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大姑

王国栋

写罢二姑 ， 也应该写写大姑了 。

大姑 29 岁结婚 ，39 岁丧夫 ，独身一人抚养 3 个年幼的子女 ，怕
孩子受委屈 ，再也未嫁 。 晚年多病 ，66 岁即撒手人寰 。

大姑 1934 年出生 ，是个十分刚强自立的人 。 小时因家贫没有念 多少书 ，解放初参加夜校学习十分刻苦 ，所以参加工作不久就当 上了干部 . 记不得大姑是那年参加工作的 ，我懂事时即知大姑是 哈电机研究所（如今归属哈电站集团）工厂的中层干部了 。工资 比较高 ， 经常给奶奶和我们小孩子们买吃的呀穿的呀 。


大姑个子挺高 ，接近一米七 。梳着两只大辫子 ，很会打扮 ，长得 也挺好看的 ，加之工作好 ，挣钱多 ，追求的人很多 ，据说有军官 ， 有飞行员 ，有領导干部 ，大学老师等等 。不知为什么 ，大姑都没 相中 。后来 ，大姑一位女同事介绍其弟弟 ，两人同岁 。不知什么 原因 ，大姑竟然恋上了成为我大姑夫的他 。大姑夫带个眼镜 ，文 弱儒雅 ， 家住齐齐哈尔市 ， 当时没有工作 ，喜欢电器 ， 以帮助他 人修理电器为业 。大姑夫家境很好 ，过去是大户人家 。所以很有 教养 ，待人接物讲究礼貌 ，很招人喜欢 。为此 ，奶奶和大姑的两

个哥哥即我的爸爸和叔叔都同意了这门婚事 。

结婚后 ，两人很是恩爱 。单位在附近（現在的安乐街）给大姑分 了一套房子 ，记得那时我上初中了 ，周日去二姑家 ，有时也去大
姑那里 ，放假时还在那住过几天 。大姑夫很会烹饪 ，做得饭菜很 好吃 。有时回来看奶奶 ，都是大姑夫上灶作几个好菜 。所以 ，那
时 ，我们都盼着大姑和大姑夫来呀！

有了孩子后 ，大姑随大姑父迁移到齐齐哈尔市 。开始工作安排在 商业局 。那个年代多数商品凭票供应 ，所以 ，工作和家庭生活都 很幸福 。
初中二年级暑假时 ，我领着奶奶去齐齐哈市看大姑 。那时 ，大姑 一 大家人 ，住在解放路附近一个大院子里 ，家里人很多 。每天都 做很多的好吃的菜肴 ，有些菜品从来没有见到过 。假日里 ，还带 着我们去浏园 ，嫩江边 ，龙沙公园等处游玩 。那时的大姑 ，一 定
是很幸福很满足的吧！

唉！好景不长呀！婚后仅仅十年 ， 大姑夫即因肺气肿病去世了 。 留下小光 ，小菲 ，小三【二女一 男】三个幼小的孩子 。而大姑夫 那边的親属也陆续撤离了 ，撇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
爸爸和叔叔与二姑曾数度去齐市 ，劝大姑调回哈尔滨 ，以便就近

互相照顾 。大姑很刚强也很倔强 ，说不蒸馒头争 口 气 ，我一 定让 老赵家人看看 （大姑夫姓赵 ， 叫赵春阳），我一 定独自把三个孩 子带大 。
自那以后 ，大姑进入了艰难时期 ，一边工作 ，一边操持家务照看 三个孩子 。每天为了排解忧伤 ，学会了抽烟 ，身体慢慢地出現了
毛病 。

自那以后 ，大姑与赵家人结下了仇怨 。最困难时你们都离我们远 远地 ，孩子大了你们又来要孙子要孙女的 ，她坚决不许孩子们与 赵家人见面 。为此 ，还曾经对薄过公堂 。現在想来 ，大姑也有不 通情理之处 ， 毕竟是赵家的血脉呀 ， 能人为地去割断血脉亲情 吗？
自那以后 ，大姑在工作上也渐渐放弃了上进心 。为了照顾家庭和 孩子们 ，从商业局调到了比较轻闲的市科协 。如果不是家庭变故 ， 凭着大姑的能力和上进心 ，当个局长或进入市级领导都是完全有 可能的 。
自那以后 ，大姑与哈尔滨亲人的联系也少了许多 。她自尊心太強 ， 唯恐别人可怜她们 ，唯恐别人轻看了她 。随着奶奶的去世 ，大姑 回哈尔滨的次数愈来愈少了 。

大姑虽不如二姑那样疼爱我 ，但对我也很好 。更多地表現在对我 的教育上 。 她刚强自立的身传言教 ，对我影响很大很深很远 。 她对我讲过小时候的贫困生话 ， 十三四岁即和两个哥哥下地干 话 ，扛麻袋 丶抹墙 、 苫房等男孩子干的活她都干过 。嘱咐我珍惜 解放后的好日子 ，要好好学习 。
她对我讲过奶奶的不易（巧了 ，奶奶也是39 岁守寡）。嘱咐我好 好孝敬奶奶和老人 。
她对我讲过工作中的经验教训和喜怒哀乐 ，嘱咐我在工作岗位上 一 定要争光争气 ，不落人后 。
她对我讲过自己婚姻中的不幸 ， 嘱咐我要慎重选择 ， 综合考虑 ， 注重身体素质 。大姑也知道我与上海女友的恋事 ，她告诫我 ，不
现实 ，成不了 ，放弃吧 。

