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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占功 中篇小说:奇婉下凡
目 录
1 彩云易散
2 “冯马牛”作“月下佬”
3 刁川和劳增寿各怀鬼胎
4 方七“送礼”
5 陶知县贪赃枉法
6 门子伤心
7 常黑心被长工们惩治
8 彩云要报仇雪恨
9 如意万胜丹
10 百灵鸟
11 仙 药
12 法 术
13“好汉不吃眼前亏”
14 奇婉算账
15 奇婉泪
1 彩云易散
却说三十三天上,离恨天处,兜率宫里太上老君最小的侍女奇婉,那日独自一人步出宫外,俯首凝眉遥望天下,叹道:“大千世界,千姿百态,我能下凡,强似呆在这枯燥的宫里,侍候人家!”
正在嗟叹,只见一个尖腮廋脸的长者来到跟前,哈哈笑道:“我稍施法力,即可成全你下凡人间!”奇婉闻言一惊,欲抽身回宫,那长者又道,“我乃西天斗战胜佛,与太上老君旧有交情,特来看他,你不要骇怕。我知老君有众多仙童侍奉,不在你一人也!”斗战胜佛指着天下,又对奇婉说,“你不趁我用法力让你下凡,哪里再有机会?”
奇婉听了,不免心动,便止步言道,“奴私自下凡,若老君问起罪来,如何是好?”
斗战胜佛说:“只要你不像七仙女等人……引出风流韵事,老君怎能降罪,倘若略生小气,也有老身承当,你不必担忧。”
彼时,云开雾散,五彩缤纷的天下胜景遥入眼帘,奇婉心旷神怡,连忙对斗战胜佛打躬言道:“奴听老佛所言,愿下凡人间,只是不知人间是哪朝哪代,会否比天上好些?乞望施展法力。”斗战胜佛道,“此方位下去是什么大宋朝年间,好与不好,不去经历,焉能知晓!”旋念动真言,喝一声“下去!”奇婉即化为一道红光,隐没在碧空里。
“哇,哇”,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在潘老太太的料理下,秦谦和潘琳可爱的女儿出世了。满月后,秦谦请岳母给小姑娘取名儿。潘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连说,“这丫子比花儿还好看,就叫她‘彩云’吧!”
秦谦心里“咯噔”一下,“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一语掠过脑际,他大为不快。本想直言叫岳母另起,似觉不妥,便婉转地说道,“岳母想想,换个名儿吧!”
“再没有比叫这个名儿好的了!”潘老太太眯着眼睛笑道,“别换啦,就叫‘彩云’吧!”秦谦不好说啥,只得作罢。
秦谦是葛州府安民县牛岭乡秀才,在当地小学堂教书。
彩云一天天长大了。她是秦谦和潘琳幸福的象征。秦谦在科举场上屡屡失意,回到家里闷闷不乐。聪明的彩云每次都扑到爹爹怀里,安慰道:“人在世上,做什么不一样哈,只要对大家有好处,就是好人,就是贵人。”她还夸奖爹爹,“老百姓都说你在牛岭乡学堂教书可好哩,叫他们的子弟学会了做人、做事哩。”看着女儿那双美丽聪明的大眼睛,听着她那甜甜撒娇的话语,秦谦顿时眉舒目展,忧飞愁散,渐渐地,便不把那功名放在心上了。
潘琳和秦谦情投意合,相依为命,彩云的话儿无不说到妈妈的心上。彩云勤劳质朴,聪慧善良,从小就跑前跑后跟着妈妈料理家务,抽空还跟爹爹习文练字,写诗作画。她没见过爷爷奶奶和外公,十三岁那年,外婆也病故了。外婆生前十分疼她,每逢清明节,她都跟着妈妈或是独自去为外婆外公扫墓。她除了有时候在舅舅家探亲外,从不到别处串门儿;秦谦为人清高,除贫苦百姓有时上门求他帮忙外,别的诸如乡约、地保、财主、劣绅都不登门。
牛岭因有一道窄长险峻、状似牛背的山岭而得名。牛岭上有一处凹地,凹地里有一处果园。果园的主人就是秦谦。秦谦的家在果园旁边,叫秦家庄。
这天是清明节,秦谦在家照料患病的妻子,彩云去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扫墓。秦谦正给潘琳喂药,突然一队人马冲进院子,喊声震天。十几个汉子从马上跳下来,扯着嗓子叫道:“秦谦在家吗?”秦谦早已站在了屋门口,惊恐地应道,“在,在,我就是。”
“那你跟我们走吧!”一个黑脸大汉吼道。
“干,干什么去?”秦谦疑惑地问。
“混蛋!”一个滚圆的胖子倏地从地上弹起来叫道,“你不光犯了欺男霸女,強占人家老婆的罪,还煽动乡民抗粮抗税,难道还不知道应该到那里去嘛!”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粗大汉子一涌而上,把秦谦按倒在地,用一根绳索紧紧地捆住。
可怜秦谦这个弱小无力的秀才叫苦连天,喘着气喊道,“老,老爷,你们弄错了,错了!”
“你难道不是叫秦谦,是个秀才吗?”那个滚圆的胖子跺着脚喝道。
“我是叫秦谦,是个秀才,但我根本没犯你们说的罪呀!”秦谦流着眼泪说,“求你们放开我,屋里还有一个病人啊!”
“我们只抓人,别的不管!”说罢,滚圆胖子又对众汉子挥手喊道,“快给我把这个酸秀才扯上走!”众汉子连拉带拖,便把秦谦带上走了。
可怜屋里的潘琳,一口药水没喝下去,早已嚇地昏了过去。待醒来后,秦谦已被拉走。院里鸦雀无声。她欲要起来看看是往哪里去了,怎奈身子像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只是绝望地哭喊道:“老天爷,这是什么世道啊!”旋即,又昏了过去。
却说,彩云先给爷爷、奶奶扫墓,旋到十里地外的潘各庄山上为外祖父、外祖母扫过墓后,欲赶回来,可是她的舅舅和妗子死活留她在潘各庄住上一夜,第二天早饭后,彩云要走,妗子又请她帮助裁几件衣服,剪几个鞋样。直到太阳偏西,彩云才起身返回。
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心里惦念着患病在床的母亲,她虽然知道有善良的父亲照料得一定很周到,但还是非常着急。她离开潘各庄就像箭离了弦一样,很快就飞了回去。
彩云走进院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嗖”地一股冷风袭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只见屋门大开,自家的大黄狗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整个院里充满着灰暗阴沉的格调。她急步走进屋里,只见母亲的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掀在了地下;环顾左右,箱柜全开,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难道家里被强盗所劫,她不由地泪花儿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焦急地哭喊起来:“妈妈,您在哪儿?”“爹爹,您在哪里呀?”
她想,莫非爹爹把母亲搬到学堂去了,转念又想,不会,牛岭乡学堂只有两个教书先生,三十个学生。学堂距这儿四里地,那里既没有看病的大夫,也没有住人的地方,毫无必要搬去那里。看眼前这般光景,分明已出事了!她肝肠欲断,禁不住爬在妈妈的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哭过好一阵后,走出院看,暮蔼已笼罩了村庄和田野。她想,成这样了,一个人怎敢住在家里,便掩上门,径直朝学堂奔来。无论如何,她要先打听个音讯再说。
彩云走出院子,从斜坡绕过果园,跨上通往学堂的小道,疾步走出一里远,忽见几只老鸦扑打着翅膀嘶叫着从她的头上掠过。她毛骨悚然,越发感到阴森可怖,便加快脚步往前赶。又走出一里远,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影在路心蠕动,快到跟前,猛然间才看清了前面的人,她就像兔子遇上了老鹰,浑身的毛都离了皮,便不顾一切夺路而过。但是,前面的人张开两臂,堵左挡右,将她死死地拦住。彩云惊得毛发直竖,气得两眼冒火,便捂住嗵嗵直跳的胸口,开口骂道:“畜牲,我家出了事,快放我过去!”
“没那么容易。”那人走来一把拧住彩云的手腕,狰狞地低声喝道,“我知道你一人夜里不敢在家住,专门赶来给你做伴,你怎么不识好歹,还骂人?走,快回,就到你家过夜,你要乱嚷嚷,我立刻卡住你的脖子,把你拎上走!”
彩云气得浑身打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听话了吧!”那人把大嘴巴凑近彩云,“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好了,其实我比你强的地方多着哩!我爹是这儿的乡约,牛岭乡哪个敢惹?我刁川力大如牛,谁敢跟我为难,牛岭乡的人哪个不怕我的拳头?!从前,我到你家客客气气提亲,可你不是骂着叫我滚,便是赶着叫我走!这些我都不计较了。现在,你爹坐了牢,你娘又被劳大财主娶去做了小老婆。只剩下你一个姑娘家了,难道还不寻个好着落,牛岭乡除了我刁家有吃有穿、有官有钱外,还有谁?你放明白点,好好儿的跟我过活,保管有你的好处。”刁川说罢,瞪着眼问道,“乖乖儿地走,还是要我拎着?”
彩云听说爹爹坐了牢,妈妈被劳大财主娶去做了小老婆,像一个霹雳炸在顶上,差点晕倒,她如万箭穿心,其痛难忍,便失声哭了起来。她又仿佛做着恶梦:爹爹犯了什么罪,妈妈得病在床怎么能被人娶去呢?多么惊奇,突然,蹊跷啊?自己刚出去两天,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变故?多么可恨和后悔啊!可恨舅舅和妗子一定要我昨天住在他们家里,今天又让我为他们裁衣服、剪鞋样;后悔自己怎么听信他们的话,不早些赶回来。
她朦朦胧胧地想着,突然直声喊道:“老天爷,这叫我怎么办呀!”满天耀眼的星星不忍彩云的悲戚,一个接一个地藏进了团团乌云,凄凉的晚风呼呼地吹了起来,把彩云脸上的泪珠儿拂去了一串又一串。
“这臊货故意喊叫,想叫别人来呢!”刁川骂道,“啪”地一巴掌打在彩云的嘴上,随即一只手紧紧地卡住彩云的脖子,另一只手狠劲一扭,把彩云的双手抓住反剪着拧在一起,拖着向秦家庄折了回来。可怜彩云稚嫩无力,反抗不得。
2 “冯马牛”作“月下佬”
刁川是牛岭乡乡约刁棒的独生子,二十多岁,个高体壮,鼻塌嘴大,小眼如豆,不仅其丑无比,而且脸和心一样黑。牛岭前后二十里地的村庄都属牛岭乡管。该乡乡约刁棒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刁川仗着老子的权势,为虎作伥,任所欲为。
刁川拖着彩云走出三四十步远,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个子和他不相上下的人,刁川见那人在路左边,便往右边让了让。却说那人正在赶路,忽然看见一人拖着一个人走来,十分奇怪,便站定细看。看看走近了,只见来人有意让路,越发感到蹊跷,便迎上来,问道:“这,这是怎么啦?”
彩云被刁川卡住脖子,已经气息微弱,突然听见前面有人问话,觉有一线生机,便使尽全身气力,照刁川的大腿上蹬了一脚。刁川疼地“啊哟”一声,松开卡彩云脖子的那只手,去摸痛处。彩云张着口吸了一口空气,急促地呼叫:“快救,救命啊!”
“妈的!”刁川一手仍反拧着彩云的手,一手挥动着拳头在那人面前直晃,“我为你让路,你他娘怎敢故意挡我的道?!”
那人挨了骂,看眼前境况,知是强徒糟蹋民女,虽然心中气忿,但看刁川舞动着的拳头,有心想走。
“大,大爷,”彩云呼叫道,“快救,救命呀!”声音凄惨。
听着彩云哀求、凄楚的呼叫,再看着刁川这副恶棍的气势,那人怒火冲天,正气横生,本欲拼出去与刁川厮打一场,但又一想,还是设法救人要紧,便强压住怒火,对刁川说:“我不想挡你们的道。可我不知你们为了什么,何苦这样呢!有事还是商量着办吧!”
“这事儿商量着办不成。”刁川对那人说,“用不着你管,走你的路吧!”
“救人,救命呀!”彩云惊惧地直呼。
“我不想管你们的事。可我愿意帮你们的忙。”那人用温和的口气说,“我想让你们俩和和气气地在一块儿过活。”
刁川听那人愿意从中周全,火气消了一半。他放下拳头,问道:“你用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在一块过活?”
“若你们是夫妻,我愿作你们的‘和事佬’;若你们刚认识的话,我就作你们的‘月下佬’,成全你们。”
刁川听那人愿作‘月下佬’,心想,这小子看上去也不过同我的年龄一样,怎么自称为‘佬’、‘佬’的,管他娘呢,若这样真能成全了好事,我便不用落个强占人家良女的骂名了。于是,刁川“嘻嘻嘻”地笑了几声,对那人说,“你愿作‘月下佬’,真是太好了,日后有人问起,你可得证明我们是你保媒的夫妻啊!偌,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那人稍加思索,便答道:“我当然会证明你们是夫妻。我叫冯马牛,家住冯余坞。”言毕,问刁川,“请问老兄住在何处,尊姓大名?”又指着彩云问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我叫刁川,家就住在牛岭乡,我爹是这儿的乡约,我家有官、有钱、有财、有粮,可这女子,”刁川放开彩云的双手,指着她,“她叫秦彩云,住本乡的秦家庄。她爹是个秀才,因犯了罪,被县衙抓去坐了牢;她母亲被大财主劳增寿娶去做了小老婆。如今只剩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儿家,我好心好意要到她家为她做伴,可她却不让,要往别处跑,还开口骂人。因此,我动了点火,送她回家,就遇上你了。你想个法子叫她好好儿地跟我过活吧!”
