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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倦客

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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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5: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五 魏书二五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也。其先建武中,自陇西东迁。毗随兄评从袁绍。太祖为司空,
辟毗,毗不得应命。及袁尚攻兄谭於平原,谭使毗诣太祖求和。㈠太祖将征荆州,次于西平。
毗见太祖致谭意,太祖大悦。后数日,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弊。他日置酒,毗望太
祖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白太祖,太祖谓毗曰:“谭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对曰:
“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
於己也。今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也。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败於外,
谋臣诛於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而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国无
囷仓,行无裹粮,天灾应於上,人事困於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
兵法称有石城汤池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今往攻鄴,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还救,
即谭踵其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弊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袁尚与明
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今二袁不务远
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
欲待他年;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脩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
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於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太祖曰:”善。“乃许谭
平,次于黎阳。明年攻鄴,克之,表毗为议郎。

  ㈠英雄记曰:谭、尚战於外门,谭军败奔北。郭图说谭曰:“今将军国小兵少,粮匮势
弱,显甫之来,久则不敌。愚以为可呼曹公来击显甫。曹公至,必先攻鄴,显甫还救。将军
引兵而西,自鄴以北皆可虏得。若显甫军破,其兵奔亡,又可敛取以拒曹公。曹公远侨而来,
粮饷不继,必自逃去。比此之际,赵国以北皆我之有,亦足与曹公为对矣。不然,不谐。”
谭始不纳,后遂从之。问图:“谁可使?”图答:“辛佐治可。”谭遂遣毗诣太祖。

  久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平下辩,使毗与曹休参之,令曰:“昔高祖贪财好色,而良、平
匡其过失。今佐治、文烈忧不轻矣。”军还,为丞相长史。

  文帝践阼,迁侍中,赐爵关内侯。时议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
於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
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从之。

  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毗与朝臣俱
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
“卿谓我徙之非邪?”毗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不与卿共议也。”毗曰:“陛下
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
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毗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
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帝遂徙其半。尝从帝射雉,帝
曰:“射雉乐哉!”毗曰:“於陛下甚乐,而於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上军大将军曹真征朱然于江陵,毗行军师。还,封广平亭侯。帝欲大兴军征吴,毗谏曰
:“吴、楚之民,险而难御,道隆后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今也。今陛下祚有海内,
夫不宾者,其能久乎?昔尉佗称帝,子阳僭号,历年未几,或臣或诛。何则,违逆之道不久
全,而大德无所不服也。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夫庙算而后出军,犹临事而惧,况今庙
算有阙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今六军不增於故,而复循之,
此未易也。今日之计,莫若脩范蠡之养民,法管仲之寄政,则充国之屯田,明仲尼之怀远;
十年之中,强壮未老,童龀胜战,兆民知义,将士思奋,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帝曰
:“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毗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唯知时也。苟时未可,
容得已乎!”帝竟伐吴,至江而还。

  明帝即位,进封颍乡侯,邑三百户。时中书监刘放、令孙资见信於主,制断时政,大臣
莫不交好,而毗不与往来。毗子敞谏曰:“今刘、孙用事,众皆影附,大人宜小降意,和光
同尘;不然必有谤言。”毗正色曰:“主上虽未称聪明,不为闇劣。吾之立身,自有本未。
就与刘、孙不平,不过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害之有?焉有大丈夫欲为公而毁其高节者邪?”
冗从仆射毕轨表言:“尚书仆射王思精勤旧吏,忠亮计略不如辛毗,毗宜代思。”帝以访放、
资,放、资对曰:“陛下用思者,诚欲取其效力,不贵虚名也。毗实亮宜,然性刚而专,圣
虑所当深察也。”遂不用。出为卫尉。

  帝方脩殿舍,百姓劳役,毗上疏曰:“窃闻诸葛亮讲武治兵,而孙权巿马辽东,量其意
指,似欲相左右。备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者宫室大兴,加连年谷麦不收。诗云:”民亦
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唯陛下为社稷计。“帝报曰:”二虏未灭而治宫
室,直谏者立名之时也。夫王者之都,当及民劳兼办,使后世无所复增,是萧何为汉规摹之
略也。今卿为魏重臣,亦宜解其大归。“帝又欲平北芒,令於其上作台观,则见孟津。毗谏
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损费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
溢,洪水为害,而丘陵皆夷,将何以御之?“帝乃止。㈠

  ㈠魏略曰:诸葛亮围祁山,不克,引退。张郃追之,为流矢所中死。帝惜郃,临朝而叹
曰:“蜀未平而郃死,将若之何!”司空陈群曰:“郃诚良将,国所依也。”毗心以为郃虽
可惜,然已死,不当内弱主意,而示外以不大也。乃持群曰:“陈公,是何言欤!当建安之
末,天下不可一日无武皇帝也,及委国祚,而文皇帝受命,黄初之世,亦谓不可无文皇帝也,
及委弃天下,而陛下龙兴。今国内所少,岂张郃乎?”陈群曰:“亦诚如辛毗言。”帝笑曰
:“陈公可谓善变矣。”

  臣松之以为拟人必於其伦,取譬宜引其类,故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毗欲弘广主
意,当举若张辽之畴,安有於一将之死而可以祖宗为譬哉?非所宜言,莫过於兹,进违其类,
退似谄佞,佐治刚正之体,不宜有此。魏略既已难信,习氏又从而载之,窃谓斯人受诬不少。

  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
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六军皆肃,准毗节度,莫敢犯违。㈠亮卒,复还
为卫尉。薨,谥曰肃侯。子敞嗣,咸熙中为河内太守。㈡

  ㈠魏略曰:宣王数数欲进攻,毗禁不听。宣王虽能行意,而每屈於毗。

  ㈡世语曰:敞字泰雍,官至卫尉。毗女宪英,適太常泰山羊耽,外孙夏侯湛为其传曰:
“宪英聪明有才鉴。初文帝与陈思王争为太子,既而文帝得立,抱毗颈而喜曰:”辛君知我
喜不?‘毗以告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
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司马宣王将诛爽,
因爽出,闭城门。大将军司马鲁芝将爽府兵,犯门斩关,出城门赴爽,来呼敞俱去。敞惧,
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家,於事可得尔乎?‘宪英曰:“天下
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尔!明皇帝临崩,把太傅臂,以后事付之,此言犹在
朝士之耳。且曹爽与太傅俱受寄讬之任,而独专权势,行以骄奢,於王室不忠,於人道不直,
此举不过以诛曹爽耳。’敞曰:”然则事就乎?‘宪英曰:“得无殆就!爽之才非太傅之偶
也。’敞曰:”然则敞可以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
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不可也。且为人死,为人任,亲昵之职也,从众
而已。’敞遂出。宣王果诛爽。事定之后,敞叹曰:”吾不谋於姊,几不获於义。‘逮锺会
为镇西将军,宪英谓从子羊祜曰:“锺士季何故西出?’祜曰:”将为灭蜀也。‘宪英曰:
“会在事纵恣,非特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祜曰:”季母勿多言。‘其后会请子
琇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见锺会之出,吾为国忧之矣。今日难至吾家,此国之大事,必
不得止也。’琇固请司马文王,文王不听。宪英语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
孝於亲,出则致节於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
以济者,其惟仁恕乎!汝其慎之!‘琇竟以全身。宪英年至七十有九,泰始五年卒。“

  杨阜字义山,天水冀人也。㈠以州从事为牧韦端使诣许,拜安定长史。阜还,关右诸将
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失后事,今
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
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长史非其好,遂去官。而端徵为太仆,其子康代为刺史,辟阜为
别驾。察孝廉,辟丞相府,州表留参军事。

  ㈠魏略曰:阜少与同郡尹奉次曾、赵昂伟章俱发名,伟章、次曾与阜俱为凉州从事。

  马超之战败渭南也,走保诸戎。太祖追至安定,而苏伯反河间,将引军东还。阜时奉使,
言於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若大军还,不严为之备,陇上
诸郡非国家之有也。”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周。超率诸戎渠帅以击陇上郡县,陇
上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尽兼陇右之众,而张鲁又遣大将杨昂以助之,凡万
余人,攻城。阜率国士大夫及宗族子弟胜兵者千余人,使从弟岳於城上作偃月营,与超接战,
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兵不至。州遣别驾阎温循水潜出求救,为超所杀,於是刺史、太守失
色,始有降超之计。阜流涕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田单之守,不固
於此也。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阜以死守之。”遂号哭。刺史、太守卒遣人请和,开城
门迎超。超入,拘岳於冀,使杨昂杀刺史、太守。

  阜内有报超之志,而未得其便。顷之,阜以丧妻求葬假。阜外兄姜叙屯历城。阜少长叙
家,见叙母及叙,说前在冀中时事,歔欷悲甚。叙曰:“何为乃尔?”阜曰:“守城不能完,
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於天下!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
夫皆蒙其耻。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弑君也。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
叙母慨然,敕叙从阜计。计定,外与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
灵结谋,定讨超约,使从弟谟至冀语岳,并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庞恭等。约誓既明,十
七年九月,与叙起兵於卤城。超闻阜等兵起,自将出。而衢、宽等解岳,闭冀城门,讨超妻
子。超袭历城,得叙母。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而不
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超怒,杀之。阜与超战,身被五创,宗族昆弟死者七人。超遂南
奔张鲁。

  陇右平定,太祖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阜爵关内侯。阜让曰:“阜君存无扞难之
功,君亡无死节之效,於义当绌,於法当诛;超又不死,无宜苟荷爵禄。”太祖报曰:“君
与群贤共建大功,西土之人以为美谈。子贡辞赏,仲尼谓之止善。君其剖心以顺国命。姜叙
之母,劝叙早发,明智乃尔,虽杨敞之妻盖不过此。贤哉,贤哉!良史记录,必不坠於地矣。”


  ㈠皇甫谧列女传曰:姜叙母者,天水姜伯奕之母也。建安中,马超攻冀,害凉州刺史韦
康,州人凄然,莫不感愤。叙为抚夷将军,拥兵屯历。叙姑子杨阜,故为康从事,同等十余
人,皆略属超,阴相结为康报仇,未有间。会阜妻死,辞超宁归西,因过至历,候叙母,说
康被害及冀中之难,相对泣良久。姜叙举室感悲,叙母曰:“咄!伯奕,韦使君遇难,岂一
州之耻,亦汝之负,岂独义山哉?汝无顾我,事淹变生。人谁不死?死国,忠义之大者。但
当速发,我自为汝当之,不以余年累汝也。”因敕叙与阜参议,许诺,分人使语乡里尹奉、
赵昂及安定梁宽等,令叙先举兵叛超,超怒,必自来击叙,宽等因从后闭门。约誓以定,叙
遂进兵入卤,昂、奉守祁山。超闻,果自出击叙,宽等从后闭冀门,超失据。过卤,叙守卤。
超因进至历,历中见超往,以为叙军还。又传闻超以走奔汉中,故历无备。及超入历,执叙
母,母怒骂超。超被骂大怒,即杀叙母及其子,烧城而去。阜等以状闻,太祖甚嘉之,手令
褒扬,语如本传。

  臣松之案:谧称阜为叙姑子,而本传云叙为阜外兄,与今名内外为不同。谧又载赵昂妻
曰:赵昂妻异者,故益州刺史天水赵伟璋妻,王氏女也。昂为羌道令,留异在西。会同郡梁
双反,攻破西城,害异两男。异女英,年六岁,独与异在城中。异见两男已死,又恐为双所
侵,引刀欲自刎,顾英而叹曰:“身死尔弃,当谁恃哉!吾闻西施蒙不絜之服,则人掩鼻,
况我貌非西施乎?”乃以溷粪涅麻而被之,鲜食瘠形,自春至冬。双与州郡和,异竟以是免
难。昂遣吏迎之,未至三十里,止谓英曰:“妇人无符信保傅,则不出房闱。昭姜沈流,伯
姬待烧,每读其传,心壮其节。今吾遭乱不能死,将何以复见诸姑?所以偷生不死,惟怜汝
耳。今官舍已近,吾去汝死矣。”遂饮毒药而绝。时適有解毒药良汤,撅口灌之,良久乃苏。
建安中,昂转参军事,徙居冀。会马超攻冀,异躬著布韝,佐昂守备,又悉脱所佩环、黼黻
以赏战士。及超攻急,城中饥困,刺史韦康素仁,愍吏民伤残,欲与超和。昂谏不听,归以
语异,异曰:“君有争臣,大夫有专利之义;专不为非也。焉知救兵不到关陇哉?当共勉卒
高勋,全节致死,不可从也。”比昂还,康与超和。超遂背约害康,又劫昂,质其嫡子月於
南郑。欲要昂以为己用,然心未甚信。超妻杨闻异节行,请与宴终日。异欲信昂於超以济其
谋,谓杨曰:“昔管仲入齐,立九合之功;由余適秦,穆公成霸。方今社稷初定,治乱在於
得人,凉州士马,乃可与中夏争锋,不可不详也。”杨深感之,以为忠於己,遂与异重相接
结。昂所以得信於超,全功免祸者,异之力也。及昂与杨阜等结谋讨超,告异曰:“吾谋如
是,事必万全,当奈月何?”异厉声应曰:“忠义立於身,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
况一子哉?夫项讬、颜渊,岂复百年,贵义存耳。”昂曰:“善。”遂共闭门逐超,超奔汉
中,从张鲁得兵还。异复与昂保祁山,为超所围,三十日救兵到,乃解。超卒杀异子月。凡
自冀城之难,至于祁山,昂出九奇,异辄参焉。

  太祖征汉中,以阜为益州刺史。还,拜金城太守,未发,转武都太守。郡滨蜀汉,阜请
依龚遂故事,安之而已。会刘备遣张飞、马超等从沮道趣下辩,而氐雷定等七部万余落反应
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御超等,超等退还。洪置酒大会,令女倡著罗縠之衣,蹋鼓,一坐皆笑。
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於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
於此。”遂奋衣辞出。洪立罢女乐,请阜还坐,肃然惮焉。

  及刘备取汉中以逼下辩,太祖以武都孤远,欲移之,恐吏民恋土。阜威信素著,前后徙
民、氐,使居京兆、扶风、天水界者万余户,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负而随之。为政举大纲而
已,下不忍欺也。文帝问侍中刘晔等:“武都太守何如人也?”皆称阜有公辅之节。未及用,
会帝崩。在郡十余年,徵拜城门校尉。

  阜常见明帝著绣□,被缥绫半褎,阜问帝曰:“此於礼何法服也?”帝默然不答,自是
不法服不以见阜。

  迁将作大匠。时初治宫室,发美女以充后庭,数出入弋猎。秋,大雨震电,多杀鸟雀。
阜上疏曰:“臣闻明主在上,群下尽辞。尧、舜圣德,求非索谏;大禹勤功,务卑宫室;成
汤遭旱,归咎责己;周文刑於寡妻,以御家邦;汉文躬行节俭,身衣弋綈:此皆能昭令问,
贻厥孙谋者也。伏惟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
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所谓善治者,务俭约、重民力也;所谓恶政者,从心恣欲,触
情而发也。惟陛下稽古世代之初所以明赫,及季世所以衰弱至于泯灭,近览汉末之变,足以
动心诫惧矣。曩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於何所施其能邪?
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原陛下动则三思,虑而后行,重慎出入,
以往鉴来,言之若轻,成败甚重。顷者天雨,又多卒暴雷电非常,至杀鸟雀。天地神明,以
王者为子也,政有不当,则见灾谴。克己内讼,圣人所记。惟陛下虑患无形之外,慎萌纤微
之初,法汉孝文出惠帝美人,令得自嫁;顷所调送小女,远闻不令,宜为后图。诸所缮治,
务从约节。书曰:”九族既睦,协和万国。‘事思厥宜,以从中道,精心计谋,省息费用。
吴、蜀以定,尔乃上安下乐,九亲熙熙。如此以往,祖考心欢,尧舜其犹病诸。今宜开大信
於天下,以安众庶,以示远人。“时雍丘王植怨於不齿,籓国至亲,法禁峻密,故阜又陈九
族之义焉。诏报曰:”间得密表,先陈往古明王圣主,以讽闇政,切至之辞,款诚笃实。退
思补过,将顺匡救,备至悉矣。览思苦言,吾甚嘉之。“

  后迁少府。是时大司马曹真伐蜀,遇雨不进。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乌之符,而犹日
昃不暇食;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今
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间
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
不继,必违本图。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徒使六军困於山谷之间,
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饥,宜发
明诏损膳减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昔邵信臣为少府於无事之世,而奏罢浮食;今者
军用不足,益宜节度。“帝即召诸军还。

  后诏大议政治之不便於民者,阜议以为:“致治在於任贤,兴国在於务农。若舍贤而任
所私,此忘治之甚者也。广开宫馆,高为台榭,以妨民务,此害农之甚者也。百工不敦其器,
而竞作奇巧,以合上欲,此伤本之甚者也。孔子曰:”苛政甚於猛虎。‘今守功文俗之吏,
为政不通治体,苟好烦苛,此乱民之甚者也。当今之急,宜去四甚,并诏公卿郡国,举贤良
方正敦朴之士而选用之,此亦求贤之一端也。“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
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帝闻而愈
敬惮阜。

  帝爱女淑,未期而夭,帝痛之甚,追封平原公主,立庙洛阳,葬於南陵。将自临送,阜
上疏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
而可送葬也哉?”帝不从。

  帝既新作许宫,又营洛阳宫殿观阁。阜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
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圣帝明王,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
彫弊百姓之财力者也。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
受其祸;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
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
高高在上,实监后德。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业,犹恐失之。不夙夜敬止,允恭恤民,
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侈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易曰:”丰其屋,蔀其家,闚其户,
阒其无人。‘王者以天下为家,言丰屋之祸,至於家无人也。方今二虏合从,谋危宗庙,十
万之军,东西奔赴,边境无一日之娱;农夫废业,民有饥色。陛下不以是为忧,而营作宫室,
无有已时。使国亡而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㈠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
之。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臣虽驽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
至,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将坠于地。使臣身死有补万一,则
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天子感其忠言,手笔诏答。每朝廷
会议,阜常侃然以天下为己任。数谏争,不听,乃屡乞逊位,未许。会卒,家无余财。孙豹
嗣。

  ㈠臣松之以为忠至之道,以亡己为理。是以匡救其恶,不为身计。而阜表云“使国亡而
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此则发愤为己,岂为国哉?斯言也,岂不伤谠烈之义,为一表
之病乎!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阳人,鲁高堂生后也。少为诸生,泰山太守薛悌命为督邮。郡督
军与悌争论,名悌而呵之。隆按剑叱督军曰:“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
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督军失色,悌惊起止之。后去吏,避地济南。

  建安十八年,太祖召为丞相军议掾,后为历城侯徽文学,转为相。徽遭太祖丧,不哀,
反游猎驰骋;隆以义正谏,甚得辅导之节。黄初中,为堂阳长,以选为平原王傅。王即尊位,
是为明帝。以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帝初践阼,群臣或以为宜响会,隆曰:“唐、
虞有遏密之哀,高宗有不言之思,是以至德雍熙,光于四海。”以为不宜为会,帝敬纳之。
迁陈留太守。犊民酉牧,年七十余,有至行,举为计曹掾;帝嘉之,特除郎中以显焉。徵隆
为散骑常侍,赐爵关内侯。㈠

  ㈠魏略曰:太史上汉历不及天时,因更推步弦望朔晦,为太和历。帝以隆学问优深,於
天文又精,乃诏使隆与尚书郎杨伟、太史待诏骆禄参共推校。伟、禄是太史,隆故据旧历更
相劾奏,纷纭数岁,伟称禄得日蚀而月晦不尽,隆不得日蚀而月晦尽,诏从太史。隆所争虽
不得,而远近犹知其精微也。

  青龙中,大治殿舍,西取长安大钟。隆上疏曰:“昔周景王不仪刑文、武之明德,忽公
旦之圣制,既铸大钱,又作大钟,单穆公谏而弗听,泠州鸠对而弗从,遂迷不反,周德以衰,
良史记焉,以为永鉴。然今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器,劳役
费损,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休也。”是日,帝幸上方,隆与卞兰从。帝
以隆表授兰,使难隆曰:“兴衰在政,乐何为也?化之不明,岂钟之罪?”隆曰:“夫礼乐
者,为治之大本也。故箫韶九成,凤皇来仪,雷鼓六变,天神以降,政是以平,刑是以错,
和之至也。新声发响,商辛以陨,大钟既铸,周景以弊,存亡之机,恆由斯作,安在废兴之
不阶也?君举必书,古之道也,作而不法,何以示后?圣王乐闻其阙,故有箴规之道;忠臣
原竭其节,故有匪躬之义也。”帝称善。

  迁侍中,犹领太史令。崇华殿灾,诏问隆:“此何咎?於礼,宁有祈禳之义乎?”隆对
曰:“夫灾变之发,皆所以明教诫也,惟率礼脩德,可以胜之。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
孽火烧其室。‘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此人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
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上天降鉴,故谴告陛下;陛下宜增崇人道,以答天意。昔太戊有桑
谷生於朝,武丁有雊雉登於鼎,皆闻灾恐惧,侧身脩德,三年之后,远夷朝贡,故号曰中宗、
高宗。此则前代之明鉴也。今案旧占,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诫。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
者,实由宫人猥多之故。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余。此则祖己之所以训高宗,
高宗之所以享远号也。”诏问隆:“吾闻汉武帝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厌之,其义云何?”
隆对曰:“臣闻西京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以厌火祥;乃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
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充巫蛊(也)卫太子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
无所厌也。孔子曰:“灾者脩类应行,精祲相感,以戒人君。’是以圣主睹灾责躬,退而脩
德,以消复之。今宜罢散民役。宫室之制,务从约节,内足以待风雨,外足以讲礼仪。清埽
所灾之处,不敢於此有所立作,萐莆、嘉禾必生此地,以报陛下虔恭之德。岂可疲民之力,
竭民之财!实非所以致符瑞而怀远人也。”帝遂复崇华殿,时郡国有九龙见,故改曰九龙殿。

  陵霄阙始构,有鹊巢其上,帝以问隆,对曰:“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今兴宫
室,起陵霄阙,而鹊巢之,此宫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
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天道无亲,惟与善人,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虑。夏、商之季,
皆继体也,不钦承上天之明命,惟谗谄是从,废德適欲,故其亡也忽焉。太戊、武丁,睹灾
竦惧,祗承天戒,故其兴也勃焉。今若休罢百役,俭以足用,增崇德政,动遵帝则,除普天
之所患,兴兆民之所利,三王可四,五帝可六,岂惟殷宗转祸为福而已哉!臣备腹心,苟可
以繁祉圣躬,安存社稷,臣虽灰身破族,犹生之年也。岂惮忤逆之灾,而令陛下不闻至言乎?”
於是帝改容动色。

  是岁,有星孛于大辰。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
之。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
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室,士民失业。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兴戎军国之
费,所尽略齐。民不堪命,皆有怨怒。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舆
人作颂,则乡以五福,民怒吁嗟,则威以六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是以临政
务在安民为先,然后稽古之化,格于上下,自古及今,未尝不然也。夫采椽卑宫,唐、虞、
大禹之所以垂皇风也;玉台琼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今之宫室,实违礼度,乃更
建立九龙,华饰过前。天彗章灼,始起於房心,犯帝坐而干紫微,此乃皇天子爱陛下,是以
发教戒之象,始卒皆於尊位,殷勤郑重,欲必觉寤陛下;斯乃慈父恳切之训,宜崇孝子祗耸
之礼,以率先先下,以昭示后昆,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时军国多事,用法深重。隆上疏曰:“夫拓迹垂统,必俟圣明,辅世匡治,亦须良佐,
用能庶绩其凝而品物康乂也。夫移风易俗,宣明道化,使四表同风,回首面内,德教光熙,
九服慕义,固非俗吏之所能也。今有司务纠刑书,不本大道,是以刑用而不措,俗弊而不敦。
宜崇礼乐,班叙明堂,修三雍、大射、养老,营建郊庙,尊儒士,举逸民,表章制度,改正
朔,易服色,布恺悌,尚俭素,然后备礼封禅,归功天地,使雅颂之声盈于六合,缉熙之化
混于后嗣。斯盖至治之美事,不朽之贵业也。然九域之内,可揖让而治,尚何忧哉!不正其
本而救其末,譬犹棼丝,非政理也。可命群公卿士通儒,造具其事,以为典式。”隆又以为
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变民耳目,故三春称王,明三
统也。於是敷演旧章,奏而改焉。帝从其议,改青龙五年春三月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
尚黄,牺牲用白,从地正也。

  迁光禄勋。帝愈增崇宫殿,彫饰观阁,凿太行之石英,采谷城之文石,起景阳山於芳林
之园,建昭阳殿於太极之北,铸作黄龙凤皇奇伟之兽,饰金墉、陵云台、陵霄阙。百役繁兴,
作者万数,公卿以下至于学生,莫不展力,帝乃躬自掘土以率之。而辽东不朝。悼皇后崩。
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没民物。隆上疏切谏曰:

  盖“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然则士
民者,乃国家之镇也;谷帛者,乃士民之命也。谷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
劝农,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报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阳九厄运之会,洪水滔天,
使鲧治之,绩用不成,乃举文命,随山刊木,前后历年二十二载。灾眚之甚,莫过於彼,力
役之兴,莫久於此,尧、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勋,各有等差,君子小人,
物有服章。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
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妪煦养育,故称“恺悌君子,民之
父母”。今上下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荐臻,无以卒岁;宜加愍恤,以救其困。

  臣观在昔书籍所载,天人之际,未有不应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阴阳之
逆顺,矜矜业业,惟恐有违。然后治道用兴,德与神符,灾异既发,惧而脩政,未有不延期
流祚者也。爰及末叶,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轨,不纳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变
戒,未有不寻践祸难,至於颠覆者也。

  天道既著,请以人道论之。夫六情五性,同在於人,嗜欲廉贞,各居其一。及其动也,
交争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滥不禁;精诚不制,则放溢无极。夫情之所在,非好则美,而美
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谷帛不立。情苟无极,则人不堪其劳,物不充其求。劳求并至,将
起祸乱。故不割情,无以相供。仲尼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由此观之,礼义之制,
非苟拘分,将以远害而兴治也。

  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僭号称帝,欲与中
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备)〔禅〕并脩德政,复履清俭,轻省租赋,不治玩好,动
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
曰,彼二贼并为无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徵赋,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闻之,
岂不勃然忿其困我无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诛,其次,岂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难乎?苟如此,
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远矣。

  且秦始皇不筑道德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脩长城之役。当其君臣为此
计也,亦欲立万世之业,使子孙长有天下,岂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倾覆哉?故臣以为使
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将至於败,则弗为之矣。是以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后至於亡;贤圣之
君自谓将亡,然后至於不亡。昔汉文帝称为贤主,躬行约俭,惠下养民,而贾谊方之,以为
天下倒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况今天下彫弊,民无儋石之储,
国无终年之畜,外有强敌,六军暴边,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寇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
能投命虏庭矣。

  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於昔,五分居一;诸受休者又绝廪赐,不应输者今皆出
半:此为官入兼多於旧,其所出与参少於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赋,前后相继。
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谷帛,人主所以惠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今
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礼,(天)〔大〕府掌九(伐)〔
赋〕之(则)〔财〕,以给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后,
乃以式贡之余,供王玩好。又上用财,必考于司会。会音脍。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治天下者,
非三司九列,则台阁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无讳。若见丰省而不敢以告,从命奔走,惟恐
不胜,是则具臣,非鲠辅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曰:“为人主而不恣瞿,命之曰天下桎梏。”
二世用之,秦国以覆,斯亦灭族。是以史迁议其不正谏,而为世诫。

  书奏,帝览焉,谓中书监、令曰:“观隆此奏,使朕惧哉!”

  隆疾笃,口占上疏曰: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
寝疾病,有增无损,常惧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诚,岂惟曾子,原陛下少垂省览!涣然改
往事之过谬,勃然兴来事之渊塞,使神人乡应,殊方慕义,四灵效珍,玉衡曜精,则三王可
迈,五帝可越,非徒继体守文而已也。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绍尧、舜、汤、武之治,而蹈踵桀、纣、幽、厉之迹,莫不蚩笑季世
惑乱亡国之主,而不登践虞、夏、殷、周之轨。悲夫!以若所为,求若所致,犹缘木求鱼,
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寻观三代之有天下也,圣贤相承,历载数百,尺土莫非其有,
一民莫非其臣,万国咸宁,九有有截;鹿台之金,巨桥之粟,无所用之,仍旧南面,夫何为
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足以拒谏,才足以饰非,谄谀是尚,台观是崇,淫乐是好,
倡优是说,作靡靡之乐,安濮上之音。上天不蠲,眷然回顾,宗国为墟,(不)〔下〕夷于
隶,纣县白旗,桀放鸣条;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皆明王之胄也。且当六国之
时,天下殷炽,秦既兼之,不脩圣道,乃构阿房之宫,筑长城之守,矜夸中国,威服百蛮,
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谓本枝百叶,永垂洪晖,岂寤二世而灭,社稷崩圮哉?近汉孝武乘
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内兴宫殿,十余年间,天下嚣然。乃信越巫,懟天迁怒,起建章之
宫,千门万户,卒致江充妖蛊之变,至於宫室乖离,父子相残,殃咎之毒,祸流数世。

  臣观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异也,宜防鹰
扬之臣於萧墙之内。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往往釭跱,镇抚皇畿,翼亮帝室。昔周之东迁,
晋、郑是依,汉吕之乱,实赖朱虚,斯盖前代之明鉴。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咏德政,
则延期过历,下有怨叹,掇录授能。由此观之,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臣百疾所
锺,气力稍微,辄自舆出,归还里舍,若遂沈沦,魂而有知,结草以报。诏曰:“生廉追伯
夷,直过史鱼,执心坚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身里舍?昔邴吉以阴德,疾除而延
寿;贡禹以守节,疾笃而济愈。生其强饭专精以自持。”隆卒,遗令薄葬,敛以时服。㈠

  ㈠习凿齿曰:高堂隆可谓忠臣矣。君侈每思谏其恶,将死不忘忧社稷,正辞动於昏主,
明戒验於身后,謇谔足以励物,德音没而弥彰,可不谓忠且智乎!诗云:“听用我谋,庶无
大悔。”又曰:“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其高堂隆之谓也。

  初,太和中,中护军蒋济上疏曰“宜遵古封禅”。诏曰:“闻济斯言,使吾汗出流足。”
事寝历岁,后遂议脩之,使隆撰其礼仪。帝闻隆没,叹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堂生舍我
亡也。”子琛嗣爵。

  始,景初中,帝以苏林、秦静等并老,恐无能传业者。乃诏曰:“昔先圣既没,而其遗
言余教,著於六艺。六艺之文,礼又为急,弗可斯须离者也。末俗背本,所由来久。故闵子
讥原伯之不学,荀卿丑秦世之坑儒,儒学既废,则风化曷由兴哉?方今宿生巨儒,并各年高,
教训之道,孰为其继?昔伏生将老,汉文帝嗣以晁错;谷梁寡畴,宣帝承以十郎。其科郎吏
高才解经义者三十人,从光禄勋隆、散骑常侍林、博士静,分受四经三礼,主者具为设课试
之法。夏侯胜有言:”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今学者有能究
极经道,则爵禄荣宠,不期而至。可不勉哉!“数年,隆等皆卒,学者遂废。

  初,任城栈潜,太祖世历县令,㈠尝督守鄴城。时文帝为太子,耽乐田猎,晨出夜还。
潜谏曰:“王公设险以固其国,都城禁卫,用戒不虞。大雅云:”宗子维城,无俾城坏。‘
又曰:“犹之未远,是用大谏。’若逸于游田,晨出昬归,以一日从禽之娱,而忘无垠之衅,
愚窃惑之。”太子不悦,然自后游出差简。黄初中,文帝将立郭贵嫔为皇后,潜上疏谏,语
在后妃传。明帝时,众役并兴,戚属疏斥,潜上疏曰:“天生蒸民而树之君,所以覆焘群生,
熙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为天子,裂土分疆匪为诸侯也。始自三皇,爰暨唐、虞,咸以博济
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赖之。三王既微,降逮于汉,治日益少,丧乱弘多,自时厥后,
亦罔克乂. 太祖濬哲神武,芟除暴乱,克复王纲,以开帝业。文帝受天门命,廓恢皇基,践
阼七载,每事未遑。陛下圣德,纂承洪绪,宜崇晏晏,与民休息。而方隅匪宁,征夫远戍,
有事海外,县旌万里,六军骚动,水陆转运,百姓舍业,日费千金。大兴殿舍,功作万计,
徂来之松,刊山穷谷,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内,尽为甸服,当供?秸铚粟之调,
而为苑囿择禽之府,盛林莽之秽,丰鹿兔之薮;伤害农功,地繁茨棘,灾疫流行,民物大溃,
上减和气,嘉禾不植。臣闻文王作丰,经始勿亟,百姓子来,不日而成。灵沼、灵囿,与民
共之。今宫观崇侈,彫镂极妙,忘有虞之总期,思殷辛之琼室,禁地千里,举足投网,丽拟
阿房,役百乾谿,臣恐民力彫尽,下不堪命也。昔秦据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
五帝,欲号谥至万叶,而二世颠覆,原为黔首,由枝幹既(杌),本实先拔也。盖圣王之御
世也,克明俊德,庸勋亲亲;俊乂在官,则功业可隆,亲亲显用,则安危同忧;深根固本,
并为幹翼,虽历盛衰,内外有辅。昔成王幼冲,未能莅政,周、吕、召、毕,并在左右;今
既无卫侯、康叔之监,分陕所任,又非旦、奭. 东宫未建,天下无副。原陛下留心关塞,永
保无极,则海内幸甚。”后为燕中尉,辞疾不就,卒。

  ㈠潜字彦皇,见应璩书林。

  评曰:辛毗、杨阜,刚亮公直,正谏匪躬,亚乎汲黯之高风焉。高堂隆学业脩明,志在
匡君,因变陈戒,发於恳诚,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谓意过其通者欤!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5: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六 魏书二六满田牵郭传第

  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人也。年十八,为郡督邮。时郡内李朔等各拥部曲,害于平民,
太守使宠纠焉。朔等请罪,不复钞略。守高平令。县人张苞为郡督邮,贪秽受取,干乱吏政。
宠因其来在传舍,率吏卒出收之,诘责所犯,即日考竟,遂弃官归。

  太祖临兗州,辟为从事。及为大将军,辟署西曹属,为许令。时曹洪宗室亲贵,有宾客
在界,数犯法,宠收治之。洪书报宠,宠不听。洪白太祖,太祖召许主者。宠知将欲原,乃
速杀之。太祖喜曰:“当事不当尔邪?”故太尉杨彪收付县狱,尚书令荀彧、少府孔融等并
属宠:“但当受辞,勿加考掠。”宠一无所报,考讯如法。数日,求见太祖,言之曰:“杨
彪考讯无他辞语。当杀者宜先彰其罪;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窃为明公惜
之。”太祖即日赦出彪。初,彧、融闻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了,更善宠。㈠

  ㈠臣松之以为杨公积德之门,身为名臣,纵有愆负,犹宜保祐,况淫刑所滥,而可加其
楚掠乎?若理应考讯,荀、孔二贤岂其妄有相请属哉?宠以此为能,酷吏之用心耳。虽有后
善,何解前虐?