当兵后 ，虽与大姑有通信往来 ，但不是很多 。一次快过年时 ，我 在信中夾带了五元钱给寄去了 。不知是嫌少 ，还是误怪我可怜她 们 ，亦或不应在信中夾带 ，大姑为此有好长一段时间未给我回信 。 大姑尽管生活有很多困难 ，但从未和我们诉过苦 ，喊过难 。从未 和我们提过任何要求 。
当兵 13 年期间 ，我与大姑见过四次面 。 第一次是提干后去看大

姑 。大姑要在齐齐哈尔给我找对象 ，可是奶奶和父母不同意 ，只 好作罢 。 第二次是 76 年我结婚时 ， 大姑赶来参加婚礼后 ， 因单 位有事匆匆回去了 。走前 ，吩咐我要关爱妻子 ，承担起家庭的责 任 。 第三次是 1977 年奶奶去世 ，我一路哭着回到顾乡家中 ，一 进院子里便伤心地昏过去了 。两个姑姑把我驾到屋里 ，规劝很久 才缓过气来 。大姑陪着我们给奶奶上完坟就回去了 。第四次是爸 爸病故后 ，因为我休假【一 面帮助爸爸看病一 面伺候妻子生孩子】 刚刚回到部队 ，爸爸病故的电报就到了 。部队照顾我 ，给我一个 到龙江县公出的机会 ，顺带把爸爸的丧事办了 。龙江县在齐齐哈 尔附近 ，我在大姑家住了两天 ，和大姑唠嗑 ，说了许多以前和以 后的事情 。
那次长谈 ， 使我在心中更加理解和敬佩大姑了 。

转业回家后 ，和大姑见面的机会多了 。我经常去齐齐哈尔出差 ，
每次都要到大姑家看看 。

1983 年底 ，我去齐齐哈尔采访沙涛的事迹 ， 大姑既为沙涛的事 迹所感动 ，又为我转业后的工作业绩而高兴 ，特意把我和黑龙江 省报的记者一起叫到家中 ，又包饺子又做菜 ，热情的招待了我们 一顿可口的饭菜 。

1987 年秋季 ， 大姑到哈尔滨看望母亲 ， 二叔 ， 二婶 ， 二姑 。 顺 便在我家里住了两天 。那时 ，我分到两屋一厨的房子不久 ，又被 提拔为研究室主任 。 大姑得知我恐怕别人嫉妒内心不安的想法 后 ，鼓励我说 ，怕什么 ，靠自己本事干 ，走路正 ，做人正 ，其他 都不要顾虑 。大姑还满怀希望地嘱咐我 ，今后 ，你的路还很长很
长 ，不能忘本 ，不能贪财 ，不能犯生活错误和政治错误 。

大姑最伤心的事情 ，是儿子小三的婚事 。结婚时 ，我和弟弟妹妹 们都去了 。大姑却坚决不让小三的姑姑和奶奶来 ，说小时最困难 时不管 ，还给我造谣 ，一 见她们我就上不来气 。后来在大家的劝 说下 ，让小三的大表姐参加了 。小三结婚时间不长 ，大姑和儿媳 妇产生了矛盾 。大姑脾气不好 ，也许有一 定责任 。不可理喻的是 ， 这个儿媳妇 ，把小三弄到大庆 ， 竟然不让小三回家 。 小三惧内 ， 很长时间没有回家 。大姑伤心透顶 ，加上旧疾 ，终于病倒了 。好 在两个女儿很孝顺 ，病情虽有缓解 ，毕竟年深日久 ，大姑的哮喘 ， 肺心病日渐加重 。 当时 ，没有现在的医疗条件 ，也没有到海南温
暖地方疗养的机会 。 大姑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

2000 年年春天还是秋天我记不清了 ， 小光来电话说大姑病危 ， 我和弟弟妹妹们急忙赶到齐齐哈尔 ， 大姑已经浮肿 ， 无法躺下 ，

只能倚在床头休息 。她喘着粗气说 ：这么远跑来干什么啊 ，我没
事 ， 天气暖和了 ，我就好了 。

刚强一生的大姑啊 ， 至死也不服输！

我们含泪凑了几千元钱给大姑 ，大姑说什么也不要 ，后来给小光 了 。我又委托齐齐哈尔市检察院领导帮助尽力救治 。那是我和大
姑的最后一 面 。她那浮肿的脸庞 ，粗重的喘息 ，刚毅而有些涣散 的眼神 ，不屈而又有些无奈的语气 ，永远永远地定格在我的心中 。
一周后吧 ， 大姑走完了自己苦命的一生！

当时 ，我因为在北京开会 ，未能送大姑最后一程 ，留下终生的遗
憾和愧疚 。

我祈愿后来人 ，无论儿女还是至亲 ，都能够记住这样一位伟大的 妈妈 ，不平凡的姑姑 ，刚强自立的女性！她 ：是中华民族任劳任 怨 ，不屈不挠 ， 甘于奉献 ，很少索取精神的化境和结晶！
大姑 ，我们永远怀念您啊！ 2021 年 1 月6 日于海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