冯马牛知是如此,更加对彩云同情和担忧;同时对刁川这个恬不知耻的恶棍痛恨万分。但眼下必须设法救彩云脱身才是。于是,他假意地笑着把手搭在刁川肩上言道,“这件事儿包在我的身上,但你须做到三点方可成全好事。”
“只要彩云跟我过活,便是三十点也能办到。”刁川咧着大嘴道,“你快说第一点?”
“第一点,必须是真心爱她。你能做到吗?”
“能,能。”
“第二点,必须保证不再对她发火,有事儿要两人和和气气商量着办,能做到吗?”
“嗯……,能,也能。”
“第三点,你同彩云成亲,须明媒正娶,喜事要办的热热闹闹。这样,你刁家做事体面,我这个‘月下佬’也脸上有光,你能办到吗?”
“能,能。”刁川觉得这样既能显出他家的派头,还让别人都知道彩云不是他强占的,岂有不办此理。
聪明的彩云早已看出了冯马牛在同刁川周旋,有心救她,心里十分感激,早就想拔腿逃跑。但一想不妥,觉得应巧妙缓势,脱身为上。
她知道路畔下面有一道直通沟底的大山水渠,下面是一条由西向东的涓涓小河,蜿蜒伸出二十里便经过劳新庄下面平坦的河道。劳增寿住在劳新庄,他是安民县首屈一指的大财主。既然妈妈现在那儿,何不从这条水渠逃走,到劳新庄去看呢!
想到这里,彩云趁刁川同冯马牛谈话不留神,便从路畔慢慢下去。她虽然从未黑天半夜独自走路,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但眼下不得不走呀,而且得赶快走,谁知刁川会不会赶来呢!宁可给狼吃掉,也不能叫这个畜生糟蹋。她滑下路畔,穿过几簇树丛,沿着一个斜坡下了山渠,回头见后面无人赶来,便朝下急跑。由于天黑路暗,看不清楚,连滚带爬,腿上擦破几处皮,才到了沟底。她喘着气回头看,见仍无动静,定定神后,便沿着河岸向东飞跑起来。
再说刁川忽然不见了彩云,便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地惊叫道:“彩云呢?”他欲要动身搜寻,怎奈冯马牛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像只钳子似地卡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冯马牛假意亲热地说:“朋友,别急。想必是解手去了,男女有别,不可做出越轨的事情。你若连人家方便的事儿都限制,还怎么能在一块儿过活呢?!”
刁川心里冒火,但对冯马牛的话反驳不了,又觉得刚刚才答应了人家的约法三章,现在发作起来也不好。便说:“冯兄,你不知道那女子,她目无下尘。眼里根本没有我,我只怕她逃跑了啊!”
“你若想娶她为妻,还是从长计议才是。若把她逼得太紧,或许有个三长两短,倒还划不过来哩!”冯马牛说,“就算他逃跑了,在这漆黑的夜里,也很难找到,依我看,今夜就由她去算了。刚才我对你提的三点,她也没说什么,想来也是同意的。赶明儿我设法找她,若成全不了你的好事,我不回冯余坞。”
“好,找不到彩云,你可别怪我不讲交情。”刁川道,“我渴得慌,咱们先到我家喝酒去!”于是,冯马牛便跟着刁川朝牛岭乡乡府走去。
牛岭乡东面二十里开外有一座巍峨的大山,站到山顶上,可将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尽收眼底。这座山的半腰有一处豪华的宅院,院内楼阁林立,飞檐翘角,很是壮观。然而,它却是院子主人罪恶的象征。这座院子叫劳新庄,是现在的主人劳增寿父亲手里建造起来的。
劳增寿小时叫劳增宝,以前他家只是小财主,住在这座大山的脚下。后来,他父亲劳发财靠肉泥美酒亨通了官运,当上了安民县衙的粮官。有一年,安民县大旱,颗粒无收,朝廷发放了十万两银子让灾民活命。可是,劳发财竟伙同知县将十万两银子除分给县衙各部官吏一些外,其余利用各种名目全部侵吞。劳发财得了四万两,用这笔钱加上原来搜刮的钱财,在这座山上大兴土木,建造乐园。宅院落成后,劳发财给它取名劳新庄。那年,安民县饿死灾民不计其数。劳发财放高利贷盘剥灾民,逐渐将劳新庄以东百里内外的土地全部掠为已有,变成了安民县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在劳增宝二十岁那年,劳发财在一次饮酒作乐中暴毙。劳增宝望着父亲硬棒棒的尸体,看着显赫赫的家产,不禁叹道:光发财增宝不行,得增寿呀!随即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增寿,坐上了劳家老爷的宝座。
劳增寿是在花天酒地中涉世经业的,首先从父亲那儿学来一套吃喝嫖赌、压榨百姓的本领,以后便恶性膨胀,无恶不作。如今五十岁刚过,大、小老婆已娶了九个。现在,家务、收租、放债等各项事务,全由管家、账房先生及其打手们经营,他每天都同小老婆们饮酒寻欢,有时候骑马出去,名曰游山玩水,其实寻花问柳。因此,远近的人都恨之入骨,骂他是“老禽兽”。
3 刁川和劳增寿各怀鬼胎
劳增寿拍马屁比其父并不逊色,他同安民县几任知县关系都甚密,尽管他作恶多端,但由于有县官的庇护,老百姓只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特别是四年前,劳增寿将自己已出阁的略有几分姿色的妹妹劳小妹与丈夫拆开许配给了新任知县陶专做了姨太太,更加仗势欺人,无法无天。
现任知县陶专本是前任知县徐善的跟班衙役,只是五年前葛州知府陆慨到安民县巡视,见陶专有一妖艳的女儿,欲纳为妾,陶专看是发迹的好机会,便殷勤万般地将女儿献给两鬂染霜的陆知府做了小老婆,从而靠裙带当上了安民知县。
陶知县性情暴戾,自恃有陆知府那样的女婿,便肆无忌弹地贪赃枉法,不择手段地残害良民,在他手里造成的冤假错案难以数计。有人若越衙上告到葛州,被陆知府大笔一挥,复又转到陶知县手里,不但状没告中,反而罪上加罪,有人甚至因此丧生。所以,不管有多大冤屈,再也无人敢越衙上告,老百姓只能逆来顺受。
那日,劳增寿出去游山玩水,骑一匹白马由马童门子牵着。他们离开劳新庄,由东向西而来。时值春暖花开,芳草吐绿。不一会儿,已走出了二十里地,经过秦家庄时,劳增寿在马上看见从院子走出来的身材苗条的潘琳,他让马童把马拉住,旋从马上跳了下来。潘琳从果园旁边的一条小路经直上来,劳增寿定睛细看,只见她面如桃花,虽说看上去已有三十六七,却不减妙龄春色。
劳增寿顿时心生邪念,欲以言语戏之,突然,“汪,汪,汪,”一条大黄狗直冲上来,劳增寿吓得慌作一团,滚圆的身子在门子背后弹来弹去,转起了圈儿,边转边气喘吁吁地直呼:“快,快,打狗!”门子手执马鞭迎战黄狗,马却脱缰跑了,潘琳喝住黄狗,劳增寿松了口气,便“嗵”地一声坐在了地下。
潘琳从他身边经过,劳增寿的一双老鼠眼贪婪地眨来眨去,便打起了坏主意。心里说:“这女人准是我第十个老婆。”直到潘琳走的看不见了,他才把目光收回来,从地上爬起,让门子拍去他屁股上的土,追赶远去了的白马。
却说白马在返回的路上跑出三里地后,被路畔下面的一块麦田挡住了,田里长着绿油油的麦苗。劳增寿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门子赶到麦田,门子一把扯住白马的缰绳,把马拉到劳增寿跟前,说:“老爷上马!”劳增寿坐在地埂上,喘着粗气道, “歇歇再说,快把老爷累死了!”门子便拉马立在一旁。
过一会儿,劳增寿上了马,门子问道:“老爷,回家,还是……?”
“不回。再到前面我们刚见有个女人那个庄上去。”劳增寿道。
“真是老禽兽。”门子心里骂着,脸上却装出笑容,“好,走吧!”
他们掉转马头,到秦家庄旁边那个果园时,劳增寿叫门子停住马,他跳下来走进园里,在一棵梨树下,举手抓住一根粗枝条 “嚓”地一声折了下来,雪白的梨花撒了一地。劳增寿举着梨树条到门子跟前,说:“那条黄狗再来嗥叫,我就拿这个抽它!”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枝条。
忽然,一个青年走来抓住劳增寿的手腕, “你和秦秀才有仇吗?”
劳增寿吃了一惊,旋即,瞪圆了老鼠眼:“什么秦秀才?”
“你连果园是谁家的都不知道,干么要折人家的树枝呢?”刁川放开劳增寿的手腕,说。
“秦秀才是哪个,他住在哪里?”劳增寿睁圆眼问道。
“那秀才叫秦谦,就住在那儿。”刁川用手指了指秦家庄,说,“这庄子叫秦家庄,就住秦秀才一家。”
“刚才见的那女人必是秦秀才之妻,”劳增寿皱了皱眉头,阴险地问刁川,“那你知道谁同秦谦有仇啊?”
“我就有。”刁川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甚?”劳增寿喜出望外。
“秦谦不过是个教书的秀才,可他连我们当官的都瞧不起。我爹是这牛岭乡的乡约,前后几十里的村村庄庄都归他管;我刁川力大如牛,谁不怕我的拳头!可那秦秀才不管这些,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刁川愤愤地说罢,咬着牙又道,“我要收拾他们,用不着折他的树枝!”
这一番话,正中劳增寿下怀,他也不问秦谦为什么瞧不起刁川一家,就说:“我也同那酸秀才有仇。”旋即,洋洋自得地问刁川,“哎,你知道劳新庄的劳增寿吗?”
“谁不知道,他是咱安民县第一个大财主。不过,老百姓说他是‘老禽兽’。”刁川答道。
听刁川这么一说,劳增寿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但为了达到目的,他还是打出了王牌:“那些老百姓真该死,我就是劳财主。”
“哎哟,你这个大财神爷咋跑到这儿来了!”刁川叫道,“既然你也恨那秦秀才,那快想个法子收拾他吧!”
“我要娶那酸秀才妻子为妾,可他不肯;你若肯去安民县衙告状,保管你我怒气都消!”劳增寿闪动着三角眼说。
“那秦秀才虽然可恨,可他不干坏事,告他不成。”刁川感到为难。
“他没干,你不会编吗?”劳增寿道。
“编,编,”刁川结结巴巴地说,“编啥呢?”
“你到安民县衙告秦谦欺男霸女,強占别人老婆,还煽动乡民抗粮抗税,这个罪非同小可。我再托人与县衙疏通打点,安民知县陶专是我的妹夫,一定听我的吩咐,重重地办秦秀才的罪,不掉脑袋,也得蹲大牢。这样,我可娶他妻,你也把气出了。另外,我送你白银五十两,你看如何?”劳增寿说罢,老鼠眼眯成一条缝,瞅着刁川。
4 方七“送礼”
刁川心花怒放,他想秦谦一经治罪,潘琳被这个财神爷娶去,剩下那个天仙般的彩云还能逃出自己的手心!便摇头晃脑地说:“好,好,太好了。明天我就到县衙去!”
“那秦秀才妻子名叫什么,家里还有啥人?”劳增寿突然问道。
“秦谦妻子名叫潘琳,……嗯,”刁川思忖片刻,答道, “家里,再没别人。”他想,若说出彩云,“老禽兽”强要,那自己等于瞎忙活了。于是,又补充道, “只有秦谦两口子,丈夫一办罪,妻子就归你了!”劳增寿一听,乐得手舞足蹈,连忙从衣袋里掏出几两碎银递于刁川,“拿去买东西吃吧,赶明儿快去告状。事成之后,五十两白银就归你了!”刁川接过碎银,走了。
劳增寿望着秦家庄,奸笑几声,然后对门子说:“回家!”旋即,跃身上马,门子牵着马前行,走出没多远,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紧接着,铜钱般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劳增寿在马上被砸得昏头转向,直打哆嗦,他弓腰附着马背,一边对门子叫道:“快,快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怪,怪事!”
门子是从凄风苦雨中长这么大的,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吃这点苦自然不在话下。他听了劳增寿的唠叨,心里说:这老禽兽要干伤天害理的恶事,惹的老天爷大春天里发起了这么大的脾气。回到劳新庄,劳增寿已被浇成一个水雀。他换过衣服,写了一封密信封好,便把管家方七叫到身边,叫他立刻打点三百两银子和四匹绸缎,连同密信带上,赶今夜人们入睡前一定要送到安民县衙。
劳新庄距安民县府近百里地,方七看晌午已过,还下着雨,有心想改日再去,但又害怕责罚,便带上钱物骑马冒雨赶路。然后,劳增寿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由第八个小老婆服侍着抽起了大烟
方七给陶知县送过礼回來后,劳增寿对方七说:“眼下离清明不远了,清明节的后一天,我娶第十个姨太太。到那天,赶早些,你带上门子和几个女佣人去牛岭乡的秦家庄,把潘琳给我娶回来。”方七等下人对劳增寿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谁若敢不从,打手们就让谁尝尽苦头。当下,方七满脸堆笑,殷勤献媚: “这是好事,奴才应尽心服侍。”他挠着头皮,又说,“按照老爷家的惯例,要把远亲近邻请来,把喜事办的宴席丰盛,还要找几班吹鼓手前来助兴,这次还是照前办吧?”