  时袁绍盛於河朔,而汝南绍之本郡,门生宾客布在诸县,拥兵拒守。太祖忧之,以宠为
汝南太守。宠募其服从者五百人,率攻下二十余壁,诱其未降渠帅,於坐上杀十余人,一时
皆平。得户二万,兵二千人,令就田业。

  建安十三年,从太祖征荆州。大军还,留宠行奋威将军,屯当阳。孙权数扰东陲,复召
宠还为汝南太守,赐爵关内侯。关羽围襄阳,宠助征南将军曹仁屯樊城拒之,而左将军于禁
等军以霖雨水长为羽所没。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失色。或谓仁曰:“今
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虽失城,尚可全身。”宠曰:“山水速疾,
冀其不久。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
耳。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宠乃沈白马,与军
人盟誓。会徐晃等救至,宠力战有功,羽遂退。进封安昌亭侯。文帝即王位,迁扬武将军。
破吴於江陵有功,更拜伏波将军,屯新野。大军南征,到精湖,宠帅诸军在前,与贼隔水相
对。宠敕诸将曰:“今夕风甚猛,贼必来烧军,宜为其备。”诸军皆警。夜半,贼果遣十部
伏夜来烧,宠掩击破之,进封南乡侯。黄初三年,假宠节钺。五年,拜前将军。明帝即位,
进封昌邑侯。太和二年,领豫州刺史。三年春,降人称吴大严,扬声欲诣江北猎,孙权欲自
出。宠度其必袭西阳而为之备,权闻之,退还。秋,使曹休从庐江南入合肥,令宠向夏口。
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而希用兵,今所从道,背湖旁江,易进难退,此兵之洼地也。若入
无强口,宜深为之备。”宠表未报,休遂深入。贼果从无强口断夹石,要休还路。休战不利,
退走。会朱灵等从后来断道,与贼相遇。贼惊走,休军乃得还。是岁休薨,宠以前将军代都
督扬州诸军事。汝南兵民恋慕,大小相率,奔随道路,不可禁止。护军表上,欲杀其为首者。
诏使宠将亲兵千人自随,其余一无所问。四年,拜宠征东将军。其冬,孙权扬声欲至合肥,
宠表召兗、豫诸军,皆集。贼寻退还,被诏罢兵。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
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不备也,表不罢兵。后十余日,权果更来,到合肥城,不克
而还。其明年,吴将孙布遣人诣扬州求降,辞云:“道远不能自致,乞兵见迎。”刺史王凌
腾布书,请兵马迎之。宠以为必诈,不与兵,而为凌作报书曰:“知识邪正,欲避祸就顺,
去暴归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远闻。且先密计以成
本志,临时节度其宜。”宠会被书当入朝,敕留府长史:“若凌欲往迎,勿与兵也。”凌於
后索兵不得,乃单遣一督将步骑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击,督将迸走,死伤过半。初,宠与
凌共事不平,凌支党毁宠疲老悖谬,故明帝召之。既至,体气康强,见而遣还。㈠宠屡表求
留,诏报曰:“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今君未老而自谓已老,何与廉、马之相背邪?其思
安边境,惠此中国。”

  ㈠世语曰:王凌表宠年过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将召宠,给事中郭谋曰:“宠为汝南太
守、豫州刺史二十余年,有勋方岳。及镇淮南,吴人惮之。若不如所表,将为所闚. 可令还
朝,问以方事以察之。”帝从之。宠既至,进见,饮酒至一石不乱。帝慰劳之,遣还。

  明年,吴将陆逊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赴之。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守则经时。
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县,尚欲诱致,今宜听其遂进,但恐走不可及耳。”整军趋杨宜
口。贼闻大兵东下,即夜遁。时权岁有来计。青龙元年,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
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
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
掎其归路,於计为便。”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
为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无限,必以淮北为守。”帝未许。宠重表曰:“孙子言,兵
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以弱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曰‘善
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卻内,此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於外,
则福生於内矣。”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其年,权自出,欲围新城,以其远水,
积二十日不敢下船。宠谓诸将曰:“权得吾移城,必於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欲要一
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余。”乃潜遣步骑六千,伏肥城隐处以待之。权果
上岸耀兵,宠伏军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明年,权自将号十万,至合肥新城。
宠驰往赴,募壮士数十人,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射杀权弟子孙泰。
贼於是引退。三年春,权遣兵数千家佃於江北。至八月,宠以为田向收熟,男女布野,其屯
卫兵去城远者数百里,可掩击也。遣长吏督三军循江东下,摧破诸屯,焚烧谷物而还。诏美
之,因以所获尽为将士赏。

  景初二年,以宠年老徵还,迁为太尉。宠不治产业,家无余财。诏曰:“君典兵在外,
专心忧公,有行父、祭遵之风。赐田十顷,谷五百斛,钱二十万,以明清忠俭约之节焉。”
宠前后增邑,凡九千六百户,封子孙二人亭侯。正始三年薨,谥曰景侯。子伟嗣。伟以格度
知名,官至卫尉。㈠

  ㈠世语曰:伟字公衡。伟子长武,有宠风,年二十四,为大将军掾。高贵乡公之难,以
掾守阊阖掖门,司马文王弟安阳亭侯幹欲入。幹妃,伟妹也。长武谓幹曰:“此门近,公且
来,无有入者,可从东掖门。”幹遂从之。文王问幹入何迟,幹言其故。参军王羡亦不得入,
恨之。既而羡因王左右启王,满掾断门不内人,宜推劾。寿春之役,伟从文王至许,以疾不
进。子从,求还省疾,事定乃从归,由此内见恨。收长武考死杖下,伟免为庶人。时人冤之。
伟弟子奋,晋元康中至尚书令、司隶校尉。宠、伟、长武、奋,皆长八尺。

  荀绰冀州记曰:奋性清平,有识检。

  晋诸公赞曰:奋体量通雅,有宠风也。

  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刘备之奔公孙瓚也,豫时年少,自讬於备,备甚奇之。备
为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归,备涕泣与别,曰:“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公孙瓚使豫守东州令,瓚将王门叛瓚,为袁绍将万余人来攻。众惧欲降。豫登城谓门曰
:“卿为公孙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还作贼,乃知卿乱人耳。夫挈瓶之智,守不假
器,吾既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门惭而退。瓚虽知豫有权谋而不能任也。瓚败而鲜于辅为
国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为长史。时雄杰并起,辅莫知所从。豫谓辅曰:“终能定
天下者,必曹氏也。宜速归命,无后祸期。”辅从其计,用受封宠。太祖召豫为丞相军谋掾,
除颍阴、朗陵令,迁弋阳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为相。军次易北,虏伏骑击之,军人扰乱,莫知所为。豫因地形,
回车结圜陈,弓弩持满於内,疑兵塞其隙。胡不能进,散去。追击,大破之,遂前平代,皆
豫策也。

  迁南阳太守。先时,郡人侯音反,众数千人在山中为群盗,大为郡患。前太守收其党与
五百余人,表奏皆当死。豫悉见诸系囚,慰谕,开其自新之路,一时破械遣之。诸囚皆叩头,
原自效,即相告语,群贼一朝解散,郡内清静。具以状上,太祖善之。

  文帝初,北狄强盛,侵扰边塞,乃使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俊并护鲜卑。自高柳
以东,濊貊以西,鲜卑数十部,比能、弥加、素利割地统御,各有分界;乃共要誓,皆不得
以马与中国市。豫以戎狄为一,非中国之利,乃先构离之,使自为雠敌,互相攻伐。素利违
盟,出马千匹与官,为比能所攻,求救於豫。豫恐遂相兼并,为害滋深,宜救善讨恶,示信
众狄。单将锐卒,深入虏庭,胡人众多,钞军前后,断截归路。豫乃进军,去虏十余里结屯
营,多聚牛马粪然之,从他道引去。胡见烟火不绝,以为尚在,去,行数十里乃知之。追豫
到马城,围之十重,豫密严,使司马建旌旗,鸣鼓吹,将步骑从南门出,胡人皆属目往赴之。
豫将精锐自北门出,鼓譟而起,两头俱发,出虏不意,虏众散乱,皆弃弓马步走,追讨二十
余里,僵尸蔽地。又乌丸王骨进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单将麾下百余骑入进部。进逆拜,
遂使左右斩进,显其罪恶以令众。众皆怖慴不敢动,便以进弟代进。自是胡人破胆,威震沙
漠。山贼高艾,众数千人,寇钞,为幽、冀害,豫诱使鲜卑素利部斩艾,传首京都。封豫长
乐亭侯。为校尉九年,其御夷狄,恆摧抑兼并,乖散强猾。凡逋亡奸宄,为胡作计不利官者,
豫皆构刺搅离,使凶邪之谋不遂,聚居之类不安。事业未究,而幽州刺史王雄支党欲令雄领
乌丸校尉,毁豫乱边,为国生事。遂转豫为汝南太守,加殄夷将军。

  太和末,公孙渊以辽东叛,帝欲征之而难其人,中领军杨暨举豫应选。㈠乃使豫以本官
督青州诸军,假节,往讨之。会吴贼遣使与渊相结,帝以贼众多,又以渡海,诏豫使罢军。
豫度贼船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随无岸,当赴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辄便循海,
案行地势,及诸山岛,徼截险要,列兵屯守。自入成山,登汉武之观。贼还,果遇恶风,船
皆触山沈没,波荡著岸,无所蒙窜,尽虏其众。初,诸将皆笑於空地待贼,及贼破,竞欲与
谋,求入海钩取浪船。豫惧穷虏死战,皆不听。初,豫以太守督青州,青州刺史程喜内怀不
服,军事之际,多相违错。喜知帝宝爱明珠,乃密上:“豫虽有战功而禁令宽弛,所得器仗
珠金甚多,放散皆不纳官。”由是功不见列。

  ㈠臣松之案:暨字休先,荥阳人,事见刘晔传。暨子肇,晋荆州刺史。山涛启事称肇有
才能。肇子潭字道元,次歆字公嗣,潭子彧字长文,次经字仲武,皆见潘岳集。

  后孙权号十万众攻新城,征东将军满宠欲率诸军救之。豫曰:“贼悉众大举,非徒投射
小利,欲质新城以致大军耳。宜听使攻城,挫其锐气,不当与争锋也。城不可拔,众必罢怠
;罢怠然后击之,可大克也。若贼见计,必不攻城,势将自走。若便进兵,適入其计。又大
军相向,当使难知,不当使自画也。”豫辄上状,天子从之。会贼遁走。后吴复来寇,豫往
拒之,贼即退。诸军夜惊,云:“贼复来!”豫卧不起,令众“敢动者斩”。有顷,竟无贼。

  景初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户。正始初,迁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振威将军,领并
州刺史。外胡闻其威名,相率来献。州界宁肃,百姓怀之。徵为卫尉。屡乞逊位,太傅司马
宣王以为豫克壮,书喻未听。豫书答曰:“年过七十而以居位,譬犹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
是罪人也。”遂固称疾笃。拜太中大夫,食卿禄。年八十二薨。子彭祖嗣。㈠

  ㈠魏略曰:豫罢官归,居魏县。会汝南遣健步诣征北,感豫宿恩,过拜之。豫为杀鸡炊
黍,送诣至陌头,谓之曰:“罢老,苦汝来过。无能有益,若何?”健步愍其贫羸,流涕而
去,还为故吏民说之。汝南为具资数千匹,遣人饷豫,豫一不受。会病亡,戒其妻子曰:
“葬我必於西门豹边。”妻之难之,言:“西门豹古之神人,那可葬於其边乎?”豫言:
“豹所履行与我敌等耳,使死而有灵,必与我善。”妻子从之。汝南闻其死也,悲之,既为
画像,又就为立碑铭。

  豫清俭约素,赏赐皆散之将士。每胡、狄私遗,悉簿藏官,不入家;家常贫匮。虽殊类,
咸高豫节。㈠嘉平六年,下诏褒扬,赐其家钱谷。语在徐邈传。

  ㈠魏略曰:鲜卑素利等数来客见,多以牛马遗豫;豫转送官。胡以为前所与豫物显露,
不如持金。乃密怀金三十斤,谓豫曰:“原避左右,我欲有所道。”豫从之,胡因跪曰:
“我见公贫,故前后遗公牛马,公辄送官,今密以此上公,可以为家资。”豫张袖受之,答
其厚意。胡去之后,皆悉付外,具以状闻。於是诏褒之曰:“昔魏绛开怀以纳戎〔赂〕,今
卿举袖以受狄金,朕甚嘉焉。”乃即赐绢五百匹。豫得赐,分以其半藏小府,后胡复来,以
半与之。

  牵招字子经,安平观津人也。年十余岁,诣同县乐隐受学。后隐为车骑将军何苗长史,
招随卒业。值京都乱,苗、隐见害,招俱与隐门生史路等触蹈锋刃,共殡敛隐尸,送丧还归。
道遇寇钞,路等皆悉散走。贼欲斫棺取钉,招垂泪请赦。贼义之,乃释而去。由此显名。

  冀州牧袁绍辟为督军从事,兼领乌丸突骑。绍舍人犯令,招先斩乃白,绍奇其意而不见
罪也。绍卒,又事绍子尚。建安九年,太祖围鄴。尚遣招至上党,督致军粮。未还,尚破走,
到中山。时尚外兄高幹为并州刺史,招以并州左有恆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带甲五万,北
阻强胡,劝幹迎尚,并力观变。幹既不能,而阴欲害招。招闻之,间行而去,道隔不得追尚,
遂东诣太祖。太祖领冀州,辟为从事。

  太祖将讨袁谭,而柳城乌丸欲出骑助谭。太祖以招尝领乌丸,遣诣柳城。到,值峭王严,
以五千骑当遣诣谭。又辽东太守公孙康自称平州牧,遣使韩忠赍单于印绶往假峭王。峭王大
会群长,忠亦在坐。峭王问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假我为单于;今曹公复言当更白天
子,假我真单于;辽东复持印绶来。如此,谁当为正?”招答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
假;中间违错,天子命曹公代之,言当白天子,更假真单于,是也。辽东下郡,何得擅称拜
假也?”忠曰:“我辽东在沧海之东,拥兵百万,又有扶余、濊貊之用;当今之势,强者为
右,曹操独何得为是也?”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哲,翼戴天子,伐叛柔服,宁静四海,
汝君臣顽嚚,今恃险远,背违王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方当屠戮,何敢慢易咎毁大人?”
便捉忠头顿筑,拔刀欲斩之。峭王惊怖,徒跣抱招,以救请忠,左右失色。招乃还坐,为峭
王等说成败之效,祸福所归,皆下席跪伏,敬受敕教,便辞辽东之使,罢所严骑。

  太祖灭谭於南皮,署招军谋掾,从讨乌丸。至柳城,拜护乌丸校尉。还鄴,辽东送袁尚
首,县在马市,招睹之悲感,设祭头下。太祖义之,举为茂才。从平汉中,太祖还,留招为
中护军。事罢,还鄴,拜平虏校尉,将兵督青、徐州郡诸军事,击东莱贼,斩其渠率,东土
宁静。

  文帝践阼,拜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屯昌平。是时,边民流散山泽,又亡叛在鲜卑中者,
处有千数。招广布恩信,招诱降附。建义中郎将公孙集等,率将部曲,咸各归命;使还本郡。
又怀来鲜卑素利、弥加等十余万落,皆令款塞。

  大军欲征吴,召招还,至,值军罢,拜右中郎将,出为雁门太守。郡在边陲,虽有候望
之备,而寇钞不断。招既教民战陈,又表复乌丸五百余家租调,使备鞍马,远遣侦候。虏每
犯塞,勒兵逆击,来辄摧破,於是吏民胆气日锐,荒野无虞。又构间离散,使虏更相猜疑。
鲜卑大人步度根、泄归泥等与轲比能为隙,将部落三万余家诣郡附塞。敕令还击比能,杀比
能弟苴罗侯,及叛乌丸归义侯王同、王寄等,大结怨雠。是以招自出,率将归泥等讨比能於
云中故郡,大破之。招通河西鲜卑附头等十余万家,缮治陉北故上馆城,置屯戍以镇内外,
夷虏大小,莫不归心,诸叛亡虽亲戚不敢藏匿,咸悉收送。於是野居晏闭,寇贼静息。招乃
简选有才识者,诣太学受业,还相授教,数年中庠序大兴。郡所治广武,井水咸苦,民皆担
辇远汲流水,往返七里。招准望地势,因山陵之宜,凿原开渠,注水城内,民赖其益。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太和二年,护乌丸校尉田豫出塞,为轲比能所围於故马邑城,
移招求救。招即整勒兵马,欲赴救豫。并州以常宪禁招,招以为节将见围,不可拘於吏议,
自表辄行。又并驰布羽檄,称陈形势,云当西北掩取虏家,然后东行,会诛虏身。檄到,豫
军踊跃。又遗一通於虏蹊要,虏即恐怖,种类离散。军到故平城,便皆溃走。比能复大合骑
来,到故平州塞北。招潜行扑讨,大斩首级。招以蜀虏诸葛亮数出,而比能狡猾,能相交通,
表为防备,议者以为县远,未之信也。会亮时在祁山,果遣使连结比能。比能至故北地石城,
与相首尾。帝乃诏招,使从便宜讨之。时比能已还漠南,招与刺史毕轨议曰:“胡虏迁徙无
常。若劳师远追,则迟速不相及。若欲潜袭,则山溪艰险,资粮转运,难以密办。可使守新
兴、雁门二牙门,出屯陉北,外以镇抚,内令兵田,储畜资粮,秋冬马肥,州郡兵合,乘衅
征讨,计必全克。未及施行,会病卒。招在郡十二年,威风远振。其治边之称,次于田豫,
百姓追思之。而渔阳傅容在雁门有名绩,继招后,在辽东又有事功云。

  招子嘉嗣。次子弘,亦猛毅有招风,以陇西太守随邓艾伐蜀有功,咸熙中为振威护军。
嘉与晋司徒李胤同母,早卒。㈠

  ㈠按晋书:弘后为扬州、凉州刺史,以果烈死事於边。嘉子秀,字成叔。

  荀绰冀州记曰:秀有隽才,性豪侠有气,弱冠得美名。於太康中为卫瓘、崔洪、石崇等
所提携,以新安令博士为司空从事中郎。与帝舅黄门侍郎王恺素相轻侮。恺讽司隶荀恺,令
都官诬奏秀夜在道中载高平国守士田兴妻。秀即表诉被诬陷之由,论恺秽行,文辞尤厉。于
时朝臣虽多证明,秀名誉由是而损。后张华请为长史,稍迁至尚书。河间王以秀为平北将军,
假节,在冯翊遇害。世人玩其辞赋,惜其材幹。

  郭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也。㈠建安中举孝廉,除平原府丞。文帝为五官将,召淮署为
门下贼曹,转为丞相兵曹议令史,从征汉中。太祖还,留征西将军夏侯渊拒刘备,以淮为渊
司马。渊与备战,淮时有疾不出。渊遇害,军中扰扰,淮收散卒,推荡寇将军张郃为军主,
诸营乃定。其明日,备欲渡汉水来攻。诸将议众寡不敌,备便乘胜,欲依水为陈以拒之。淮
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敌,非算也。不如远水为陈,引而致之,半济而后击,备可破也。”
既陈,备疑不渡,淮遂坚守,示无还心。以状闻,太祖善之,假郃节,复以淮为司马。文帝
即王位,赐爵关内侯,转为镇西长史。又行征羌护军,护左将军张郃、冠军将军杨秋讨山贼
郑甘、卢水叛胡,皆破平之。关中始定,民得安业。

  ㈠按郭氏谱:淮祖全,大司农;父缊,雁门太守。

  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而道路得疾,故计远近为稽留。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
曰:“昔禹会诸侯於涂山,防风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淮对曰
:“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自知免於防风之
诛也。”帝悦之,擢领雍州刺史,封射阳亭侯,五年为真。安定羌大帅辟氾反,讨破降之。
每羌、胡来降,淮辄先使人推问其亲理,男女多少,年岁长幼;及见,一二知其款曲,讯问
周至,咸称神明。

  太和二年,蜀相诸葛亮出祁山,遣将军马谡至街亭,高详屯列柳城。张郃击谡,淮攻详
营,皆破之。又破陇西名羌唐氾於枹罕,加建威将军。五年,蜀出卤城。是时,陇右无谷,
议欲关中大运,淮以威恩抚循羌、胡,家使出谷,平其输调,军食用足,转扬武将军。青龙
二年,诸葛亮出斜谷,并田于兰坑。是时司马宣王屯渭南;淮策亮必争北原,宜先据之,议
者多谓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夷,此非国之利也。”
宣王善之,淮遂屯北原。堑垒未成,蜀兵大至,淮逆击之。后数日,亮盛兵西行,诸将皆谓
欲攻西围,淮独以为此见形於西,欲使官兵重应之,必攻阳遂耳。其夜果攻阳遂,有备不得
上。

  正始元年,蜀将羌维出陇西。淮遂进军,追至强中,维退,遂讨羌迷当等,按抚柔氐三
千余落,拔徙以实关中。迁左将军。凉州休屠胡梁元碧等,率种落二千余家附雍州。淮奏请
使居安定之高平,为民保障,其后因置(西川)〔西州〕都尉。转拜前将军,领州如故。

  五年,夏侯玄伐蜀,淮督诸军为前锋。淮度势不利,辄拔军出,故不大败。还假淮节。
八年,陇西、南安、金城、西平诸羌饿何、烧戈、伐同、蛾遮塞等相结叛乱,攻围城邑,南
招蜀兵,凉州名胡治无戴复叛应之。讨蜀护军夏侯霸督诸军屯为翅。淮军始到狄道,议者佥
谓宜先讨定枹罕,内平恶羌,外折贼谋。淮策维必来攻霸,遂入沨中,转南迎霸。维果攻为
翅,会淮军適至,维遁退。进讨叛羌,斩饿何、烧戈,降服者万余落。九年,遮塞等屯河关、
白土故城,据河拒军。淮见形上流,密於下渡兵据白土城,击,大破之。治无戴围武威,家
属留在西海。淮进军趋西海,欲掩取其累重,会无戴折还,与战於龙夷之北,破走之。令居
恶虏在石头山之西,当大道止,断绝王使。淮还过讨,大破之。姜维出石营,从强川,乃西
迎治无戴,留阴平太守廖化於成重山筑城,敛破羌保质。淮欲分兵取之。诸将以维众西接强
胡,化以据险,分军两持,兵势转弱,进不制维,退不拔化,非计也,不如合而俱西,及胡、
蜀未接,绝其内外,此伐交之兵也。淮曰:“今往取化,出贼不意,维必狼顾。比维自致,
足以定化,且使维疲於奔命。兵不远西,而胡交自离,此一举而两全之策也。”乃别遣夏侯
霸等追维於沓中,淮自率诸军就攻化等。维果驰还救化,皆如淮计。进封都乡侯。

  嘉平元年,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是岁,与雍州刺史陈泰协策,降蜀牙门将
句安等於翅上。二年,诏曰:“昔汉川之役,几至倾覆。淮临危济难,功书王府。在关右三
十余年,外征寇虏,内绥民夷。比岁以来,摧破廖化,禽虏句安,功绩显著,朕甚嘉之。今
以淮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进封阳曲侯,邑凡二千七百八十户,分三
百户,封一子亭侯。㈠正元二年薨,追赠大将军,谥曰贞侯。子统嗣。统官至荆州刺史,薨。
子正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淮著勋前朝,改封汾阳子。㈡

  ㈠世语曰:淮妻,王凌之妹。凌诛,妹当从坐,御史往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
头请淮表留妻,淮不从。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头流血请淮,
淮不忍视,乃命左右追妻。於是追者数千骑,数日而还。淮以书白司马宣王曰:“五子哀母,
不惜其身;若无其母,是无五子;无五子,亦无淮也。今辄追还,若於法未通,当受罪於主
者,觐展在近。”书至,宣王亦宥之。

  ㈡晋诸公赞曰:淮弟配,字仲南,有重名,位至城阳太守。斐秀、贾充皆配女婿。子展,
字泰舒。有器度幹用,历职著绩,终於太仆。次弟豫,字泰宁,相国参军,知名,早卒。女
適王衍。配弟镇,字季南,谒者仆射。镇子奕,字泰业。山涛启事称奕高简有雅量,历位雍
州刺史、尚书。

  评曰:满宠立志刚毅,勇而有谋。田豫居身清白,规略明练。牵招秉义壮烈,威绩显著。
郭淮方策精详,垂问秦、雍。而豫位止小州,招终於郡守,未尽其用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七 魏书二七徐胡二王传第

  徐邈字景山,燕国蓟人也。太祖平河朔,召为丞相军谋掾,试守奉高令,入为东曹议令
史。魏国初建,为尚书郎。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於沈醉。校事赵达问以曹事,邈曰:“中
圣人。”达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曰:“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
为贤人,邈性脩慎,偶醉言耳。”竟坐得免刑。后领陇西太守,转为南安。文帝践阼,历谯
相,平阳、安平太守,颍川典农中郎将,所在著称,赐爵关内侯。车驾幸许昌,问邈曰:
“颇复中圣人不?”邈对曰:“昔子反毙於谷阳,御叔罚於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
时复中之。然宿瘤以丑见传,而臣以醉见识。”帝大笑,顾左右曰:“名不虚立。”迁抚军
大将军军师。

  明帝以凉州绝远,南接蜀寇,以邈为凉州刺史,使持节领护羌校尉。至,值诸葛亮出祁
山,陇右三郡反,邈辄遣参军及金城太守等击南安贼,破之。河右少雨,常苦乏谷,邈上脩
武威、酒泉盐池以收虏谷,又广开水田,募贫民佃之,家家丰足,仓库盈溢。乃支度州界军
用之余,以市金帛犬马,通供中国之费。以渐收敛民间私仗,藏之府库。然后率以仁义,立
学明训,禁厚葬,断淫祀,进善黜恶,风化大行,百姓归心焉。西域流通,荒戎入贡,皆邈
勋也。讨叛羌柯吾有功,封都亭侯,邑三百户,加建威将车。邈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
若犯大罪,先告部帅,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是以信服畏威。赏赐皆散与将士,无入家者,
妻子衣食不充;天子闻而嘉之,随时供给其家。弹邪绳枉,州界肃清。

  正始元年,还为大司农。迁为司隶校尉,百寮敬惮之。公事去官。后为光禄大夫,数岁
即拜司空,邈叹曰:“三公论道之官,无其人则缺,岂可以老病忝之哉?”遂固辞不受。嘉
平元年,年七十八,以大夫薨于家,用公礼葬,谥曰穆侯。子武嗣。六年,朝廷追思清节之
士,诏曰:“夫显贤表德,圣王所重;举善而教,仲尼所美。故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
卫尉田豫皆服职前朝,历事四世,出统戎马,入赞庶政,忠清在公,忧国忘私,不营产业,
身没之后,家无余财,朕甚嘉之。其赐邈等家谷二千斛,钱三十万,布告天下。”邈同郡韩
观曼游,有鉴识器幹,与邈齐名,而在孙礼、卢毓先,为豫州刺史,甚有治功,卒官。㈠卢
钦著书,称邈曰:“徐公志高行絜,才博气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絜而不介,博而守约,
猛而能宽。圣人以清为难,而徐公之所易也。”或问钦:“徐公当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
在凉州及还京师,人以为介,何也?”钦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贵清素之士,
于时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为通。比来天下奢靡,转相仿效,而徐
公雅尚自若,不与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之无常,而徐公之有常也。”

  ㈠魏名臣奏载黄门侍郎杜恕表,称:“韩观、王昶,信有兼才,高官重任,不但三州。”

  胡质字文德,楚国寿春人也。少与蒋济、朱绩俱知名於江、淮间,仕州郡。蒋济为别驾,
使见太祖。太祖问曰:“胡通达,长者也,宁有子孙不?”济曰:“有子曰质,规模大略不
及於父,至於精良综事过之。”㈠太祖即召质为顿丘令。县民郭政通於从妹,杀其夫程他,
郡吏冯谅系狱为证。政与妹皆耐掠隐抵,谅不胜痛,自诬,当反其罪。质至官,察其情色,
更详其事,检验具服。

  ㈠案胡氏谱:通达名敏,以方正徵。

  入为丞相东曹议令史,州请为治中。将军张辽与其护军武周有隙。辽见刺史温恢求请质,
质辞以疾。辽出谓质曰:“仆委意於君,何以相辜如此?”质曰:“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
不贪,奔北知其不怯,闻流言而不信,故可终也。武伯南身为雅士,往者将军称之不容於口,
今以睚眦之恨,乃成嫌隙。睚,五卖反。眦,士卖反。况质才薄,岂能终好?是以不原也。”
辽感言,复与周平。㈠

  ㈠虞预晋书曰: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位至光禄大夫。子陔,字元夏。陔及二弟韶、
茂,皆总角见称,并有器望,虽乡人诸父,未能觉其多少。时同郡刘公荣,名知人,尝造周。
周谓曰:“卿有知人之明,欲使三兒见卿,卿为目高下,以效郭、许之听可乎?”公荣乃自
诣陔兄弟,与共言语,观其举动。出语周曰:“君三子皆国士也。元夏器量最优,有辅佐之
风,展力仕宦,可为亚公。叔夏、季夏,不减常伯、纳言也。”陔少出仕宦,历职内外,泰
始初为吏部尚书,迁左仆射、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卒於官。陔以在魏已为大臣,本
非佐命之数,怀逊让,不得已而居位,故在官职,无所荷任,夙夜思恭而已。终始全洁,当
世以为美谈。韶历二官吏部郎。山涛启事称韶清白有诚,终於散骑常侍。茂至侍中、尚书。
颍川荀恺,宣帝外孙,世祖姑子,自负贵戚,要与茂交。茂拒而不答,由是见怒。元康元年,
杨骏被诛。恺时为尚书仆射,以茂骏之姨弟,陷为骏党,遂枉见杀,众咸冤痛之。

  太祖辟为丞相属。黄初中,徙吏部郎,为常山太守,迁任东莞。士卢显为人所杀,质曰
:“此士无雠而有少妻,所以死乎!”悉见其比居年少,书吏李若见问而色动,遂穷诘情状。
若即自首,罪人斯得。每军功赏赐,皆散之於众,无入家者。在郡九年,吏民便安,将士用
命。

  迁荆州刺史,加振威将军,赐爵关内侯。吴大将朱然围樊城,质轻军赴之。议者皆以为
贼盛不可迫,质曰:“樊城卑下,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临围,
城中乃安。迁征东将军,假节都督青、徐诸军事。广农积谷,有兼年之储,置东征台,且佃
且守。又通渠诸郡,利舟楫,严设备以待敌。海边无事。

  性沉实内察,不以其节检物,所在见思。嘉平二年薨,家无余财,惟有赐衣书箧而已。
军师以闻,追进封阳陵亭侯,邑百户,谥曰贞侯。子威嗣。六年,诏书褒述质清行,赐其家
钱谷。语在徐邈传。威,咸熙中官至徐州刺史,㈠有殊绩,历三郡守,所在有名。卒於安定。

  ㈠晋阳秋曰:威字伯虎。少有志尚,厉操清白。质之为荆州也,威自京都省之。家贫,
无车马童仆,威自驱驴单行,拜见父。停厩中十余日,告归。临辞,质赐绢一疋,为道路粮。
威跪曰:“大人清白,不审於何得此绢?”质曰:“是吾俸禄之余,故以为汝粮耳。”威受
之,辞归。每至客舍,自放驴,取樵炊爨,食毕,复随旅进道,往还如是。质帐下都督,素
不相识,先其将归,请假还家,阴资装百余里要之,因与为伴,每事佐助经营之,又少进饮
食,行数百里。威疑之,密诱问,乃知其都督也,因取向所赐绢答谢而遣之。后因他信,具
以白质。质杖其都督一百,除吏名。其父子清慎如此。於是名誉著闻,历位宰牧。晋武帝赐
见,论边事,语及平生。帝叹其父清,谓威曰:“卿清孰与父清?”威对曰:“臣不如也。”
帝曰:“以何为不如?”对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如者远也。”官至
前将军、青州刺史。太康元年卒,追赠镇东将军。威弟罴,字季象,征南将军;威子奕,字
次孙,平东将军;并以洁行垂名。

  王昶字文舒,太原晋阳人也。㈠少与同郡王凌俱知名。凌年长,昶兄事之。文帝在东宫,
昶为太子文学,迁中庶子。文帝践阼,徙散骑侍郎,为洛阳典农。时都畿树木成林,昶斫开
荒莱,勤劝百姓,垦田特多。迁兗州刺史。明帝即位,加扬烈将军,赐爵关内侯。昶虽在外
任,心存朝廷,以为魏承秦、汉之弊,法制苛碎,不大釐改国典以准先王之风,而望治化复
兴,不可得也。乃著治论,略依古制而合於时务者二十余篇,又著兵书十余篇,言奇正之用,
㈡青龙中奏之。

  ㈠案王氏谱:昶伯父柔,字叔优;父泽,字季道。

  郭林宗传曰:叔优、季道幼少之时,闻林宗有知人之鉴,共往候之,请问才行所宜,以
自处业。林宗笑曰:“卿二人皆二千石才也,虽然,叔优当以仕宦显,季道宜以经术进,若
违才易务,亦不至也。”叔优等从其言。叔优至北中郎将,季道代郡太守。

  ㈡孙子兵法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奇正还相生,若循环之无端。

  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谦实,以见其意,故兄子默字处静,沈字处道,其子浑字玄
冲,深字道冲。遂书戒之曰:

  夫人为子之道,莫大於宝身全行,以显父母。此三者人知其善,而或危身破家,陷于灭
亡之祸者,何也?由所祖习非其道也。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孝敬
则宗族安之,仁义则乡党重之,此行成於内,名著于外者矣。人若不笃於至行,而背本逐末,
以陷浮华焉,以成朋党焉;浮华则有虚伪之累,朋党则有彼此之患。此二者之戒,昭然著明,
而循覆车滋众,逐末弥甚,皆由惑当时之誉,昧目前之利故也。夫富贵声名,人情所乐,而
君子或得而不处,何也?恶不由其道耳。患人知进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
悔吝之咨。语曰:“如不知足,则失所欲。”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览往事之成败,察将来之
吉凶,未有干名要利,欲而不厌,而能保世持家,永全福禄者也。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
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虚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古者盘杅有铭,
几杖有诫,俯仰察焉,用无过行;况在己名,可不戒之哉!夫物速成则疾亡,晚就则善终。
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恶速成,戒阙党也。若范匄对秦
客而武子击之折其委笄,恶其掩人也。㈠夫人有善鲜不自伐,有能者寡不自矜;伐则掩人,
矜则陵人。掩人者人亦掩之,陵人者人亦陵之。故三郤为戮于晋,王叔负罪於周,不惟矜善
自伐好争之咎乎?故君子不自称,非以让人,恶其盖人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
为强,鲜不遂矣。夫毁誉,爱恶之原而祸福之机也,是以圣人慎之。孔子曰:“吾之於人,
谁毁谁誉;如有所誉,必有所试。”又曰:“子贡方人。赐也贤乎哉,我则不暇。”以圣人
之德,犹尚如此,况庸庸之徒而轻毁誉哉?

