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思
□戚涤尘
我总是在五月布谷鸟的第一声鸣叫中开始思乡。这是南风吹拂、麦子熟透的季节,从阳台望去,白云蓝天,草长莺飞,大地上一派丰腴的景象。但布谷鸟一声声啼唤,又让人心头莫名惆怅。它似在诉说季节的短暂、人事的仓促,又似在责备我:为什么还不回乡?
不知不觉,因工作居住在小城已近20年了。我也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故乡因父母去世,已没有片瓦之地。故乡离此地并不遥远,不过50里路,但我好久未回去过。原因很简单:家已没了,回哪里去?
无家可回,满腹乡思无处寄托,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尴尬而伤感的事。余秋雨在散文《乡关何处》中谈到崔颢那首著名的《黄鹤楼》时说:“看来崔颢是在黄昏时分登上黄鹤楼的,孤零零一个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遗弃感。”
这种遗弃感令人沮丧。毕竟,每个人的童年都与故乡紧紧相连,从血脉到心灵。虽然岁月使故乡变得遥远,但在我心灵深处,仍泊着她清晰的影子;一脉似水的深情,仍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向故乡倾诉……
最忘不了故乡那些熟悉的景物:绵绵起伏的植物,无声流淌的小河,还有五月的麦地、野花。一个少年孤独地坐在河坡上,遥望着远方,陷入无边的沉思……那时,布谷鸟就在他头上殷切地叫着,而他的心,却飞到了遥远的城市,幻想着离乡背井,自由自在地漂流。
而当真的离去之后,才知流连故乡的时光是多么珍贵,就像一艘小船远涉重洋、历尽千波万劫后,才发觉只有最初的港湾,还收留着它所有的梦想。而它,为沉重的命运牵绊,再也展不开轻盈的帆影,回归从前的航向了。生活,是一个无尽的跋涉过程;故乡,只是跋涉途中一种寂寞的思念。随着岁月沧桑,风雨流年,游子的心在苍老,故乡的时空也在变幻。从前的老家,已在秋风中飘散;梦中惦记过无数回的那条小河,已被经年的尘垢污染;就连初恋的记忆,也早已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
说穿了吧,每个人心中的故乡,不过是他童年时一个永恒的影子,故乡只在他的记忆深处存盘。古希腊哲人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故乡也一样,我们一旦跨出家门,就失去了故乡的庇护,从此永远生活在别处。当无边的风雨袭来,我们只有靠自己的肩膀去默默承受。但在内心深处,我们一点也舍不得丢下故乡,它是一盏灯,温暖着所有孤单的日子;它是一双鞋,柔情着漫漫的长路。
是啊,只要心安,又何必问他乡故乡。只要心中有一把不生锈的钥匙,老家的门便永远敞开着。此时,在已被我视为家的这个小城,眼前仍是故乡旧日的风景:南风吹过五月的麦地,小河淌水,布谷鸟在田野一声声啼唤……
[ 本帖最后由 戚涤尘 于 2008-5-31 08:1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