劳增寿说:“这次不同往常,你休多问。听着,远亲近邻一概不请;吹鼓手一应俱免。只须五、七人去,把那潘琳用马拖回来便是。”
方七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哈腰:“老爷说得是,就照你说的办。”
5 陶知县贪赃枉法
刁川那天回到家里,把巧遇劳大财主,他们合伙怎么诬告秦谦的阴谋讲于其父刁棒,刁棒因对乡民催粮逼款,无恶不作,曾被秦谦数次斥责,早对其怀恨在心;又因儿子去秦家提亲屡受驱逐,更加恼怒不已。只是秦谦为人清正,在乡民中颇有声望,才奈他不得。如今既有劳大财主和安民知县撑腰,如何不趁机以解心头之恨?刁棒高兴地手舞足蹈,狂笑着在刁川的肩上捶了一下:“我的儿,你有出息!”旋即写了一份诬告秦谦的状子递于刁川,“赶明儿骑上马快见那知县去。记住,先叩头,再递状子。”
第二天,刁川穿了一身漂亮的衣服,骑一头大红马,赶到安民县衙。见了陶知县,趴下不住地叩头,直到陶知县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吼道,“哪里的奴才,状告何人?快快地与我讲来。”刁川才仰起头,战战兢兢地说:“小,小人,是牛岭乡乡约刁棒之子刁川,状告本乡秦家庄秀才秦谦。”说罢,呈上状纸。
陶知县接过状纸,对刁川说:“好吧,你可以走了。”刁川又叩了一个响头,爬起来退出大堂。
清明节,云雾低垂,天下着蒙蒙细雨。陶知县差衙头勾忠、吕冲带几个衙役骑马赶到秦家庄,把秦谦抓回去后,草草审讯,强行画押,判为死刑,旋即上报葛州府。
第二日早晨,方七命门子带路,带几个女佣人骑马赶到秦家庄娶潘琳。走进院子,屋门口的黄狗“汪”一声扑了上来,方七急忙抄起一根棍子,把它赶到院外。众人把马拴在院里一棵柳树上后,推门进屋,只见潘琳歪斜着躺在床上,奄奄待毙。方七大吃一惊,心想:这般光景,怎能出‘阁’,莫如赶快离开,免得为人出丧。转念一想,空手回去,主子必然不依,还会责怪为甚不娶回来医治,罢,罢,罢,还是照老爷的吩咐,“用马拖回便是!”于是命女佣人把潘琳从炕上抱在马上,由女佣人抱着骑马,潘琳气息微弱,任其摆弄;女佣人一边扶侍,一边禁不住潸然泪下。这时,大黄狗又从院外“汪汪汪”地吠进院里,门子捡起一颗小石子狠狠朝它砸去,骂道, “老禽兽!”毕了,失声痛哭起来。
潘琳被“娶”走后,刁川便把他娘叫上来秦家庄欲劝说彩云回心转意,好嫁给他。走进院子,只见屋门大开,毫无声息。刁家婆扯着嗓子叫道:“彩云姑娘,我们娘儿俩看你来了!”见无人答应,便走进屋子,左瞧右看,仍不见人影。刁家婆赶忙指着箱柜,瞪着眼对儿子道, “趁没人,都给撬开,看有什么好东西。”刁川动作麻利,很快把所有箱柜都给弄开。刁家婆提起一个口袋指着箱柜里的财物,对儿子叫道,“全都装上,带走!”
刁川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便把秦家洗劫一空。然后,母子俩“满载而归”!
劳增寿打发方七出去娶人,然后,心烦意乱地在屋里屋外踱来踱去。晌午,方七一行人马赶了回来,走进朱门大院,随着一阵鞭炮声响,方七从马上女佣人怀中抱下潘琳,直觉身体好沉,便惊呼道:“大事不好!”
劳增寿赶来照方七的臀部踢了一脚,骂道,“老爷娶亲,你咋口出不祥之言!”方七惊慌失措地揭开潘琳头上的绣布,只见面如黄蜡,早已咽气。这时,劳增寿的大、小老婆和所有家人都已围在这里,众人见老爷的十姨太太刚娶来就殁了,都瞪目吐舌,惊讶不已。
6 门子伤心
劳增寿气急败坏,举手“劈啪”给方七赏了几纪耳光,咬着牙骂道,“你他娘眼睛哪里去了,这个样子给我娶来做甚?!”方七无可奈何,把尸体平放在地下,双膝跪在劳增寿面前,一边叩头,一边把他们去秦家见到的情景细述了一遍。然后,哀求道,“老爷息怒,饶奴才一遭,赶明儿我出去为你好好挑个!”
劳增寿本欲叫方七把潘琳尸体送回秦家庄,或者拉在野外扔了;但恐免死狐悲,怕其他姨太太生出事来。便又给方七臀部赏了一脚,骂道: “你这个孬包,快把尸首拉在一边;叫上几个木匠做一口棺材,让佣人缝两件衣服,赶明儿把人埋了算了。”毕了,气呼呼地反背双手回屋,不题。
却说逃离刁川的彩云滚下山坡见无人追赶,便沿着河岸向东飞跑起来。到劳新庄下面平缓的河道时,只觉头晕目眩,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一阵冷风吹醒。她掠掠头发,从地上爬起来,又快步上坡,向劳新庄赶去。走在大院外一颗端天杨树下面,遇上了垂头丧气的方七。彩云一步跨在他的跟前,问道:“这儿是劳新庄吧?”
“是。”方七有气无力地答罢,头也不抬欲走。彩云拦住他,又问,“我妈妈是在这儿吗?”
“什么?”方七抬起头,反问,“谁是你妈妈?”
“我妈妈叫潘琳,她在这儿吗?”彩云噙着泪花,又问。
“胡说!”方七鼓起眼睛,“那潘琳是我家老爷新娶的姨太太,如今已殁了,怎么是你妈!”说罢,一甩手走了。
“天呀!”彩云惨叫一声, “扑”地一声倒在端天杨树底下。
劳增寿的大老婆闻声从院子出来,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她用手绢揩去彩云脸上的泪水,唤出佣人把她抱回自己屋里。这大老婆比起劳增寿还有点人味,她一边说着:“这是谁家的姑娘,大清早为甚倒在我家院外?”一边找来一剂药,用水给彩云服了下去。
正在这时,劳增寿走进来,他见彩云昏迷不醒,但亦美若天仙,便在心里说,“吾十太太必是此女也!”便指着床上的彩云,问大老婆,“她从哪儿来?”忽然,彩云“哇”一声苏醒过来,泪眼滂沱地直声喊道,“妈妈,我的妈妈!”旋即,又昏迷不醒。
其他姨太太和佣人闻讯都赶了过来,听说这美貌的女孩儿时昏时醒,哭喊着要找妈妈。都在惊奇之余,感到蹊跷。 不一会儿,方七走了进来,指着彩云说,“此女说潘琳是她的妈妈,因我告诉她潘琳死了,她便昏了过去。”
“别放你娘的屁了!”劳增寿铁青着脸,骂道,“潘琳无儿无女,怎会有这女子;我欲娶她,你却胡说八道,蛊惑人心,安的何心?”方七见势不妙,赶快溜走。他见棺材和衣裳一应做好,便命人把潘琳的尸体入殓,抬到野外山坡,挖墓穴埋了,不题。
方七走后,劳增寿气急败坏地又把其他姨太太和佣人们痛骂一顿,叫她们也都“滚”开。然后,令大老婆好生救醒彩云。旋即,又命人把方七唤来,商议如何娶这女子为姨太太。方七不敢造次,只说:“一切都由老爷亲自安排最好。”劳增寿见方七沮丧不堪,连连骂道:“快滚,快滚,滚蛋吧!”
直到红日西沉,彩云复又醒了过来。听劳增寿大老婆说妈妈确已死了,她便发疯般地冲出院子,怒吼道:“劳增寿,老禽兽!快还我妈妈!”然后,放声大哭起来。劳增寿恼羞成怒,赶到院中,将彩云抱住,死命地往自己屋里拉。边拉边气喘吁吁地说,“我是安民县第一个大财主,做我的姨太太少不了你的好处!”彩云怒目圆睁,见挣脱不掉,便张嘴朝劳增寿脖子上狠命咬去。劳增寿“哎哟”一声松开了手,他抹了把伤口,便对准彩云的胸口猛击一拳;又飞起一脚,把彩云踢倒在地。然后骂道,“不识抬举的混账娘们,乖乖地做我的姨太太,还是叫皮肉受苦!”彩云忍着疼痛,方知自己逃出了狼口,又入了虎窝。不觉长叹一声,跃起身子,一头撞死在一根红漆圆柱上。劳增寿目瞪口呆,急命人找来方七,吩咐道,“把这女子尸首拉进院外那个草窑里,赶天亮前烧掉!”方七哭丧着脸应道,“好,好。”
却说马童门子早知彩云到这儿的情景了,他想让她赶快逃走,但又没个说话的机会,只是暗暗着急,别无办法。太阳刚落,听得彩云已经碰死,他难过地直往肚里咽眼泪,恨恨骂道:“劳增寿、陶知县这些人有了钱,做了官,咋就没了人味?”当他知道劳增寿叫方七把彩云尸体拉到那个草窑里准备烧掉时,更加痛恨不已。晚饭后,门子溜进草窑,瞧瞧左右无人,便从草丛里找出尸首背上,经自朝大山背后而去。他把尸首放进一个秘密山洞,然后伤心地哭了一场,方回去歇息。
7 常黑心被长工们惩治
将近三更,方七鬼鬼祟祟地钻进草窑,把火点着。顿时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一窑草全部化为灰烬。东方一发白,劳增寿便到草窑查看,他命方七在灰烬里寻找,看有无剩下的尸骨。方七寻了半天,连一块尸骨也没找到。他心里大惊,对劳增寿道,“老爷,咋夜黄昏时,我亲自把尸首背进这个窑里埋进了草丛;半夜我又亲自点火焚烧,如今却连一点尸骨都找不到,真真地怪事!”
“想那女子不曾碰死,你把她背进草窑后,她醒过来逃跑了。你这无用的奴才,点火时也不看看有没有人了。”劳增寿对方七道,“那女子逃出去必然告我,料也无妨;只是要告诉所有家人,哪里遇上,就在哪里把她给我抓回来!”
“是,是。”方七勉强装出笑容,又点头哈腰地说道,“老爷叫全家人都留心查找,一定能把那女子抓回来!”
却说,冯马牛同刁川朝牛岭乡走着,他想:“得设法赶快脱身,决不可到这地痞家里去!”大约走出三百步远,冯马牛在路边踩着一块砖头,他停步,把刁川又往前边让了一下,悄悄弯腰捡起砖头,见刁川没觉察,便紧走几步赶上去,拿砖头对准他的头顶用力砸了下去,刁川“哎哟”哀叫一声,便栽倒在地上。冯马牛瞧瞧四下无人,撇掉砖头,赶忙越过山峁朝沟飞奔而下。由于天黑路暗,速度太快,快到沟畔时,脚一滑,跌进一个深坑,坑深五六丈,幸好坑底有土,冯马牛落在上面,才没伤了骨头。他忍着疼痛,擦了把脸上的冷汗,见无法上去,便躺在土堆上睡觉。
这冯马牛姓李名江,冯马牛是他对付刁川信口诌的假名。李江家住陕南,小时候在爹妈供养下上了几年私塾,因父母早亡,没有了依靠,便弃学给当地财主常黑心做长工多年,今年二十多岁。常黑心对长工特别苛刻,每天天不亮,就叫儿子赶着长工下地;星星满天了,他又握着一根文明棍,亲自督阵,不让大伙儿收工。长工们受尽熬煎,都憋着一肚子火。
李江和六七个长工商量好,准备找个机会惩治一下这条老狗。有一天,常黑心的儿子不在家,天不亮,常黑心就亲自起来把长工赶下地,太阳一落,他又像往常一样,手执文明棍从地边走来,嘻嘻笑上两声,重弹起老调:“伙计们,好好干,今年下来包管不叫大家吃亏!”
这次,常黑心话音刚落,长工们便一涌而上将他按倒,先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然后扯下裤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石子给他满满塞了一屁股,疼地老狗直哼哼。长工们又用他的裤带扎住他的双手,用一根草绳捆住他的双腿。最后把他拉进地畔下面一个山水窟窿里,大伙儿便赶回常家要饭吃。
财主婆瞪圆眼问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老爷不生气吗?”长工们按事先定好的计策,说,“老爷被他的老朋友请上吃酒去了,因此赏我们也早点回来吃饭!”财主婆信以为真,便让端上晚饭。长工们狼吞虎咽吃毕,溜进后院,见左右无人,便打开库房,找到一包银子,每人平分;又把值钱的东西每人拿了些,算是领了工钱,最后连各自的被褥也没有带,便东西南北四散逃走。
几天过去,李江赶到了安民县。这天黄昏后,他越过秦家庄继续赶路,遇上刁川侮辱彩云,他设法救了彩云,砸倒刁川后,不敢朝前走或是向后退,恐被人撞见,捉拿凶手,结果跌进了这个深坑。李江又累又乏,躺在深坑里,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他站起来朝上看,只能见到一块天。想上去,见坑四周笔直,况且他手腿负痛,肚子也咕咕直叫,根本无法上去,想呼喊求救,又恐被刁家人发觉。不禁落下泪来,叹道:“我就死在这里了!”然后,复又睡下,听天由命。他盼望着能有个放羊人赶羊从这儿经过,并且有一只羊跌下坑里,放羊人救羊时,顺便把他救上来。然而,天上出现了星星,坑上面仍一片寂静。李江叹口气,闭上眼睛又进入了梦乡
安民县劳新庄山后,寂静的山洞。
彩云的灵魂离开遗体飞出洞外,仰望三十三天上,离恨天处,不觉泪如雨下,叹道:“原来人间弱肉强食,残酷万般啊!”她想上天,变为奇婉,回兜率宫继续服侍太上老君,又怕老君责怪,但万般无奈,也只好上去。她变作一只百灵鸟,展翅腾上夜空。
却说西天斗战胜佛天性爱动,恰巧这夜又在太空遨游。他见有只小鸟飞来,定睛细看,认出是奇婉,便踏着瑞云行至跟前,叫道:“奇婉,你下凡才十七天(据说,人间一年是天上一天),为何就要上来?”奇婉见是斗战胜佛,即驾住瑞云,现出本相,未及开言,便泪流满面。
斗战胜佛疑惑不已,寻问其故。奇婉便把下凡人间的始末细述了一遍。斗战胜佛听罢大怒,说:“真真地可恨,可恼!我本想亲自下去,将那些贪官污吏,地痞恶棍,统统打杀,一个不剩,只是不明情况,恐误伤了好人。但我新近炼出一颗如意万胜丹,能随持有人的意愿千变万化,控制一切,它是天上地下,空前绝后的珍宝;另外,还有一颗护身还生丸,现都送于你。你不必上天,到人间报仇雪恨吧!”随即将如何使用如意万胜丹和护身还生丸的办法,教了一遍。他把两件珍宝递给奇婉后,就转游他方去了。
奇婉细细看那两件宝贝,都像葡萄般大小,她藏于身内,复变作百灵鸟飞返人间,距地面不远时,看见有个红点忽明忽灭,便向红点俯冲而下,落在一个坑边上,那忽明忽灭的红点就在坑里。百灵鸟觉得好奇,欲飞进去看个究竟。
忽然,从坑内传出人的声音:“只要那可怜的女子逃出去平安无事,我就是死在这坑里也值得了!”原来,李江睡在半夜醒来,乏困带饿,加上坑内阴森潮湿,使他浑身打战。他想起衣袋里还装着旱烟锅和火链,便掏出来装上烟打着火抽了起来。抽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话,被落在坑边上的百灵鸟听见了。
百灵鸟大惊,即飞进坑里,借李江抽烟的光,认出他是自己的恩人。便变作彩云,站在李江跟前,打躬言道,“恩人,不必忧伤,我来了!”李江定定神,打着颤问道,“你是人,是鬼?”彩云说,“我就是你从刁川手里救出去的秦彩云呀!”