  昔伏波将军马援戒其兄子,言:“闻人之恶,当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而闻,口不可得
而言也。”斯戒至矣。㈡人或毁己,当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己
无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於身,又何反报焉?且闻人毁己而忿者,
恶丑声之加人也,人报者滋甚,不如默而自脩己也。谚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脩。”
斯言信矣。若与是非之士,凶险之人,近犹不可,况与对校乎?其害深矣。夫虚伪之人,言
不根道,行不顾言,其为浮浅较可识别;而世人惑焉,犹不检之以言行也。近济阴魏讽、山
阳曹伟皆以倾邪败没,荧惑当世,挟持奸慝,驱动后生。虽刑於鈇钺,大为蜅戒,然所汙染,
固以众矣。可不慎与!㈢

  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伦,甘长饥於首阳,安赴火於绵山,虽可以激贪励俗,然圣人
不可为,吾亦不原也。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惟仁义为名,守慎为称,孝悌於闺门,务学於师
友。吾与时人从事,虽出处不同,然各有所取。颍川郭伯益,好尚通达,敏而有知。其为人
弘旷不足,轻贵有余;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亲之昵之,不原兒子
为之。㈣北海徐伟长,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务。其有所是非,则讬古人
以见其意,当时无所褒贬。吾敬之重之,原兒子师之。东平刘公幹,博学有高才,诚节有大
意,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补。吾爱之重之,不原兒子慕之。㈤乐安任昭先,
淳粹履道,内敏外恕,推逊恭让,处不避洿,怯而义勇,在朝忘身。吾友之善之,原兒子遵
之。㈥若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汝其庶几举一隅耳。及其用财先九族,其施舍务周急,其
出入存故老,其论议贵无贬,其进仕尚忠节,其取人务实道,其处世戒骄淫,其贫贱慎无戚,
其进退念合宜,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复何忧哉?

  ㈠国语曰:范文子暮退於朝,武子曰:“何暮也?”对曰:“有秦客廋辞于朝,大夫莫
之能对也,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兄也。尔童子而三掩人於朝,吾
不在,晋国亡无日也。”击之以杖,折其委笄。臣松之案:对秦客者,范燮也。此云范匄,
盖误也。

  ㈡臣松之以为援之此诫,可谓切至之言,不刊之训也。凡道人过失,盖谓居室之愆,人
未之知,则由己而发者也。若乃行事,得失已暴于世,因其善恶,即以为诫,方之于彼,则
有愈焉。然援诫称龙伯高之美,言杜季良之恶,致使事彻时主,季良以败。言之伤人,孰大
於此?与其所诫,自相违伐。

  ㈢世语曰:黄初中,孙权通章表。伟以白衣登江上,与权交书求赂,欲以交结京师,故
诛之。

  ㈣伯益名奕,郭嘉之子。

  ㈤臣松之以为文舒复拟则文渊,显言人之失。魏讽、曹伟,事陷恶逆,著以为诫,差无
可尤。至若郭伯益、刘公幹,虽其人皆往,善恶有定;然既友之於昔,不宜复毁之於今,而
乃形于翰墨,永传后叶,於旧交则违久要之义,於子孙则扬人前世之恶。於夫鄙怀,深所不
取。善乎东方之诫子也,以首阳为拙,柳下为工,寄旨古人,无伤当时。方之马、王,不亦
远哉!

  ㈥昭先名嘏。别传曰:嘏,乐安博昌人。世为著姓,夙智性成,故乡人为之语曰:“蒋
氏翁,任氏童。”父旐,字子旟,以至行称。汉末,黄巾贼起,天下饥荒,人民相食。寇到
博昌,闻旐姓字,乃相谓曰:“宿闻任子旟,天下贤人也。今虽作贼,那可入其乡邪?”遂
相帅而去。由是声闻远近,州郡并招举孝廉,历酸枣、祝阿令。嘏八岁丧母,号泣不绝声,
自然之哀,同於成人,故幼以至性见称。年十四始学,疑不再问,三年中诵五经,皆究其义,
兼包群言,无不综览,於时学者号之神童。遂遇荒乱,家贫卖鱼,会官税鱼,鱼贵数倍,嘏
取直如常。又与人共买生口,各雇八匹。后生口家来赎,时价直六十匹。共买者欲随时价取
赎,嘏自取本价八匹。共买者惭,亦还取本价。比居者擅耕嘏地数十亩种之,人以语嘏,嘏
曰:“我自以借之耳。”耕者闻之,惭谢还地。及邑中争讼,皆诣嘏质之,然后意厌。其子
弟有不顺者,父兄窃数之曰:“汝所行,岂可令任君知邪!”其礼教所化,率皆如此。会太
祖创业,召海内至德,嘏应其举,为临菑侯庶子、相国东曹属、尚书郎。文帝时,为黄门侍
郎。每纳忠言,辄手书怀本,自在禁省,归书不封。帝嘉其淑慎,累迁东郡、赵郡、河东太
守,所在化行,有遗风余教。嘏为人淳粹凯悌,虚己若不足,恭敬如有畏。其脩身履义,皆
沈默潜行,不显其美,故时人少得称之。著书三十八篇,凡四万余言。嘏卒后,故吏东郡程
威、赵国刘固、河东上官崇等,录其事行及所著书奏之。诏下秘书,以贯群言。

  青龙四年,诏“欲得有才智文章,谋虑渊深,料远若近,视昧而察,筹不虚运,策弗徒
发,端一小心,清脩密静,乾乾不解,志尚在公者,无限年齿,勿拘贵贱,卿校已上各举一
人”。太尉司马宣王以昶应选。正始中,转在徐州,封武观亭侯,迁征南将军,假节都督荆、
豫诸军事。昶以为国有常众,战无常胜;地有常险,守无常势。今屯宛,去襄阳三百余里,
诸军散屯,船在宣池,有急不足相赴,乃表徙治新野,习水军于二州,广农垦殖,仓谷盈积。

  嘉平初,太傅司马宣王既诛曹爽,乃奏博问大臣得失。昶陈治略五事:其一,欲崇道笃
学,抑绝浮华,使国子入太学而脩庠序;其二,欲用考试,考试犹准绳也,未有舍准绳而意
正曲直,废黜陟而空论能否也;其三,欲令居官者久於其职,有治绩则就增位赐爵;其四,
欲约官实禄,励以廉耻,不使与百姓争利;其五,欲绝侈靡,务崇节俭,令衣服有章,上下
有叙,储谷畜帛,反民於朴。诏书褒赞。因使撰百官考课事,昶以为唐虞虽有黜陟之文,而
考课之法不垂。周制冢宰之职,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又无校比之制。由此言之,圣主明於
任贤,略举黜陟之体,以委达官之长,而总其统纪,故能否可得而知也。其大指如此。

  二年,昶奏:“孙权流放良臣,適庶分争,可乘衅而制吴、蜀;白帝、夷陵之间,黔、
巫、秭归、房陵皆在江北,民夷与新城郡接,可袭取也。”乃遣新城太守州泰袭巫、秭归、
房陵,荆州刺史王基诣夷陵,昶诣江陵,两岸引竹?为桥,渡水击之。贼奔南岸,凿七道并
来攻。於是昶使积弩同时俱发,贼大将施绩夜遁入江陵城,追斩数百级。昶欲引致平地与合
战,乃先遣五军案大道发还,使贼望见以喜之,以所获铠马甲首,驰环城以怒之,设伏兵以
待之。绩果追军,与战,克之。绩遁走,斩其将锺离茂、许旻,收其甲首旗鼓珍宝器仗,振
旅而还。王基、州泰皆有功。於是迁昶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进封京陵侯。毌丘俭、文钦
作乱,引兵拒俭、钦有功,封二子亭侯、关内侯,进位骠骑将军。诸葛诞反,昶据夹石以逼
江陵,持施绩、全熙使不得东。诞既诛,诏曰:“昔孙膑佐赵,直凑大梁。西兵骤进,亦所
以成东征之势也。”增邑千户,并前四千七百户,迁司空,持节、都督如故。甘露四年薨,
谥曰穆侯。子浑嗣,咸熙中为越骑校尉。㈠

  ㈠案晋书:浑自越骑入晋,累居方任,平吴有功,封一子江陵侯,位至司徒。浑子济,
字武子,有隽才令望,为河南尹、太仆。早卒,追赠骠骑将军。浑弟深,冀州刺史。深弟湛,
字处冲,汝南太守。湛子承,字安期,东海内史。承子述,字怀祖,尚书令、卫将军。述子
坦之,字文度,北中郎将,徐、兗二州刺史。昶诸子中,湛最有德誉,而承亦自为名士,述
及坦之并显重於世,为时盛门云。自湛已下事,见晋阳秋也。

  王基字伯舆,东莱曲城人也。少孤,与叔父翁居。翁抚养甚笃,基亦以孝称。年十七,
郡召为吏,非其好也,遂去,入琅邪界游学。黄初中,察孝廉,除郎中。是时青土初定,刺
史王凌特表请基为别驾,后召为秘书郎,凌复请还。顷之,司徒王朗辟基,凌不遣。朗书劾
州曰:“凡家臣之良,则升于公辅,公臣之良,则入于王职,是故古者侯伯有贡士之礼。今
州取宿卫之臣,留秘阁之吏,所希闻也。”凌犹不遣。凌流称青土,盖亦由基协和之辅也。
大将军司马宣王辟基,未至,擢为中书侍郎。

  明帝盛脩宫室,百姓劳瘁。基上疏曰:“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
覆舟’。故在民上者,不可以不戒惧。夫民逸则虑易,苦则思难,是以先王居之以约俭,俾
不至於生患。昔颜渊云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是以知其将败。今事役劳苦,男
女离旷,原陛下深察东野之弊,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驷於未尽,节力役於未困。昔汉有天下,
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之曰:”置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也。‘今寇贼
未殄,猛将拥兵,检之则无以应敌,久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世,不务以除患,若子孙不
竞,社稷之忧也。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曩时矣。“

  散骑常侍王肃著诸经传解及论定朝仪,改易郑玄旧说,而基据持玄义,常与抗衡。迁安
平太守,公事去官。大将军曹爽请为从事中郎,出为安丰太守。郡接吴寇,为政清严有威惠,
明设防备,敌不敢犯。加讨寇将军。吴尝大发众集建业,扬声欲入攻扬州,刺史诸葛诞使基
策之。基曰:“昔孙权再至合肥,一至江夏,其后全琮出庐江,朱然寇襄阳,皆无功而还。
今陆逊等已死,而权年老,内无贤嗣,中无谋主。权自出则惧内衅卒起,痈疽发溃;遣将则
旧将已尽,新将未信。此不过欲补定支党,还自保护耳。”后权竟不能出。时曹爽专柄,风
化陵迟,基著时要论以切世事。以疾徵还,起家为河南尹,未拜,爽伏诛,基尝为爽官属,
随例罢。

  其年为尚书,出为荆州刺史,加扬烈将军,随征南王昶击吴。基别袭步协於夷陵,协闭
门自守。基示以攻形,而实分兵取雄父邸阁,收米三十余万斛,虏安北将军谭正,纳降数千
口。於是移其降民,置夷陵县。赐爵关内侯。基又表城上昶,徙江夏治之,以偪夏口,由是
贼不敢轻越江。明制度,整军农,兼脩学校,南方称之。时朝廷议欲伐吴,诏基量进趣之宜。
基对曰:“夫兵动而无功,则威名折於外,财用穷於内,故必全而后用也。若不资通川聚粮
水战之备,则虽积兵江内,无必渡之势矣。今江陵有沮、漳二水,溉灌膏腴之田以千数。安
陆左右,陂池沃衍。若水陆并农,以实军资,然后引兵诣江陵、夷陵,分据夏口,顺沮、漳,
资水浮谷而下。贼知官兵有经久之势,则拒天诛者意沮,而向王化者益固。然后率合蛮夷以
攻其内,精卒劲兵以讨其外,则夏口以上必拔,而江外之郡不守。如此,吴、蜀之交绝,交
绝而吴禽矣。不然,兵出之利,未可必矣。”於是遂止。

  司马景王新统政,基书戒之曰:“天下至广,万机至猥,诚不可不矜矜业业,坐而待旦
也。夫志正则众邪不生,心静则众事不躁,思虑审定则教令不烦,亲用忠良则远近协服。故
知和远在身,定众在心。许允、傅嘏、袁侃、崔赞皆一时正士,有直质而无流心,可与同政
事者也。”景王纳其言。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常乐亭侯。毌丘俭、文钦作乱,以基为行监军、假节,统许昌军,
適与景王会於许昌。景王曰:“君筹俭等何如?”基曰:“淮南之逆,非吏民思乱也,俭等
诳胁迫惧,畏目下之戮,是以尚群聚耳。若大兵临偪,必土崩瓦解,俭、钦之首,不终朝而
县於军门矣。”景王曰:“善。”乃令基居军前。议者咸以俭、钦慓悍,难与争锋。诏基停
驻。基以为:“俭等举军足以深入,而久不进者,是其诈伪已露,众心疑沮也。今不张示威
形以副民望,而停军高垒,有似畏懦,非用兵之势也。若或虏略民人,又州郡兵家为贼所得
者,更怀离心;俭等所迫胁者,自顾罪重,不敢复还,此为错兵无用之地,而成奸宄之源。
吴寇因之,则淮南非国家之有,谯、沛、汝、豫危而不安,此计之大失也。军宜速进据南顿,
南顿有大邸阁,计足军人四十日粮。保坚城,因积谷,先人有夺人之心,此平贼之要也。”
基屡请,乃听进据氵隐水。既至,复言曰:“兵闻拙速,未睹工迟之久。方今外有强寇,内
有叛臣,若不时决,则事之深浅未可测也。议者多欲将军持重。将军持重是也,停军不进非
也。持重非不行之谓也,进而不可犯耳。今据坚城,保壁垒,以积实资虏,县运军粮,甚非
计也。”景王欲须诸军集到,犹尚未许。基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彼得则利,我得
亦利,是谓争城,南顿是也。”遂辄进据南顿,俭等从项亦争欲往,发十余里,闻基先到,
复还保项。时兗州刺史邓艾屯乐嘉,俭使文钦将兵袭艾。基知其势分,进兵偪项,俭众遂败。
钦等已平,迁镇南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进封安乐乡侯。上疏求分户二百,
赐叔父子乔爵关内侯,以报叔父拊育之德。有诏特听。

  诸葛诞反,基以本官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时大军在项,以贼兵精,诏基敛
军坚垒。基累启求进讨。会吴遣朱异来救诞,军於安城。基又被诏引诸军转据北山,基谓诸
将曰:“今围垒转固,兵马向集,但当精脩守备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险,使得放纵,虽有
智者不能善后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与贼家对敌,当不动如山。若迁移依险,人心摇
荡,於势大损。诸军并据深沟高垒,众心皆定,不可倾动,此御兵之要也。”书奏,报听。
大将军司马文王进屯丘头,分部围守,各有所统。基督城东城南二十六军,文王敕军吏入镇
南部界,一不得有所遣。城中食尽,昼夜攻垒,基辄拒击,破之。寿春既拔,文王与基书曰
:“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志,上违诏命,
下拒众议,终至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是过也。”文王欲遣诸将轻兵深入,招迎唐咨等
子弟,因衅有荡覆吴之势。基谏曰:“昔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之兵,以围新城,城既
不拔,而众死者太半。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大捷之后,上
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於外,又内患未弭,是其脩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逾年,
人有归志,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
绍於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文王乃止。以淮南初定,转基为征东将
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进封东武侯。基上疏固让,归功参佐,由是长史司马等七人皆侯。

  是岁,基母卒,诏祕其凶问,迎基父豹丧合葬洛阳,追赠豹北海太守。甘露四年,转为
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常道乡公即尊位,增邑千户,并前五千七百户。前后封子二人
亭侯、关内侯。

  景元二年,襄阳太守表吴贼邓由等欲来归化,基被诏,当因此震荡江表。基疑其诈,驰
驿陈状。且曰:“嘉平以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务,在于镇安社稷,绥宁百姓,未宜动众以
求外利。”文王报书曰:“凡处事者,多曲相从顺,鲜能确然共尽理实。诚感忠爱,每见规
示,辄敬依来指。”后由等竟不降。㈠

  ㈠司马彪战略载基此事,详於本传。曰:“景元二年春三月,襄阳太守胡烈表上‘吴贼
邓由、李光等,同谋十八屯,欲来归化,遣将张吴、邓生,并送质任。克期欲令郡军临江迎
拔’。大将军司马文王启闻。诏征南将军王基部分诸军,使烈督万人径造沮水,荆州、义阳
南屯宜城,承书夙发。若由等如期到者,便当因此震荡江表。基疑贼诈降,诱致官兵,驰驿
止文王,说由等可疑之状。‘且当清澄,未宜便举重兵深入应之’。又曰:”夷陵东道,当
由车御,至赤岸乃得渡沮,西道当出箭谿口,乃趣平土,皆山险狭,竹木丛蔚,卒有要害,
弩马不陈。今者筋角弩弱,水潦方降,废盛农之务,徼难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昔子午之
役,兵行数百里而值霖雨,桥阁破坏,后粮腐败,前军县乏。姜维深入,不待辎重,士众饥
饿,覆军上邽。文钦、唐咨,举吴重兵,昧利寿春,身没不反。此皆近事之鉴戒也。嘉平以
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宜,当镇安社稷,抚宁上下,力农务本,怀柔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
利也。得之未足为多,失之伤损威重。‘文王累得基书,意疑。寻敕诸军已上道者,且权停
住所在,须后节度。基又言于文王曰:“昔汉祖纳郦生之说,欲封六国,寤张良之谋,而趣
销印。基谋虑浅短,诚不及留侯,亦惧襄阳有食其之谬。’文王於是遂罢军严,后由等果不
降。”

  是岁基薨,追赠司空,谥曰景侯。子徽嗣,早卒。咸熙中,开建五等,以基著勋前朝,
改封基孙廙,而以东武余邑赐一子爵关内侯。晋室践阼,下诏曰:“故司空王基既著德立勋,
又治身清素,不营产业,久在重任,家无私积,可谓身没行显,足用励俗者也。其以奴婢二
人赐其家。”

  评曰:徐邈清尚弘通,胡质素业贞粹,王昶开济识度,王基学行坚白,皆掌统方任,垂
称著绩。可谓国之良臣,时之彦士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八 魏书二八王贯丘诸葛邓钟传

  王凌字彦云,太原祁人也。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卓将李傕、郭汜等为卓报仇,
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凌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归乡里。凌举孝廉,为发
干长,㈠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太祖辟为丞相掾属。

  ㈠魏略曰:凌为长,遇事,髡刑五岁,当道扫除。时太祖车过,问此何徒,左右以状对。
太祖曰:“此子师兄子也,所坐亦公耳。”于是主者选为骁骑主簿。

  文帝践阼,拜散骑常侍,出为兗州刺史,与张辽等至广陵讨孙权。临江,夜大风,吴将
吕范等船漂至北岸。凌与诸将逆击,捕斩首虏,获舟船,有功,封宜城亭侯,加建武将军,
转在青州。是时海滨乘丧乱之后,法度未整。凌布政施教,赏善罚恶,甚有纲纪,百姓称之,
不容於口。后从曹休征吴,与贼遇於夹石,休军失利,凌力战决围,休得免难。仍徙为扬、
豫州刺史,咸得军民之欢心。始至豫州,旌先贤之后,求未显之士,各有条教,意义甚美。
初,凌与司马朗、贾逵友善,及临兗、豫,继其名迹。正始初,为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
诸军事。二年,吴大将全琮数万众寇芍陂,凌率诸军逆讨,与贼争塘,力战连日,贼退走。
进封南乡侯,邑千三百五十户,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是时,凌外甥令狐愚以才能为兗州刺史,屯平阿。舅甥并典兵,专淮南之重。凌就迁为
司空。司马宣王既诛曹爽,进凌为太尉,假节钺。凌、愚密协计,谓齐王不任天位,楚王彪
长而才,欲迎立彪都许昌。嘉平元年九月,愚遣将张式至白马,与彪相问往来。凌又遣舍人
劳精诣洛阳,语子广。广言:“废立大事,勿为祸先。”㈠其十一月,愚复遣式诣彪,未还,
会愚病死。㈡二年,荧惑守南斗,凌谓:“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㈢三年春,吴贼塞涂
水。凌欲因此发,大严诸军,表求讨贼;诏报不听。凌阴谋滋甚,遣将军杨弘以废立事告兗
州刺史黄华,华、弘连名以白太傅司马宣王。宣王将中军乘水道讨凌,先下赦赦凌罪,又将
尚书广东,使为书喻凌,大军掩至百尺逼凌。凌自知势穷,乃乘船单出迎宣王,遣掾王彧谢
罪,送印绶、节钺。军到丘头,凌面缚水次。宣王承诏遣主簿解缚反服,见凌,慰劳之,还
印绶、节钺,遣步骑六百人送还京都。凌至项,饮药死。㈣宣王遂至寿春。张式等皆自首,
乃穷治其事。彪赐死,诸相连者悉夷三族。㈤朝议咸以为春秋之义,齐崔杼、郑归生皆加追
戮,陈尸斫棺,载在方策。凌、愚罪宜如旧典。乃发凌、愚冢,剖棺,暴尸於所近市三日,
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㈥进弘、华爵为乡侯。广有志尚学行,死时年四十余。㈦

  ㈠汉晋春秋曰:凌、愚谋,以帝幼制於强臣,不堪为主,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之,以
兴曹氏。凌使人告广,广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虚而不治,
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
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或
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副众
心之所求。爽之所以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解,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
未易亡也。”凌不从。

  臣松之以为如此言之类,皆前史所不载,而犹出习氏。且制言法体不似於昔,疑悉凿齿
所自造者也。

  ㈡魏书曰:愚字公治,本名浚,黄初中,为和戎护军。乌丸校尉田豫讨胡有功,小违节
度,愚以法绳之。帝怒,械系愚,免官治罪,诏曰“浚何愚”!遂以名之。正始中,为曹爽
长史,后出为兗州刺史。

  魏略曰:愚闻楚王彪有智勇。初东郡有讹言云:“白马河出妖马,夜过官牧边鸣呼,众
马皆应,明日见其迹,大如斛,行数里,还入河中。”又有谣言:“白马素羁西南驰,其谁
乘者朱虎骑。”楚王小字朱虎,故愚与王凌阴谋立楚王。乃先使人通意於王,言“使君谢王,
天下事不可知,原王自爱”!彪亦阴知其意,答言“谢使君,知厚意也。”

  ㈢魏略曰:凌闻东平民浩详知星,呼问详。详疑凌有所挟,欲悦其意,不言吴当有死丧,
而言淮南楚分也,今吴、楚同占,当有王者兴。故凌计遂定。

  ㈣魏略载凌与太傅书曰:“卒闻神军密发,巳在百尺,虽知命穷尽,迟於相见,身首分
离,不以为恨,前后遣使,有书未得还报,企踵西望,无物以譬。昨遣书之后,便乘船来相
迎宿丘头,旦发於浦口,奉被露布赦书,又得二十三日况,累纸诲示,闻命惊愕,五内失守,
不知何地可以自处?仆久忝朝恩,历试无效,统御戎马,董齐东夏,事有阙废,中心犯义,
罪在三百,妻子同县,无所祷矣。不图圣恩天覆地载,横蒙视息,复睹日月。亡甥令狐愚携
惑群小之言,仆即时呵抑,使不得竟其语。既人已知,神明所鉴,夫非事无阴,卒至发露,
知此枭夷之罪也。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子也。”又重曰:“身陷刑罪,谬蒙赦宥。今遣掾送
印绶,顷至,当如诏书自缚归命。虽足下私之,官法有分。”及到,如书。太傅使人解其缚。
凌既蒙赦,加怙旧好,不复自疑,径乘小船自趣太傅。太傅使人逆止之,住船淮中,相去十
余丈。凌知见外,乃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至邪?而乃引军来乎!”太
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凌曰:“卿负我!”太傅曰:“我宁负卿,不负国家。”
遂使人送来西。凌自知罪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凌行到项,夜呼掾属与决
曰:“行年八十,身名并灭邪!”遂自杀。

  干宝晋纪曰:凌到项,见贾逵祠在水侧,凌呼曰:“贾梁道,王凌固忠于魏之社稷者,
唯尔有神,知之。”其年八月,太傅有疾,梦凌、逵为疠,甚恶之,遂薨。

  ㈤魏略载:山阳单固,字恭夏,为人有器实。正始中,兗州刺史令狐愚与固父伯龙善,
辟固,欲以为别驾。固不乐为州吏,辞以疾。愚礼意愈厚,固不欲应。固母夏侯氏谓固曰:
“使君与汝父久善,故命汝不止,汝亦故当仕进,自可往耳。”固不获已,遂往,与兼治中
从事杨康并为愚腹心。后愚与王凌通谋,康、固皆知其计。会愚病,康应司徒召诣洛阳,固
亦以疾解禄。康在京师露其事,太傅乃东取王凌。到寿春,固见太傅,太傅问曰:“卿知其
事为邪?”固对不知。太傅曰:“且置近事。问卿,令狐反乎?”固又曰无。而杨康白,事
事与固连。遂收捕固及家属,皆系廷尉,考实数十,固故云无有。太傅录杨康,与固对相诘。
固辞穷,乃骂康曰:“老庸既负使君,又灭我族,顾汝当活邪!”辞定,事上,须报廷尉,
以旧皆听得与其母妻子相见。固见其母,不仰视,其母知其惭也,字谓之曰:“恭夏,汝本
自不欲应州郡也,我强故耳。汝为人吏,自当尔耳。此自门户衰,我无恨也。汝本意与我语。”
固终不仰,又不语,以至於死。初,杨康自以白其事,冀得封拜,后以辞颇参错,亦并斩。
临刑,俱出狱,固又骂康曰:“老奴,汝死自分耳。若令死者有知,汝何面目以行地下也。”

  ㈥干宝晋纪曰:兗州武吏东平马隆,讬为愚家客,以私财更殡葬,行服三年,种植松柏。
一州之士愧之。

  ㈦魏氏春秋曰:广字公渊。弟飞枭、金虎,并才武过人。太傅尝从容问蒋济,济曰:
“凌文武俱赡,当今无双。广等志力,有美於父耳。”退而悔之,告所亲曰:“吾此言,灭
人门宗矣。”

  魏末传曰:凌少子字明山,最知名,善书,多技艺,人得其书,皆以为法。走向太原,
追军及之,时有飞鸟集桑树,随枝低卬,举弓射之即倒,追人乃止不复进。明山投亲家食,
亲家告吏,乃就执之。

  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父兴,黄初中为武威太守,伐叛柔服,开通河右,名次
金城太守苏则。讨贼张进及讨叛胡有功,封高阳乡侯。㈠入为将作大匠。俭袭父爵,为平原
侯文学。明帝即位,为尚书郎,迁羽林监。以东宫之旧,甚见亲待。出为洛阳典农。时取农
民以治宫室,俭上疏曰:“臣愚以为天下所急除者二贼,所急务者衣食。诚使二贼不灭,士
民饥冻,虽崇美宫室,犹无益也。”迁荆州刺史。

  ㈠魏名臣奏载雍州刺史张既表曰:“河右遐远,丧乱弥久,武威当诸郡路道喉辖之要,
加民夷杂处,数有兵难。领太守毌丘兴到官,内抚吏民,外怀羌、胡,卒使柔附,为官效用。
黄华、张进初图逆乱,扇动左右,兴志气忠烈,临难不顾,为将校民夷陈说祸福,言则涕泣。
于时男女万口,咸怀感激,形毁发乱,誓心致命。寻率精兵踧胁张掖,济拔领太守杜通、西
海太守张睦。张掖番和、骊靬二县吏民及郡杂胡弃恶诣兴,兴皆安恤,使尽力田。兴每所历,
尽竭心力,诚国之良吏。殿下即位,留心万机,苟有毫毛之善,必有赏录,臣伏缘圣旨,指
陈其事。”

