻了几家摊点，终于买到了百合。
       也是“神”了！这“荸荠百合羹”服用了没几顿，女儿的咳嗽症状就如我儿时一样，一天天地好转，妻连连惊叹：“偏方还真有效！”其实，我知道其中的“奥秘”。这“荸荠百合羹”虽与“铜勺煎蛋”的配方与时代均不同，但谁又能说它们之间没有一条血脉贯通呢？而童年在城镇度过的妻，听了我儿时的故事后，也“陷”入其中久久无语。
        呵，两代人的咳嗽，两代人的偏方，却被一种绵延千古的情愫串联，一如穿过我故乡与工作地的那条蟒蛇河，将多少颗心串成一条“真情项链”。此刻，夜阑人静，伫立窗前，眺望不远处的蟒蛇河上影影绰绰的灯火，我居然分外怀念那些穿越时空的咳嗽声。而心，也被咳嗽声一层层缠绕，成了一枚饱满而丰盈的茧，再抽出绵绵不断的情丝。
       亲情，永远是最好的偏方。

林慧妮

病在儿身上，疼在娘心上。唉，为人父母的，就是一辈子为儿女操心的命

亭湖孙成栋

爱的接力棒，代代来相传。谢谢林版主！

碧云天下

偏方，虽说是草根的，不可否认的是真有疗效的。

夏春华

爱的偏方代代相传不息。

亭湖孙成栋

谢谢袁元兄、春华兄关注并置评！

admin

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