李江听罢,长叹一声,言道,“为了救你,我跌进这里也心甘情愿,只是你怎么也掉了进来,如此这般,我救你顶啥用哇?!”说罢,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彩云亦泪如雨下,叹道,“人世间有无恶不作的坏人,但也有像你这么好的人!”她跪在李江面前,安慰他,“恩人不要悲伤,我们都能出去,立刻就能上到洞口!”
“怎么,坑上边还有人吗?”李江眼睛一亮,收住哭,问道。
“没有。”彩云说,“我先上去,然后放下一根绳子;你把绳子缠在腰上喊一声,我即可把你拉上去!”
“你怎能上去哟!”李江不禁长叹一声。
“恩人,你听我细细说给你听。”彩云便把她如何在斗战胜佛的帮助下下凡人间……一直到斗战胜佛送她如意万胜丹和护身还生丸,叫她返回人间报仇雪恨,为民除害的始由,对李江诉说了一遍。李江又感伤又惊喜,赶紧扶起她,道,“如此说来,我们死不在这坑里了!”
彩云即变作百灵鸟飞上坑边,复又变作彩云,将如意万胜丹变成一根绳子放下坑里,李江抓住绳子系在腰上,向上喊道,“好了!”彩云轻轻一拉,李江便稳稳地上到坑边。
8 彩云要报仇雪恨
李江还没解腰间缠的绳子,便趴下对彩云连连叩头,说道:“多谢仙女姐姐救命大恩!”彩云将他扶起,言道,“恩人说哪里话来,要不是你,小女子安有现在?”当下,李江说,“姐姐要报仇雪恨,为民除害,小弟愿助一臂之力!”彩云说,“多谢恩人!”旋即将绳子复变为如意万胜丹,收藏起来。问道,“恩人果真叫冯马牛吗?家住何处,年长多少?”李江便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彩云。
“哥哥是怎么跌进这坑里的?”彩云问。
李江便把他用砖头砸倒刁川后,越过山峁快速朝这条沟下来时的情景和躺在坑里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刁川被砸死了吧?”彩云掠了掠头发,说。
“死不了,也不好活。”李江说,“我那一砖头是用了力的。”
“砸死好,砸死好!”彩云说,“应像斗战胜佛说的那样,把那些贪官污吏,地痞恶棍,都该统统打杀,一个不留!”
“那些杂种不少啊,大小贪官、地痞无赖,到处都有。”李江叹道,“是很难除尽的!”
“哥哥休要烦恼,小妹妹已有办法。”彩云说,“现有斗战胜佛赐我的两件宝贝,又蒙他老人家指教,我想为民除害,会诸事如愿的!”稍顿,她又对李江说,“明天,你可扮一个算卦先生去劳新庄,他们必然请你算卦,如何算,我会提前告诉你的。现在,我把你先送到劳新庄附近,然后我去看刁川死了没有,这里除刁川认识你,别无人认识,如果他还活着,我就把他处死。你也可扮任何人,为民除害!”
彩云说罢,变作一只仙鹤,让李江骑在它的背上,闭住眼睛,仙鹤即飞上天空,行了一程,然后落在与劳新庄那座大山相邻的一个山峁上。仙鹤让李江从它的背上下来后,便朝牛岭乡飞去。李江坐在山顶上,望着朦胧迷离的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做梦吧!”
刁棒昨夜同几个赌徒一直奋战到五更天,他把几个赌徒打发走后,脱掉衣服,钻进被窝又做起了美梦。他梦见县衙粮官又在夸他:“刁乡约,你催粮收款能干,日后定能升进县衙!”刁棒在梦里乐地哼哼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叫道,“要想叫上面提拔,就得把穷小子狠狠搜刮!”这刁棒就是因为敲诈勒索百姓卖力,投机钻营有方,得到县衙粮官赏识,才举荐他当上牛岭乡乡约的。
“快,快起来!”媒婆(刁棒让她把彩云介绍给刁川)惊慌失措地破门而入,打碎了刁棒正在做的美梦。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看是媒婆,忙说,“他婶子,把门关上,上炕来,不要怕那争风吃醋的臊货!”后一句,刁棒是骂自己的老婆。媒婆着急地直跺脚,说,“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要胡闹;告诉你吧,刁川被人打死了!”
“什么,什么?”刁棒睡意全消,睁圆眼睛瞪着媒婆,“你,你在说什么?”
“刁川,刁川被人打,打死了!”媒婆打着结说,“快快起来,看,看咋办呀!”说罢,走出屋子关上门,想溜,又觉不好,便又来到刁家婆房前,推门一看,刁家婆已不在了。媒婆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刁棒一边扣衣服上的纽子,一边从他的睡房走出来,睁圆眼问媒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媒婆冒着冷汗,说她凌晨去了现场。刁棒听罢,也嚎叫起来。一边嚎叫,一边朝秦家庄赶来。走出一段路,只见他老婆趴在前面路心大哭;媒婆在刁棒身后说,“你儿子就躺在那搭!”刁棒赶到刁川尸体前,将趴在尸体上嚎哭的刁家婆拉在一边,看了刁川的模样,吼道,“我儿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怎能被人打死,真真地岂有此理!”他眼一斜,瞥见路畔有一块砖头,急忙拾起,看上面还有血迹,便说,“一定是那秦家女子用这块砖头打死了我儿!”旋即,又嚎叫起来。刁棒咬着牙拿上砖头疯狂地向秦家庄奔来,他边跑边说,“我要用这块砖头亲手砸死这个小妖精!”
刁棒一口气飞奔到秦家庄,扑进院子,冷不防大黄狗“汪”地一声冲上身来,刁棒气急败坏,一砖头砸在它的头上,大黄狗惨叫两声,倒地毙命。刁棒又抓起砖头,跨进正房,只见乱七八糟,并无一人。他喘着粗气吼道:“小妖精快来见我!”看毫无反应,又冲进另一个屋子,也无人影。他又出来在院里各处都寻找遍,都没找上。只见迎面走来一个人,这人姓和名强,是牛岭乡有名的“二杆子”地保。他路过此地,听见嚎哭声,便赶来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和强平日里是刁棒残害百姓的一个得力打手。他走到刁棒跟前,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大惊失色,瞪着眼道,“哪有这样的怪事,谁吃了老虎胆啦!”刁棒告诉他,“我儿一定是那秦彩云打死的!”和强疑惑地说,“十个彩云也打不过我川哥啊!”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彩云受秦秀才教化,脑袋瓜灵得很!她若同我儿在一块行路,安下坏心,趁刁川不备,找砖头砸在头上。”刁棒手拿砖头在和强面前晃着道,“这么硬的砖头,人的肉头怎能受得了哇。”说罢,又嚎叫起来。 和强忙说,“那快把秦彩云抓住用这块砖头砸死吧!”
刁棒说,“这件事县太爷一定会为我做主,不管她跑到哪里,陶知县会帮我抓住处死她的!”他对和强说,“你帮着保护现场”说罢,带着砖头回到家里,骑上自己的青鬃马朝县衙赶去。
却说这天是陶知县的生日。陶知县把县衙各部官吏请到自己的会客室,在肉泥美酒的包围下寻欢作乐,庆贺寿辰。
刁棒赶到县衙,只见大门紧闭,便拿起鼓槌紧擂了三下,鼓声响过,就有一个衙役跑出来问道:“什么人,随便打敲!”
“大事不好,”刁棒叫罢,嚎啕大哭起来,边嚎哭边喊道,“小人冤枉,快叫县太爷升堂!”那衙役赶忙跑进后院,在陶知县会客的门口站定,说,“外面来一人击鼓鸣冤,嚎啕大哭,呼叫‘大事不好’,叫老爷快快升堂!”
“放你妈的屁!”陶知县怒火冲天,倏地从转椅上坐起,手指那衙役骂道,“今天是老爷我的生日,你咋说大事不好,我正高兴,谁敢上门嚎哭!还不快快退下,叫衙头吕冲找几个有劲的衙役把那厮压倒,先打八十大棍!”
这衙役挨了一顿臭骂,慌忙退出找到吕冲,传达了知县的旨意,吕冲即拿上木棍,找了几个衙役赶了出来,只见刁棒举起鼓槌又欲击鼓,吕冲便照他的胳膊上就是一棍。随即,衙役们一涌而上,把刁棒压在地上,用绳子反剪双手扎住,接着,吕冲的木棍不住地打将下来,刁棒扯着嗓子嚎叫“冤枉!”然而,嚎叫的越响,吕冲的棍子越重,打过四十几棍,刁棒已皮开肉绽,吕冲手酸停住,把棍交于另一有劲的衙役,叫他接上再打。吓得刁棒直呼“救命!”哀求道,“老爷,我,我儿已叫人打死了,你,你们不能把我打死呀!我要见陶知县。有,有话对他讲。”吕冲叫接棍的那个衙役暂停,便问刁棒:“你这杂种有甚话就对我说,今天是县太爷的大喜日子,他顾不得听你的!”
“我,我是牛岭乡乡约刁棒。我儿子名叫刁川,他上次来县衙控告秦谦,可回去不几天,秦谦的女儿彩云就将我儿拿砖头砸死。我是牛岭乡乡官,平常为县衙催粮、收缴税款,样样都走在前哇!”刁棒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哦,是这样的!”吕冲说,“这秦家人果真了得!”他叫那衙役收起木棍,解开刁棒的双手,扶他起来,刁棒浑身负痛,噤若寒蝉,哪里能站得起来,仍旧躺在地上。
9 如意万胜丹
吕冲跑进陶知县的会客室,对陶知县说明刁棒的来由,陶知县听说出了人命案子,况且与秦谦一案有关,觉得不出面不行了。便说了声“真扫兴!”然后让宾客自便,手一背随吕冲走了出来。
陶知县立刻升堂,叫带上刁棒。旋即,刁棒被衙役们拖进大堂,爬在地上,缩成一团,又嚎哭起来。气得知县浑身打战,喝道,“你长话短说,不准嚎哭!”刁棒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罢来由,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块砖头,叫衙役递于知县过目。陶知县接过砖头不耐烦地看罢,又叫衙役递给刁棒收起;然后命衙头吕冲和勾忠立刻动身,把刁棒带回牛岭乡验刁川的尸体,又吩咐他二人,“你等还须留心查找,把那秦彩云抓回来正法。”
吕冲、勾忠领命把刁棒拖出大堂,用一根绳子将他固定在他来时骑的那匹马的背上,又唤了几个衙役骑上马一同向牛岭乡而去。那陶知县又命人下了捉拿秦彩云的通缉文告,旋即退堂不题。
却说,刁家婆被媒婆扶回家歇息去了,和强便一直蹲在刁川尸体前“守灵”。
安民县衙距牛岭乡一百多里地。吕冲和勾忠带几个衙役随被固定在青鬃马上的刁棒,从太阳偏西离开县府,半夜才到刁川尸体跟前。刁棒被一顿大棍打的皮开肉绽,又被绑在马背上行出一百多里,早疼地连“嗷嗷”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会儿,和强看见他趴在马背上呲牙咧嘴,两眼直勾的模样,大为惊疑,便站定发呆。衙役们跳下马,又从青鬃马上解下刁棒,然后把几匹马的缰绳连在一起。吕冲命和强提近马灯验尸。
这时,仙鹤在低空看到这情景,方知刁川已死。突然,刁棒“哎哟,哎哟哟”地哼叫起来,边哼叫边从怀里掏出砖头呼喊道:“老爷们,你们要为我做主呀,快抓住那秦彩云用这块砖头把她砸死!”正在摆弄刁川尸体的吕冲说道,“刁乡约别急,等抓住那秦彩云,我要像上次抓她父亲一样,先狠狠捆她几绳子,然后让你把她砸上几砖头解解恨再说。只是一会儿到你家后,你得好酒好肉,外加厚银,慰劳我们!”
仙鹤方知抓走秦谦的就是这些人,顿时恨得眼冒火星。
又听和强附和道,“那秦彩云一个女孩儿家,竟敢打死我刁川哥,太胆大包天了,一定要让她抵命!”