  青龙中,帝图讨辽东,以俭有幹策,徙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
率幽州诸军至襄平,屯辽隧。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率众王护留等,昔随袁
尚奔辽东者,率众五千余人降。寇娄敦遣弟阿罗槃等诣阙朝贡,封其渠率二十余人为侯、王,
赐舆马缯采各有差。公孙渊逆与俭战,不利,引还。明年,帝遣太尉司马宣王统中军及俭等
众数万讨渊,定辽东。俭以功进封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正始中,俭以高句骊数侵叛,督诸军步骑万人出玄菟,从诸道讨之。句骊王宫将步骑二
万人,进军沸流水上,大战梁口,梁音渴。宫连破走。俭遂束马县车,以登丸都,屠句骊所
都,斩获首虏以千数。句骊沛者名得来,数谏宫,㈠宫不从其言。得来叹曰:“立见此地将
生蓬蒿。”遂不食而死,举国贤之。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得其妻子,皆放遣之。
宫单将妻子逃窜。俭引军还。六年,复征之,宫遂奔买沟。俭遣玄菟太守王颀追之,㈡过沃
沮千有余里,至肃慎氏南界,刻石纪功,刊丸都之山,铭不耐之城。诸所诛纳八千余口,论
功受赏,侯者百余人。穿山溉灌,民赖其利。

  ㈠臣松之按东夷传:沛者,句骊国之官名。

  ㈡世语曰:颀字孔硕,东莱人,晋永嘉中大贼王弥,颀之孙。

  迁左将军,假节监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转为镇南将军。诸葛诞战于东关,不利,
乃令诞、俭对换。诞为镇南,都督豫州。俭为镇东,都督杨州。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
俭与文钦御之,太尉司马孚督中军东解围,恪退还。

  初,俭与夏侯玄、李丰等厚善。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曹爽之邑人也,骁果粗猛,数有
战功,好增虏获,以徼宠赏,多不见许,怨恨日甚。俭以计厚待钦,情好欢洽。钦亦感戴,
投心无贰。正元二年正月,有彗星数十丈,西北竟天,起于吴、楚之分。俭、钦喜,以为己
祥。遂矫太后诏,罪状大将军司马景王,移诸郡国,举兵反。迫胁淮南将守诸别屯者,及吏
民大小,皆入寿春城,为坛於城西,歃血称兵为盟,分老弱守城,俭、钦自将五六万众渡淮,
西至项。俭坚守,钦在外为游兵。㈠

  ㈠俭、钦等表曰:“故相国懿,匡辅魏室,历事忠贞,故烈祖明皇帝授以寄讬之任。懿
戮力尽节,以宁华夏。又以齐王聪明,无有秽德,乃心勤尽忠以辅上,天下赖之。懿欲讨灭
二虏以安宇内,始分军粮,克时同举,未成而薨。齐王以懿有辅己大功,故遂使师承统懿业,
委以大事。而师以盛年在职,无疾讬病,坐拥强兵,无有臣礼,朝臣非之,义士讥之,天下
所闻,其罪一也。懿造计取贼,多舂军粮,克期有日。师为大臣,当除国难,又为人子,当
卒父业。哀声未绝而便罢息,为臣不忠,为子不孝,其罪二也。贼退过东关,坐自起众,三
征同进,丧众败绩,历年军实,一旦而尽,致使贼来,天下骚动,死伤流离,其罪三也。贼
举国悉众,号五十万,来向寿春,图诣洛阳,会太尉孚与臣等建计,乃杜塞要险,不与争锋,
还固新城。淮南将士,冲锋履刃,昼夜相守,勤瘁百日,死者涂地,自魏有军已来,为难苦
甚,莫过於此。而师遂意自由,不论封赏,权势自在,无所领录,其罪四也。故中书令李丰
等,以师无人臣节,欲议退之。师知而请丰,其夕拉杀,载尸埋棺。丰等为大臣,帝王腹心,
擅加酷暴,死无罪名,师有无君之心,其罪五也。懿每叹说齐王自堪人主,君臣之义定。奉
事以来十有五载,始欲归政,按行武库,诏问禁兵不得妄出。师自知奸慝,人神所不祐,矫
废君主,加之以罪。孚,师之叔父,性甚仁孝,追送齐王,悲不自胜。群臣皆怒而师怀忍,
不顾大义,其罪六也。又故光禄大夫张缉,无罪而诛,夷其妻子,并及母后,逼恐至尊,强
催督遣,临时哀愕,莫不伤痛;而师称庆,反以欢喜,其罪七也。陛下践阼,聪明神武,事
经圣心,欲崇省约,天下闻之,莫不欢庆;而师不自改悔,脩复臣礼,而方徵兵募士,毁坏
宫内,列侯自卫。陛下即阼,初不朝觐。陛下欲临幸师舍以省其疾,复拒不通,不奉法度,
其罪八也。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
下闻之,莫不哀伤,其罪九也。三方之守,一朝阙废,多选精兵,以自营卫,五营领兵,阙
而不补,多载器杖,充聚本营,天下所闻,人怀愤怨,讹言盈路,以疑海内,其罪十也。多
休守兵,以占高第,以空虚四表,欲擅强势,以逞奸心,募取屯田,加其复赏,阻兵安忍,
坏乱旧法。合聚诸籓王公以著鄴,欲悉诛之,一旦举事废主。天不长恶,使目肿不成,其罪
十一也。臣等先人皆随从太祖武皇帝征讨凶暴,获成大功,与高祖文皇帝即受汉禅,开国承
家,犹尧舜相传也。臣与安丰护军郑翼、庐江护军吕宣、太守张休、淮南太守丁尊、督守合
肥护军王休等议,各以累世受恩,千载风尘,思尽躯命,以完全社稷安主为效。斯义苟立,
虽焚妻子,吞炭漆身,死而不恨也。按师之罪,宜加大辟,以彰奸慝。春秋之义,一世为善,
一世宥之。懿有大功,海内所书,依古典议,废师以侯就弟。弟昭,忠肃宽明,乐善好士,
有高世君子之度,忠诚为国,不与师同。臣等碎首所保,可以代师辅导圣躬。太尉孚,忠孝
小心,所宜亲宠,授以保傅。护军散骑常侍望,忠公亲事,当官称能,远迎乘舆,有宿卫之
功,可为中领军。春秋之义,大义灭亲,故周公诛弟,石碏戮子,季友鸩兄,上为国计,下
全宗族。殛鲧用禹,圣人明典,古今所称。乞陛下下臣等所奏,朝堂博议。臣言当道,使师
逊位避贤者,罢兵去备,如三皇旧法,则天下协同。若师负势恃众不自退者,臣等率将所领,
昼夜兼行,惟命是授。臣等今日所奏,惟欲使大魏永存,使陛下得行君意,远绝亡之祸,百
姓安全,六合一体,使忠臣义士,不愧於三皇五帝耳。臣恐兵起,天下扰乱,臣辄上事,移
三征及州郡国典农,各安慰所部吏民,不得妄动,谨具以状闻。惟陛下爱养精神,明虑危害,
以宁海内。师专权用势,赏罚自由,闻臣等举众,必下诏禁绝关津,使驿书不通,擅复徵调,
有所收捕。此乃师诏,非陛下诏书,在所皆不得复承用。臣等道远,惧文书不得皆通,辄临
时赏罚,以便宜从事,须定表上也。”

  大将军统中外军讨之,别使诸葛诞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拟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
诸军出于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大将军屯汝阳,使监军王基督前锋诸军据南顿以待之。今
诸军皆坚壁勿与战。俭、钦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不得归,计穷不知所为。淮南将士,
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农民为之用。大将军遣兗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
军万余人至乐嘉,示弱以诱之,大将军寻自洙至。钦不知,果夜来欲袭艾等,会明,见大军
兵马盛,乃引还。㈠大将军纵骁骑追击,大破之,钦遁走。是日,俭闻钦战败,恐惧夜走,
众溃。比至慎县,左右人兵稍弃俭去,俭独与小弟秀及孙重藏水边草中。安风津都尉部民张
属就射杀俭,传首京都。属封侯。秀、重走入吴。将士诸为俭、钦所迫胁者,悉归降。㈡

  ㈠魏氏春秋曰:钦中子俶,小名鸯。年尚幼,勇力绝人,谓钦曰:“及其未定,击之可
破也。”於是分为二队,夜夹攻军。俶率壮士先至,大呼大将军,军中震扰。钦后期不应。
会明,俶退,钦亦引还。

  魏末传曰:殿中人姓尹,字大目,小为曹氏家奴,常侍在帝侧,大将军将俱行。大目知
大将军一目已突出,启云:“文钦本是明公腹心,但为人所误耳,又天子乡里。大目昔为文
钦所信,乞得追解语之,令还与公复好。”大将军听遣大目单身往,乘大马,被铠甲,追文
钦,遥相与语。大目心实欲曹氏安,谬言:“君侯何苦若不可复忍数日中也!”欲使钦解其
旨。钦殊不悟,乃更厉声骂大目:“汝先帝家人,不念报恩,而反与司马师作逆;不顾上天,
天不祐汝!”乃张弓傅矢欲射大目,大目涕泣曰:“世事败矣,善自努力也。”

  ㈡钦与郭淮书曰:“大将军昭伯与太傅(伯)俱受顾命,登床把臂,讬付天下,此远近
所知。后以势利,乃绝其祀,及其亲党,皆一时之俊,可为痛心,奈何奈何!公侯恃与大司
马公恩亲分著,义贯金石,当此之时,想益毒痛,有不可堪也。王太尉嫌其专朝,潜欲举兵,
事竟不捷,复受诛夷,害及楚王,想甚追恨。太傅既亡,然其子师继承父业,肆其虐暴,日
月滋甚,放主弑后,残戮忠良,包藏祸心,遂至篡弑。此可忍也,孰不可忍?钦以名义大故,
事君有节,忠愤内发,忘寝与食,无所吝顾也。会毌丘子邦自与父书,腾说公侯,尽事主之
义,欲奋白发,同符太公,惟须东问,影响相应,闻问之日,能不慷慨!是以不顾妻孥之痛,
即与毌丘镇东举义兵三万余人,西趋京师,欲扶持王室,扫除奸逆,企踵西望,不得声问,
鲁望高子,不足喻急。夫当仁不让,况救君之难,度道远艰,故不果期要耳。然同舟共济,
安危势同,祸痛已连,非言饰所解,自公侯所明也。共事曹氏,积信魏朝,行道之人,皆所
知见。然在朝之士,冒利偷生,烈士所耻,公侯所贱,贾竖所不忍为也,况当涂之士邪?军
屯住项,小人以闰月十六日别进兵,就于乐嘉城讨师,师之徒众,寻时崩溃,其所斩截,不
复訾原,但当长驱径至京师,而流言先至,毌丘不复详之,更谓小人为误,诸军便尔瓦解。
毌丘还走,追寻释解,无所及。小人还项,复遇王基等十二军,追寻毌丘,进兵讨之,即时
克破,所向全胜,要那后无继何?孤军梁昌,进退失所,还据寿春,寿春复走,狼狈踬阂,
无复他计,惟当归命大吴,借兵乞食,继踵伍员耳。不若仆隶,如何快心,复君之仇,永使
曹氏少享血食,此亦大国之所祐念也。想公侯不使程婴、杵臼擅名於前代,而使大魏独无鹰
扬之士与?今大吴敦崇大义,深见愍悼。然仆於国大分连接,远同一势,日欲俱举,瓜分中
国,不原偏取以为己有。公侯必欲共忍帅胸怀,宜广大势,恐秦川之卒不可孤举。今者之计,
宜屈己伸人,讬命归汉,东西俱举尔,乃可克定师党耳。深思鄙言,若愚计可从,宜使汉军
克制期要,使六合校考,与周、召同封,以讬付兒孙。此亦非小事也,大丈夫宁处其落落,
是以远呈忠心,时望嘉应。”时郭淮已卒,钦未知,故有此书。

  世语曰:毌丘俭之诛,党与七百余人,传侍御史杜友治狱,惟举首事十人,余皆奏散。
友字季子,东郡人,仕晋冀州刺史、河南尹。子默,字世玄,历吏部郎,卫尉。

  俭子甸为治书侍御史,先时知俭谋将发,私出将家属逃走新安灵山上。别攻下之,夷俭
三族。㈠

  ㈠世语曰:甸字子邦,有名京邑。齐王之废也,甸谓俭曰:“大人居方狱重任,国倾覆
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俭然之。大将军恶其为人也。及俭起兵,问屈□所在,云不
来无能为也。俭初起兵,遣子宗四人入吴。太康中,吴平,宗兄弟皆还中国。宗字子仁,有
俭风,至零陵太守。宗子奥,巴东监军、益州刺史。

  习凿齿曰:毌丘俭感明帝之顾命,故为此役。君子谓毌丘俭事虽不成,可谓忠臣矣。夫
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者时也,我苟无时,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乃所以为忠
也。古人有言:“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若毌丘俭可谓不愧也。

  钦亡入吴,吴以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㈠

  ㈠钦降吴表曰:“禀命不幸,常隶魏国,两绝於天。虽侧伏隅都,自知无路。司马师滔
天作逆,废害二主,辛、癸、高、莽,恶不足喻。钦累世受魏恩,乌鸟之情,窃怀愤踊,在
三之义,期於弊仆。前与毌丘俭、郭淮等俱举义兵,当共讨师,扫除凶孽,诚臣慺慺愚管所
执。智虑浅薄,微节不骋,进无所依,悲痛切心。退惟不能扶翼本朝,抱愧俯仰,靡所自厝。
冒缘古义,固有所归,庶假天威,得展万一,僵仆之日,亦所不恨。辄相率将,归命圣化,
惭偷苟生,非辞所陈。谨上还所受魏使持节、前将军、山桑侯印绶。临表惶惑,伏须罪诛。”

  魏书曰:钦字仲若,谯郡人。父稷,建安中为骑将,有勇力。钦少以名将子,材武见称。
魏讽反,钦坐与讽辞语相连,及下狱,掠笞数百,当死,太祖以稷故赦之。太和中,为五营
校督,出为牙门将。钦性刚暴无礼,所在倨傲陵上,不奉官法,辄见奏遣,明帝抑之。后复
以为淮南牙门将,转为庐江太守、鹰扬将军。王凌奏钦贪残,不宜抚边,求免官治罪,由是
徵钦还。曹爽以钦乡里,厚养待之,不治钦事。复遣还庐江,加冠军将军,贵宠逾前。钦以
故益骄,好自矜伐,以壮勇高人,颇得虚名於三军。曹爽诛后,进钦为前将军以安其心,后
代诸葛诞为扬州刺史。自曹爽之诛,钦常内惧,与诸葛诞相恶,无所与谋。会诞去兵,毌丘
俭往,乃阴共结谋。战败走,昼夜间行,追者不及,遂得入吴,孙峻厚待之。钦虽在他国,
不能屈节下人,自吕据、朱异等诸大将皆憎疾之,惟峻常左右之。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阳都人,诸葛丰后也。初以尚书郎为荥阳令,㈠入为吏部郎。人有
所属讬,辄显其言而承用之,后有当否,则公议其得失以为褒贬,自是群僚莫不慎其所举。
累迁御史中丞尚书,与夏侯玄、邓飏等相善,收名朝廷,京都翕然。言事者以诞、飏等脩浮
华,合虚誉,渐不可长。明帝恶之,免诞官。㈡会帝崩,正始初,玄等并在职。复以诞为御
史中丞尚书,出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

  ㈠魏氏春秋曰:诞为郎,与仆射杜畿试船陶河,遭风覆没,诞亦俱溺。虎贲浮河救诞,
诞曰:“先救杜侯。”诞飘于岸,绝而复苏。

  ㈡世语曰:是时,当世俊士散骑常侍夏侯玄、尚书诸葛诞、邓飏之徒,共相题表,以玄、
畴四人为四聪,诞、备八人为八达,中书监刘放子熙、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三人,
咸不及比,以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凡十五人。帝以构长浮华,皆免官废锢。

  王凌之阴谋也,太傅司马宣王潜军东伐,以诞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封山
阳亭侯。诸葛恪兴东关,遣诞督诸军讨之,与战,不利。还,徙为镇南将军。

  后毌丘俭、文钦反,遣使诣诞,招呼豫州士民。诞斩其使,露布天下,令知俭、钦凶逆。
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使诞督豫州诸军,渡安风津向寿春。俭、钦之破也,诞先至寿春。寿
春中十余万口,闻俭、钦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迸山泽,或散走入吴。以诞久在淮南,
乃复以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闻淮南乱,会文钦
往,乃帅众将钦径至寿春;时诞诸军已至,城不可攻,乃走。诞遣将军蒋班追击之,斩赞,
传首,收其印节。进封高平侯,邑三千五百户,转为征东大将军。

  诞既与玄、飏等至亲,又王凌、毌丘俭累见夷灭,惧不自安,倾帑藏振施以结众心,厚
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㈠甘露元年冬,吴贼欲向徐堨,计诞所督兵马足以待之,
而复请十万众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寇,内欲保有淮南。朝廷微知诞有自疑心,以诞旧
臣,欲入度之。二年五月,徵为司空。诞被诏书,愈恐,遂反。召会诸将,自出攻扬州刺史
乐綝,杀之。㈡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
年食,闭城自守。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㈢吴人大喜,遣将全怿、全端、唐咨、王
祚等,率三万众,密与文钦俱来应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
寿春侯。是时镇南将军王基始至,督诸军围寿春,未合。咨、钦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
将其众突入城。

  ㈠魏书曰:诞赏赐过度。有犯死者,亏制以活之。

  ㈡世语曰:司马文王既秉朝政,长史贾充以为宜遣参佐慰劳四征,于是遣充至寿春。充
还启文王:“诞再在扬州,有威名,民望所归。今徵,必不来,祸小事浅;不徵,事迟祸大。”
乃以为司空。书至,诞曰:“我作公当在王文舒后,今便为司空!不遣使者,健步赍书,使
以兵付乐綝,此必綝所为。”乃将左右数百人至扬州,扬州人欲闭门,诞叱曰:“卿非我故
吏邪!”径入,綝逃上楼,就斩之。

  魏末传曰:贾充与诞相见,谈说时事,因谓诞曰:“洛中诸贤,皆原禅代,君所知也。
君以为云何?”诞厉色曰:“卿非贾豫州子?世受魏恩,如何负国,欲以魏室输人乎?非吾
所忍闻。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诞既被徵,请诸牙门置酒饮宴,呼牙门从兵,
皆赐酒令醉,谓众人曰:“前作千人铠仗始成,欲以击贼,今当还洛,不复得用,欲蹔出,
将见人游戏,须臾还耳;诸君且止。”乃严鼓将士七百人出。乐綝闻之,闭州门。诞历南门
宣言曰:“当还洛邑,蹔出游戏,扬州何为闭门见备?”前至东门,东门复闭,乃使兵缘城
攻门,州人悉走,因风放火,焚其府库,遂杀綝. 诞表曰:“臣受国重任,统兵在东。扬州
刺史乐綝专诈,说臣与吴交通,又言被诏当代臣位,无状日久。臣奉国命,以死自立,终无
异端。忿綝不忠,辄将步骑七百人,以今月六日讨綝,即日斩首,函头驿马传送。若圣朝明
臣,臣即魏臣;不明臣,臣即吴臣。不胜发愤有日,谨拜表陈愚,悲感泣血,哽咽断绝,不
知所如,乞朝廷察臣至诚。”

  臣松之以为魏末传所言,率皆鄙陋。疑诞表言曲,不至於此也。

  ㈢世语曰:黄初末,吴人发长沙王吴芮冢,以其?专於临湘为孙坚立庙。芮容貌如生,
衣服不朽。后豫发者见吴纲曰:“君何类长沙王吴芮,但微短耳。”纲瞿然曰:“是先祖也,
君何由见之?”见者言所由,纲曰:“更葬否?”答曰:“即更葬矣。”自芮之卒年至冢发,
四百余年,纲,芮之十六世孙矣。

  六月,车驾东征,至项。大将军司马文王督中外诸军二十六万众,临淮讨之。大将军屯
丘头。使基及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又使监军石苞、兗州刺史州
泰等,简锐卒为游军,备外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吴将朱异再以大众来迎诞等,渡
黎浆水,泰等逆与战,每摧其锋。孙綝以异战不进,怒而杀之。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
无所恃。将军蒋班、焦彝,皆诞爪牙计事者也,弃诞,逾城自归大将军。㈠大将军乃使反间,
以奇变说全怿等,怿等率众数千人开门来出。城中震惧,不知所为。

  ㈠汉晋春秋曰:蒋班、焦彝言于诸葛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綝杀异而归
江东,外以发兵为名,而内实坐须成败,其归可见矣。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
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可有全者。”文钦曰:“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未有难北方
者也。况公今举十余万之众内附,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子兄弟尽在江表,就孙綝不
欲,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势力已因,异图生
心,变故将起,以往准今,可计日而望也。”班、彝固劝之,钦怒,而诞欲杀班。二人惧,
且知诞之必败也,十一月,乃相携而降。

  三年正月,诞、钦、咨等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㈠围上诸军,临
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死伤者蔽地,血流盈堑。复还入城,城内食
转竭,降出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
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钦子鸯及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
勒兵驰赴之,众不为用。鸯、虎单走,逾城出,自归大将军。军吏请诛之,大将军令曰:
“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
鸯、虎,使将兵数百骑驰巡城,呼语城内云:“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余何惧?”表鸯、虎
为将军,各赐爵关内侯。城内喜且扰,又日饥困,诞、咨等智力穷。大将军乃自临围,四面
进兵,同时鼓譟登城,城内无敢动者。诞窘急,单乘马,将其麾下突小城门出。大将军司马
胡奋部兵逆击,斩诞,传首,夷三族。诞麾下数百人,坐不降见斩,皆曰:“为诸葛公死,
不恨。”其得人心如此。㈡唐咨、王祚及诸裨将皆面缚降,吴兵万众,器仗军实山积。

  ㈠汉晋春秋曰:文钦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
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共悉众出攻。

  ㈡干宝晋纪曰:数百人拱手为列,每斩一人,辄降之,竟不变,至尽,时人比之田横。
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於敌,吾弗取也。”乃免胄
冒陈而死。

  初围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大将军以为:“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
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於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
而制也。”诞以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六军按甲,深沟高垒,而诞自困,竟不烦攻而
克。㈠及破寿春,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大将军
以为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適可以示中国之弘耳。一无所杀,
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

  ㈠干宝晋纪曰:初,寿春每岁雨潦,淮水溢,常淹城邑。故文王之筑围也,诞笑之曰:
“是固不攻而自败也。”及大军之攻,亢旱逾年。城既陷,是日大雨,围垒皆毁。诞子靓,
字仲思,吴平还晋。靓子恢,字道明,位至尚书令,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

  唐咨本利城人。黄初中,利城郡反,杀太守徐箕,推咨为主。文帝遣诸军讨破之,咨走
入海,遂亡至吴,官至左将军,封侯、持节。诞、钦屠戮,咨亦生禽,三叛皆获,天下快焉。
㈠拜咨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咸假号位,吴众悦服。江东感之,皆不诛其家。其淮南将吏士民
诸为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余皆赦之。听鸯、虎收敛钦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㈡

  ㈠傅子曰:宋建椎牛祷赛,终自焚灭。文钦日祠祭事天,斩于人手。诸葛诞夫妇聚会神
巫,淫祀求福,伏尸淮南,举族诛夷。此天下所共见,足为明鉴也。

  ㈡习凿齿曰: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君子谓司马大将军於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攻矣。夫
建业者异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
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丧王基之功,种惠吴
人,结异类之情,?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士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
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丧王基,语在基传。

  鸯一名俶. 晋诸公赞曰,俶后为将军,破凉州虏,名闻天下。太康中为东夷校尉、假节。
当之职,入辞武帝,帝见而恶之,讬以他事免俶官。东安公繇,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
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

  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人也。少孤,太祖破荆州,徙汝南,为农民养犊。年十二,随母
至颍川,读故太丘长陈寔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名范,字士则。后宗族
有与同者,故改焉。为都尉学士,以口吃,不得作幹佐。为稻田守丛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
贫,资给甚厚,艾初不称谢。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为典农
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㈠迁尚书郎。

  ㈠世语曰:邓艾少为襄城典农部民,与石苞皆年十二三。谒者阳翟郭玄信,武帝监军郭
诞元奕之子。建安中,少府吉本起兵许都,玄信坐被刑在家,从典农司马求人御,以艾、苞
与御,行十余里,与语,悦之,谓二人皆当远至为佐相。艾后为典农功曹,奉使诣宣王,由
此见知,遂被拔擢。

  时欲广田畜谷,为灭贼资,使艾行陈、项已东至寿春。艾以为“田良水少,不足以尽地
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乃著济河论以喻其指。又以为
“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
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令
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水丰常收三倍於西,计除
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於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
以此乘吴,无往而不克矣。”宣王善之,事皆施行。正始二年,乃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
大军兴众,汎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出参征西军事,迁南安太守。嘉平元年,与征西将军郭淮拒蜀偏将军姜维。维退,淮因
西击羌。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於是留艾屯白水北。三日,
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
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袭取洮城。”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
到,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赐爵关内侯,加讨寇将军,后迁城阳太守。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
附,故周宣有玁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围。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
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
之尊日疏,外土之威浸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
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
边长计也。”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
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迁汝南太守,至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已死,遣吏祭
之,重遗其母,举其子与计吏。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不克,退归。艾言景王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
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竞於
外事,虐用其民,悉国之众,顿於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昔子胥、
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而败。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恪
归,果见诛。迁兗州刺史,加振威将军。上言曰:“国之所急,惟农与战,国富则兵强,兵
强则战胜。然农者,胜之本也。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上无设爵之劝,则下无
财畜之功。今使考绩之赏,在於积粟富民,则交游之路绝,浮华之原塞矣。”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方城亭侯。毌丘俭作乱,遣健步赍书,欲疑惑大众,艾斩之,兼
道进军,先趣乐嘉城,作浮桥。司马景王至,遂据之。文钦以后大军破败於城下,艾追之至
丘头。钦奔吴。吴大将军孙峻等号十万众,将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遣艾据肥阳,艾以与贼
势相远,非要害之地,辄移屯附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战,遂走之。其年徵拜长
水校尉。以破钦等功,进封方城乡侯,行安西将军。解雍州刺史王经围於狄道,姜维退驻锺
提,乃以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护东羌校尉。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艾曰:
“洮西之败,非小失也;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於危亡。今以策言之,彼有乘
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杖未复,二也。彼
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
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县饵,五也。贼有黠
数,其来必矣。”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相持。
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邽,艾与战於段谷,大破之。甘露元年诏曰
:“逆贼姜维连年狡黠,民夷骚动,西土不宁。艾筹画有方,忠勇奋发,斩将十数,馘首千
计;国威震於巴、蜀,武声扬於江、岷。今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进封邓侯。
分五百户封子忠为亭侯。”二年,拒姜维于长城,维退还。迁征西将军,前后增邑凡六千六
百户。景元三年,又破维于侯和,维卻保沓中。四年秋,诏诸军征蜀,大将军司马文王皆指
授节度,使艾与维相缀连;雍州刺史诸葛绪要维,令不得归。艾遣天水太守王颀等直攻维营,
陇西太守牵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等诣甘松。维闻锺会诸军已入汉中,引退还。欣等追
蹑於强川口,大战,维败走。闻雍州已塞道屯桥头,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后。诸葛绪
闻之,卻还三十里。维入北道三十余里,闻绪军卻,寻还,从桥头过,绪趣截维,较一日不
及。维遂东引,还守剑阁。锺会攻维未能克。艾上言:“今贼摧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
径经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余里,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守必还赴涪,
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军志有之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
又粮运将匮,频於危殆。艾以氈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由,
蜀守将马邈降。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列陈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马
师纂等出其左。忠、纂战不利,并退还,曰:“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
举,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大破之,斩瞻及尚书张遵等
首,进军到雒。刘禅遣使奉皇帝玺绶,为笺诣艾请降。

  艾至成都,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执节解缚焚榇,受而宥之。
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
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或领艾官属。以师纂领益州刺史,
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使於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
共埋藏。艾深自矜伐,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吴汉之徒,已殄
灭矣。”又曰:“姜维自一时雄兒也,与某相值,故穷耳。”有识者笑之。

  十二月,诏曰:“艾曜威奋武,深入虏庭,斩将搴旗,枭其鲸鲵,使僭号之主,稽首系
颈,历世逋诛,一朝而平。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蜀。虽白起破强楚,韩
信克劲赵,吴汉禽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也。其以艾为太尉,增邑二万户,
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千户。”㈠艾言司马文王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
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留陇右兵二
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
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安士民以来远人,若便送禅於京都,吴以
为流徙,则於向化之心不劝。宜权停留,须来年秋冬,比尔吴亦足平。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
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
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事当须报,
不宜辄行。”艾重言曰:“衔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
谓合权宜。今蜀举众归命,地尽南海,东接吴会,宜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
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
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锺
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以结。诏书槛车徵艾。㈡

  ㈠袁子曰:诸葛亮,重人也,而骤用蜀兵,此知小国弱民难以久存也。今国家一举而灭
蜀,自征伐之功,未有如此之速者也。方邓艾以万人入江由之危险,锺会以二十万众留剑阁
而不得进,三军之士已饥,艾虽战胜克将,使刘禅数日不降,则二将之军难以反矣。故功业
如此之难也。国家前有寿春之役,后有灭蜀之劳,百姓贫而仓禀虚,故小国之虑,在於时立
功以自存,大国之虑,在於既胜而力竭,成功之后,戒惧之时也。

  ㈡魏氏春秋曰:艾仰天叹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复见於今日矣。”

  艾父子既囚,锺会至成都,先送艾,然后作乱。会已死,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迎还。
瓘遣田续等讨艾,遇於绵竹西,斩之。子忠与艾俱死,余子在洛阳者悉诛,徙艾妻子及孙於
西域。㈠

  ㈠汉晋春秋曰: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续不进,欲斩,既而舍之。及瓘遣续,谓曰:“可
以报江由之辱矣。”杜预言於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已高,既无德音,又
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

  世语曰:师纂亦与艾俱死。纂性急少恩,死之日体无完皮。

  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
蹇。蹇繇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
穷也。’往必克蜀,殆不还乎!”艾怃然不乐。㈠

  ㈠荀绰冀州记曰:邵起自幹吏,位至卫尉。长子翰,河东太守。中子敞,大司农。少子
倩,字君幼,宽厚有器局,勤於当世,历位冀州刺史、太子右卫率。翰子俞,字世都,清贞
贵素,辩於论议,采公孙龙之辞以谈微理。少有能名,辟太尉府,稍历显位,至侍中中书令,
迁为监。

  臣松之按:蹇彖辞云“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云“有功”;下云“利见大人,往有
功也”。

  泰始元年,晋室践阼,诏曰:“昔太尉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征西将军邓
艾,矜功失节,实应大辟。然被书之日,罢遣人众,束手受罪,比于求生遂为恶者,诚复不
同。今大赦得还,若无子孙者听使立后,令祭祀不绝。”三年,议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
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艾性刚急,
轻犯雅俗,不能协同朋类,故莫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状。昔姜维有断陇右之志,艾脩治
备守,积谷强兵。值岁凶旱,艾为区种,身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上下相感,莫不
尽力。艾持节守边,所统万数,而不难仆虏之劳,士民之役,非执节忠勤,孰能若此?故落
门、段谷之战,以少击多,摧破强贼。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庙胜,授以长策。艾受命忘身,
束马县车,自投死地,勇气陵云,士众乘势,使刘禅君臣面缚,叉手屈膝。艾功名以成,当
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诚恃养育之恩,心不自疑,矫命承制,权安
社稷;虽违常科,有合古义,原心定罪,本在可论。锺会忌艾威名,构成其事。忠而受诛,
信而见疑,头县马巿,诸子并斩,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陛下龙兴,阐弘大度,释诸嫌
忌,受诛之家,不拘叙用。昔秦民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今天下民
人为艾悼心痛恨,亦犹是也。臣以为艾身首分离,捐弃草土,宜收尸丧,还其田宅。以平蜀
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余恨。赦冤魂于黄泉,收信义于后世,葬一人而天下慕
其行,埋一魂而天下归其义,所为者寡而悦者众矣。”九年,诏曰:“艾有功勋,受罪不逃
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其以嫡孙朗为郎中。”

  艾在西时,修治障塞,筑起城坞。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吏民安全
者,皆保艾所筑坞焉。㈠

  ㈠世语曰:咸宁中,积射将军樊震为西戎牙门,得见辞,武帝问震所由进,震自陈曾为
邓艾伐蜀时帐下将,帝遂寻问艾,震具申艾之忠,言之流涕。先是以艾孙朗为丹水令,由此
迁为定陵令。次孙千秋有时望,光禄大夫王戎辟为掾。永嘉中,朗为新都太守,未之官,在
襄阳失火,朗及母妻子举室烧死,惟子韬子行得免。千秋先卒,二子亦烧死。

  艾州里时辈南阳州泰,亦好立功业,善用兵,官至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诸军事。景
元二年薨,追赠卫将军,谥曰壮侯。㈠

  ㈠世语曰:初,荆州刺史裴潜以泰为从事,司马宣王镇宛,潜数遣诣宣王,由此为宣王
所知。及征孟达,泰又导军,遂辟泰。泰频丧考、妣、祖,九年居丧,宣王留缺待之,至三
十六日,擢为新城太守。宣王为泰会,使尚书锺繇调泰:“君释褐登宰府,三十六日拥麾盖,
守兵马郡;乞兒乘小车,一何驶乎?”泰曰:“诚有此。君,名公之子,少有文采,故守吏
职;獼猴骑土牛,又何迟也!”众宾咸悦。后历兗、豫州刺史,所在有筹算绩效。

  锺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繇小子也。少敏惠夙成。㈠中护军蒋济著论,谓“观其
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技
艺,而博学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正始中,以为秘书郎,迁尚书中书侍郎。㈡
高贵乡公即尊位,赐爵关内侯。

  ㈠会为其母传曰:“夫人张氏,字昌蒲,太原兹氏人,太傅定陵成侯之命妇也。世长吏
二千石。夫人少丧父母,充成侯家,修身正行,非礼不动,为上下所称述。贵妾孙氏,摄嫡
专家,心害其贤,数谗毁无所不至。孙氏辨博有智巧,言足以饰非成过,然竟不能伤也。及
妊娠,愈更嫉妒,乃置药食中,夫人中食,觉而吐之,瞑眩者数日。或曰:”何不向公言之?
‘答曰:“嫡庶相害,破家危国,古今以为鉴诫。假如公信我,众谁能明其事?彼以心度我,
谓我必言,固将先我;事由彼发,顾不快耶!’遂称疾不见。孙氏果谓成侯曰:”妾欲其得
男,故饮以得男之药,反谓毒之!‘成侯曰:“得男药佳事,闇於食中与人,非人情也。’
遂讯侍者具服,孙氏由是得罪出。成侯问夫人何能不言,夫人言其故,成侯大惊,益以此贤
之。黄初六年,生会,恩?愈隆。成侯既出孙氏,更纳正嫡贾氏。”

  臣松之按:锺繇于时老矣,而方纳正室。盖礼所云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之义也。

  魏氏春秋曰:会母见宠於繇,繇为之出其夫人。卞太后以为言,文帝诏繇复之。繇恚愤,
将引鸩,弗获,餐椒致噤,帝乃止。

  ㈡世语曰:司马景王命中书令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命松更定。以经时,松思竭不
能改,心苦之,形於颜色。会察其有忧,问松,松以实答。会取视,为定五字。松悦服,以
呈景王,王曰:“不当尔邪,谁所定也?”松曰:“锺会。向亦欲启之,会公见问,不敢饕
其能。”王曰:“如此,可大用,可令来。”会问松王所能,松曰:“博学明识,无所不贯。”
会乃绝宾客,精思十日,平旦入见,至鼓二乃出。出后,王独拊手叹息曰:“此真王佐材也!”

  松字叔茂,陈留人,九江太守边让外孙。松弱冠有才,从司马宣王征辽东,宣王命作檄,
及破贼,作露布。松从还,宣王辟为掾,时年二十四,迁中书郎,遂至太守。松子濬,字显
弘,晋廷尉。

  臣松之以为锺会名公之子,声誉夙著,弱冠登朝,已历显位,景王为相,何容不悉,而
方於定虞松表然后乃蒙接引乎?设使先不相识,但见五字而便知可大用,虽圣人其犹病诸,
而况景王哉?

  毌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
王薨於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时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卫将军屯
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雒水南屯住。
於是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侍郎,封东武亭侯,邑三百户。

  甘露二年,徵诸葛诞为司空,时会丧宁在家,策诞必不从命,驰白文王。文王以事已施
行,不复追改。㈠及诞反,车驾住项,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

  ㈠会时遭所生母丧。其母传曰:“夫人性矜严,明於教训,会虽童稚,勤见规诲。年四
岁授孝经,七岁诵论语,八岁诵诗,十岁诵尚书,十一诵易,十二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
三诵周礼、礼记,十四诵成侯易记,十五使入太学问四方奇文异训。谓会曰:”学猥则倦,
倦则意怠;吾惧汝之意怠,故以渐训汝,今可以独学矣。‘雅好书籍,涉历书,特好易、老
子,每读易孔子说鸣鹤在阴、劳谦君子、籍用白茅、不出户庭之义,每使会反覆读之,曰:
“易三百余爻,仲尼特说此者,以谦恭慎密,枢机之发,行己至要,荣身所由故也,顺斯术
已往,足为君子矣。’正始八年,会为尚书郎,夫人执会手而诲之曰:”汝弱冠见叙,人情
不能不自足,则损在其中矣,勉思其戒!‘是时大将军曹爽专朝政,日纵酒沉醉,会兄侍中
毓宴还,言其事。夫人曰:“乐则乐矣,然难久也。居上不骄,制节谨度,然后乃无危溢之
患。今奢僭若此,非长守富贵之道。’嘉平元年,车驾朝高平陵,会为中书郎,从行。相国
宣文侯始举兵,众人恐惧,而夫人自若。中书令刘放、侍郎卫瓘、夏侯和等家皆怪问:”夫
人一子在危难之中,何能无忧?‘答曰:“大将军奢僭无度,吾常疑其不安。太傅义不危国,
必为大将军举耳。吾兒在帝侧何忧?闻且出兵无他重器,其势必不久战。’果如其言,一时
称明。会历机密十余年,颇豫政谋。夫人谓曰:”昔范氏少子为赵简子设伐邾之计,事从民
悦,可谓功矣。然其母以为乘伪作诈,末业鄙事,必不能久。其识本深远,非近人所言,吾
常乐其为人。汝居心正,吾知免矣。但当脩所志以辅益时化,不忝先人耳。常言人谁能皆体
自然,但力行不倦,抑亦其次。虽接鄙贱,必以言信。取与之间,分画分明。‘或问:“此
无乃小乎?’答曰:”君子之行,皆积小以致高大,若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此乃小人之事
耳。希通慕大者,吾所不好。‘会自幼少,衣不过青绀,亲营家事,自知恭俭。然见得思义,
临财必让。会前后赐钱帛数百万计,悉送供公家之用,一无所取。年五十有九,甘露二年二
月暴疾薨。比葬,天子有手诏,命大将军高都侯厚加赗赠,丧事无巨细,一皆供给。议者以
为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所谓外命妇也。依春秋成风、定姒之义,宜崇典礼,
不得总称妾名,於是称成侯命妇。殡葬之事,有取于古制,礼也。“

  初,吴大将全琮,孙权之婚亲重臣也,琮子怿、孙静、从子端、翩、缉等,皆将兵来救
诞。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江,自归文王。会建策,
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
故逃来归命。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门出降,皆蒙封宠,城中由是乖离。寿春之破,会
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子房。军还,迁为太仆,固辞不就。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
事,为腹心之任。以讨诸葛诞功,进爵陈侯,屡让不受。诏曰:“会典综军事,参同计策,
料敌制胜,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辞指款实,前后累重,志不可夺。夫成功不处,古人
所重,其听会所执,以成其美。”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
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惟会亦以为蜀可
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
敕青、徐、兗、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四年秋,
乃下诏使邓艾、诸葛绪各统诸军三万余人,艾趣甘松、沓中连缀维,绪趣武街、桥头绝维归
路。会统十余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先命牙门将许仪在前治道,会在后行,而桥穿,马
足陷,於是斩仪。仪者,许褚之子,有功王室,犹不原贷。诸军闻之,莫不震竦。蜀令诸围
皆不得战,退还汉、乐二城守。魏兴太守刘钦趣子午谷,诸军数道平行,至汉中。蜀监军王
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兵各五千。会使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统万人,恺围汉城,
辅围乐城。会径过,西出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之墓。使护军胡烈等行前,攻破关城,得库
藏积谷。姜维自沓中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与蜀
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会移檄蜀将吏士民曰: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
其将坠,造我区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阼。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然
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
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悼彼巴蜀,
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
并进。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
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
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拯而济之,
与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劳动我边境,侵扰
我氐、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畜力待时,并兵一向,
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陈。比
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此皆诸贤所亲见也。蜀相壮见禽於秦,公
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是非一姓。此皆诸贤所备闻也。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
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酖毒,怀禄而不变哉?今国朝
隆天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
宠秩殊异。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
封侯;咨与闻国事。壹等穷踧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
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
农不易亩,巿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
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邓艾追姜维到阴平,简选精锐,欲从汉德阳入江由、左儋道诣绵竹,趣成都,与诸葛绪
共行。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进军前向白水,与会合。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
阁西,径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遂长驱而前。会与绪军向剑
阁,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徵还。军悉属会,㈠进攻剑阁,不克,引退,蜀军
保险拒守。艾遂至绵竹,大战,斩诸葛瞻。维等闻瞻巳破,率其众东入于巴。会乃进军至涪,
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维。艾进军向成都,刘禅诣艾降,遣使敕维等令降于会。维至广汉
郪县,令兵悉放器仗,送节传於胡烈,便从东道诣会降。会上言曰:“贼姜维、张翼、廖化、
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臣辄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经从剑阁,出新都、大渡截
其前,参军爰青彡、将军句安等蹑其后,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南出冲其腹,臣据涪
县为东西势援。维等所统步骑四五万人,擐甲厉兵,塞川填谷,数百里中首尾相继,凭恃其
众,方轨而西。臣敕咸、闿等令分兵据势,广张罗罔,南杜走吴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绝
越逸之径,四面云集,首尾并进,蹊路断绝,走伏无地。臣又手书申喻,开示生路,群寇困
逼,知命穷数尽,解甲投戈,面缚委质,印绶万数,资器山积。昔舜舞干戚,有苗自服;牧
野之师,商旅倒戈:有征无战,帝王之盛业。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用兵之令典。陛下圣德,侔踪前代,翼辅忠明,齐轨公旦,仁育群生,义征不譓,殊俗向化,
无思不服,师不逾时,兵不血刃,万里同风,九州共贯。臣辄奉宣诏命,导扬恩化,复其社
稷,安其闾伍,舍其赋调,弛其征役,训之德礼以移其风,示之轨仪以易其俗,百姓欣欣,
人怀逸豫,后来其苏,义无以过。”会于是禁检士众不得钞略,虚己诱纳,以接蜀之群司,
与维情好欢甚。㈡十二月诏曰:“会所向摧弊,前无强敌,缄制众城,罔罗迸逸。蜀之豪帅,
面缚归命,谋无遗策,举无废功。凡所降诛,动以万计,全胜独克,有征无战。拓平西夏,
方隅清晏。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户。”

  ㈠按百官名:绪入晋为太常崇礼卫尉。子冲,廷尉。

  荀绰兗州记曰:冲子诠,字德林,玫字仁林,并知名显达。诠,兗州刺史。玫,侍中御
史中丞。

  ㈡世语曰:夏侯霸奔蜀,蜀朝问“司马公如何德”?霸曰:“自当作家门。”“京师俊
士”?曰:“有锺士季,其人管朝政,吴、蜀之忧也。”

  汉晋春秋曰:初,夏侯霸降蜀,姜维问之曰:“司马懿既得彼政,当复有征伐之志不?”
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锺士季者,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
人亦不能用也。”后十五年而会果灭蜀。按习凿齿此言,非出他书,故采用世语而附益也。

  会内有异志,因邓艾承制专事,密白艾有反状,㈠於是诏书槛车徵艾。司马文王惧艾或
不从命,敕会并进军成都,监军卫瓘在会前行,以文王手笔令宣喻艾军,艾军皆释仗,遂收
艾入槛车。会所惮惟艾,艾既禽而会寻至,独统大众,威震西土。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
人下,加猛将锐卒皆在己手,遂谋反。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既
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会洛阳,一旦
天下可定也。会得文王书云:“恐邓艾或不就徵,今遣中护军贾充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
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会得书,惊呼所亲语之曰:“但取邓艾,相国知我
能独办之;今来大重,必觉我异矣,便当速发。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
刘备也。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遣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会以五年正月十五
日至,其明日,悉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及蜀之故官,为太后发丧于蜀朝堂。矫太后
遗诏,使会起兵废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议讫,书版署置,更使所亲信代领诸军。所请
群官,悉闭著益州诸曹屋中,城门宫门皆闭,严兵围守。会帐下督丘建本属胡烈,烈荐之文
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建愍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饮食,诸牙门随例各内一
人。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作大坑,白棓棓与棒同。数千,欲悉
呼外兵入,人赐白□,苦洽反。拜为散将,以次棓杀坑中。”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
传相告,皆遍。或谓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会犹豫未决。十八日日中,烈军兵与烈
兒雷鼓出门,诸军兵不期皆鼓譟出,曾无督促之者,而争先赴城。时方给与姜维铠杖,白外
有匈匈声,似失火,有顷,白兵走向城。会惊,谓维曰:“兵来似欲作恶,当云何?”维曰
:“但当击之耳。”会遣兵悉杀所闭诸牙门郡守,内人共举机以柱门,兵斫门,不能破。斯
须,门外倚梯登城,或烧城屋,蚁附乱进,矢下如雨,牙门、郡守各缘屋出,与其卒兵相得。
姜维率会左右战,手杀五六人,众既格斩维,争赴杀会。会时年四十,将士死者数百人。㈡

  ㈠世语曰:会善效人书,於剑阁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辞指悖傲,多自矜伐。又
毁文王报书,手作以疑之也。

  ㈡晋诸公赞曰:胡烈兒名渊,字世元,遵之孙也。遵,安定人,以才兼文武,累居籓镇,
至车骑将军。子奋,字玄威,亦历方任。女为晋武帝贵人,有宠。太康中,以奋为尚书仆射,
加镇军大将军、开府。弟广,字宣祖,少府。次烈,字玄武,秦州刺史。次岐,宇玄嶷,并
州刺史。广子喜,凉州刺史。渊小字鹞鸱,时年十八,既杀会救父,名震远近。后赵王伦篡
位,三王兴义,伦使渊与张泓将兵御齐王,屡破齐军。会成都战克,渊乃归降伏法。

  初,艾为太尉,会为司徒,皆持节、都督诸军如故,咸未受命而毙。会兄毓,以四年冬
薨,会竟未知问。会兄子邕,随会与俱死,会所养兄子毅及峻、辿敕连反。等下狱,当伏诛。
司马文王表天子下诏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世,极位台司,佐命立勋,飨食庙庭。父毓,
历职内外,幹事有绩。昔楚思子文之治,不灭斗氏之祀。晋录成宣之忠,用存赵氏之后。以
会、邕之罪,而绝繇、毓之类,吾有愍然!峻、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惟毅及邕息伏
法。”或曰,毓曾密启司马文王,言会挟术难保,不可专任,故宥峻等云。㈠

  ㈠汉晋春秋曰: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以及宗矣。”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锺会率十余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
重任,不若使余人行。”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
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適
为敌禽耳。惟锺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
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
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祗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
莫使人闻也。”及会白邓艾不轨,文王将西,悌复曰:“锺会所统,五六倍于邓艾,但可敕
会取艾,不足自行。”文王曰:“卿忘前时所言邪,而更云可不须行乎?虽尔,此言不可宣
也。我要自当以信义待人,但人不当负我,我岂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贾护军问我,言:”颇
疑锺会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宁可复疑卿邪?’贾亦无以易我语也。我到长安,则
自了矣。”军至长安,会果已死,咸如所策。㈠

  ㈠按咸熙元年百官名:邵悌字元伯,阳平人。

  汉晋春秋曰:文王闻锺会功曹向雄之收葬会也,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
东市而我不问,今锺会躬为叛逆而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
骼埋胔,仁流朽骨,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於法已备,雄感义收葬,
教亦无阙。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以此训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违生,以立於时。殿
下雠对枯骨,捐之中野,百岁之后,为臧获所笑,岂仁贤所掩哉?”王悦,与宴谈而遣之。
习凿齿曰;向伯茂可谓勇於蹈义也,哭王经而哀感市人,葬锺会而义动明主,彼皆忠烈奋劲,
知死而往,非存生也。况使经、会处世,或身在急难,而有不赴者乎?故寻其奉死之心,可
以见事生之情,览其忠贞之节,足以愧背义之士矣。王加礼而遣,可谓明达。

  会尝论易无互体、才性同异。及会死后,于会家得书二十篇,名曰道论,而实刑名家也,
其文似会。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名。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
年二十余卒。㈠

  ㈠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父业,为尚书
郎。时裴徽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徽一见而异之,问弼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
也,然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者何?”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
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恆言无所不足。”寻亦为傅嘏所知。于时何晏为吏部尚书,甚奇弼,
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正始中,黄门侍郎累缺。晏
既用贾充、裴秀、朱整,又议用弼。时丁谧与晏争衡,致高邑王黎於曹爽,爽用黎。於是以
弼补台郎。初除,觐爽,请间,爽为屏左右,而弼与论道,移时无所他及,爽以此嗤之。时
爽专朝政,党与共相进用,弼通俊不治名高。寻黎无几时病亡,爽用王沈代黎,弼遂不得在
门下,晏为之叹恨。弼在台既浅,事功亦雅非所长,益不留意焉。淮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
当时所推。每与弼语,常屈弼。弼天才卓出,当其所得,莫能夺也。性和理,乐游宴,解音
律,善投壶。其论道傅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
士君子所疾。弼与锺会善,会论议以校练为家,然每服弼之高致。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
其论甚精,锺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於人者神明也,同於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
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於物者也。今以
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弼注易,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其意,白书以戏
之曰:“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
乐,丧之不能无哀。又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足下之
量,虽已定乎胸怀之内,然而隔逾旬朔,何其相思之多乎?故知尼父之於颜子,可以无大过
矣。”弼注老子,为之指略,致有理统。著道略论,注易,往往有高丽言。太原王济好谈,
病老、庄,常云:“见弼易注,所悟者多。”然弼为人浅而不识物情,初与王黎、荀融善,
黎夺其黄门郎,於是恨黎,与融亦不终。正始十年,曹爽废,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时
年二十四,无子绝嗣。弼之卒也,晋景王闻之,嗟叹者累日,其为高识所惜如此。孙盛曰:
易之为书,穷神知化,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於此?世之注解,殆皆妄也。况弼以傅会之
辨而欲笼统玄旨者乎?故其叙浮义则丽辞溢目,造阴阳则妙颐无闻,至于六爻变化,群象所
效,日时岁月,五气相推,弼皆摈落,多所不关。虽有可观者焉,恐将泥夫大道。

  博物记曰:初,王粲与族兄凯俱避地荆州,刘表欲以女妻粲,而嫌其形陋而用率,以凯
有风貌,乃以妻凯。凯生业,业即刘表外孙也。蔡邕有书近万卷,末年载数车与粲,粲亡后,
相国掾魏讽谋反,粲子与焉,既被诛,邕所与书悉入业。业字长绪,位至谒者仆射。子宏字
正宗,司隶校尉。宏,弼之兄也。

  魏氏春秋曰:文帝既诛粲二子,以业嗣粲。

  评曰:王凌风节格尚,毌丘俭才识拔幹,诸葛诞严毅威重,锺会精练策数,咸以显名,
致兹荣任,而皆心大志迂,不虑祸难,变如发机,宗族涂地,岂不谬惑邪!邓艾矫然强壮,
立功立事,然闇于防患,咎败旋至,岂远知乎诸葛恪而不能近自见,此盖古人所谓目论者也。


  ㈠史记曰:越王无疆与中国争强,当楚威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云,越王不
纳。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目见毫毛而不自见其睫也。今
王知晋之失计,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九 魏书二九方技传

  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一名旉。㈠游学徐土,兼通数经。沛相陈珪举孝廉,太尉黄
琬辟,皆不就。晓养性之术,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又精方药,其疗疾,合汤不过
数种,心解分剂,不复称量,煮熟便饮,语其节度,舍去辄愈。若当灸,不过一两处,每处
不过七八壮,病亦应除。若当针,亦不过一两处,下针言“当引某许,若至,语人”。病者
言“巳到”,应便拔针,病亦行差。若病结积在内,针药所不能及,当须刳割者,便饮其麻
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四五日差,不
痛,人亦不自寤,一月之间,即平复矣。

  ㈠臣松之案:古“敷”字与“专”相似,写书者多不能别。寻佗字元化,其名宜为旉也。

  故甘陵相夫人有娠六月,腹痛不安,佗视脉,日:“胎巳死矣。”使人手摸知所在,在
左则男,在右则女。人云“在左”,於是为汤下之,果下男形,即愈。

  县吏尹世苦四支烦,口中乾,不欲闻人声,小便不利。佗曰:“试作热食,得汗则愈;
不汗,后三日死。”即作热食而不汗出,佗曰:“藏气已绝於内,当啼泣而绝。”果如佗言。

  府吏兒寻、李延共止,俱头痛身热,所苦正同。佗曰:“寻当下之,延当发汗。”或难
其异,佗曰:“寻外实,延内实,故治之宜殊。”即各与药,明旦并起。

  盐渎严昕与数人共候佗,適至,佗谓昕曰:“君身中佳否?”昕曰:“自如常。”佗曰
:“君有急病见於面,莫多饮酒。”坐毕归,行数里,昕卒头眩堕车,人扶将还,载归家,
中宿死。

  故督邮顿子献得病已差,诣佗视脉,曰:“尚虚,未得复,勿为劳事,御内即死。临死,
当吐舌数寸。”其妻闻其病除,从百余里来省之,止宿交接,中间三日发病,一如佗言。

  督邮徐毅得病,佗往省之。毅谓佗曰:“昨使医曹吏刘租针胃管讫,便苦欬嗽,欲卧不
安。”佗曰:“刺不得胃管,误中肝也,食当日减,五日不救。”遂如佗言。

  东阳陈叔山小男二岁得疾,下利常先啼,日以羸困。问佗,佗曰:“其母怀躯,阳气内
养,乳中虚冷,兒得母寒,故令不时愈。”佗与四物女宛丸,十日即除。

  彭城夫人夜之厕,虿螫其手,呻呼无赖。佗令温汤近热,渍手其中,卒可得寐,但旁人
数为易汤,汤令暖之,其旦即愈。

  军吏梅平得病,除名还家,家居广陵,未至二百里,止亲人舍。有顷,佗偶至主人许,
主人令佗视平,佗谓平曰:“君早见我,可不至此。今疾已结,促去可得与家相见,五日卒。”
应时归,如佗所刻。

  佗行道,见一人病咽塞,嗜食而不得下,家人车载欲往就医。佗闻其呻吟,驻车往视,
语之曰:“向来道边有卖饼家蒜齑大酢,从取三升饮之,病自当去。”即如佗言,立吐蛇一
枚,县车边,欲造佗。佗尚未还,小兒戏门前,逆见,自相谓曰:“似逢我公,车边病是也。”
疾者前入坐,见佗北壁县此蛇辈约以十数。

  又有一郡守病,佗以为其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治,无何弃去,留书骂之。郡
守果大怒,令人追捉杀佗。郡守子知之,属使勿逐。守瞋恚既甚,吐黑血数升而愈。

  又有一士大夫不快,佗云:“君病深,当破腹取。然君寿亦不过十年,病不能杀君,忍
病十岁,寿俱当尽,不足故自刳裂。”士大夫不耐痛痒,必欲除之。佗遂下手,所患寻差,
十年竟死。

  广陵太守陈登得病,胸中烦懑,面赤不食。佗脉之曰:“府君胃中有虫数升,欲成内疽,
食腥物所为也。”即作汤二升,先服一升,斯须尽服之。食顷,吐出三升许虫,赤头皆动,
半身是生鱼脍也,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后三期当发,遇良医乃可济救。”依期果发动,
时佗不在,如言而死。

  太祖闻而召佗,佗常在左右。太祖苦头风,每发,心乱目眩,佗针鬲,随手而差。㈠

  ㈠佗别传曰:有人病两脚躄不能行,轝诣佗,佗望见云:“己饱针灸服药矣,不复须看
脉。”便使解衣,点背数十处,相去或一寸,或五寸,纵邪不相当。言灸此各十壮,灸创愈
即行。后灸处夹脊一寸,上下行端直均调,如引绳也。

  李将军妻病甚,呼佗视脉,曰:“伤娠而胎不去。”将军言:“闻实伤娠,胎已去矣。”
佗曰:“案脉,胎未去也。”将军以为不然。佗舍去,妇稍小差。百余日复动,更呼佗,佗
曰:“此脉故事有胎。前当生两兒,一兒先出,血出甚多,后兒不及生。母不自觉,旁人亦
不寤,不复迎,遂不得生。胎死,血脉不复归,必燥著母脊,故使多脊痛。今当与汤,并针
一处,此死胎必出。”汤针既加,妇痛急如欲生者。佗曰:“此死胎久枯,不能自出,宜使
人探之。”果得一死男,手足完具,色黑,长可尺所。

  佗之绝技,凡此类也。然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后太祖亲理,得病笃重,使
佗专视。佗曰:“此近难济,恆事攻治,可延岁月。”佗久远家思归,因曰:“当得家书,
方欲暂还耳。”到家,辞以妻病,数乞期不反。太祖累书呼,又敕郡县发遣。佗恃能厌食事,
犹不上道。太祖大怒,使人往检。若妻信病,赐小豆四十斛,宽假限日;若其虚诈,便收送
之。於是传付许狱,考验首服。荀彧请曰:“佗术实工,人命所县,宜含宥之。”太祖曰:
“不忧,天下当无此鼠辈耶?”遂考竟佗。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
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强,索火烧之。佗死后,太祖头风未除。太祖曰:“佗能愈此。小人养
吾病,欲以自重,然吾不杀此子,亦终当不为我断此根原耳。”及后爱子仓舒病因,太祖叹
曰:“吾悔杀华佗,令此兒强死也。”

  初,军吏李成苦欬嗽,昼夜不寤,时吐脓血,以问佗。佗言:“君病肠臃,欬之所吐,
非从肺来也。与君散两钱,当吐二升余脓血讫,快自养,一月可小起,好自将爱,一年便健。
十八岁当一小发,服此散,亦行复差。若不得此药,故当死。”复与两钱散,成得药去。五
六岁,亲中人有病如成者,谓成曰:“卿今强健,我欲死,何忍无急去药,㈠以待不祥?先
持贷我,我差,为卿从华佗更索。”成与之。已故到谯,適值佗见收,怱怱不忍从求。后十
八岁,成病竟发,无药可服,以至於死。㈡

  ㈠臣松之案:古语以藏为去。

  ㈡佗别传曰:人有在青龙中见山阳太守广陵刘景宗,景宗说中平日数见华佗,其治病手
脉之候,其验若神。琅琊刘勋为河内太守,有女年几二十,左脚膝里上有疮,痒而不痛。疮
愈数十日复发,如此七八年,迎佗使视,佗曰:“是易治之。当得稻糠黄色犬一头,好马二
疋。”以绳系犬颈,使走马牵犬,马极辄易,计马走三十余里,犬不能行,复令步人拖曳,
计向五十里。乃以药饮女,女即安卧不知人。因取大刀断犬腹近后脚之前,以所断之处向疮
口,令去二三寸。停之须臾,有若蛇者从疮中而出,便以铁椎横贯蛇头。蛇在皮中动摇良久,
须臾不动,乃牵出,长三尺所,纯是蛇,但有眼处而无童子,又逆鳞耳。以膏散著疮中,七
日愈。又有人苦头眩,头不得举,目不得视,积年。佗使悉解衣倒悬,令头去地一二寸,濡
布拭身体,令周匝,候视诸脉,尽出五色。佗令弟子数人以铍刀决脉,五色血尽,视赤血,
乃下,以膏摩被覆,汗自出周匝,饮以亭历犬血散,立愈。又有妇人长病经年,世谓寒热注
病者。冬十一月中,佗令坐石槽中,平旦用寒水汲灌,云当满百。始七八灌,会战欲死,灌
者惧,欲止。佗令满数。将至八十灌,热气乃蒸出,嚣嚣高二三尺。满百灌,佗乃使然火温
床,厚覆,良久汗洽出,著粉,汗燥便愈。又有人病腹中半切痛,十余日中,鬓眉堕落。佗
曰:“是脾半腐,可刳腹养治也。”使饮药令卧,破腹就视,脾果半腐坏。以刀断之,刮去
恶肉,以膏傅疮,饮之以药,百日平复。

  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普依准佗治,多所全济。佗语普曰:“人体欲得劳动,
但不当使极尔。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朽是也。是以古之仙者
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輓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
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并利蹄足,以当导引。体中不快,起作一禽
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身体轻便,腹中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
牙完坚。阿善针术。凡医咸言背及胸藏之间不可妄针,针之不过四分,而阿针背入一二寸,
巨阙胸藏针下五六寸,而病辄皆瘳。阿从佗求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叶青黏散。漆叶屑
一升,青黏屑十四两,以是为率,言久服去三虫,利五藏,轻体,使人头不白。阿从其言,
寿百余岁。漆叶处所而有,青黏生於丰、沛、彭城及朝歌云。㈠

  ㈠佗别传曰:青黏者,一名地节,一名黄芝,主理五藏,益精气。本出於迷入山者,见
仙人服之,以告佗。佗以为佳,辄语阿,阿又秘之。近者人见阿之寿而气力强盛,怪之,遂
责阿所服,因醉乱误道之。法一施,人多服者,皆有大验。

  文帝典论论郤俭等事曰:“颍川郤俭能辟谷,饵伏苓。甘陵甘始亦善行气,老有少容。
庐江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初,俭之至,巿伏苓价暴数倍。议郎安平李覃学其辟谷,
餐伏苓,饮寒水,中泄利,殆至陨命。后始来,众人无不鸱视狼顾,呼吸吐纳。军谋祭酒弘
农董芬为之过差,气闭不通,良久乃苏。左慈到,又竞受其补导之术,至寺人严峻,往从问
受。阉竖真无事於斯术也,人之逐声,乃至於是。光和中,北海王和平亦好道术,自以当仙。
济南孙邕少事之,从至京师。会和平病死,邕因葬之东陶,有书百余卷,药数囊,悉以送之。
后弟子夏荣言其尸解。邕至今恨不取其宝书仙药。刘向惑於鸿宝之说,君游眩於子政之言,
古今愚谬,岂唯一人哉!”