仙鹤大怒,将那如意万胜丹伏在胸口,在心里说,“如此,如此!”当初斗战胜佛给彩云如意万胜丹并教她使用方法之一,就让她在心里默念“如此,如此!”,如意万胜丹就会让她的意念如意,让事情出现她想要的局面或结果。
和强立刻失去自我,完全由仙鹤控制。他撇下马灯,一步跨在正在呻吟的刁棒跟前,从其手里夺过砖头,回转身,一砖头砸在了吕冲的肚子上。
衙头吕冲忽见和强撇下马灯,差一点甩灭,又惊又恼,便直起腰欲问他为何如此,还没张口,和强一砖头“嗵”就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疼得他“哎哟哟”直叫,气得喊道,“这杂种反了,衙役们快把他压翻在地,用脚踢死!”
可其他衙役都站在原地,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吕冲又吼着骂道,“他娘的都死了吧!”旋即,咬着牙弯腰拾起那块砖头,去砸和强。和强挨了一下,即捡起砖头,朝吕冲的嘴巴砸去。
吕冲躲闪不及,下巴立刻掉了下来。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刁棒,咬牙切齿,抖腿扬臂,哼着骂道,“和,强,狗娘养的,你不,不要命啦?”
和强拾起砖头猛朝刁棒的嘴巴砸去,刁棒的下巴顿时也搬了家。
吕冲捂住自己流血的嘴巴,反抗不得,和强车转身将他踢倒在地。抽下他的裤带,把他反剪双手捆住,猛地提将起来,又甩在地上。
吕冲喘着粗气,哼呀着骂刁棒,“你这他妈说人家秦彩云打死了你儿,你看,今天你我都得死在这杂种手里!这,这杂种姓甚名谁?”
“他叫和强,狗,狗娘养的!”刁棒哆嗦着,哼哼呀呀地答道。
旋即,和强走来又抽下刁棒的裤带,也将他反剪双手捆住,又提起来,扔在地上。
刁棒气得七窍生烟,哼哼呀呀地骂道,“和强,你这个杂种,等,等着吧,我,我还是乡约!”
却说,李江蹲在山梁上等待天明。天刚破晓,他就离开山梁,沿着山路去找庄户人家,因为他实在很饿了。走着,走着,忽然见一个小孩手拿一叠白纸从崾岘过来,朝沟畔急下,在陡峭的畔上一拐,没影了。
李江越过一条山水渠,来到沟畔上,左瞧右看,发现不远处的崖边上有一个倾斜的小沟坎。他行至跟前,沿一条小路走了下去,见沟坎中央有一个黑洞。他欲进去,突然,洞里出现了火光,旋即,传出来小孩声泪俱下的声音:“可怜的大姐姐,劳增寿那个老禽兽不光害死了你妈妈和你,还害死我的爹妈呀!昨天临黑时,你在柱子上寻了短见,他们又要把你烧了,是我趁天黑他们不留意的那一会儿,把你从草窑背到这里的。现在我给你烧纸来了,听人说,给亡人烧纸,能使亡人早日超度。我盼你早早超度,来世转一个能人,把劳增寿和方七那些坏蛋都杀了!”说罢,捂住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站在洞口的李江也禁不住潸然落泪。他想进去,又恐吓了小孩;便返上崖畔,擦去眼泪,又走了一截路,蹲在那小孩将要返回的路上候他。过了一会儿,那小孩归来了。他看路上蹲一个人,大吃一惊,以为是劳家人发觉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站定发呆。李江见状,便慢慢地朝他走去。那小孩战战兢兢地定睛细瞧,见是一个生人,才把悬起的心放下来,开步继续赶路。李江迎住,微笑着问,“小弟弟,你想不想算卦?
“我……”那小孩不知怎么回答,他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小伙子,惊奇地说,“我见过算卦先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你,你不过比我大几岁罢咧,怎么也会算卦?”
“我会算卦。”李江笑道,“不信,我给你算算,你看对不对?”
“好。”那小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便说,“你算算看,我是干啥的?”
李江拉起小孩的左手,故意翻来翻去,看罢,说,“你是好人家的好孩子,不过你家很可怜,你爹妈如今都不在世了,现在你给一个大财主做活。”
那小孩听罢,非常吃惊,不由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是个算卦的,这下信了吧!”李江装出得意的样子,说。
“你真能。”小孩说罢,又问,“算卦先生,你算算看我家老爷劳增寿啥时候死呀?”
“劳增寿是个大坏蛋,他干过许多坏事,好活不了。”李江说,“你还是对我说明你的经历,我可给你指条路,保管让你看到希望。”
那小孩陷入沉思,半晌才说:“我姓齐,叫齐门子,家住离这儿四十里地的齐家砭。我爹是个木匠,爹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们的光景原来过的也算好。我十岁那年,劳大财主的管家方七来到我家,叫我爹去做木活。我爹到劳新庄才过三天,就被军队抓去当了兵,接着传来话说,爹爹犯了逃跑罪,被长官打死了。”说到这里,齐门子直擦眼泪,他又告诉李江,他爹被打死不久,方七就领了一伙人把他妈妈抓到劳新庄。老禽兽劳增寿要糟蹋他妈妈,他妈妈是个烈性子,气恨难耐,两拳打掉了劳增寿四颗门牙,然后抓起一把剪子戳断了自己喉咙。他妈妈死后,劳增寿说害怕死鬼造反,命方七架火把尸体烧了。他悲痛欲绝,哭的死去活来,多亏好心的佣人大婶把他搂在怀里千安慰万劝说,他才没有跟妈妈死去。后来,劳增寿见他小巧伶俐,便把他留下,做他的马童,还说长大是个不花钱的好长工。开始,他不愿为劳增寿干活,可是那老禽兽和方七用皮鞭“开导”他,几次抽的他从地上爬不起来。后来,他受不了皮鞭的抽打,只好惟命是从了。
“那他们要你干坏事,你也去干吗?”李江问他。
“干过一件,我真后悔。”门子用衣袖直拭眼泪,“我一辈子也会后悔的!”说罢,难过地哭起来。
“不要哭,你说出来,也许人们能原谅的!”李江安慰他,说。
门子便一面抽泣,一面把劳增寿怎样游山玩水到秦家庄见秦秀才妻子潘琳后起了坏心……一直到潘琳、彩云相继被害死在劳新庄的始末细述了一遍。说完,哭得更伤心。
李江方知几天来所遇事情的原由。他揩去眼角的泪珠,对门子说:“我也受过财主的欺负;可我跟一个大能人学会了算卦和惩治坏蛋的本领。”他摸着门子的头,说,“以后,咱俩都跟那大能人去学本事,专门惩治劳增寿那些坏蛋,为好人报仇。”他爱抚地说,“以后我要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哥哥,”门子欣慰地接着说,“我一定把你当作亲哥哥。”
10 百灵鸟
经门子介绍,李江得知劳增寿有五个儿子,没有女儿。他的儿子个个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干正事,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管家和财库包管以及账房先生和打手都拼命巴结劳增寿,欺压老百姓一个坏过一个。老百姓背地里咬着牙骂他们都是‘老禽兽’喂的狗。李江与门子分别后,因为太饿了,便去一户人家要饭。一中年农民对李江说:“我家还有十几个鸡蛋,是用来每天给重病在床的老娘打两个补身子的。我看你饿得很厉害了,就给你煮几个吧。”
中年人走进隔壁的窑里。李江随后跟着进去,见与锅台连接的炕上睡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中年农民一边烧火,一边自我介绍,他姓万,叫万股筋,是劳大财主的佃户。他父亲早年就殁了,母亲长年患病在床。他有一个男孩,前年都二十多岁了,因家穷娶不起亲,只好给一个穷人家做上门女婿去了。他同妻子累死累活种地,可是庄稼收割下来交过租就没多少了。为给老娘看病,他借下劳大财主驴打滚的闫王账,利上加利还不清。去年,庄家下来时,方七带着几个打手来到他家, 叫他把粮食全部送到劳新庄交租和折成银子还债,否则要抽筋剥皮。万股筋无奈,只得照办,因此,去冬和今春他家全靠借粮糊口,借不到也到处要饭,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水烧开后,万股筋给李江端来一碗叫他先喝;不一会儿,鸡蛋也煮熟了,万股筋又拾在碗里端给李江。李江一口气吃了四个,肚子顿时感到了一些安慰,虽然还饿,但他不吃了。他指着另外几个鸡蛋,对万股筋说:“这几个留下给老奶奶吃吧,我饱了。”说罢,把他在常黑心家“分”到的五两银子全部掏出来放到炕边上, 对万股筋说,“把这些钱都放下给老奶奶看病和你们买粮用吧!”
万股筋急忙拿起银子往李江怀里塞,他说:“你快拿上吧,我一两也不要;听口音你是个外地落难的人,也怪可怜的。你要是不吃鸡蛋,就到别处买饭吃去,人出门,不方便的地方多着哩!”
李江说:“这五两银子是我给常黑心干了十年的工钱,还是我们想了点办法才‘领’到的。救人急难,都给你留下吧,我是个单身汉,到底好料理些。”说罢,他推开万股筋,又把银子放到炕边上,趁万股筋发愣,一步跨出窑洞,转身走了。
却说,仙鹤用和强惩罚了吕冲和刁棒,又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只见和强撇下砖头,将连在一起的马全部脱了笼头,用两根缰绳分别捆住刁棒和吕冲的腿,两人都气得缩成一团。
刁棒睁圆眼望着和强骂道:“狗,狗娘养的和强,不得好死!”
吕冲看衙役们个个都呆若木鸡,亦哼着骂道:“勾忠,你们他娘的,看着老子受苦,让,让那小杂种把马抢走!”勾忠和其他衙役对吕冲的责骂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吕冲又嘶呀道:“等,等老子回县衙,禀,禀报陶知县,再,再收拾你们!”
仙鹤又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只见勾忠倏地从地上跳起,两条腿像踏上了风火轮,飞快地奔跑起来。他翻山越岭,连滚带爬,在黎明前赶回县衙,来至死囚监牢门前。仙鹤一直在他的上空飞翔,到监牢旁边的一个土台上落下来,只见牢门旁边那个小房里,有个狱卒出来打开牢门,然后与勾忠像两根木头一样呆在牢门两边。
却说,秦谦被抓到县衙,陶知县命衙役打了一顿大棍,草草审讯,强行画押,判为死刑,投入死囚监牢,候葛州知府批复后开刀问斩。此刻,他扛着枷锁,忍着周身巨痛,歪倒在潮湿的地上,垂泪待旦。他惦念在病床的爱妻,挂念聪明美丽的女儿,担心自己死后她们如何生活。他又遗憾自己没个儿男好设法弄清这桩冤案的根由,为他报仇雪恨。突然,牢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抹微光透了进来,秦谦的心立刻碎了,想必是拉他出去斩首了,他欲呼喊“冤枉”,怎奈嗓子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便咬住牙,强忍泪水闭上眼睛,准备进入天国。
再说仙鹤落到那平台上,见狱卒打开牢门,勾忠和狱卒分别列在牢门两边后,即变作一个英男壮士,跳下平台,走进牢房,他把如意万胜丹变作灯,借光看清牢里只有秦谦一人,便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只见秦谦身上的枷锁顿时七零八落撒在地上。
秦谦身上觉得轻松,便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英俊男儿,惊奇不已,忽见灯灭,来人走出了牢房。那壮士步出牢房走进狱卒的小屋里,他把狱卒的食物和有开水的暖壶以及碗筷用被褥分别包成两捆,找了两根绳子扎住,连在一起;然后将如意万胜丹变成一匹天马,把那两捆东西托在天马的背上。壮士把天马拉进牢房,又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突然,秦谦也失去自我,骑上天马。旋即,天马走出牢房,“呼”地一声腾空而起,朝牛岭乡与秦家庄后面的目标飞去。
壮士从牢里出来后,又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只见呆立的勾忠马上进牢,那些七零八落的枷锁片立刻聚在一块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那狱卒随后锁上牢门又回到他的小房里躺在床上。
壮士即变作仙鹤跃上天空,随天马飞至秦家庄与牛岭乡山峁后面沟畔上那个深坑的上空,最后一齐落在了坑边。仙鹤又变作壮士,把秦谦从天马背上抱下来,又把那两捆东西拿到一边。旋即将天马变成一根长绳,把绳头缠在秦谦的腰上,又把那两捆东西放在秦谦的怀里叫他抱住,然后,壮士抓住绳子把秦谦慢慢放进深坑。
秦谦落地后,壮士变成百灵鸟飞进坑里,将长绳变作一盏亮灯,百灵鸟又变成壮士,解开两捆东西,铺好被褥,叫秦谦躺在上面,又把暖壶、碗筷和食物放在他的跟前。随即壮士变成百灵鸟,叫秦谦恢复自我,清醒过来。秦谦借着光亮见自己躺在一个坑内,而且还躺在被褥上面,旁边还有他正需要的吃喝用品,以为自己是做梦,他定睛细看,见是真的,饥渴难耐便挣扎着坐起来,从暖壶里倒了一碗水,从又一个碗里捡起一块大饼,一边喝,一边吃了起来。喝好吃饱后,秦谦放下碗筷,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这是真的吗?”
百灵鸟见状,便将灯变成如意万胜丹收上身,飞出坑外。这时候,太阳正从东山上露脸。
却说李江坐在一个土埂上。此间,百灵鸟从北面飞至李江耳边,开言道:“我离老远就认出来是你,你吃饭了没有?我是彩云。”
李江便把他见到门子以及万股筋的情形,和所获知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百灵鸟,百灵鸟听罢,根根羽毛竖直,它说:“劳增寿一伙干尽了坏事,现在该叫他们尝尝苦果了!”
李江又说:“那门子为劳增寿带路是迫不得已。”
百灵鸟对李江说:“我们要为所有受劳增寿一伙欺辱的人报仇雪恨。现在你扮成一个算卦先生往劳新庄走;我先去让劳增寿吃点苦头。”
“怎么扮,我心里还没底哩!”李江说,“好妹妹,你给我教个法子吧!”
“你到劳新庄后,劳增寿正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你就说你是一位老算卦先生的弟子,已经跟老先生学会了所有算卦的本领。他们问怎么算,你就说只要看看病人的气色,就能算出这个病人的吉凶,和如何才能治好病。劳增寿要问你他得的是啥病,你就说是‘死不死’病;他问为甚这病叫‘死不死’,你对他说你想死这病就可以叫你死,你不想死就得吃一种贵重的仙药才能不死;他问仙药在哪里,你就说在神仙手里;他说怎么取,你说得用银子取;他问得多少银子,你说一粒仙药得花一百两白银;他说需吃几粒仙药,你可根据情况任意答复;他问怎么从神仙手里取药,你就说只有我一人拿银子去才能买来。他不可不给你银子,你把银子拿出去藏在别处,然后随便弄点东西给那老禽兽吃都行。”百灵鸟说罢,飞到劳新庄大院外那棵端天杨树顶端的树枝上落下,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正抽大烟的劳增寿突然揪住八小婆的耳朵大呼“救命!”旋即,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扭作一团。八小婆拼命挣脱了劳增寿,从屋里跑到大院直呼:“管家快来呀,老,老爷不得了啦!”
劳家大院里所有人平日都怕劳增寿,这时听说老爷“不得了啦”,都以为他又发脾气,各自赶紧找借口躲远,谁也不敢去八太太的屋子了。方七正蹲在自己屋里抽大烟解闷,他接连几件事都挨了主子的责骂,很感沮丧。此刻,听八太太点名喊他,他不敢不去,硬着头皮来到八太太的屋里,见劳增寿脸色苍白,浑身哆嗦,来回在炕上打滚,便问,“老爷,你,你咋啦?”
“你,你快请个看病的先生,老,老爷我病的不行了。”劳增寿喘着大气,说。
方七不敢多言,转身走出大院,茫然四顾,心里说:“去安民县城请看病的大夫,路途远,恐怕请来先生,‘老禽兽’就没命了,可那些游动的看病先生偏偏这些日子连一个也不见,叫,叫我到哪里去请嘛!”他正着急,只见从崾岘过来一个人,方七见是个陌生人,便走上前拦住问道,“你,你会不会看病?”
“我是老算卦先生的弟子,也能看病。”李江对他说。
“谢天谢地,你来的正是时候。”方七点头哈腰地对李江说,“我家老爷突然得病,十分厉害,请你快进去给他算个卦,看看病吧!”
李江跟着他说:“我算卦看病有个规矩,须先吃十个鸡蛋,四碗面条,卦才灵验,药到病除。”
方七一听,心里直骂:“哪有这样的算卦先生,八成是个混饭吃的东西!”但主子病急,且为了搪塞过关,方七只好对李江说:“我立刻吩咐佣人按你的要求做饭。”走进大院,方七喊来一个佣人,命他赶快做四碗臊子白面,再炒上十个鸡蛋。佣人走进厨房,李江对方七说,“我们先吃饭,吃过饭才能算卦看病。”
方七只得应允,带李江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饭菜齐备,李江狼吞虎咽,饱餐一顿。毕了,随方七来到劳增寿第八个小老婆的屋里。此时,劳增寿滚圆的身子还在床上滚来滚去。方七说,“老爷你真有福气,我很快请到了一个老算卦先生的弟子,既会算卦又会看病。”说罢,指着一个转椅,让李江坐下。
11 仙 药
“先,先生,快,快给,给我算卦,看看我得的是啥病,怎,怎么才能治好?”劳增寿打着颤叫道。
李江坐到床边上,叫劳增寿坐起来,然后看着他那直淌虚汗的肉脸,说:“看你的气色,你得的是‘死不死’病。”
劳增寿闻言,惊恐万状,瞪圆眼直叫:“不死,不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得赶快吃几粒仙药,要不然,马上就会死!”李江故意认真地说。
“快拿仙药来,”劳增寿扑到李江跟前,举起打颤的双手,说,“我吃,我不想死!”
“我没有,药在神仙那里。”李江说,“不过,我可以替你去买。”
“神仙离这里有多远,一粒仙药得花多少钱?”劳增寿着急地问。
“神仙来去无踪,远近无定;只能我一人拿银子去买,神仙才赐仙药。”李江稍顿,接着说,“仙药贵重,一粒得花一百两银子。”
“胡,胡说!”劳增寿叫道,“哪有那么贵的药,你,你想骗我的钱!”
“既如此说,你就等死,我告辞了。”李江离开床边,转身要走。
劳增寿见状,又打了两个滚,一手挠着头皮,一手直抓胸口,连连呼道:“疼,疼死我了!”
八小老婆赶忙挡住李江:“先生慢走,慢走,望高抬贵手,救我家老爷的命吧!”
李江掉转头,问直喘粗气的劳增寿:“舍命还是舍银子?”
“方七,快给先生拿一百两银子。”劳增寿说罢,又躺倒打滚。
方七带着李江找到财库包管,用口袋装了一百两银子交于李江,李江拎上走出大院,对方七说:“你回去等着,不要跟踪我,要不神仙不赐药。”方七心乱如麻,也只好由他去。李江便从崾岘转过去,找了个隐蔽处藏了银子,然后在自己的脖子上搓了一点污垢,捏成一小粒‘仙药’,撕了片草叶包住拿在手里,赶回来,叫劳增寿服药。端天杨树上的百灵鸟见此情景,在心里说“如此,如此。”只见劳增寿一把抓住“仙药”,连看也没看,就吞了下去。不一会儿,他的头不痛了,只剩胸口疼的慌。相比之下,要好受一些。
劳增寿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伸至李江跟前,哀求道:“先生,快,快再拿几粒仙药叫我吃吧!”彼时,方七走进来,他听说,“仙药”果真灵验,便堆满笑容地对李江说,“治病救命,先生快行行好,把那几粒药都拿来叫我家老爷吃了吧!”
“一粒仙药一百两银子。”李江说,“拿来银子,我再去买。”
劳增寿咬咬牙,命方七快去叫保管再支一百两银子。李江带上银子转过崾岘,又在那个隐蔽处藏了。回转身在草地上捡起一颗羊粪珠用手碾碎,撕片草叶包了一点拿在手里返回来,在路上遇到百灵鸟,百灵鸟对他说:“如果他们要害你,你就大呼‘死不死’,我可救你!”说罢它又飞去落在端天杨树上,观那劳家大院的动静。
李江返回八小老婆屋里,把“仙药”递于劳增寿。劳增寿一口气吞下去,不一会儿,胸口也不疼了,便狰狞地冷笑两声,喊道,“来人呀!”随即,几个手执棍子、 麻绳的粗大汉子冲了进来。原来,李江第二次“买药”走了,方七进来后,劳增寿说:“你快去叫几个打手做好准备,如我再吃了仙药胸口也不疼了,就让打手们立刻进屋把这小算卦的捆翻在地,用棍子往回敲那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要不然我病好了,也会心疼银子的;如果吃了仙药后胸口还疼,那我就不喊叫了,打手们也就不要露面了。”
方七立刻安排妥当。劳增寿又吃了李江的“仙药”,连胸口也不疼了。便命打手动手。
李江大惊,他大呼“死不死,死不死!”大院外端天杨树上的百灵鸟又在心里连说“如此,如此!”,劳增寿立刻旧病复发,又挠头抓胸地打起滚来,边滚边喘着气呼道,“慢,慢,不要动手!”打手们只好把棍子和绳子收起来。方七旋即命打手们退了出去,转身对李江陪笑道,“刚才我们和你闹着玩哩,请小先生不要气恼!”李江愤怒地吼道,“你们这样欺心,你家老爷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浑身冒汗,满床翻滚的劳增寿一听这话,差点吓死,心想为那二百两把老命送了真愚蠢,很后悔刚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便勾着眼哀求道:“求,求小先生救命则个。”
“只好再吃仙药。”李江不耐烦地说。
“快,快拿来。”劳增寿伸出发抖的手。
“你们无礼,惹恼了神仙。”李江对他说:“再买药就没前两次容易了。”
“那,那你快想想办法。”方七赶忙言道。
“我算出来,这次一粒仙药最少得花二百两银子,方可止痛。”
“屁,屁话。”劳增寿打了个滚,上牙打着下牙说,“哪,哪有那么贵的药?”
“你才是放屁哩!”李江说,“若不想吃,我就告辞。”旋即起身要走,方七将他拦住。
只听劳增寿咬着牙哆嗦道:“我快疼死了,方,方七,快叫保管再支二百两。”
12 法 术
方七哭笑不得,只得让李江又领上二百两银子走了。李江把四百两银子挪在一起隐蔽好后,登上了这座巍峨大山的顶端,此时风和日丽,远处如烟,近处油绿的山峦沟壑,尽收眼底,使他舒目清新,心旷神怡。他伸了个展腰,忽见百灵鸟飞至眼前,便叫百灵鸟落在他怀里,向它叙述了惩治劳大财主的经过。
百灵鸟说:“你再去劳家,随便弄点东西给劳大财主吃了,他的胸先不疼了,但头还会疼。他还问你要药,你就对他说,‘再不用吃药了,须人多势众,除邪去病, 因为你的病是中了邪。得赶紧把周围的老百姓找来,站在大院;然后叫你的大、小太太和儿子站在老百姓面前;再叫你的管家、账房先生和财库包管以及打手围在你的左右,你站在中间,我用法力给你除邪气,去病根。要不然,太阳一落,你的头就会裂成两块。’老百姓都来了后,我惩治劳大财主,他的一切会烟消雾散;然后,你把刚要来的四百两银子除留下一百两,其余全部叫老百姓分走;等到夜深人静后,你叫门子带路,找到我母的坟墓挖开后,将这颗护身还生丸喂进她的嘴里,她即回生还阳。”说着,百灵鸟把护身还生丸放在了李江的手里,接着说,“从此,你就给我爹妈当一个儿子吧,好哥哥。”
李江流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将护身还生丸用手绢包好装进衣袋。他明白,这样的话,彩云是回不到阳世了。他哽咽着说,“好妹妹,爹爹现还在安民县的监牢里,不知吉凶,如何出来?”百灵鸟说,“我已把他救出来了,现躺在你躺过的那个深坑里歇息。”又说,“你救出妈妈后,领上她把那百两银子拿回秦家庄,爹爹会很快回去的。”李江揩着眼泪说,“好妹妹,你呢?”百灵鸟说,“哥哥保重,日后便知。”旋即腾空而去。
李江擦干眼泪,在身上捉个虱子用草叶包住拿在手上,赶回劳家,说:“仙药来了!”劳增寿正疼得要命,便一把抢走“仙药”填进嘴里咽了下去。不一会儿,胸不疼了。可是头还疼的厉害。劳增寿又问李江要“仙药”吃。李江便说,“据我观你的气色,你中了邪气,要去掉病根,只有这样才行。”劳增寿抹了把肉脸上的浊汗,哆嗦着问,“怎么办?你,你快说吧!”李江说,“须人多势众,方除邪病。得赶快把周围的老百姓叫在你的大院,我要用法术除邪,若迟 了,等到太阳一落,你的头就会裂成两半。”
“哎哟哟,害怕死人了!”劳增寿睁圆眼对方七说,“他,他娘的,你,你快去叫伙计们把周围的穷鬼赶紧找来,谁要不来,就用皮鞭抽死!”方七领命而去。
后半晌,成百上千、衣衫褴褛的老百姓扶老携幼陆续来到劳家大院,他们都以为财主老爷又要吊起来抽打那个交不起租子的佃户,以杀一儆百。因此人人提心吊胆,个个鸭雀无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彼时,李江对劳增寿说:“叫你的儿子都站在老百姓前面;让你的太太、姨太太站在你儿子的前面;你站在你太太、姨太太的前面;叫你的管家、账房先生、财库保管及其保镖打手都站在你的两边,快,时间不早了,我要用法术哩!”
劳增寿头疼的受不了,急命方七快快安排。过了一阵儿,一切妥当后,劳增寿挠着头皮出来站在管家、账房先生、财库保管及其保镖打手的中间,咧着嘴看面前的大片佃民,等待小算卦先生施用法术除邪去掉病根。端天杨树上的百灵鸟“腾”地一声,飞在堂房的楼角上落下,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
突然,劳增寿从头上放下手,一本正经地对方七说,“快去找来笔墨、纸张、马刀和所有的地约,再抬一张桌子放到我的面前。”方七莫名其妙,问道,“给老爷看病,要那些东西干啥?”“劈啪”两下,劳增寿转身回答方七两个耳光,疼在方七的脸上,乐在老百姓的心上,因为劳大财主干坏事大都是这条走狗出头露面。不管怎样,主子当众抽走狗的耳光,老百姓是开心的。方七捂着脸在心里骂了声“老禽兽”,赶紧领命而去。旋即,所要之物齐备。
劳增寿便拿起笔蘸着墨,伏在桌子上先给他的太太、姨太太都写下休书,然后又给他的儿子们写下同他的绝亲书。旋即,把马刀握在手里,“哈哈哈”大笑了一阵,喊道,“你们都听着,我说的话,谁要不听,就准备挨刀!”接着拿起休书,道,“从现在起,我把我的太太、所有的姨太太一概全休!我念名字,你们都依次来接休书。接上休书后,每人都到各自的屋里把所能带动的东西带上快滚,谁再回来就准备挨刀!”
说罢,依次念起了休书。顿时,他的大小老婆“嗯嗯哼哼”地哭成一片,都害怕挨刀子,便从太太开始,依次把休书接到手中,各自回屋把自己贵重的东西捆进被褥背上出来,因为她们互相之间平日争风吃醋,积怨甚深,这会儿谁也不理谁,都四散而去.