  东阿王作辩道论曰:“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庐江有左慈,阳城有郤
俭。始能行气导引,慈晓房中之术,俭善辟谷,悉号三百岁。卒所以集之於魏国者,诚恐斯
人之徒,接奸宄以欺众,行妖慝以惑民,岂复欲观神仙於瀛洲,求安期於海岛,释金辂而履
云舆,弃六骥而美飞龙哉?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咸以为调笑,不信之矣。然始等知上遇之
有恆,奉不过於员吏,赏不加於无功,海岛难得而游,六黻难得而佩,终不敢进虚诞之言,
出非常之语。余尝试郤俭绝谷百日,躬与之寝处,行步起居自若也。夫人不食七日则死,而
俭乃如是。然不必益寿,可以疗疾而不惮饥馑焉。左慈善修房内之术,差可终命,然自非有
志至精,莫能行也。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诸术士咸共归之。然始辞繁寡实,颇有怪言。
余常辟左右,独与之谈,问其所行,温颜以诱之,美辞以导之,始语余:”吾本师姓韩字世
雄,尝与师於南海作金,前后数四,投数万斤金於海。‘又言:“诸梁时,西域胡来献香罽、
腰带、割玉刀,时悔不取也。’又言:”车师之西国。兒生,擘背出脾,欲其食少而弩行也。
‘又言:“取鲤鱼五寸一双,合其一煮药,俱投沸膏中,有药者奋尾鼓鰓,游行沉浮,有若
处渊,其一者已熟而可啖。’余时问:”言率可试不?‘言:“是药去此逾万里,当出塞;
始不自行不能得也。’言不尽於此,颇难悉载,故粗举其巨怪者。始若遭秦始皇、汉武帝,
则复为徐巿、栾大之徒也。”

  杜夔字公良,河南人也。以知音为雅乐郎,中平五年,疾去官。州郡司徒礼辟,以世乱
奔荆州。荆州牧刘表令与孟曜为汉主合雅乐,乐备,表欲庭观之,夔谏曰:“今将军号(不)
为天子合乐,而庭作之,无乃不可乎!”表纳其言而止。后表子琮降太祖,太祖以夔为军谋
祭酒,参太乐事,因令创制雅乐。

  夔善钟律,聪思过人,丝竹八音,靡所不能,惟歌舞非所长。时散郎邓静、尹齐善咏雅
乐,歌师尹胡能歌宗庙郊祀之曲,舞师冯肃、服养晓知先代诸舞,夔总统研精,远考诸经,
近采故事,教习讲肄,备作乐器,绍复先代古乐,皆自夔始也。

  黄初中,为太乐令、协律都尉。汉铸钟工柴玉巧有意思,形器之中,多所造作,亦为时
贵人见知。夔令玉铸铜钟,其声均清浊多不如法,数毁改作。玉甚厌之,谓夔清浊任意,颇
拒捍夔。夔、玉更相白於太祖,太祖取所铸钟,杂错更试,然〔后〕知夔为精而玉之妄也,
於是罪玉及诸子,皆为养马士。文帝爱待玉,又尝令夔与(左原)〔左□〕等於宾客之中吹
笙鼓琴,夔有难色,由是帝意不悦。后因他事系夔,使(原)〔□〕等就学,夔自谓所习者
雅,仕宦有本,意犹不满,遂黜免以卒。

  弟子河南邵登、张泰、桑馥,各至太乐丞,下邳陈颃司律中郎将。自左延年等虽妙於音,
咸善郑声,其好古存正莫及夔。㈠

  ㈠时有扶风马钧,巧思绝世。傅玄序之曰:“马先生,天下之名巧也,少而游豫,不自
知其为巧也。当此之时,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为博士居贫,乃思绫机之变,不言而世
人知其巧矣。旧绫机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先生患其丧功费日,乃皆易以十二
蹑。其奇文异变,因感而作者,犹自然之成形,阴阳之无穷,此轮扁之对不可以言言者,又
焉可以言校也。先生为给事中,与常侍高堂隆、骁骑将军秦朗争论於朝,言及指南车,二子
谓古无指南车,记言之虚也。先生曰:”古有之,未之思耳,夫何远之有!‘二子哂之曰:
“先生名钧字德衡,钧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定物之轻重;轻重无准而莫不模哉!’先生曰
:”虚争空言,不如试之易效也。‘於是二子遂以白明帝,诏先生作之,而指南车成。此一
异也,又不可以言者也,从是天下服其巧矣。居京都,城内有地,可以为园,患无水以灌之,
乃作翻车,令童兒转之,而灌水自覆,更入更出,其巧百倍於常。此二异也。其后人有上百
戏者,能设而不能动也。帝以问先生:“可动否?’对曰:”可动。‘帝曰:“其巧可益否?
’对曰:”可益。‘受诏作之。以大木彫构,使其形若轮,平地施之,潜以水发焉。设为女
乐舞象,至令木人击鼓吹箫;作山岳,使木人跳丸掷剑,缘?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
舂磨斗鸡,变巧百端。此三异也。先生见诸葛亮连弩,曰:“巧则巧矣,未尽善也。’言作
之可令加五倍。又患发石车,敌人之於楼边县湿牛皮,中之则堕,石不能连属而至。欲作一
轮,县大石数十,以机鼓轮为常,则以断县石飞击敌城,使首尾电至。尝试以车轮县瓴甓数
十,飞之数百步矣。有裴子者,上国之士也,精通见理,闻而哂之。乃难先生,先生口屈不
对。裴子自以为难得其要,言之不已。傅子谓裴子曰:”子所长者言也,所短者巧也。马氏
所长者巧也,所短者言也。以子所长,击彼所短,则不得不屈。以子所短,难彼所长,则必
有所不解者矣。夫巧,天下之微事也,有所不解而难之不已,其相击刺,必已远矣。心乖於
内,口屈於外,此马氏所以不对也。‘傅子见安乡侯,言及裴子之论,安乡侯又与裴子同。
傅子曰:“圣人具体备物,取人不以一揆也:有以神取之者,有以言取之者,有以事取之者。
有以神取之者,不言而诚心先达,德行颜渊之伦是也。以言取之者,以变辩是非,言语宰我、
子贡是也。以事取之者,若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虽圣人之明尽物,如有所用,
必有所试,然则试冉、季以政,试游、夏以学矣。游、夏犹然,况自此而降者乎!何者?悬
言物理,不可以言尽也,施之於事,言之难尽而试之易知也。今若马氏所欲作者,国之精器,
军之要用也。费十寻之木,劳二人之力,不经时而是非定。难试易验之事而轻以言抑人异能,
此犹以己智任天下之事,不易其道以御难尽之物,此所以多废也。马氏所作,因变而得是,
则初所言者不皆是矣。其不皆是,因不用之,是不世之巧无由出也。夫同情者相妒,同事者
相害,中人所不能免也。故君子不以人害人,必以考试为衡石;废衡石而不用,此美玉所以
见诬为石,荆和所以抱璞而哭之也。’於是安乡侯悟,遂言之武安侯,武安侯忽之,不果试
也。此既易试之事,又马氏巧名已定,犹忽而不察,况幽深之才,无名之璞乎?后之君子其
鉴之哉!马先生之巧,虽古公输般、墨翟、王尔,近汉世张平子,不能过也。公输般、墨翟
皆见用於时,乃有益於世。平子虽为侍中,马先生虽给事省中,俱不典工官,巧无益於世。
用人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裴子者,裴秀。安乡侯者,曹羲。武安侯者,
曹爽也。

  朱建平,沛国人也。善相术,於闾巷之间,效验非一。太祖为魏公,闻之,召为郎。文
帝为五官将,坐上会客三十余人,文帝问己年寿,又令遍相众宾。建平曰:“将军当寿八十,
至四十时当有小厄,原谨护之。”谓夏侯威曰:“君四十九位为州牧,而当有厄,厄若得过,
可年至七十,致位公辅。”谓应璩曰:“君六十二位为常伯,而当有厄,先此一年,当独见
一白狗,而旁人不见也。”谓曹彪曰:“君据籓国,至五十七当厄於兵,宜善防之。”

  初,颍川荀攸、锺繇相与亲善。攸先亡,子幼。繇经纪其门户,欲嫁其妾。与人书曰:
“吾与公达曾共使朱建平相,建平曰:”荀君虽少,然当以后事付锺君。‘吾时啁之曰:
“惟当嫁卿阿骛耳。’何意此子竟早陨没,戏言遂验乎!今欲嫁阿骛,使得善处。追思建平
之妙,虽唐举、许负何以复加也!”

  文帝黄初七年,年四十,病困,谓左右曰:“建平所言八十,谓昼夜也,吾其决矣。”
顷之,果崩。夏侯威为兗州刺史,年四十九,十二月上旬得疾,念建平之言,自分必死,豫
作遗令及送丧之备,咸使素办。至下旬转差,垂以平复。三十日日昃,请纪纲大吏设酒,曰
:“吾所苦渐平,明日鸡鸣,年便五十,建平之戒,真必过矣。”威罢客之后,合瞑疾动,
夜半遂卒。璩六十一为侍中,直省内,欻见白狗,问之众人,悉无见者。於是数聚会,并急
游观田里,饮宴自娱,过期一年,六十三卒。曹彪封楚王,年五十七,坐与王凌通谋,赐死。
凡说此辈,无不如言,不能具详,故粗记数事。惟相司空王昶、征北将军程喜、中领军王肃
有蹉跌云。肃年六十二,疾笃,众医并以为不愈。肃夫人问以遣言,肃云:“建平相我逾七
十,位至三公,今皆未也,将何虑乎!”而肃竟卒。

  建平又善相马。文帝将出,取马外入,建平道遇之,语曰:“此马之相,今日死矣。”
帝将乘马,马恶衣香,惊咬文帝膝,帝大怒,即便杀之。建平黄初中卒。

  周宣字孔和,乐安人也。为郡吏。太守杨沛梦人曰:“八月一日曹公当至,必与君杖,
饮以药酒。”使宣占之。是时黄巾贼起,宣对曰:“夫杖起弱者,药治人病,八月一日,贼
必除灭。”至期,贼果破。

  后东平刘桢梦?生四足,穴居门中,使宣占之,宣曰:“此为国梦,非君家之事也。当
杀女子而作贼者。”顷之,女贼郑、姜遂俱夷讨,以?女子之祥,足非?之所宜故也。

  文帝问宣曰:“吾梦殿屋两瓦堕地,化为双鸳鸯,此何谓也?”宣对曰:“后宫当有暴
死者。”帝曰:“吾诈卿耳!”宣对曰:“夫梦者意耳,苟以形言,便占吉凶。”言未毕,
而黄门令奏宫人相杀。无几,帝复问曰:“我昨夜梦青气自地属天。”宣对曰:“天下当有
贵女子冤死。”是时,帝已遣使赐甄后玺书,闻宣言而悔之,遣人追使者不及。帝复问曰:
“吾梦摩钱文,欲令灭而更愈明,此何谓邪?”宣怅然不对。帝重问之,宣对曰:“此自陛
下家事,虽意欲尔而太后不听,是以文欲灭而明耳。”时帝欲治弟植之罪,偪於太后,但加
贬爵。以宣为中郎,属太史。

  尝有问宣曰:“吾昨夜梦见刍狗,其占何也?”宣答曰:“君欲得美食耳!”有顷,出
行,果遇丰膳。后又问宣曰:“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欲堕车折脚,宜戒慎
之。”顷之,果如宣言。后又问宣:“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家失火,当善
护之。”俄遂火起。语宣曰:“前后三时,皆不梦也。聊试君耳,何以皆验邪?”宣对曰:
“此神灵动君使言,故与真梦无异也。”又问宣曰:“三梦刍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宣曰
:“刍狗者,祭神之物。故君始梦,当得余食也。祭祀既讫,则刍狗为车所轹,故中梦当堕
车折脚也。刍狗既车轹之后,必载以为樵,故后梦忧失火也。”宣之叙梦,凡此类也。十中
八九,世以比建平之相矣。其余效故不次列。明帝末卒。

  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容貌粗丑,无威仪而嗜酒,饮食言戏,不择非类,故人多爱之
而不敬也。㈠

  ㈠辂别传曰:辂年八九岁,便喜仰视星辰,得人辄问其名,夜不肯寐。父母常禁之,犹
不可止。自言“我年虽小,然眼中喜视天文。”常云:“家鸡野鹄,犹尚知时,况於人乎?”
与邻比兒共戏土壤中,辄画地作天文及日月星辰。每答言说事,语皆不常,宿学耆人不能折
之,皆知其当有大异之才。及成人,果明周易,仰观、风角、占、相之道,无不精微。体性
宽大,多所含受;憎己不雠,爱己不褒,每欲以德报怨。常谓:“忠孝信义,人之根本,不
可不厚;廉介细直,士之浮饰,不足为务也。”自言:“知我者稀,则我贵矣,安能断江、
汉之流,为激石之清?乐与季主论道,不欲与渔父同舟,此吾志也。”其事父母孝,笃兄弟,
顺爱士友,皆仁和发中,终无所阙。臧否之士,晚亦服焉。父为琅邪即丘长,时年十五,来
至官舍读书。始读诗、论语及易本,便开渊布笔,辞义斐然。于时黉上有远方及国内诸生四
百余人,皆服其才也。琅邪太守单子春雅有材度,闻辂一黉之俊,欲得见,辂父即遣辂造之。
大会宾客百余人,坐上有能言之士,辂问子春:“府君名士,加有雄贵之姿,辂既年少,胆
未坚刚,若欲相观,惧失精神,请先饮三升清酒,然后言之。”子春大喜,便酌三升清酒,
独使饮之。酒尽之后,问子春:“今欲与辂为对者,若府君四坐之士邪?”子春曰:“吾欲
自与卿旗鼓相当。”辂言:“始读诗、论、易本,学问微浅,未能上引圣人之道,陈秦、汉
之事,但欲论金木水火土鬼神之情耳。”子春言:“此最难者,而卿以为易邪?”於是唱大
论之端,遂经於阴阳,文采葩流,枝叶横生,少引圣籍,多发天然。子春及众士互共攻劫,
论难锋起,而辂人人答对,言皆有余。至日向暮,酒食不行。子春语众人曰:“此年少盛有
才器,听其言论,正似司马犬子游猎之赋,何其磊落雄壮,英神以茂,必能明天文地理变化
之数,不徒有言也。”於是发声徐州,号之神童。

  父为利漕,利漕民郭恩兄弟三人,皆得躄疾,使辂筮其所由。辂曰:“卦中有君本墓,
墓中有女鬼,非君伯母,当叔母也。昔饥荒之世,当有利其数升米者,排著井中,啧啧有声,
推一大石,下破其头,孤魂冤痛,自诉於天。”於是恩涕泣服罪。㈠

  ㈠辂别传曰:利漕民郭恩,字义博,有才学,善周易、春秋,又能仰观。辂就义博读易,
数十日中,意便开发,言难逾师。於此分蓍下卦,用思精妙,占黉上诸生疾病死亡贫富丧衰,
初无差错,莫不惊怪,谓之神人也。又从义博学仰观,三十日中通夜不卧,语义博:“君但
相语墟落处所耳,至於推运会,论灾异,自当出吾天分。”学未一年,义博反从辂问易及天
文事要。义博每听辂语,未尝不推几慷慨。自言“登闻君至论之时,忘我笃疾,明闇之不相
逮,何其远也”!义博设主人,独请辂,具告辛苦,自说:“兄弟三人俱得躄疾,不知何故?
试相为作卦,知其所由。若有咎殃者,天道赦人,当为吾祈福於神明,勿有所爱。兄弟俱行,
此为更生。”辂便作卦,思之未详。会日夕,因留宿,至中夜,语义博曰:“吾以此得之。”
既言其事,义博悲涕沾衣,曰:“皇汉之末,实有斯事。君不名主,讳也。我不得言,礼也。
兄弟躄来三十余载,脚如棘子,不可复治,但原不及子孙耳。”辂言火形不绝,水形无余,
不及后也。

  广平刘奉林妇病困,已买棺器。时正月也,使辂占,曰:“命在八月辛卯日日中之时。”
林谓必不然,而妇渐差,至秋发动,一如辂言。㈠

  ㈠辂别传曰:鲍子春为列人令,有明思才理,与辂相见,曰:“闻君为刘奉林卜妇死亡
日,何其详妙,试为论其意义。”辂论爻象之旨,说变化之义,若规圆矩方,无不合也。子
春自言:“吾少好谭易,又喜分蓍,可谓盲者欲视白黑,聋者欲听清浊,苦而无功也。听君
语后,自视体中,真为愦愦者也。”

  辂往见安平太守王基,基令作卦,辂曰:“当有贱妇人,生一男兒,堕地便走入灶中死。
又床上当有一大蛇衔笔,小大共视,须臾去之也。又乌来入室中,与燕共斗,燕死,乌去。
有此三怪。”基大惊,问其吉凶。辂曰:“直客舍久远,魑魅魍魉为怪耳。兒生便走,非能
自走,直宋无忌之妖将其入灶也。大蛇衔笔,直老书佐耳。乌与燕斗,直老铃下耳。今卦中
见象而不见其凶,知非妖咎之徵,自无所忧也。”后卒无患。㈠

  ㈠辂别传曰:基与辂共论易,数日中,大以为喜乐,语辂言:“俱相闻善卜,定共清论。
君一时异才,当上竹帛也。”辂为基出卦,知其无咎,因谓基曰:“昔高宗之鼎,非雉所鸲,
殷之阶庭,非木所生,而野鸟一鸲,武丁为高宗,桑谷暂生,太戊以兴焉。知三事不为吉祥,
原府君安身养德,从容光大,勿以知神奸汙累天真。”

  时信都令家妇女惊恐,更互疾病,使辂筮之。辂曰:“君北堂西头,有两死男子,一男
持矛,一男持弓箭,头在壁内,脚在壁外。持矛者主刺头,故头重痛不得举也。持弓箭者主
射肫腹,故心中县痛不得饮食也。昼则浮游,夜来病人,故使惊恐也。”於是掘徙骸骨,家
中皆愈。㈠

  ㈠辂别传曰:王基即遣信都令迁掘其室中,入地八尺,果得二棺,一棺中有矛,一棺中
有角弓及箭,箭久远,木皆消烂,但有铁及角完耳。及徙骸骨,去城一十里埋之,无复疾病。
基曰:“吾少好读易,玩之以久,不谓神明之数,其妙如此。”便从辂学易,推论天文。辂
每开变化之象,演吉凶之兆,未尝不纤微委曲,尽其精神。基曰:“始闻君言,如何可得,
终以皆乱,此自天授,非人力也。”於是藏周易,绝思虑,不复学卜筮之事。辂乡里乃太原
问辂:“君往者为王府君论怪,云老书佐为蛇,老铃下为乌,此本皆人,何化之微贱乎?为
见於爻象,出君意乎?”辂言:“苟非性与天道,何由背爻象而任胸心者乎?夫万物之化,
无有常形,人之变异,无有常体,或大为小,或小为大,固无优劣。夫万物之化,一例之道
也。是以夏鲧,天子之父,赵王如意,汉祖之子,而鲧为黄熊,如意为苍狗,斯亦至尊之位
而为黔喙之类也。况?者协辰巳之位,乌者栖太阳之精,此乃腾黑之明象,白日之流景,如
书佐、铃下,各以微躯化为蛇、乌,不亦过乎!”

  清河王经去官还家,辂与相见。经曰:“近有一怪,大不喜之,欲烦作卦。”卦成,辂
曰:“爻吉,不为怪也。君夜在堂户前,有一流光如燕爵者,入君怀中,殷殷有声,内神不
安,解衣彷徉,招呼妇人,觅索余光。”经大笑曰:“实如君言。”辂曰:“吉,迁官之徵
也,其应行至。”顷之,经为江夏太守。㈠

  ㈠辂别传曰:经欲使辂卜,而有疑难之言,辂笑而咎之曰:“君侯州里达人,何言之鄙!
昔司马季主有言,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顺仁义。伏羲作八卦,周文王三百八十四爻,
而天下治。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女娶妻或以生长,岂直数千
钱哉?以此推之,急务也。苟道之明,圣贤不让,况吾小人,敢以为难!”彦纬敛手谢辂:
“前言戏之耳。”於是辂为作卦,其言皆验。经每论辂,以为得龙云之精,能养和通幽者,
非徒合会之才也。

  辂又至郭恩家,有飞鸠来在梁头,鸣甚悲。辂曰:“当有老公从东方来,携豚一头,酒
一壶。主人虽喜,当有小故。”明日果有客,如所占。恩使客节酒、戒肉、慎火,而射鸡作
食,箭从树间激中数岁女子手,流血惊怖。㈠

  ㈠辂别傅曰:义博从辂学鸟鸣之候,辂言君虽好道,天才既少,又不解音律,恐难为师
也。辂为说八风之变,五音之数,以律吕为众鸟之商,六甲为时日之端,反覆谴曲,出入无
穷。义博静然沈思,驰精数日,卒无所得。义博言:“才不出位,难以追徵於此。”遂止。

  辂至安德令刘长仁家,有鸣鹊来在閤屋上,其声甚急。辂曰:“鹊言东北有妇昨杀夫,
牵引西家人夫离娄,候不过日在虞渊之际,告者至矣。”到时,果有东北同伍民来告,邻妇
手杀其夫,诈言西家人与夫有嫌,来杀我婿。㈠

  ㈠辂别传曰:勃海刘长仁有辩才,初虽闻辂能晓鸟鸣,后每见难辂曰:“夫生民之音曰
言,鸟兽之声曰鸣,故言者则有知之贵灵,鸣者则无知之贱名,何由以鸟鸣为语,乱神明之
所异也?孔子曰‘吾不与鸟兽同群’,明其贱也。”辂答曰:“夫天虽有大象而不能言,故
运星精於上,流神明於下,验风云以表异,役鸟兽以通灵。表异者必有浮沈之候,通灵者必
有宫商之应,是以宋襄失德,六鶂并退,伯姬将焚,鸟唱其灾,四国未火,融风已发,赤鸟
夹日,殃在荆楚。此乃上天之所使,自然之明符。考之律吕则音声有本,求之人事则吉凶不
失。昔在秦祖,以功受封,葛卢听音,著在春秋,斯皆典谟之实,非圣贤之虚名也。商之将
兴,由一燕卵也。文王受命,丹鸟衔书,此乃圣人之灵祥,周室之休祚,何贱之有乎?夫鸟
鸣之听,精在鹑火,妙在八神,自非斯伦,犹子路之於死生也。”长仁言:“君辞虽茂,华
而不实,未敢之信。”须臾有鸣鹊之验,长仁乃服。

  辂至列人典农王弘直许,有飘风高三尺余,从申上来,在庭中幢幢回转,息以复起,良
久乃止。直以问辂,辂曰:“东方当有马吏至,恐父哭子,如何!”明日胶东吏到,直子果
亡。直问其故,辂曰:“其日乙卯,则长子之候也。木落於申,斗建申,申破寅,死丧之候
也。日加午而风发,则马之候也。离为文章,则吏之候也。申未为虎,虎为大人,则父之候
也。”有雄雉飞来,登直内铃柱头,直大以不安,令辂作卦,辂曰:“到五月必迁。”时三
月也,至期,直果为勃海太守。㈠

  ㈠辂别传曰:辂又曰:“夫风以时动,爻以象应,时者神之驱使,象者时之形表,一时
其道,不足为难。”王弘直亦大学问,有道术,皆不能精。问辂:“风之推变,乃可尔乎?”
辂言:“此但风之毛发,何足为异?若夫列宿不守,众神乱行,八风横起,怒气电飞,山崩
石飞,树木摧倾,扬尘万里,仰不见天,鸟兽藏窜,兆民骇惊,於是使梓慎之徒,登高台,
望风气,分灾异,刻期日,然后知神思遐幽,灵风可惧。”

  馆陶令诸葛原迁新兴太守,辂往祖饯之,宾客并会。原自起取燕卵、蜂窠、蜘蛛著器中,
使射覆。卦成,辂曰:“第一物,含气须变,依乎宇堂,雄雌以形,翅翼舒张,此燕卵也。
第二物,家室倒县,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第三物,觳觫长足,吐丝
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昬夜,此蜘蛛也。”举坐惊喜。㈠

  ㈠辂别传曰:诸葛原字景春,亦学士。好卜筮,数与辂共射覆,不能穷之。景春与辂有
荣辱之分,因辂饯之,大有高谭之客。诸人多闻其善卜、仰观,不知其有大异之才,於是先
与辂共论圣人著作之原,又叙五帝、三王受命之符。辂解景春微旨,遂开张战地,示以不固,
藏匿孤虚,以待来攻。景春奔北,军师摧衄,自言吾睹卿旌旗,城池已坏也。其欲战之士,
於此鸣鼓角,举云梯,弓弩大起,牙旗雨集。然后登城曜威,开门受敌,上论五帝,如江如
汉,下论三王,如翮如翰;其英者若春华之俱发,其攻者若秋风之落叶。听者眩惑,不达其
义,言者收声,莫不心服,虽白起之坑赵卒,项羽之塞濉水,无以尚之。于时客皆欲面缚衔
璧,求束手於军鼓之下。辂犹总干山立,未便许之。至明日,离别之际,然后有腹心始终。
一时海内俊士,八九人矣。蔡元才在朋友中最有清才,在众人中言:“本闻卿作狗,何意为
龙?”辂言:“潜阳未变,非卿所知,焉有狗耳,得闻龙声乎!”景春言:“今当远别,后
会何期?且复共一射覆。”辂占既皆中。景春大笑,“卿为我论此卦意,纾我心怀”。辂为
开爻散理,分赋形象,言徵辞合,妙不可述。景春及众客莫不言听后论之美,胜於射覆之乐。
景春与辂别,戒以二事,言:“卿性乐酒,量虽温克,然不可保,宁当节之。卿有水镜之才,
所见者妙,仰观虽神,祸如膏火,不可不慎。持卿叡才,游於云汉之闻,不忧不富贵也。”
辂言:“酒不可极,才不可尽,吾欲持酒以礼,持才以愚,何患之有也?”

  辂族兄孝国,居在斥丘,辂往从之,与二客会。客去后,辂谓孝国曰:“此二人天庭及
口耳之间同有凶气,异变俱起,双魂无宅,㈠流魂于海,骨归于家,少许时当并死也。”复
数十日,二人饮酒醉,夜共载车,牛惊下道入漳河中,皆即溺死也。

  ㈠辂别传曰:辂又曰:“厚味腊毒,天精幽夕,坎为棺椁,兑为丧车。”

  当此之时,辂之邻里,外户不闭,无相偷窃者。清河太守华表,召辂为文学掾。安平赵
孔曜荐辂於冀州刺史裴徽曰:“辂雅性宽大,与世无忌,仰观天文则同妙甘公、石申,俯览
周易则齐思季主。今明使君方垂神幽薮,留精九皋,辂宜蒙阴和之应,得及羽仪之时。”徽
於是辟为文学从事,引与相见,大善友之。徙部钜鹿,迁治中别驾。

  初应州召,与弟季儒共载,至武城西,自卦吉凶,语儒云:“当在故城中见三貍,尔者
乃显。”前到河西故城角,正见三貍共踞城侧,兄弟并喜。正始九年举秀才。㈠

  ㈠辂别传曰:辂为华清河所召,为北黉文学,一时士友无不叹慕。安平赵孔曜,明敏有
思识,与辂有管、鲍之分,故从发干来,就郡黉上与辂相见,言:“卿腹中汪汪,故时死人
半,今生人无双,当去俗腾飞,翱翔昊苍,云何在此?闻卿消息,使吾食不甘味也。冀州裴
使君才理清明,能释玄虚,每论易及老、庄之道,未尝不注精於严、瞿之徒也。又眷吾意重,
能相明信者。今当故往,为卿陈感虎开石之诚。”辂言:“吾非四渊之龙,安能使白日昼阴?
卿若能动东风,兴朝云,吾志所不让也。”於是遂至冀州见裴使君。使君言:“君颜色何以
消减故邪?”孔曜言:“体中无药石之疾,然见清河郡内有一骐骥,拘絷后厩历年,去王良、
伯乐百八十里,不得骋天骨,起风尘,以此憔悴耳。”使君言:“骐骥今何在也?”孔曜言
:“平原管辂字公明,年三十六,雅性宽大,与世无忌,可谓士雄。仰观天文则能同妙甘公、
石申,俯览周易则能思齐季主,游步道术,开神无穷,可谓士英。抱荆山之璞,怀夜光之宝,
而为清河郡所录北黉文学,可为痛心疾首也。使君方欲流精九皋,垂神幽薮,欲令明主不独
治,逸才不久滞,高风遐被,莫不草靡,宜使辂特蒙阴和之应,得及羽仪之时,必能翼宣隆
化,扬声九围也。”裴使君闻言,则慷慨曰:“何乃尔邪!虽在大州,未见异才可用释人郁
闷者,思还京师,得共论道耳,况草间自有清妙之才乎?如此便相为取之,莫使骐骥更为凡
马,荆山反成凡石。”即檄召辂为文学从事。一相见,清论终日,不觉罢倦。天时大热,移
床在庭前树下,乃至鸡向晨,然后出。再相见,便转为钜鹿从事。三见,转治中。四见,转
为别驾。至十月,举为秀才。辂辞裴使君,使君言:“(丁)〔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
略,於物理〔无〕不精也。何尚书神明精微,言皆巧妙,巧妙之志,殆破秋毫,君当慎之!
自言不解易九事,必当以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辂言:“何若巧妙,以攻难之才,
游形之表,未入於神。夫入神者,当步天元,推阴阳,探玄虚,极幽明,然后览道无穷,未
暇细言。若欲差次老、庄而参爻、象,爱微辩而兴浮藻,可谓射侯之巧,非能破秋毫之妙也。
若九事皆至义者,不足劳思也。若阴阳者,精之以久。辂去之后,岁朝当有时刑大风,风必
摧破树木。若发於乾者,必有天威,不足共清谭者。”

  十二月二十八日,吏部尚书何晏请之,邓飏在晏许。晏谓辂曰:“闻君著爻神妙,试为
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见青蝇数十头,来在鼻上,驱之不肯去,有何意
故?”辂曰:“夫飞鸮,天下贱鸟,及其在林食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非草木,敢不尽忠?
昔元、凯之弼重华,宣惠慈和,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此乃
履道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电,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
心翼翼多福之仁。又鼻者艮,此天中之山,㈠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而集
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数,盛衰之期。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
曰壮;谦则裒多益寡,壮则非礼不履。未有损己而不光大,行非而不伤败。原君侯上追文王
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然后三公可决,青蝇可驱也。”飏曰:“此老生之常谭。”
辂答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谭者见不谭。”晏曰:“过岁更当相见。”㈡辂还邑舍,具
以此言语舅氏,舅氏责辂言太切至。辂曰:“与死人语,何所畏邪?”舅大怒,谓辂狂悖。
岁朝,西北大风,尘埃蔽天,十余日,闻晏、飏皆诛,然后舅氏乃服。㈢

  ㈠臣松之案:相书谓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天中之山”也。

  ㈡辂别传曰:辂为何晏所请,果共论易九事,九事皆明。晏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
时邓飏与晏共坐,飏言:“君见谓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义,何故也?”辂寻声答之曰:
“夫善易者不论易也。”晏含笑而赞之“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请辂为卦。辂既称引鉴戒,
晏谢之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而吐其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而尽二难之
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㈢辂别传曰:舅夏大夫问辂:“前见何、邓之日,为已有凶气未也?”辂言:“与祸人
共会,然后知神明交错;与吉人相近,又知圣贤求精之妙。夫邓之行步,则筋不束骨,脉不
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谓之鬼躁。何之视候,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
若槁木,谓之鬼幽。故鬼躁者为风所收,鬼幽者为火所烧,自然之符,不可以蔽也。”辂后
因得休,裴使君问:“何平叔一代才名,其实何如?”辂曰:“其才若盆盎之水,所见者清,
所不见者浊。神在广博,志不务学,弗能成才。欲以盆盎之水,求一山之形,形不可得,则
智由此惑。故说老、庄则巧而多华,说易生义则美而多伪;华则道浮,伪则神虚;得上才则
浅而流绝,得中才则游精而独出,辂以为少功之才也。”裴使君曰:“诚如来论。吾数与平
叔共说老、庄及易,常觉其辞妙於理,不能折之。又时人吸习,皆归服之焉,益令不了。相
见得清言,然后灼灼耳。”

  始辂过魏郡太守锺毓,共论易义,辂因言“卜可知君生死之日。”毓使筮其生日月,如
言无蹉跌。毓大愕然,曰:“君可畏也。死以付天,不以付君。”遂不复筮。毓问辂:“天
下当太平否?”辂曰:“方今四九天飞,利见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何忧不平?”毓
未解辂言,无几,曹爽等诛,乃觉寤云。㈠

  ㈠辂别传云:魏郡太守锺毓,清逸有才,难辂易二十余事,自以为难之至精也。辂寻声
投响,言无留滞,分张爻象,义皆殊妙。毓即谢辂。辂卜知毓生日月,毓愕然曰:“圣人运
神通化,连属事物,何聪明乃尔!”辂言:“幽明同化,死生一道,悠悠太极,终而复始。
文王损命,不以为忧,仲尼曳杖,不以为惧,绪烦蓍筮,宜尽其意。”毓曰:“生者好事,
死者恶事,哀乐之分,吾所不能齐,且以付天,不以付君也。”石苞为鄴典农,与辂相见,
问曰:“闻君乡里翟文耀能隐形,其事可信乎?”辂言:“此但阴阳蔽匿之数,苟得其数,
则四岳可藏,河海可逃。况以七尺之形,游变化之内,散云雾以幽身,布金水以灭迹,术足
数成,不足为难。”苞曰:“欲闻其妙,君且善论其数也。”辂言:“夫物不精不为神,数
不妙不为术,故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几微,可以性通,难以言论。是故鲁班
不能说其手,离朱不能说其目。非言之难,孔子曰‘书不尽言’,言之细也,‘言不尽意’,
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谓也。请举其大体以验之。夫白日登天,运景万里,无物不照,及其
入地,一炭之光,不可得见。三五盈月,清耀烛夜,可以远望,及其在昼,明不如镜。今逃
日月者必阴阳之数,阴阳之数通於万类,鸟兽犹化,况於人乎!夫得数者妙,得神者灵,非
徒生者有验,死亦有徵。是以杜伯乘火气以流精,彭生讬水变以立形。是故生者能出亦能入,
死者能显亦能幽,此物之精气,化之游魂,人鬼相感,数使之然也。”苞曰:“目见阴阳之
理,不过於君,君何以不隐?”辂曰:“夫陵虚之鸟,爱其清高,不原江、汉之鱼;渊沼之
鱼,乐其濡湿,不易腾风之鸟:由性异而分不同也。仆自欲正身以明道,直己以亲义,见数
不以为异,知术不以为奇,夙夜研几,孳孳温故,而素隐行怪,未暇斯务也。”

  平原太守刘邠取印囊及山鸡毛著器中,使筮。辂曰:“内方外圆,五色成文,含宝守信,
出则有章,此印囊也。高岳岩岩,有鸟朱身,羽翼玄黄,鸣不失晨,此山鸡毛也。”邠曰:
“此郡官舍,连有变怪,使人恐怖,其理何由?”辂曰:“或因汉末之乱,兵马扰攘,军尸
流血,汙染丘山,故因昬夕,多有怪形也。明府道德高妙,自天祐之,原安百禄,以光休宠。”