劳增寿的五个儿子正在目瞪口呆,只听又给他们依次念起绝亲书,旋即,劳增寿手执马刀喊道,“你们都快来接,从此都不是我的儿子了。”儿子们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地把绝亲书接在手里,只听他们的老子吼道,“坏种们,都快带上各自的妻子儿女,背上各自的铺盖卷快滚吧,谁再回来,我一刀两断!”五个儿子虽然是娇生惯养中长大,胡作非为中做人,但没有一个不害怕老子,此时只好各自回家,领上自己的妻子儿女,亦把贵重的东西捆进被褥背上出来,个个都哭叫着走向东南西北。
接着,劳增寿又拿起地约,念了每个佃户的名字后,喊道,“从现在起,谁种我的地就归谁了,再不用交租子了。”旋即,命方七把地约发给大家;远处佃户没来, 就让邻近的佃户捎去。老百姓对走进劳家大院所看到的一切惊奇万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把地约接在手里还在发呆。
劳增寿又叫管家、账房先生、财库保管及其保镖打手在自己面前排成一队,这些人以为又要发落他们,便都在心里想着,进自己屋里拿东西时再如何能拿主子的一点。只听劳增寿说:“我这个庄院和所有的财产现都归我的马童齐门子所有了。除我面前这一队人,其余伙计、佣人,都由齐门子发落。”说毕,让账房先生、财库保管把账本和财库钥匙交于齐门子,门子瞪大眼睛接在手中。
百灵鸟见状,又从楼角上飞在端天杨树上落下,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顿时,方七、账房先生、财库保管以及保镖打手都同劳增寿一样,失去了自我,由百灵鸟控制。 他们齐声喊道:“开路!”便由劳增寿带领,在老百姓闪在两边的刹那间,冲出院子,没命地飞跑起来。老百姓也乱了套,急忙赶出大院瞧他们朝哪里跑。
13 “好汉不吃眼前亏”
却说,陶知县正同他的小老婆劳小妹同枕共欢,半夜时分,只听“咣”地一声,屋门被人一脚踏开。陶知县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喝问:“咋,咋啦?”话音刚落,劳增寿冲进来,双手抓住陶知县的脖子从被窝里抓出来摔在地上。劳小妹吓得缩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忙用被子裹住身子歪在床边。陶知县吓醒后,以为是秦谦煽动的乡民来了,又气又怕,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不杀秦谦了,你,你们快回去吧,有,有事明天商量。”
“捆住带走!”劳增寿叫随从动手。陶知县一听声音像劳大财主,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惊疑不定,那些打手们已摸到一根绳子,胡乱将陶知县的双手反剪扎住,又在他的光屁股上踢了几脚,喊道:“快走!”陶知县吓得屁滚尿流,哆嗦着说,“你,你们是什么人?要,要拉我去哪里?”
打手们不容分说,连踢带打把他推出门外,陶知县扯起嗓子大喊“救命,快救命来!”劳小妹赶紧穿上裤子,还未顾得穿鞋,就跑出来喊起正在熟睡的衙役和县衙各部官吏,衙役和各部官吏陆续打着灯笼火把,扛着马刀木棍,走出县府,见一队人已走到了中街,便追赶上来,只见陶知县赤身裸体,狼狈不堪地被反剪双手,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跃跌跌撞撞地走着,衙役和各部官吏冲在他们前面,令他们站定。
劳增寿一行把陶专围在中间果然站下不动。各部官吏和衙役又令他们交出知县,只听劳增寿喝道:“打手们上,打这伙王八蛋!”打手们虽然赤手空拳,但他们飞拳舞脚,抢棍夺刀,勇猛异常,很快就从迎上来的衙役手里夺下武器,把他们打翻在地。其他衙役和各部官吏抱头鼠窜,急忙散开,把城内的居民全都叫了起来,要他们前来助战。
居民们听说陶知县这个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坏蛋被人抓在大街上惩治,都欢心鼓舞,但他们又惧怕各部官吏和衙役,所以都只好打起灯笼火把,拿上扁担、斧头等朝中街赶来。不一会儿,安民县城的大街小巷被灯笼火把照耀地如同白昼一般,紧接着,中街附近就成了人山人海。
各部官吏和衙役命众居民与打手们交战,只听账房先生对大家摆摆手,喊道:“大家不要上县衙那些贪官污吏的当,都站在原地,看我们惩治这些坏蛋,要不然,我们会误伤你们性命的。”听如此说,居民们便都站在原地不动,急得各部官吏衙役们破口骂街,边骂边硬着头皮同劳增寿的打手们开战,立刻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个趴在地上直喊“饶命!”居民们看到陶知县的狼狈模样、以及贪官污吏和那些狗仗人势的衙役这会儿被打翻在地的情景,无不拍手称快。
却说,陶知县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认出了带头捆打抓他的就是劳大财主,又惊疑又气恼,不明白为何如此。他还顾面子,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坐或是站。见各部官吏和衙役们都躺在地上直呼“救命”,陶知县心灰了半截,只得抬起头哀求手执马刀威逼他的劳大财主:“老,老兄,我,我,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你海涵点呀,何,何故动这么大的干戈?快,快同我回衙,先让我把裤子穿上得啦!”
“少啰嗦!”劳增寿用马刀背在他的后脖颈上敲了一下,骂道,“你这个无德无才,无恶不作的杂种,怎么能当上县官,快给大家讲讲。”陶知县气得鼻孔冒烟,哆嗦着骂道,“谁不知道劳增寿是个‘老禽兽’呀!”突然,劳增寿手松刀落,站在一旁发呆,陶知县见状,以为他被触到痛处而发窘,便言道,“老兄,咱们都是一路货,谁也不要出谁的丑,快让我回县衙得啦!”话音刚落,方七捡起马刀,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用刀背在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喝道,“你这个贪赃枉法的狗官,还想回县衙,若不把你怎当上县官的经过对大家讲明,你就准备回老家。”陶知县浑身打战,对在一旁发呆的劳增寿哀求道,“老,老兄,高抬贵手,免,免了吧!”
劳增寿毫无反应,方七又在陶知县的光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狗官,别耍花招了,若不老实讲出,我先在你的屁股上踢四十脚,然后用马刀把你拦腰挥为两段!”
陶知县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俗语,思忖片刻,便问方七,“我要说了,就让我回县衙吗?”
“你要说假话,就准备回老家啊!”方七用马刀背又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下,“快说吧!”
这时,天空的百灵鸟在心里说了“如此,如此!”,劳增寿便恢复了自我,看见这个场面,惊得他直抽冷气,他以为自己是做梦,便迷迷糊糊地坐了下来。
方七直起腰对人群挥手喊道:“大家都注意听,看陶专是怎么当上知县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赤裸裸的陶知县。
“我,我,”陶专结结巴巴地说,“我今年四十九岁,五年前,是,是原安民知县徐善的跟班衙役。那年,葛州知府陆慨来到安民县巡视,见我女儿颇有姿色,意欲娶为姨太太,便托人说亲;我原准备叫女儿给徐知县做姨太太,这会子陆知府要娶,那我当然要嫁给他了。于是,我殷勤地满足了陆知府的要求。知府大人见我忠心耿耿地体察上情,便要提拔我。
他问我,想不想当官,我说,我不是傻瓜,咋不想做官?他说,你想当啥官,我说,“你给啥官,我就想当啥官。过了一个月,陆知府给徐知县降下罪来,说他目无上司,应削职为民,赶到乡间,随后委任我当了安民知县。我,我是靠女儿当,当上县官的,不,不过像我这样靠裙带吃香的人,从前、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少!”
说罢,陶专哆嗦着哀求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快放我回县衙,穿,穿上裤子得啦!”话音刚落,只见一直没说话的账房先生忽地从方七手里夺过马刀把他推开,然后抓住陶专的脖子,把那明晃晃的马刀在他面前直晃,骂道,“你这种无德无才,无恶不作,就靠裙带吃香的货色,不管从前、现在,还是以后的,都该落你的下 场!”旋即,手起刀落,砍下了陶专的脑袋。各部官吏和衙役们心惊胆战,以为自己也要做刀下之鬼,都吓得哭爹叫娘乱成了一片。
14 奇婉算账
劳增寿一直恍恍惚惚,闹不明白眼前的情景,见账房先生砍下陶知县的人头,他才惊醒了,便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账房先生骂道,“你,你,你这奴才,为何如此大胆?你,你他娘……”话没说完,账房先生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又一脚踏在他的背上,抓起衣领,用马刀逼住,“和你这个‘老禽兽’,也该算总账了!”
劳增寿气得瞪圆眼直叫:“不是给我除邪看病吗?怎么闹的要算甚么总账?”他斜着三角眼瞥见旁边站着他的保镖和打手,便急扯嗓子喊道,“干儿们,快,快来救我!”
顿时,那些保镖、打手一涌而上,推开账房先生,你一拳,我一脚把“干爹”打的像散了架的木偶一样躺在地上。账房先生又走至直翻白眼的劳增寿跟前,抓起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用马刀逼住,问道:“你劳家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这个账怎么算?”
“你,你吃里扒外,是个混,混蛋!”劳增寿有气无力地说。
账房先生指着劳增寿,对围观的人群说:“这就是安民县最大的财主劳增寿,外号是有名的‘老禽兽’。众所周知,他家靠牺牲灾民的性命发了大财。他残害百姓,罪恶累累,荒淫无度,不择手段,这笔账难以算清,我一笔勾销了吧!”言毕,手起刀落,劳大财主的脑袋也掉在了地上。
旋即,账房先生举着马刀,走进横七竖八躺着的那堆官吏和衙役中间,问道:“你们怎么办?”
各部官吏和衙役即刻从地上爬起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异口同声地说:“小人们往后再不敢胡为了!”
账房先生便把马刀扎在地上,对围观的人群说:“大家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如果有了陶专和劳增寿这样的坏种,我们都应该把他们的狗头砍下来,为民除害!也要告诉那些为官不清,为富不仁的坏蛋,叫他们小心奇婉来算总账!”说罢,他让居民都回各家歇息。
老百姓对除掉安民县两大害无不欢呼雀跃,但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亦惊奇万般。他们在往回走的时候,众说纷纭,说这说那。有的说,杀陶知县和劳大财主的那股人必是天兵天将,他们的首领叫奇婉;有的说,那股人是反民,官逼民反,富榨穷反,他们才冒着性命干,为民除了大害。
说话间,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在空中的百灵鸟又在心里说“如此,如此!”,旋往牛岭乡的方向飞去。
随即,方七、账房先生、财库保管和劳家的保镖打手都恢复了自我,账房先生手里的马刀也落在了地上。他们见面前躺着血淋淋的两颗人头,和一具赤裸裸的男尸同一具穿着衣服的尸体,都吓得目瞪口呆,半晌,互相才发问:“我,我们现在什么地方,这,这是咋回事?”
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各部官吏和衙役见如狼似虎的“反民”突然变了样,亦瞪大了眼睛。
方七弯下腰,终于认出两颗人头分别是劳增寿和陶知县的,吓得哆嗦着走在官吏和衙役中间,问道:“谁,谁杀了陶知县和我家老爷;你,你们又被谁打成这般光景?”
“都是你们干的!”有些官吏和衙役以为他明知故问,忍不住答道。
“胡,胡说!”方七叫道,“我,我们怎敢这样?!”
各部官吏和衙役见“反民”现在已经害怕了,便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棍子、马刀,将方七一伙团团围住;方七一伙以为陶专、劳增寿的下场在等他们,都胆战心惊,骨软筋麻,强打精神,拼起命来。顷刻间,就被各部官吏和衙役打翻在地,一个个都被捆住,拉回县衙。陶专、劳增寿的尸体随后也被拉了进去。各部官吏紧急商议,便差探马一面飞报葛州,一面去劳新庄请劳大财主的亲属。
彼时,天已大亮,城外的农人、商贩提篮挑担陆续进了城,他们听说昨夜城里发生了怪事,便把生意撇在一边,专门打听端详。当他们确悉安民县两大害已掉脑袋,无不奔走相告,群呼“奇婉万岁!”
15 奇婉泪
再说,齐门子对劳家大院突然发生的一切又惊又喜,他想,必是有大能人用高法惩治劳增寿这伙坏蛋。忽听劳增寿说:“我这个庄院和所有的财产现都归我的马童齐门子所有了;除我面前这一队人,其余伙计、佣人,都由他发落。”他更惊奇不已。接着,账房先生和财库保管就分别把账本和钥匙交给了他。劳增寿带方七一行冲出去跑了后,齐门子对乱了套的老百姓们说,“各位父老兄弟姐妹们,大家对今天看到的一切一定感到惊奇,也许你们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真的,是天意。从此,我们再不受劳大财主一家的欺辱和搜刮了,我们要过舒心的日子了!”
老百姓都屏声静气下来,认真听这位他们心目中未来的“财主”发表演说。接着门子又说,“劳增寿把他的庄院和财产都送给我,我不贪图;他让我发落他的伙计、佣人,我觉得这样好了:那些伙计、佣人们,都各随其便吧!至于劳增寿的所有财产,这些都是老百姓的血汗,现在都还给你们,你们谁想要什么,都尽情地拿吧。不过,以后见到穷人,你们就送他们些。最后,我们把这座罪恶的庄院放大火烧了!父老兄弟姐妹们,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好不好?”