  ㈠辂别传曰:故郡将刘邠字令元,清和有思理,好易而不能精。与辂相见,意甚喜欢,
自说注易向讫也。辂言:“今明府欲劳不世之神,经纬大道,诚富美之秋。然辂以为注易之
急,急於水火;水火之难,登时之验,易之清浊,延于万代,不可不先定其神而后垂明思也。
自旦至今,听采圣论,未有易之一分,易安可注也!辂不解古之圣人,何以处乾位於西北,
坤位於西南。夫乾坤者天地之象,然天地至大,为神明君父,覆载万物,生长无首,何以安
处二位与六卦同列?乾之象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夫统者,属也,尊莫
大焉,何由有别位也?“邠依易系词,诸为之理以为注,不得其要。辂寻声下难,事皆穷析。
曰:”夫乾坤者,易之祖宗,变化之根源,今明府论清浊者有疑,疑则无神,恐非注易之符
也。“辂於此为论八卦之道及爻象之精,大论开廓,众化相连。邠所解者,皆以为妙,所不
解者,皆以为神。自说:”欲注易八年,用思勤苦,历载靡宁,定相得至论,此才不及易,
不爱久劳,喜承雅言,如此相为高枕偃息矣。“欲从辂学射覆,辂言:”今明府以虚神於注
易,亦宜绝思於灵蓍。灵蓍者,二仪之明数,阴阳之幽契,施之於道则定天下吉凶,用之於
术则收天下豪纤。纤微,未可以为易也。“邠曰:”以为术者易之近数,欲求其端耳。若如
来论,何事於斯?“留辂五日,不遑恤官,但共清谭。邠自言:”数与何平叔论易及老、庄
之道,至於精神遐流,与化周旋,清若金水,郁若山林,非君侣也。“邠又曰:”此郡官舍,
连有变怪,变怪多形,使人怖恐,君似当达此数者,其理何由也。“辂言:”此郡所以名平
原者,本有原,山无木石,与地自然;含阴不能吐云,含阳不能激风,阴阳虽弱,犹有微神
;微神不真,多聚凶奸,以类相求,魍魉成群。或因汉末兵马扰攘,军尸流血,汙染丘岳,
强魂相感,变化无常,故因昏夕之时,多有怪形也。昔夏禹文明,不怪於黄龙,周武信时,
不惑於暴风,今明府道德高妙,神不惧妖,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原安百禄以光休宠也。
“邠曰:”听雅论为近其理,每有变怪,辄闻鼓角声音,或见弓剑形象。夫以土山之精,伯
有之魂,实能合会,干犯明灵也。“邠问辂:”易言刚健笃实,辉光日新,斯为同不也?
“辂曰:”不同之名,朝旦为辉,日中为光。“

  晋诸公赞曰:邠本名炎,犯晋太子讳,改为邠。位至太子仆。子粹,字纯嘏,侍中。次
宏,字终嘏,太常。次汉,字仲嘏,光禄大夫。汉清冲有贵识,名亚乐广。宏子咸,徐州刺
吏。次耽,晋陵内史。耽子恢,字真长,尹丹杨,为中兴名士也。

  清河令徐季龙使人行猎,令辂筮其所得。辂曰:“当获小兽,复非食禽,虽有爪牙,微
而不强,虽有文章,蔚而不明,非虎非雉,其名曰狸。”猎人暮归,果如辂言。季龙取十三
种物,著大箧中,使辂射。云:“器中藉藉有十三种物。”先说鸡子,后道蚕蛹,遂一一名
之,惟以梳为枇耳。㈠

  ㈠辂别传曰:清河令徐季龙,字开明,有才机。与辂相见,共论龙动则景云起,虎啸则
谷风至,以为火星者龙,参星者虎,火出则云应,参出则风到,此乃阴阳之感化,非龙虎之
所致也。辂言:“夫论难当先审其本,然后求其理,理失则机谬,机谬则荣辱之主。若以参
星为虎,则谷风更为寒霜之风,寒霜之风非东风之名。是以龙者阳精,以潜为阴,幽灵上通,
和气感神,二物相扶,故能兴云。夫虎者,阴精而居於阳,依木长啸,动於巽林,二气相感,
故能运风。若磁石之取铁,不见其神而金自来,有徵应以相感也。况龙有潜飞之化,虎有文
明之变,招云召风,何足为疑?”季龙言:“夫龙之在渊,不过一井之底,虎之悲啸,不过
百步之中,形气浅弱,所通者近,何能氵剽景云而驰东风?”辂言:“君不见阴阳燧在掌握
之中,形不出手,乃上引太阳之火,下引太阴之水,嘘吸之间,烟景以集。苟精气相感,县
象应乎二燧;苟不相感,则二女同居,志不相得。自然之道,无有远近。”季龙言:“世有
军事,则感鸡雉先鸣,其道何由?复有他占,惟在鸡雉而巳?”辂言:“贵人有事,其应在
天,在天则日月星辰也。兵动民忧,其应在物,在物则山林鸟兽也。夫鸡者兑之畜,金者兵
之精,雉者离之鸟,兽者武之神,故太白扬辉则鸡鸣,荧惑流行则雉惊,各感数而动。又兵
之神道,布在六甲,六甲推移,其占无常。是以晋柩牛呴,果有西军,鸿嘉石鼓,鸣则有兵,
不专近在於鸡雉也。”季龙言:“鲁昭公八年,有石言於晋,师旷以为作事不时,怨讟动於
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於理为合不?”辂言:“晋平奢泰,崇饰宫室,斩伐林木,残破金
石,民力既尽,怨及山泽,神痛人感,二精并作,金石同气,则兑为口舌,口舌之妖,动于
灵石。传曰轻百姓,饰城郭,则金不从革,此之谓也。”季龙钦嘉,留辂经数日。辂占猎既
验,季龙曰:“君虽神妙,但不多藏物耳,何能皆得之?”辂言:“吾与天地参神,蓍龟通
灵,抱日月而游杳冥,极变化而览未然,况兹近物,能蔽聪明?”季龙大笑,“君既不谦,
又念穷在近矣。”辂言:“君尚未识谦言,焉能论道?夫天地者则乾坤之卦,蓍龟者则卜筮
之数,日月者离坎之象,变化者阴阳之爻,杳冥者神化之源,未然者则幽冥之先,此皆周易
之纪纲,何仆之不谦?”季龙於是取十三种物,欲以穷之,辂射之皆中。季龙乃叹曰:“作
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岂此之谓乎!”

  辂随军西行,过毌丘俭墓下,倚树哀吟,精神不乐。人问其故,辂曰:“林木虽茂,无
形可久;碑诔虽美,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四危以备,法
当灭族。不过二载,其应至矣。”卒如其言。后得休,过清河倪太守。时天旱,倪问辂雨期,
辂曰:“今夕当雨。”是日旸燥,昼无形似,府丞及令在坐,咸谓不然。到鼓一中,星月皆
没,风云并起,竟成快雨。於是倪盛脩主人礼,共为欢乐。㈠

  ㈠辂别传曰:辂与倪清河相见,既刻雨期,倪犹未信。辂曰:“夫造化之所以为神,不
疾而速,不行而至。十六日壬子,直满,毕星中已有水气,水气之发,动於卯辰,此必至之
应也。又天昨檄召五星,宣布星符,刺下东井,告命南箕,使召雷公、电母、风伯、雨师,
群岳吐阴,众川激精,云汉垂泽,蛟龙含灵,堃堃朱电,吐咀杳冥,殷殷雷声,嘘吸雨灵,
习习谷风,六合皆同,欬唾之间,品物流形。天有常期,道有自然,不足为难也。”倪曰:
“谭高信寡,相为忧之。”於是便留辂,往请府丞及清河令。若夜雨者当为啖二百斤犊肉,
若不雨当住十日。辂曰:“言念费损!”至日向暮,了无云气,众人并嗤辂。辂言:“树上
已有少女微风,树间又有阴鸟和鸣。又少男风起,众鸟和翔,其应至矣。”须臾,果有艮风
鸣鸟。日未入,东南有山云楼起。黄昏之后,雷声动天。到鼓一中,星月皆没,风云并兴,
玄气四合,大雨河倾。倪调辂言:“误中耳,不为神也。”辂曰:“误中与天期,不亦工乎!”

  正元二年,弟辰谓辂曰:“大将军待君意厚,冀当富贵乎?”辂长叹曰:“吾自知有分
直耳,然天与我才明,不与我年寿,恐四十七八间,不见女嫁兒娶妇也。若得免此,欲作洛
阳令,可使路不拾遣,枹鼓不鸣。但恐至太山治鬼,不得治生人,如何!”辰问其故,辂曰
:“吾额上无生骨,眼中无守精,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此皆不寿之
验。又吾本命在寅,加月食夜生。天有常数,不可得讳,但人不知耳。吾前后相当死者过百
人,略无错也。”是岁八月,为少府丞。明年二月卒,年四十八。㈠

  ㈠辂别传曰:既有明才,遭朱阳之运,于时名势赫奕,若火猛风疾。当涂之士,莫不枝
附叶连。宾客如云,无多少皆为设食。宾无贵贱,候之以礼。京城纷纷,非徒归其名势而已,
然亦怀其德焉。向不夭命,辂之荣华,非世所测也。弟辰尝欲从辂学卜及仰观事,辂言:
“卿不可教耳。夫卜非至精不能见其数,非至妙不能睹其道,孝经、诗、论,足为三公,无
用知之也。”於是遂止。子弟无能传其术者。辰叙曰:“夫晋、魏之士,见辂道术神妙,占
候无错,以为有隐书及象甲之数。辰每观辂书传,惟有易林、风角及鸟鸣、仰观星书三十余
卷,世所共有。然辂独在少府官舍,无家人子弟随之,其亡没之际,好奇不哀丧者,盗辂书,
惟余易林、风角及鸟鸣书还耳。夫术数有百数十家,其书有数千卷,书不少也。然而世鲜名
人,皆由无才,不由无书也。裴冀州、何、邓二尚书及乡里刘太常、颍川兄弟,以辂禀受天
才,明阴阳之道,吉凶之情,一得其源,遂涉其流,亦不为难,常归服之。辂自言与此五君
共语使人精神清发,昏不暇寐。自此以下,殆白日欲寝矣。又自言当世无所原,欲得与鲁梓
慎、郑裨灶、晋卜偃、宋子韦、楚甘公、魏石申共登灵台,披神图,步三光,明灾异,运蓍
龟,决狐疑,无所复恨也。辰不以闇浅,得因孔怀之亲,数与辂有所谘论。至於辨人物,析
臧否,说近义,弹曲直,拙而不工也。若敷皇、羲之典,扬文、孔之辞,周流五曜,经纬三
度,口满声溢,微言风集,若仰眺飞鸿,漂漂兮景没,若俯临深溪,杳杳兮精绝;偪以攻难,
而失其端,欲受学求道,寻以迷昏,无不扼腕椎指,追响长叹也。昔京房虽善卜及风律之占,
卒不免祸,而辂自知四十八当亡,可谓明哲相殊。又京房目见遘谗之党,耳听青蝇之声,面
谏不从,而犹道路纷纭。辂处魏、晋之际,藏智以朴,卷舒有时,妙不见求,愚不见遗,可
谓知几相邈也。京房上不量万乘之主,下不避佞谄之徒,欲以天文、洪范,利国利身,困不
能用,卒陷大刑,可谓枯龟之余智,膏烛之末景,岂不哀哉!世人多以辂畴之京房,辰不敢
许也。至於仰察星辰,俯定吉凶,远期不失年岁,近期不失日月,辰以甘、石之妙不先也。
射覆名物,见术流速,东方朔不过也。观骨形而审贵贱,览形色而知生死,许负、唐举不超
也。若夫疏风气而探微候,听鸟鸣而识神机,亦一代之奇也。向使辂官达,为宰相大臣,膏
腴流於明世,华曜列乎竹帛,使幽验皆举,秘言不遗,千载之后,有道者必信而贵之,无道
者必疑而怪之;信者以妙过真,夫妙与神合者,得神无所惑也。恨辂才长命短,道贵时贱,
亲贤遐潜,不宣於良史,而为鄙弟所见追述,既自闇浊,又从来久远,所载卜占事,虽不识
本卦,捃拾残余,十得二焉。至於仰观灵曜,说魏、晋兴衰,及五运浮沉,兵革灾异,十不
收一。无源何以成河?无根何以垂荣?虽秋菊可采,不及春英,临文慷慨,伏用哀惭。将来
君子,幸以高明求其义焉。往孟荆州为列人典农,尝问亡兄,昔东方朔射覆得何卦,正知守
宫、蜥蜴二物者。亡兄於此为安卦生象,辞喻交错,微义豪起,变化相推,会於辰巳,分别
龙蛇,各使有理。言绝之后,孟荆州长叹息曰:”吾闻君论,精神腾跃,殆欲飞散,何其汪
汪乃至於斯邪!‘“

  臣松之案:辰所称乡里刘太常者,谓刘寔也。辰撰辂传,寔时为太常,颍川则寔弟智也。
寔、智并以儒学为名,无能言之。世语称寔博辩,犹不足以并裴、何之流也。又案辂自说,
云“本命在寅”,则建安十五年生也。至正始九年,应三十九,而传云三十六,以正元三年
卒,应四十七,传云四十八,皆为不相应也。近有阎续伯者,名缵,该微通物,有良史风。
为天下补缀遗脱,敢以所闻列于篇左。皆从受之於大人先哲,足以取信者,冀免虚诬之讥云
尔。尝受辰传所谓刘太常者曰:“辂始见闻,由於为邻妇卜亡牛,云当在西面穷墙中,县头
上向。教妇人令视诸丘冢中,果得牛。妇人因以为藏己牛,告官案验,乃知以术知,故裴冀
州遂闻焉。”又云:“路中小人失妻者,辂为卜,教使明旦於东阳城门中伺担豚人牵与共斗。
具如其言,豚逸走,即共追之。豚入人舍,突破主人甕,妇从甕中出。”刘侯云甚多此类,
辰所载才十一二耳。刘侯云:“辰,孝廉才也。”中书令史纪玄龙,辂乡里人,云“辂在田
舍,尝候远邻,主人患数失火。辂卜,教使明日於南陌上伺,当有一角巾诸生,驾黑牛故车,
必引留,为设宾主,此能消之。即从辂戒。诸生有急求去,不听,遂留当宿,意大不安,以
为图己。主人罢入,生乃把刀出门,倚两薪积间,侧立假寐。焱?有一小物直来过前,如兽,
手中持火,以口吹之。生惊,举刀斫,正断要,视之则狐。自此主人不复有灾。”前长广太
守陈承祐口受城门校尉华长骏语云:“昔其父为清河太守时,召辂作吏,骏与少小,后以乡
里,遂加恩意,常与同载周旋,具知其事。云诸要验,三倍於传。辰既短才,又年县小,又
多在田舍,故益不详。辰仕宦至州主簿、部从事,太康之初物故。”骏又云:“辂卜亦不悉
中,十得七八,骏问其故,辂云:”理无差错,来卜者或言不足以宣事实,故使尔。‘华城
门夫人者,魏故司空涿郡卢公女也,得疾,连年不差。华家时居西城下南缠里中,三厩在其
东南。辂卜当有师从东方来,自言能治,便听使之,必得其力。后无何,有南征厩驺,当充
甲卒,来诣卢公,占能治女郎。公即表请留之,专使其子将诣华氏疗疾,初用散药,后复用
丸治,寻有效,即奏除驺名,以补太医。“又云:”随辂父在利漕时,有治下屯民捕鹿者,
其晨行还,见毛血,人取鹿处来诣厩告辂,辂为卦语云:“此有盗者,是汝东巷中第三家也。
汝径往门前,伺无人时,取一瓦子,密发其碓屋东头第七椽,以瓦著下,不过明日食时,自
送还汝。’其夜,盗者父病头痛,壮热烦疼,然亦来诣辂卜。辂为发祟,盗者具服。辂令担
皮肉藏还者故处,病当自愈。乃密教鹿主往取。又语使复往如前,举椽弃瓦。盗父病差。又
都尉治内史有失物者,辂使明晨於寺门外看,当逢一人,使指天画地,举手四向,自当得之。
暮果获於故处矣。”

  评曰:华佗之医诊,杜夔之声乐,朱建平之相术,周宣之相梦,管辂之术筮,诚皆玄妙
之殊巧,非常之绝技矣。昔史迁著扁鹊、仓公、日者之传,所以广异闻而表奇事也。故存录
云尔。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6: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 魏书三十乌丸鲜卑东夷传

  书载“蛮夷猾夏”,诗称“玁狁孔炽”,久矣其为中国患也。秦、汉以来,匈奴久为边
害。孝武虽外事四夷,东平两越、朝鲜,西讨贰师、大宛,开邛苲、夜郎之道,然皆在荒服
之外,不能为中国轻重。而匈奴最逼於诸夏,胡骑南侵则三边受敌,是以屡遣卫、霍之将,
深入北伐,穷追单于,夺其饶衍之地。后遂保塞称籓,世以衰弱。建安中,呼厨泉南单于入
朝,遂留内侍,使右贤王抚其国,而匈奴折节,过於汉旧。然乌丸、鲜卑稍更强盛,亦因汉
末之乱,中国多事,不遑外讨,故得擅(汉)〔漠〕南之地,寇暴城邑,杀略人民,北边仍
受其困。会袁绍兼河北,乃抚有三郡乌丸,宠其名王而收其精骑。其后尚、熙又逃于蹋顿。
蹋顿又骁武,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雄百蛮。太祖潜师北伐,出其不
意,一战而定之,夷狄慑服,威振朔土。遂引乌丸之众服从征讨,而边民得用安息。后鲜卑
大人轲比能复制御群狄,尽收匈奴故地,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数犯塞寇
边,幽、并苦之。田豫有马城之围,毕轨有陉北之败。青龙中,帝乃听王雄,遣剑客刺之。
然后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由是边陲差安,(汉)〔漠〕南少事,虽
时颇钞盗,不能复相扇动矣。乌丸、鲜卑即古所谓东胡也。其习俗、前事,撰汉记者已录而
载之矣。故但举汉末魏初以来,以备四夷之变云。㈠

  ㈠魏书曰:乌丸者,东胡也。汉初,匈奴冒顿灭其国,余类保乌丸山,因以为号焉。俗
善骑射,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宅,皆东向。日弋猎禽兽,食肉饮酪,以毛毳为
衣。贵少贱老,其性悍骜,怒则杀父兄,而终不害其母,以母有族类,父兄以己为种,无复
报者故也。常推募勇健能理决斗讼相侵犯者为大人,邑落各有小帅,不世继也。数百千落自
为一部,大人有所召呼,刻木为信,邑落传行,无文字,而部众莫敢违犯。氏姓无常,以大
人健者名字为姓。大人已下,各自畜牧治产,不相徭役。其嫁娶皆先私通,略将女去,或半
岁百日,然后遣媒人送马牛羊以为聘娶之礼。婿随妻归,见妻家无尊卑,旦起皆拜,而不自
拜其父母。为妻家仆役二年,妻家乃厚遣送女,居处财物,一出妻家。故其俗从妇人计,至
战斗时,乃自决之。父子男女,相对蹲踞,悉髡头以为轻便。妇人至嫁时乃养发,分为髻,
著句决,饰以金碧,犹中国有冠步摇也。父兄死,妻后母执嫂;若无执嫂者,则己子以亲之
次妻伯叔焉,死则归其故夫。俗识鸟兽孕乳,时以四节,耕种常用布谷鸣为候。地宜青穄、
东墙,东墙似蓬草,实如葵子,至十月熟。能作白酒,而不知作麹蘖。米常仰中国。大人能
作弓矢鞍勒,锻金铁为兵器,能刺韦作文绣,织缕氈毼。有病,知以艾灸,或烧石自熨,烧
地卧上,或随痛病处,以刀决脉出血,及祝天地山川之神,无针药。贵兵死,敛尸有棺,始
死则哭,葬则歌舞相送。肥养犬,以采绳婴牵,并取亡者所乘马、衣物、生时服饰,皆烧以
送之。特属累犬,使护死者神灵归乎赤山。赤山在辽东西北数千里,如中国人以死之魂神归
泰山也。至葬日,夜聚亲旧员坐,牵犬马历位,或歌哭者,掷肉与之。使二人口颂咒文,使
死者魂神径至,历险阻,勿令横鬼遮护,达其赤山,然后杀犬马衣物烧之。敬鬼神,祠天地
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有健名者,亦同祠以牛羊,祠毕皆烧之。饮食必先祭。其约法,违
大人言死,盗不止死。其相残杀,令都落自相报,相报不止,诣大人平之,有罪者出其牛羊
以赎死命,乃止。自杀其父兄无罪。其亡叛为大人所捕者,诸邑落不肯受,皆逐使至雍狂地。
地无山,有沙漠、流水、草木,多蝮蛇,在丁令之西南,乌孙之东北,以穷困之。自其先为
匈奴所破之后,人众孤弱,为匈奴臣服,常岁输牛马羊,过时不具,辄虏其妻子。至匈奴壹
衍鞮单于时,乌丸转强,发掘匈奴单于冢,将以报冒顿所破之耻。壹衍鞮单于大怒,发二万
骑以击乌丸。大将军霍光闻之,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将三万骑出辽东追击匈奴。比明友兵至,
匈奴已引去。乌丸新被匈奴兵,乘其衰弊,遂进击乌丸,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后数
复犯塞,明友辄征破之。至王莽末,并与匈奴为寇。光武定天下,遣伏波将军马援将三千骑,
从五原关出塞征之,无利,而杀马千余匹。乌丸遂盛,钞击匈奴,匈奴转徙千里,漠南地空。
建武二十五年,乌丸大人郝旦等九千余人率众诣阙,封其渠帅为侯王者八十余人,使居塞内,
布列辽东属国、辽西、右北平、渔阳、广阳、上谷、代郡、雁门、太原、朔方诸郡界,招来
种人,给其衣食,置校尉以领护之,遂为汉侦备,击匈奴、鲜卑。至永平中,渔阳乌丸大人
钦志贲帅种人叛,鲜卑还为寇害,辽东太守祭肜募杀志贲,遂破其众。至安帝时,渔阳、右
北平、雁门乌丸率众王无何等复与鲜卑、匈奴合,钞略代郡、上谷、涿郡、五原,乃以大司
农何熙行车骑将军,左右羽林五营士,发缘边七郡黎阳营兵合二万人击之。匈奴降,鲜卑、
乌丸各还塞外。是后,乌丸稍复亲附,拜其大人戎末廆为都尉。至顺帝时,戎末廆率将王侯
咄归、去延等从乌丸校尉耿晔出塞击鲜卑有功,还皆拜为率众王,赐束帛。

  汉末,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众五千余落,上谷乌丸大人难楼,众九千余落,各称王,
而辽东属国乌丸大人苏仆延,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丸大人乌延,众八百余落,自
称汗鲁王,皆有计策勇健。中山太守张纯叛入丘力居众中,自号弥天安定王,为三郡乌丸元
帅,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杀略吏民。灵帝末,以刘虞为州牧,募胡斩纯首,北州乃定。
后丘力居死,子楼班年小,从子蹋顿有武略,代立,总摄三王部,众皆从其教令。袁绍与公
孙瓚连战不决,蹋顿遣使诣绍求和亲,助绍击瓚,破之。绍矫制赐蹋顿、(难)峭王、汗鲁
王印绶,皆以为单于。㈠

  ㈠英雄记曰:绍遣使即拜乌丸三王为单于,皆安车、华盖、羽旄、黄屋、左纛。版文曰
:“使持节大将军督幽、青、并领冀州牧阮乡侯绍,承制诏辽东属国率众王颁下、乌丸辽西
率众王蹋顿、右北平率众王汗卢维:乃祖慕义迁善,款塞内附,北捍玁狁,东拒濊貊,世守
北陲,为百姓保障,虽时侵犯王略,命将徂征厥罪,率不旋时,悔愆变改,方之外夷,最又
聪惠者也。始有千夫长、百夫长以相统领,用能悉乃心,克有勋力於国家,稍受王侯之命。
自我王室多故,公孙瓚作难,残夷厥土之君,以侮天慢主,是以四海之内,并执干戈以卫社
稷。三王奋气裔土,忿奸忧国,控弦与汉兵为表里,诚甚忠孝,朝所嘉焉。然而虎兕长蛇,
相随塞路,王官爵命,否而无闻。夫有勋不赏,俾勤者怠。今遣行谒者杨林,赍单于玺绶车
服,以对尔劳。其各绥静部落,教以谨慎,无使作凶作慝。世复尔祀位,长为百蛮长。厥有
咎有不臧者,泯於尔禄,而丧於乃庸,可不勉乎!乌桓单于都护部众,左右单于受其节度,
他如故事。”

  后楼班大,峭王率其部众奉楼班为单于,蹋顿为王。然蹋顿多画计策。广阳阎柔,少没
乌丸、鲜卑中,为其种所归信。柔乃因鲜卑众,杀乌丸校尉邢举代之,绍因宠慰以安北边。
后袁尚败奔蹋顿,凭其势,复图冀州。会太祖平河北,柔帅鲜卑、乌丸归附,遂因以柔为校
尉,犹持汉使节,治广甯如旧。建安十一年,太祖自征蹋顿於柳城,潜军诡道,未至百余里,
虏乃觉。尚与蹋顿将众逆战於凡城,兵马甚盛。太祖登高望虏陈,(柳)〔抑〕军未进,观
其小动,乃击破其众,临陈斩蹋顿首,死者被野。速附丸、楼班、乌延等走辽东,辽东悉斩,
传送其首。其余遗迸皆降。及幽州、并州柔所统乌丸万余落,悉徙其族居中国,帅从其侯王
大人种众与征伐。由是三郡乌丸为天下名骑。㈠

  ㈠魏略曰:景初元年秋,遣幽州刺史毌丘俭率众军讨辽东。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
西乌丸都督率众王护留叶,昔随袁尚奔辽西,闻俭军至,率众五千余人降。寇娄敦遣弟(阿
罗奖)〔阿罗槃〕等诣阙朝贡,封其渠帅三十余为王,赐舆马缯采各有差。

  鲜卑㈠步度根既立,众稍衰弱,中兄扶罗韩亦别拥众数万为大人。建安中,太祖定幽州,
步度根与轲比能等因乌丸校尉阎柔上贡献。后代郡乌丸能臣氐等叛,求属扶罗韩,扶罗韩将
万余骑迎之。到桑乾,氏等议,以为扶罗韩部威禁宽缓,恐不见济,更遣人呼轲比能。比能
即将万余骑到,当共盟誓。比能便於会上杀扶罗韩,扶罗韩子泄归泥及部众悉属比能。比能
自以杀归泥父,特又善遇之。步度根由是怨比能。文帝践阼,田豫为乌丸校尉,持节并护鲜
卑,屯昌平。步度根遣使献马,帝拜为王。后数与轲比能更相攻击,步度根部众稍寡弱,将
其众万余落保太原、雁门郡。步度根乃使人招呼泄归泥曰:“汝父为比能所杀,不念报仇,
反属怨家。今虽厚待汝,是欲杀汝计也。不如还我,我与汝是骨肉至亲,岂与仇等?”由是
归泥将其部落逃归步度根,比能追之弗及。至黄初五年,步度根诣阙贡献,厚加赏赐,是后
一心守边,不为寇害,而轲比能众遂强盛。明帝即位,务欲绥和戎狄,以息征伐,羁縻两部
而已。至青龙元年,比能诱步度根深结和亲,於是步度根将泄归泥及部众悉保比能,寇钞并
州,杀略吏民。帝遣骁骑将军秦朗征之,归泥叛比能,将其部众降,拜归义王,赐幢麾、曲
盖、鼓吹,居并州如故。步度根为比能所杀。

  ㈠魏书曰:鲜卑亦东胡之余也,别保鲜卑山,因号焉。其言语习俗与乌丸同。其地东接
辽水,西当西城。常以季春大会,作乐水上,嫁女娶妇,髡头饮宴。其兽异於中国者,野马、
羱羊、端牛。端牛角为弓,世谓之角端者也。又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蠕,故天下以为名
裘。鲜卑自为冒顿所破,远窜辽东塞外不与余国争衡,未有名通於汉,而自与乌丸相接。至
光武时,南北单于更相攻伐,匈奴损耗,而鲜卑遂盛。建武三十年,鲜卑大人於仇贲率种人
诣阙朝贡,封於仇贲为王。永平中,祭肜为辽东太守,诱赂鲜卑,使斩叛乌丸钦志贲等首,
於是鲜卑自敦煌、酒泉以东邑落大人,皆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人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
以为常。和帝时,鲜卑大都护校尉廆帅部众从乌丸校尉任尚击叛者,封校尉廆为率众王。殇
帝延平中,鲜卑乃东入塞,杀渔阳太守张显。安帝时,鲜卑大人燕荔阳入朝,汉赐鲜卑王印
绶,赤车参驾,止乌丸校尉所治甯下。通胡市,筑南北两部质宫,受邑落质者〔百〕二十部。
是后或反或降,或与匈奴、乌丸相攻击。安帝末,发缘边步骑二万余人,屯列冲要。后鲜卑
八九千骑穿代郡及马城塞入害长吏,汉遣度辽将军邓遵、中郎将马续出塞追破之。鲜卑大人
乌伦、其至鞬等七千余人诣遵降,封乌伦为王,其至鞬为侯,赐采帛。遵去后,其至鞬复反,
围乌丸校尉於马城,度辽将军耿夔及幽州刺史救解之。其至鞬遂盛,控弦数万骑,数道入塞,
趣五原(宁貊)〔曼栢〕,攻匈奴南单于,杀左奥鞬日逐王。顺帝时,复入塞,杀代郡太守。
汉遣黎阳营兵屯中山,缘边郡兵屯塞下,调五营弩帅令教战射,南单于将步骑万余人助汉击
卻之。后乌丸校尉耿晔将率众王出塞击鲜卑,多斩首虏,於是鲜卑三万余落,诣辽东降。匈
奴及北单于遁逃后,余种十余万落,诣辽东杂处,皆自号鲜卑兵。投鹿侯从匈奴军三年,其
妻在家,有子。投鹿侯归,怪欲杀之。妻言:“尝昼行闻雷震,仰天视而电入其口,因吞之,
遂妊身,十月而产,此子必有奇异,且长之。”投鹿侯固不信。妻乃语家,令收养焉,号檀
石槐,长大勇健,智略绝众。年十四五,异部大人卜贲邑钞取其外家牛羊,檀石槐策骑追击,
所向无前,悉还得所亡。由是部落畏服,施法禁,〔平〕曲直,莫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
檀石槐既立,乃为庭於高柳北三百余里弹汗山啜仇水上,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兵马甚盛,南
钞汉边,北拒丁令,东卻夫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二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
罔罗山川、水泽、盐池甚广。汉患之,桓帝时使匈奴中郎将张奂征之,不克。乃更遣使者赍
印绶,即封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檀石槐拒不肯受,寇钞滋甚。乃分其地为中东西三部。
从右北平以东至辽,(辽)〔东〕接夫余、〔濊〕貊为东部,二十余邑,其大人曰弥加、阙
机、素利、槐头。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为中部,十余邑,其大人曰柯最、阙居、慕容等,为
大帅。从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乌孙为西部,二十余邑,其大人曰置鞬落罗、日律推演、宴
荔游等,皆为大帅,而制属檀石槐。至灵帝时,大钞略幽、并二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其
毒。(嘉)〔熹〕平六年,遣护乌丸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单
于出雁门塞,三道并进,径二千余里征之。檀石槐帅部众逆击,旻等败走,兵马还者什一而
己。鲜卑众日多,田畜射猎,不足给食。后檀石槐乃案行乌侯秦水,广袤数百里,停不流,
中有鱼而不能得。闻汗人善捕鱼,於是檀石槐东击汗国,得千余家,徙置乌侯秦水上,使捕
鱼以助粮。至于今,乌侯秦水上有汗人数百户。檀石槐年四十五死,子和连代立。和连材力
不及父,而贪淫,断法不平,众叛者半。灵帝末年数为寇钞,攻北地,北地庶人善弩射者射
中和连,和连即死。其子骞曼小,兄子魁头代立。魁头既立后,骞曼长大,与魁头争国,众
遂离散。魁头死,弟步度根代立。自檀石槐死后,诸大人遂世相袭也。