老百姓们听他这么一说,都高兴地欢呼起来:“对,好!”旋即,大伙打开财库、仓库,把金银财宝以及粮食和各种东西全部搬到外面,然后,放起大火,把劳新庄化为灰烬。李江带人把那四百两银子除留下一百两,其余全部拿到其它金银财宝一起,让大家分掉。最后,齐门子叫老百姓里的青壮年都拈香结拜,结为生死弟兄。要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劳增寿一伙卷土重来,大家就齐心协力,把他们除掉。青壮年们无不从命。盟誓已毕,齐门子便让大家扛着各自分到的东西回去。
李江欲对门子说话,忽然,只见万股筋走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你,你这个好人呀,快,快拿上银子!”说罢从他分到的银子里面拿出五两塞到李江的怀里,任李江怎么推脱,那万股筋也一定要让他收下。齐门子问其原故,李江便把早晨饿急到万家要饭吃的事儿说了一遍。那齐门子便帮李江说话,让老万把那五两银子再拿上,谁知那万股筋坚决不从。李江无奈,只好将五两银子装进衣袋。万股筋又请李江、齐门子到他家去做客,并说,“我分到了粮食,不愁没米下锅了!”李江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齐门子的肩膀,“弟弟,你现在不是没有父母吗?”他指着万股筋说,“这位大叔身边现正没个儿子,我看你就到他家去吧!”齐门子和老万各自说明原委,齐门子便趴下对老万磕了一个头,把他认作干爹,老万高兴地合不拢嘴。李江对老万说叫他先回,他还有别的事情须同齐门子一同去办,随后就会到他家来的。老万应允,便先走了。
当下,李江便把百灵鸟嘱托之事说于门子,请他带路,去找潘琳的坟墓。他们找了把铁锨,来到一个山坡上,把坟挖开,揭起棺盖,李江把护身还生丸放进潘琳的口里,将她扶着坐起,那护身还生丸咽进肚里后,过了一会儿,潘琳便回生还阳了。她吃力地从棺材里站起来,叫道:“你们快,快还我的秦谦。”由这句话可推断出,她在秦谦被抓走后就一直昏迷未醒。
李江和齐门子,赶忙扶住她,挽出墓穴。潘琳看着灰蒙蒙的四周,疑惑地问面前两个生人:“你,你们把我弄到了啥地方,要,要怎么样?”
李江叫一声:“好妈妈!”便泪如雨下,接着,一边哭,一边把他如何路过救彩云……彩云的灵魂又如何变作百灵鸟和仙鹤救了他……他们又如何认为兄妹……彩云又如何用如意万胜丹报仇雪恨……又如何让他开墓叫妈妈还阳回生……的经过就所知详细叙说了一遍。潘琳听得女儿原是仙女,如今已升天,竟忘记自己是死里回生,便放声大哭起来,几次昏厥过去。李江、齐门子也都禁不住大哭一场。过了好大一会儿,潘琳又苏醒过来,李江、门子尽力安慰一番,便把她扶在李江的背上由他背上朝万股筋家走去。
却说,百灵鸟飞到躺着秦谦那个深坑的上空,落将下来,在坑边又变作一个英男壮士,把如意万胜丹变成一根绳子伸进坑里,绳头发光,躺在坑里正发急的秦谦知是有人救他,便抓住绳头,将绳子缠在自己腰上,向上喊道:“好了,好了!”那英男即轻轻一拉,秦谦便被稳稳地拉上坑边。
此时,天已大亮。秦谦认出救他上坑的正是那个救他出狱的壮士,十分感激,欲趴下磕头感其救命之恩。慌地壮士一把将他扶住,言道:“大人莫要多礼,小人当以相救。这儿是秦家庄附近山背面的沟畔,你蹲下歇上一会儿,便会认出来的。然后,你往回走,看到家中现在的情景,大人莫要难过,待亲人们回来后,其间悲欢离合的曲衷自然明白。”说罢,将秦谦腰中的绳子解开收上身来。秦谦忍住泪水问道,“小先生你是何人,家住哪里,为何救我?”
“我是奇婉,家住遥远,应该救你。”壮士洒泪言道,“大人莫要挂念,自己多多保重,我去也!”说罢,忽地变作一只百灵鸟跃上天空,秦谦惊异地抬起头目送百灵鸟飞过山顶,便心事重重地上坡,朝家里走去。
却说,前天夜里,刁棒和吕冲被和强打翻在地反剪双手捆住,直到现在还躺在原地。昨日那里并非没有行人经过,连平时拍刁棒马屁的人就有几个路过。只是他们看到刁棒和另一人没了下巴,手腿都被捆住趴在地上,几个手执木棍的汉子立在一边的情形,以为刁棒和那个人正在受手拿木棍的汉子的处罚,而手拿木棍的汉子必是官府来的人。因此,都害怕连累自身,纷纷绕路而去,尽管刁棒一直哼哼呀呀地呼救。此时,百灵鸟飞在上空,看了吕冲、刁棒和那几个衙役依然如故,便在心里说“如此,如此!”顿时,那几个呆若木鸡的衙役立即跳到刁棒、吕冲跟前,连争带抢把他二人抬上,朝葛州奔去。百灵鸟先他们飞往葛州。
陆慨是最崇拜神灵的人,他已听了衙役们对安民县发生仙女下凡替天行道事情的禀报,早吓得汗流浃背。忙望空作揖,道:“神灵息怒,小官顺从天意,劳增寿、陶专既被处死,吾令下属按绞死的囚犯了其后事;刁棒、吕冲交我处治,我奉命立刻让刽子手把他们绞死!”听陆知府这么一说,衙役顿时像脱开缰的野马,车转身冲出卧室,风一般地没影了。
陆知府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急令他的跟班差役唤安民县的探马来见。跟班衙役奉命出去,片刻,安民县探马随跟班差役走进卧室,即趴下叩头。陆知府急问:“你在路上遇见我差去的人了吗?”
“我见一人骑一匹马飞奔而去,因互不认识,没有说话。”探马禀道。
陆知府拍了一下大腿对跟班差役呼道:“快再派一个差役骑最快的马去安民县,收回我的成命,把秦谦放了,发给白银一百两让其回家。”
“恐怕来不及了。”跟班差役皱着眉头,对知府道,“我们先差去的人都快到安民县府了,批斩令一传,他们通常是立即执行的!”
陆知府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对安民县的探马说:“你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力争在他们执行批斩令之前回到县衙,传我的令,把秦谦放了,发给白银一百两让其回家!我明日动身,就来安民县,别的事,等我来了再说。”探马叩过头,转身而去。陆知府又指着躺在地上的刁棒、吕冲,对跟班差役道,“快传刽子手把这两个人抬出去绞死!”跟班衙役出去片刻,就有几个刽子手进来把刁棒、吕冲抬走。
陆慨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这场惊差点把他吓掉了魂,他又抹了把额头上直冒的冷汗,找到一炷香燃着拿在手里,颤颤巍巍地走出卧室,跪在院中,望空不住地叩头作揖。言道:“望神灵明察,小官一定奉奇婉圣命从事,将亲往安民县查办坏人,抚慰良善,以报神恩。”
院里一棵老松树上的百灵鸟即腾空而起,朝安华县的劳新庄方向飞去。
百灵鸟飞着,飞着,在经过一片树林上空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急促呼救。它飞下低空,见四、五个歹徒正拖着一个姑娘往树林深处走。那姑娘衣服被撕破,满脸是泪,不住地呼救,一个歹徒脱下自己的单帽将她的嘴塞住。
百灵鸟大怒,它落在树林边上,即变作英男壮士,模样像李江一样,将如意万胜丹变作一根铁鞭拿在手中,赶上那四、五个歹徒,二话没说,先给两个歹徒每人赏了两鞭。歹徒们对这个突然袭击先是一愣,接着便甩开那姑娘,一涌而上要同壮士厮打。他们以为自己有四、五人,打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是没问题的。于是都拼上命往壮士身上扑,谁知那壮士手里的鞭子像长着眼睛,专门往他们的脸上抽,谁扑的欢,谁的脸就先稀巴烂。不一会儿,四、五个歹徒全被壮士的铁鞭抽的趴在地上直喊 “饶命!”那壮士怒气未消,又尽情地在每人身上狠抽了一顿,直打的歹徒们满地打滚,皮开肉绽,哭爹呼娘,狼狈不堪。
旁边被救的那姑娘又惊又喜,她走来对壮士打躬作揖,言道:“多谢恩人搭救!”壮士对她报之一笑,又举起铁鞭欲抽歹徒,吓地歹徒们直呼“姑奶奶救命!”那姑娘气恨难耐,倏地从壮士手里夺过鞭子,在歹徒们的身上狠劲抽起来。直抽得歹徒们血肉模糊,停止呼喊,才住了手。那姑娘将铁鞭还于壮士,含羞言道,“恩人,恕小女子无礼!”壮士收起鞭子,说:“你做得对!”旋即问她,“你家住哪里,如何被这些畜牲撞见?”
“奴家住柳树台,离这儿只有二里地。爹妈早丧,只有爷爷和奴相依为命,近日爷爷咳嗽不止。听说前面不远的庄上来了一个看病先生,奴刚从家里出来欲去请他,谁知半路上撞见了这些畜牲。”说着,又抽泣起来。
壮士安慰她:“你不要哭了,如果还不解恨,我索性一顿鞭子把他们都抽死算了!”
“今日且饶了这些畜牲的性命。”那姑娘揩去眼泪,接着言道,“若他们还不改邪归正,再若遇见,就把他们抽死!”
壮士说:“姑娘,我跟你一同请那位看病先生去吧!”
“多谢恩人。”说罢,那姑娘便同壮士朝那个庄子走去。来到庄上,听人说看病先生不知又朝哪儿走了。姑娘和壮士十分失望,壮士又要送姑娘回家,姑娘感恩不尽,旋即,便一同朝柳树台折回来。走在路上,那姑娘问壮士,“恩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今欲何往?”壮士思忖片刻,答道,“我姓李名江,家住安华县牛岭乡的秦家庄,今日在葛州办完事欲赶回去。”说罢,问她,“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多少?”那姑娘答道,“奴姓金,名唤巧云,一十七岁了。”
壮士听金巧云说她十七岁了,便在心里叹道:“真是巧啊!”不觉落下泪来。只听金巧云又问他,“恩人年长多少?”
“我二十岁了。”壮士急忙拭去眼泪,答道。
壮士把金巧云送回家里,老爷爷说他突然不咳嗽了,心里觉得像连一点病也没有了。巧云与壮士闻言,都感欣慰。旋即,巧云便把她遇险被救的经过说与爷爷听,并把 “李江”介绍给他。“李江”亦向老爷爷问了安。老爷爷感动地握住“李江”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道,“我今年七十二岁,都快入土了。身边现只有这一个孙女,我就像命一样地待她;你不仅救了我的巧云,也救了我的老命啊!”他见“李江”英俊聪明,便有心将巧云许他,问道,“相公有无妻室,家有何人?”“李江”道, “小生还未娶妻,家里只有父母,都是认的,父亲姓秦,名谦;母亲姓潘名琳。”说罢,眼里噙满了泪花。
巧云见状,惊讶不已,欲要问明原委,又恐引起恩人的伤心事儿,便悄悄低下头抹眼泪。只听老爷爷说,“没有亲爹娘孩儿是怪可怜的,就拿我们巧云来说,她从小失去了父母,常常哭着要爹要妈, 这是人之常情嘛!”他抚摸着“李江”的头发,又道,“不过,你同后爹娘相处好了,也能得到温暖。”“李江”想说什么,咂了咂嘴却没说。老爷爷又说,“你同我们巧云一样,都没有亲爹娘,你又救了她,我有心将她许配与你,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多谢老爷爷好意。”“李江”擦去眼泪,看着巧云,又说,“不知姑娘愿不愿意?”
“巧云,爷爷我把你许配给这位相公了,你愿不愿意?”老爷爷问道。
“我听爷爷的话。”巧云红着脸答罢,又低下了头。
“好啦!”老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像开了花似的笑了起来,“巧云有李相公这么好的丈夫,她爹妈若有在天之灵,也会含笑九泉。”然后捋着花白的胡子,问“李江”准备怎么娶新娘子。“李江”也笑了,他对老爷爷说,“我看这样好了,我和巧云成亲之前,你就同巧云搬到我家去吧,我们全家都会孝顺你老人家。至于怎么成亲,以后慢慢儿地商量着办,决不能叫巧云受委屈。”老爷爷说, “好,我赶紧些把这里带不了的东西都变卖掉,最迟五月初,我和巧云就到你们家来了。”“李江”忙说,“我们全家都盼着!”说罢,要告辞。老爷爷和巧云都不肯让他走,说,“不要说我们已成亲戚,就是你为我们救险,我们也要好好招待两天,尽尽心意,怎能今天就走!”“李江”只好说家中有急事,不敢贻误,一定得赶回去。老爷爷看实在留不住了,这才放行,巧云与“李江”彼此洒泪相别,她和老爷爷站在村口,目送“李江”消失在山沟小路的尽头。
“李江”回头看不见柳树台后,即变作百灵鸟,朝劳新庄方向飞去。它飞到那座大山的上空,太阳正徐徐地进入地平线,便急速飞到劳新庄山后沟畔上的那个秘密山洞里。不一会儿,一道金光飞出山洞,旋即,变成五颜六色的彩云洒满天空,引得安民县成千上万的人都仰起了头,呼道:“世上最好看的要数彩云了!”夜幕降临, 彩云消失了。
百灵鸟急速朝三十三天上,离恨天处的兜率宫飞去,将至,复变为奇婉,驾住瑞云,走进宫里,见太上老君正与斗战胜佛饮酒,便打躬言道:“二位长者在上,小女奇婉施礼了!”言毕,泪流满面。彼时,太上老君和斗战胜佛都站起相迎,老君让奇婉在安乐椅上坐下,对她说,“我因忙碌,未顾及找你。听斗战胜佛说,是他让你下凡的。怎么样,人间好吧?”
奇婉揩眼抹泪:“那宋朝官场黑暗,民不聊生,好在哪里?!”
“那可能是一个地方那样,或许别处好着哩!”太上老君笑道,“你不妨再下凡一遭,往别处看看咋样?”
“我不想去了!”奇婉噘着嘴说,“你若想知道人间好不好,自己去看吧!”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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