  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断法平端,不贪财物,众推以为大人。部落近塞,自袁绍
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故其勒御部众,拟则中国,出入弋
猎,建立旌麾,以鼓节为进退。建安中,因阎柔上贡献。太祖西征关中,田银反河间,比能
将三千余骑随柔击破银。后代郡乌丸反,比能复助为寇害,太祖以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北
征,大破之。比能走出塞,后复通贡献。延康初,比能遣使献马,文帝亦立比能为附义王。
黄初二年,比能出诸魏人在鲜卑者五百余家,还居代郡。明年,比能帅部落大人小子代郡乌
丸修武卢等三千余骑,驱牛马七万余口交市,遣魏人千余家居上谷。后与东部鲜卑大人素利
及步度根三部争斗,更相攻击。田豫和合,使不得相侵。五年,比能复击素利,豫帅轻骑径
进掎其后。比能使别小帅琐奴拒豫,豫进讨,破走之,由是怀贰。乃与辅国将军鲜于辅书曰
:“夷狄不识文字,故校尉阎柔保我於天子。我与素利为雠,往年攻击之,而田校尉助素利。
我临陈使琐奴往,闻使君来,即便引军退。步度根数数钞盗,又杀我弟,而诬我以钞盗。我
夷狄虽不知礼义,兄弟子孙受天子印绶,牛马尚知美水草,况我有人心邪!将军当保明我於
天子。”辅得书以闻,帝复使豫招纳安慰。比能众遂强盛,控弦十余万骑。每钞略得财物,
均平分付,一决目前,终无所私,故得众死力,余部大人皆敬惮之,然犹未能及檀石槐也。

  太和二年,豫遣译夏舍诣比能女婿郁筑鞬部,舍为鞬所杀。其秋,豫将西部鲜卑蒲头、
泄归泥出塞讨郁筑鞬,大破之。还至马城,比能自将三万骑围豫七日。上谷太守阎志,柔之
弟也,素为鲜卑所信。志往解喻,即解围去。后幽州刺史王雄并领校尉,抚以恩信。比能数
款塞,诣州奉贡献。至青龙元年,比能诱纳步度根,使叛并州,与结和亲,自勒万骑迎其累
重於陉北。并州刺史毕轨遣将军苏尚、董弼等击之,比能遣子将骑与尚等会战於楼烦,临陈
害尚、弼。至三年中,雄遣勇士韩龙刺杀比能,更立其弟。

  素利、弥加、厥机皆为大人,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初不为边患,然其种众
多於比能。建安中,因阎柔上贡献,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厥机死,又立其子沙末汗为
亲汉王。延康初,又各遣使献马。文帝立素利、弥加为归义王。素利与比能更相攻击。太和
二年,素利死。子小,以弟成律归为王,代摄其众。

  书称“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其九服之制,可得而言也。然荒域之外,重译而至,
非足迹车轨所及,未有知其国俗殊方者也。自虞暨周,西戎有白环之献,东夷有肃慎之贡,
皆旷世而至,其遐远也如此。及汉氏遣张骞使西域,穷河源,经历诸国,遂置都护以总领之,
然后西域之事具存,故史官得详载焉。魏兴,西域虽不能尽至,其大国龟兹、于寘、康居、
乌孙、疏勒、月氏、鄯善、车师之属,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而公孙渊仍父祖三世
有辽东,天子为其绝域,委以海外之事,遂隔断东夷,不得通於诸夏。景初中,大兴师旅,
诛渊,又潜军浮海,收乐浪、带方之郡,而后海表谧然,东夷屈服。其后高句丽背叛,又遣
偏师致讨,穷追极远,逾乌丸、骨都,过沃沮,践肃慎之庭,东临大海。长老说有异面之人,
近日之所出,遂周观诸国,采其法俗,小大区别,各有名号,可得详纪。虽夷狄之邦,而俎
豆之象存。中国失礼,求之四夷,犹信。故撰次其国,列其同异,以接前史之所未备焉。

  夫余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方可
二千里。户八万,其民土著,有宫室、仓库、牢狱。多山陵、广泽,於东夷之域最平敞。土
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粗大,性强勇谨厚,不寇钞。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
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邑落有豪民,名下户皆为奴仆。诸加别主四出,
道大者主数千家,小者数百家。食饮皆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以殷正月祭
天,国中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於是时断刑狱,解囚徒。在国衣尚白,白布大袂,
袍、袴,履革鞜。出国则尚缯绣锦罽,大人加狐狸、狖白、黑貂之裘,以金银饰帽。译人传
辞,皆跪,手据地窃语。用刑严急,杀人者死,没其家人为奴婢。窃盗一责十二。男女淫,
妇人妒,皆杀之。尤憎妒,已杀,尸之国南山上,至腐烂。女家欲得,输牛马乃与之。兄死
妻嫂,与匈奴同俗。其国善养牲,出名马、赤玉、貂狖、美珠。珠大者如酸枣。以弓矢刀矛
为兵,家家自有铠仗。国之耆老自说古之亡人。作城栅皆员,有似牢狱。行道昼夜无老幼皆
歌,通日声不绝。有军事亦祭天,杀牛观蹄以占吉凶,蹄解者为凶,合者为吉。有敌,诸加
自战,下户俱担粮饮食之。其死,夏月皆用冰。杀人徇葬,多者百数。厚葬,有椁无棺。㈠

  ㈠魏略曰:其俗停丧五月,以久为荣。其祭亡者,有生有熟。丧主不欲速而他人强之,
常诤引以此为节。其居丧,男女皆纯白,妇人着布面衣,去环珮,大体与中国相仿佛也。

  夫余本属玄菟。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威服外夷,夫余王尉仇台更属辽东。时句丽、
鲜卑强,度以夫余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尉仇台死,简位居立。无適子,有孽子麻余。位
居死,诸加共立麻余。牛加兄子名位居,为大使,轻财善施,国人附之,岁岁遣使诣京都贡
献。正始中,幽州刺史毌兵俭讨句丽,遣玄菟太守王颀诣夫余,位居遣大加郊迎,供军粮。
季父牛加有二心,位居杀季父父子,籍没财物,遣使簿敛送官。旧夫余俗,水旱不调,五谷
不熟,辄归咎於王,或言当易,或言当杀。麻余死,其子依虑年六岁,立以为王。汉时,夫
余王葬用玉匣,常豫以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公孙渊伏诛,玄菟库犹有玉匣一具。今
夫余库有玉璧、珪、瓚数代之物,传世以为宝,耆老言先代之所赐也。㈠其印文言“濊王之
印”,国有故城名濊城,盖本濊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自谓“亡人”,抑有(似)〔以〕
也。㈡

  ㈠魏略曰:其国殷富,自先世以来,未尝破坏。

  ㈡魏略曰:旧志又言,昔北方有高离之国者,其王者侍婢有身,王欲杀之,婢云:“有
气如鸡子来下,我故有身。”后生子,王捐之於溷中,猪以喙嘘之,徙至马闲,马以气嘘之,
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也,乃令其母收畜之,名曰东明,常令牧马。东明善射,王恐夺其国也,
欲杀之。东明走,南至施掩水,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东明得度,鱼鳖乃解散,追兵不得
渡。东明因都王夫余之地。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都於丸都之下,方
可二千里,户三万。多大山深谷,无原泽。随山谷以为居,食涧水。无良田,虽力佃作,不
足以实口腹。其俗节食,好治宫室,於所居之左右立大屋,祭鬼神,又祀灵星、社稷。其人
性凶急,善寇钞。其国有王,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雏加、主簿、优台丞、使者、皁
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东夷旧语以为夫余别种,言语诸事,多与夫余同,其性气衣服有异。
本有五族,有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涓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
部代之。汉时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高句丽令主其名籍。后稍骄恣,不复诣
郡,于东界筑小城,置朝服衣帻其中,岁时来取之,今胡犹名此城为帻沟漊. 沟漊者,句丽
名城也。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王之宗族,其大加皆称古雏加。
涓奴部本国主,今虽不为王,適统大人,得称古雏加,亦得立宗庙,祠灵星、社稷。绝奴部
世与王婚,加古雏之号。诸大加亦自置使者、皁衣先人,名皆达於王,如卿大夫之家臣,会
同坐起,不得与王家使者、皁衣先人同列。其国中大家不佃作,坐食者万余口,下户远担米
粮鱼盐供给之。其民喜歌舞,国中邑落,暮夜男女群聚,相就歌戏。无大仓库,家家自有小
仓,名之为桴京。其人絜清自喜,喜藏酿。跪拜申一脚,与夫余异,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
国中大会,名曰东盟。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头著帻,如帻而无余,其
小加著折风,形如弁。其国东有大穴,名隧穴,十月国中大会,迎隧神还于国东上祭之,置
木隧于神坐。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其俗作婚姻,言语已定,
女家作小屋於大屋后,名婿屋,婿暮至女家户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如是者再三,女
父母乃听使就小屋中宿,傍顿钱帛,至生子已长大,乃将妇归家。其俗淫。男女已嫁娶,便
稍作送终之衣。厚葬,金银财币,尽於送死,积石为封,列种松柏。其马皆小,便登山。国
人有气力,习战斗,沃沮、东濊皆属焉。又有小水貊。句丽作国,依大水而居,西安平县北
有小水,南流入海,句丽别种依小水作国,因名之为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

  王莽初发高句丽兵以伐胡,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
为所杀。州郡县归咎于句丽侯騊,严尤奏言:“貊人犯法,罪不起于騊,且宜安慰。今猥被
之大罪,恐其遂反。”莽不听,诏尤击之。尤诱期句丽侯騊至而斩之,传送其首诣长安。莽
大悦,布告天下,更名高句丽为下句丽。当此时为侯国,汉光武帝八年,高句丽王遣使朝贡,
始见称王。

  至殇、安之间,句丽王宫数寇辽东,更属玄菟。辽东太守蔡风、玄菟太守姚光以宫为二
郡害,兴师伐之。宫诈降请和,二郡不进。宫密遣军攻玄菟,焚烧候城,入辽隧,杀吏民。
后宫复犯辽东,蔡风轻将吏士追讨之,军败没。

  宫死,子伯固立。顺、桓之间,复犯辽东,寇新安、居乡,又攻西安平,于道上杀带方
令,略得乐浪太守妻子。灵帝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虏数百级,伯固降,属辽
东。(嘉)〔熹〕平中,伯固乞属玄菟。公孙度之雄海东也,伯固遣大加优居、主簿然人等
助度击富山贼,破之。

  伯固死,有二子,长子拔奇,小子伊夷模。拔奇不肖,国人便共立伊夷模为王。自伯固
时,数寇辽东,又受亡胡五百余家。建安中,公孙康出军击之,破其国,焚烧邑落。拔奇怨
为兄而不得立,与涓奴加各将下户三万余口诣康降,还住沸流水。降胡亦叛伊夷模,伊夷模
更作新国,今日所在是也。拔奇遂往辽东,有子留句丽国,今古雏加駮位居是也。其后复击
玄菟,玄菟与辽东合击,大破之。

  伊夷模无子,淫灌奴部,生子名位宫。伊夷模死,立以为王,今句丽王宫是也。其曾祖
名宫,生能开目视,其国人恶之,及长大,果凶虐,数寇钞,国见残破。今王生堕地,亦能
开目视人。句丽呼相似为位,似其祖,故名之为位宫。位宫有力勇,便鞍马,善猎射。景初
二年,太尉司马王率众讨公孙渊,宫遣主簿大加将数千人助军。正始三年,宫寇西安平,其
五年,为幽州刺吏毌丘俭所破。语在俭传。

  东沃沮在高句丽盖马大山之东,滨大海而居。其地形东北狭,西南长,可千里,北与挹
娄、夫余,南与濊貊接。户五千,无大君王,世世邑落,各有长帅。其言语与句丽大同,时
时小异。汉初,燕亡人卫满王朝鲜,时沃沮皆属焉。汉武帝元封二年,伐朝鲜,杀满孙右渠,
分其地为四郡,以沃沮城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句丽西北,今所谓玄菟故府是也。
沃沮还属乐浪。汉以土地广远,在单单大领之东,分置东部都尉,治不耐城,别主领东七县,
时沃沮亦皆为县。汉(光)〔建〕武六年,省边郡,都尉由此罢。其后皆以其县中渠帅为县
侯,不耐、华丽、沃沮诸县皆为侯国。夷狄更相攻伐,唯不耐濊侯至今犹置功曹、主簿诸曹,
皆濊民作之。沃沮诸邑落渠帅,皆自称三老,则故县国之制也。国小,迫于大国之间,遂臣
属句丽。句丽复置其中大人为使者,使相主领,又使大加统责其租税,貊布、鱼、盐、海中
食物,千里担负致之,又送其美女以为婢妾,遇之如奴仆。

  其土地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人性质直强勇,少牛马,便持矛步战。食饮
居处,衣服礼节,有似句丽。㈠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作户。新死者皆假埋之,
才使覆形,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举家皆共一椁,刻木如生形,随死者为数。又有瓦钅历,
置米其中,编县之於椁户边。

  ㈠魏略曰:其嫁娶之法,女年十岁,已相设许。婿家迎之,长养以为妇。至成人,更还
女家。女家责钱,钱毕,乃复还婿。

  毌丘俭讨句丽,句丽王宫奔沃沮,遂进师击之。沃沮邑落皆破之,斩获首虏三千余级,
宫奔北沃沮。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南北皆同,与挹娄接。挹娄喜乘
船寇钞,北沃沮畏之,夏月恆在山岩深穴中为守备,冬月冰冻,船道不通,乃下居村落。王
颀别遣追讨宫,尽其东界。问其耆老“海东复有人不”?耆老言国人尝乘船捕鱼,遭风见吹
数十日,东得一岛,上有人,言语不相晓,其俗常以七月取童女沈海。又言有一国亦在海中,
纯女无男。又说得一布衣,从海中浮出,其身如中(国)人衣,其两袖长三丈。又得一破船,
随波出在海岸边,有一人项中复有面,生得之,与语不相通,不食而死。其域皆在沃沮东大
海中。

  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未知其北所极。其土地多山险。其人
形似夫余,言语不与夫余、句丽同。有五谷、牛、马、麻布。人多勇力。无大君长,邑落各
有大人。处山林之间,常穴居,大家深九梯,以多为好。土气寒,剧於夫余。其俗好养猪,
食其肉,衣其皮。冬以猪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隐其前后,以蔽形
体。其人不絜,作溷在中央,人围其表居。其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尺八寸,青石
为镞,古之肃慎氏之国也。善射,射人皆入(因)〔目〕。矢施毒,人中皆死。出赤玉,好
貂,今所谓挹娄貂是也。自汉已来,臣属夫余,夫余责其租赋重,以黄初中叛之。夫余数伐
之,其人众虽少,所在山险,邻国人畏其弓矢,卒不能服也。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患之。
东夷饮食类皆用俎豆,唯挹娄不,法俗最无纲纪也。

  濊南与辰韩,北与高句丽、沃沮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皆其地也。户二万。昔箕子
既適朝鲜,作八条之教以教之,无门户之闭而民不为盗。其后四十余世,朝鲜侯(淮)〔准
〕僭号称王。陈胜等起,天下叛秦,燕、齐、赵民避地朝鲜数万口。燕人卫满,魋结夷服,
复来王之。汉武帝伐灭朝鲜,分其地为四郡。自是之后,胡、汉稍别。无大君长,自汉已来,
其官有侯邑君、三老,统主下户。其耆老旧自谓与句丽同种。其人性愿悫,少嗜欲,有廉耻,
不请(句丽)〔匄〕。言语法俗大抵与句丽同,衣服有异。男女衣皆著曲领,男子击银花广
数寸以为饰。自单单大山领以西属乐浪,自领以东七县,都尉主之,皆以濊为民。后省都尉,
封其渠帅为侯,今不耐濊皆其种也。汉末更属句丽。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分,不得妄相
涉入。同姓不婚。多忌讳,疾病死亡辄损弃旧宅,更作新居。有麻布,蚕桑作绵。晓候星宿,
豫知年岁丰约。不以诛玉为宝。常用十月节祭天,昼夜饮酒歌舞,名之为舞天,又祭虎以为
神。其邑落相侵犯,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祸。杀人者偿死。少寇盗。作矛长三丈,
或数人共持之,能步战。乐浪檀弓出其地。其海出班鱼皮,土地饶文豹,又出果下马,汉桓
时献之。㈠

  ㈠臣松之按:果下马高三尺,乘之可于果树下行,故谓之果下。见博物志、魏都赋。

  正始六年,乐浪太守刘茂、带方太守弓遵以领东濊属句丽,兴师伐之,不耐侯等举邑降。
其八年,诣阙朝贡,诏更拜不耐濊王。居处杂在民间,四时诣郡朝谒。二郡有军征赋调,供
给役使,遇之如民。

  韩在带方之南,东西以海为限,南与倭接,方可四千里。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
三曰弁韩。辰韩者,古之辰国也。马韩在西。其民土著,种植,知蚕桑,作绵布。各有长帅,
大者自名为臣智,其次为邑借,散在山海间,无城郭。有爰襄国、牟水国、桑外国、小石索
国、大石索国、优休牟涿国、臣濆沽国、伯济国、速卢不斯国、日华国、古诞者国、古离国、
怒蓝国、月支国、咨离牟卢国、素谓乾国、古爰国、莫卢国、卑离国、占离卑国、臣衅国、
支侵国、狗卢国、卑弥国、监奚卑离国、古蒲国、致利鞠国、冉路国、兒林国、驷卢国、内
卑离国、感奚国、万卢国、辟卑离国、臼斯乌旦国、一离国、不弥国、支半国、狗素国、捷
卢国、牟卢卑离国、臣苏涂国、莫卢国、古腊国、临素半国、臣云新国、如来卑离国、楚山
涂卑离国、一难国、狗奚国、不云国、不斯濆邪国、爰池国、乾马国、楚离国,凡五十余国。
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辰王治月支国。臣智或加优呼臣云遣支报安邪踧支
濆臣离兒不例拘邪秦支廉之号。其官有魏率善、邑君、归义侯、中郎将、都尉、伯长。

  侯准既僭号称王,为燕亡人卫满所攻夺,㈠将其左右宫人走入海,居韩地,自号韩王。
㈡其后绝灭,今韩人犹有奉其祭祀者。汉时属乐浪郡,四时朝谒。㈢

  ㈠魏略曰:昔箕子之后朝鲜侯,见周衰,燕自尊为王,欲东略地,朝鲜侯亦自称为王,
欲兴兵逆击燕以尊周室。其大夫礼谏之,乃止。使礼西说燕,燕止之,不攻。后子孙稍骄虐,
燕乃遣将秦开攻其西方,取地二千余里,至满番汗为界,朝鲜遂弱。及秦并天下,使蒙恬筑
长城,到辽东。时朝鲜王否立,畏秦袭之,略服属秦,不肯朝会。否死,其子准立。二十余
年而陈、项起,天下乱,燕、齐、赵民愁苦,稍稍亡往准,准乃置之於西方。及汉以卢绾为
燕王,朝鲜与燕界於浿水。及绾反,入匈奴,燕人卫满亡命,为胡服,东度浿水,诣准降,
说准求居西界,(故)〔收〕中国亡命为朝鲜籓屏。准信宠之,拜为博士,赐以圭,封之百
里,令守西边。满诱亡党,众稍多,乃诈遣人告准,言汉兵十道至,求入宿卫,遂还攻准。
准与满战,不敌也。

  ㈡魏略曰:其子及亲留在国者,因冒姓韩氏。准王海中,不与朝鲜相往来。

  ㈢魏略曰:初,右渠未破时,朝鲜相历谿卿以谏右渠不用,东之辰国,时民随出居者二
千余户,亦与朝鲜贡蕃不相往来。至王莽地皇时,廉斯鑡为辰韩右渠帅,闻乐浪土地美,人
民饶乐,亡欲来降。出其邑落,见田中驱雀男子一人,其语非韩人。问之,男子曰:“我等
汉人,名户来,我等辈千五百人伐材木,为韩所击得,皆断发为奴,积三年矣。”鑡曰:
“我当降汉乐浪,汝欲去不?”户来曰:“可。”(辰)鑡因将户来(来)出诣含资县,县
言郡,郡即以鑡为译,从芩中乘大船入辰韩,逆取户来。降伴辈尚得千人,其五百人已死。
鑡时晓谓辰韩:“汝还五百人。若不者,乐浪当遣万兵乘船来击汝。”辰韩曰:“五百人已
死,我当出赎直耳。”乃出辰韩万五千人,弁韩布万五千匹,鑡收取直还。郡表鑡功义,赐
冠帻、田宅,子孙数世,至安帝延光四年时,故受复除。

  桓、灵之末,韩濊强盛,郡县不能制,民多流入韩国。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
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濊,旧民稍出,是后倭韩遂属带方。景
初中,明帝密遣带方太守刘昕、乐浪太守鲜于嗣越海定二郡,诸韩国臣智加赐邑君印绶,其
次与邑长。其俗好衣帻,下户诣郡朝谒,皆假衣帻,自服印绶衣帻千有余人。部从事吴林以
乐浪本统韩国,分割辰韩八国以与乐浪,吏译转有异同,臣智激韩忿,攻带方郡崎离营。时
太守弓遵、乐浪太守刘茂兴兵伐之,遵战死,二郡遂灭韩。

  其俗少纲纪,国邑虽有主帅,邑落杂居,不能善相制御。无跪拜之礼。居处作草屋土室,
形如冢,其户在上,举家共在中,无长幼男女之别。其葬有椁无棺,不知乘牛马,牛马尽於
送死。以瓔珠为财宝,或以缀衣为饰,或以县颈垂耳,不以金银锦绣为珍。其人性强勇,魁
头露紒,如炅兵,衣布袍,足履革蹻蹋。其国中有所为及官家使筑城郭,诸年少勇健者,皆
凿脊皮,以大绳贯之,又以丈许木锸之,通日嚾呼作力,不以为痛,既以劝作,且以为健。
常以五月下种讫,祭鬼神,群聚歌舞,饮酒昼夜无休。其舞,数十人俱起相随,踏地低昂,
手足相应,节奏有似铎舞。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信鬼神,国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名之
天君。又诸国各有别邑。名之为苏涂。立大木,县铃鼓,事鬼神。诸亡逃至其中,皆不还之,
好作贼。其立苏涂之义,有似浮屠,而所行善恶有异。其北方近郡诸国差晓礼俗,其远处直
如囚徒奴婢相聚。无他珍宝。禽兽草木略与中国同。出大栗,大如梨。又出细尾鸡,其尾皆
长五尺余。其男子时时有文身。又有州胡在马韩之西海中大岛上,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
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好养牛及猪。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乘船往来,巿买韩中。

  辰韩在马韩之东,其耆老传世,自言古之亡人避秦役来適韩国,马韩割其东界地与之。
有城栅。其言语不与马韩同,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皆为徒,有似
秦人,非但燕、齐之名物也。名乐浪人为阿残;东方人名我为阿,谓乐浪人本其残余人。今
有名之为秦韩者。始有六国,稍分为十二国。

  弁辰亦十二国,又有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其次有险侧,次有樊濊,次有
杀奚,次有邑借。有已柢国、不斯国、弁辰弥离弥冻国、弁辰接涂国、勤耆国、难弥离弥冻
国、弁辰古资弥冻国、弁辰古淳是国、冉奚国、弁辰半路国、弁〔辰〕乐奴国、军弥国(弁
军弥国)、弁辰弥乌邪马国、如湛国、弁辰甘路国、户路国、州鲜国(马延国)、弁辰狗邪
国、弁辰走漕马国、弁辰安邪国(马延国)、弁辰渎卢国、斯卢国、优由国。弁、辰韩合二
十四国,大国四五千家,小国六七百家,总四五万户。其十二国属辰王。辰王常用马韩人作
之,世世相继。辰王不得自立为王。㈠土地肥美,宜种五谷及稻,晓蚕桑,作缣布,乘驾牛
马。嫁娶礼俗,男女有别。以大鸟羽送死,其意欲使死者飞扬。㈡国出铁,韩、濊、倭皆从
取之。诸巿买皆用铁,如中国用钱,又以供给二郡。俗喜歌舞饮酒。有瑟,其形似筑,弹之
亦有音曲。兒生,便以石厌其头,欲其褊。今辰韩人皆褊头。男女近倭,亦文身。便步战,
兵仗与马韩同。其俗,行者相逢,皆住让路。

  ㈠魏略曰:明其为流移之人,故为马韩所制。

  ㈡魏略曰:其国作屋,横累木为之,有似牢狱也。

  弁辰与辰韩杂居,亦有城郭。衣服居处与辰韩同。言语法俗相似,祠祭鬼神有异,施灶
皆在户西。其渎卢国与倭接界。十二国亦有王,其人形皆大。衣服絜清,长发。亦作广幅细
布。法俗特严峻。

  倭人在带方东南大海之中,依山岛为国邑。旧百余国,汉时有朝见者,今使译所通三十
国。从郡至倭,循海岸水行,历韩国,乍南乍东,到其北岸狗邪韩国,七千余里,始度一海,
千余里至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岛,方可四百余里,土地山险,多
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余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乖船南北巿籴。又南渡一海千余里,
名曰瀚海,至一大国,官亦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方可三百里,多竹木丛林,有三千许家,
差有田地,耕田犹不足食,亦南北巿籴。又渡一海,千余里至末卢国,有四千余户,滨山海
居,草木茂盛,行不见前人。好捕鱼鰒,水无深浅,皆沈没取之。东南陆行五百里,到伊都
国,官曰尔支,副曰泄谟觚、柄渠觚。有千余户,世有王,皆统属女王国,郡使往来常所驻。
东南至奴国百里,官曰兕马觚,副曰卑奴母离,有二万余户。东行至不弥国百里,官曰多模,
副曰卑奴母离,有千余家。南至投马国,水行二十日,官曰弥弥,副曰弥弥那利,可五万余
户。南至邪马壹国,女王之所都,水行十日,陆行一月。官有伊支马,次曰弥马升,次曰弥
马获支,次曰奴佳鞮,可七万余户。自女王国以北,其户数道里可得略载,其余旁国远绝,
不可得详。次有斯马国,次有已百支国,次有伊邪国,次有都支国,次有弥奴国,次有好古
都国,次有不呼国,次有姐奴国,次有对苏国,次有苏奴国,次有呼邑国,次有华奴苏奴国,
次有鬼国,次有为吾国,次有鬼奴国,次有邪马国,次有躬臣国,次有巴利国,次有支惟国,
次有乌奴国,次有奴国,此女王境界所尽。其南有狗奴国,男子为王,其官有狗古智卑狗,
不属女王。自郡至女王国万二千余里。

  男子无大小皆黥面文身。自古以来,其使诣中国,皆自称大夫。夏后少康之子封於会稽,
断发文身以避蛟龙之害。今倭水人好沈没捕鱼蛤,文身亦以厌大鱼水禽,后稍以为饰。诸国
文身各异,或左或右,或大或小,尊卑有差。计其道里,当在会稽、东冶之东。其风俗不淫,
男子皆露紒,以木绵招头。其衣横幅,但结束相连,略无缝。妇人被发屈紒,作衣如单被,
穿其中央,贯头衣之。种禾稻、纻麻,蚕桑、缉绩,出细纻、缣绵。其地无牛马虎豹羊鹊。
兵用矛、楯、木弓。木弓短下长上,竹箭或铁镞或骨镞,所有无与儋耳、朱崖同。倭地温暖,
冬夏食生菜,皆徒跣。有屋室,父母兄弟卧息异处,以朱丹涂其身体,如中国用粉也。食饮
用笾豆,手食。其死,有棺无椁,封土作冢。始死停丧十余日,当时不食肉,丧主哭泣,他
人就歌舞饮酒。已葬,举家诣水中澡浴,以如练沐。其行来渡海诣中国,恆使一人,不梳头,
不去虮虱,衣服垢污,不食肉,不近妇人,如丧人,名之为持衰。若行者吉善,共顾其生口
财物;若有疾病,遭暴害,便欲杀之,谓其持衰不谨。出真珠、青玉。其山有丹,其木有柟、
杼、豫樟、楺枥、投橿、乌号、枫香,其竹筱簳、桃支。有姜、橘、椒、蘘荷,不知以为滋
味。有狝猴、黑雉。其俗举事行来,有所云为,辄灼骨而卜,以占吉凶,先告所卜,其辞如
令龟法,视火坼占兆。其会同坐起,父子男女无别,人性嗜酒。㈠见大人所敬,但搏手以当
跪拜。其人寿考,或百年,或八九十年。其俗,国大人皆四五妇,下户或二三妇。妇人不淫,
不妒忌。不盗窃,少诤讼。其犯法,轻者没其妻子,重者灭其门户。及宗族尊卑,各有差序,
足相臣服。收租赋。有邸阁国,国有市,交易有无,使大倭监之。自女王国以北,特置一大
率,检察诸国,诸国畏惮之。常治伊都国,於国中有如刺史。王遣使诣京都、带方郡、诸韩
国,及郡使倭国,皆临津搜露,传送文书赐遗之物诣女王,不得差错。下户与大人相逢道路,
逡巡入草。传辞说事,或蹲或跪,两手据地,为之恭敬。对应声曰噫,比如然诺。

  ㈠魏略曰:其俗不知正岁四节,但计春耕秋收为年纪。

  其国本亦以男子为王,住七八十年,倭国乱,相攻伐历年,乃共立一女子为王,名曰卑
弥呼,事鬼道,能惑众,年已长大,无夫婿,有男弟佐治国。自为王以来,少有见者。以婢
千人自侍,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出入。居处宫室楼观,城栅严设,常有人持兵守卫。

  女王国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又有侏儒国在其南,人长三四尺,去女王四千
余里。又有裸国、黑齿国复在其东南,船行一年可至。参问倭地,绝在海中洲岛之上,或绝
或连,周旋可五千余里。

  景初二年六月,倭女王遣大夫难升米等诣郡,求诣天子朝献,太守刘夏遣吏将送诣京都。
其年十二月,诏书报倭女王曰:“制诏亲魏倭王卑弥呼:带方太守刘夏遣使送汝大夫难升米、
次使都巿牛利奉汝所献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以到。汝所在逾远,乃遣
使贡献,是汝之忠孝,我甚哀汝。今以汝为亲魏倭王,假金印紫绶,装封付带方太守假授汝。
其绥抚种人,勉为孝顺。汝来使难升米、牛利涉远,道路勤劳,今以难升米为率善中郎将,
牛利为率善校尉,假银印青绶,引见劳赐遣还。今以绛地交龙锦五匹、㈠绛地绉粟罽十张、
蒨绛五十匹、绀青五十匹,答汝所献贡直。又特赐汝绀地句文锦三匹、细班华罽五张、白绢
五十匹、金八两、五尺刀二口、铜镜百枚、真珠、铅丹各五十斤,皆装封付难升米、牛利还
到录受。悉可以示汝国中人,使知国家哀汝,故郑重赐汝好物也。”

  ㈠臣松之以为地应为綈,汉文帝著皁衣谓之弋綈是也。此字不体,非魏朝之失,则传写
者误也。

  正治元年,太守弓遵遣建中校尉梯俊等奉诏书印绶诣倭国,拜假倭王,并赍诏赐金、帛、
锦罽、刀、镜、采物,倭王因使上表答谢恩诏。其四年,倭王复遣使大夫伊声耆、掖邪狗等
八人,上献生口、倭锦、绛青缣、绵衣、帛布、丹木、犭付、短弓矢。掖邪狗等壹拜率善中
郎将印绶。其六年,诏赐倭难升米黄幢,付郡假授。其八年,太守王颀到官。倭女王卑弥呼
与狗奴国男王卑弥弓呼素不和,遣倭载斯、乌越等诣郡说相攻击状。遣塞曹掾史张政等因赍
诏书、黄幢,拜假难升米为檄告喻之。卑弥呼以死,大作冢,径百余步,徇葬者奴婢百余人。
更立男王,国中不服,更相诛杀,当时杀千余人。复立卑弥呼宗女壹与,年十三为王,国中
遂定。政等以檄告喻壹与,壹与遣倭大夫率善中郎将掖邪狗等二十人送政等还,因诣台,献
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贡白珠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异文杂锦二十匹。

  评曰:史、汉著朝鲜、两越,东京撰录西羌。魏世匈奴遂衰,更有乌丸、鲜卑,爰及东
夷,使译时通,记述随事,岂常也哉!㈠

  ㈠魏略西戎传曰: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种人,分窜山
谷间,或在福禄,或在汧、陇左右。其种非一,称槃瓠之后,或号青氐,或号白氐,或号蚺
氐,此盖虫之类而处中国,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其自相号曰盍稚,各有王侯,多受中国封
拜。近去建安中,兴国氐王阿贵、白项氐王千万各有部落万余,至十六年,从马超为乱。超
破之后,阿贵为夏侯渊所攻灭,千万西南入蜀,其部落不能去,皆降。国家分徙其前后两端
者,置扶风、美阳,今之安夷、抚夷二部护军所典是也。其(太)〔本〕守善,分留天水、
南安界,今之(广平郡)〔广魏郡〕所守是也。其俗,语不与中国同,及羌杂胡同,各自有
姓,姓如中国之姓矣。其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善田种,畜养豕牛马驴骡。其妇人嫁时著
衽露,其缘饰之制有似羌,衽露有似中国袍。皆编发。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
自还种落间,则自氐语。其嫁娶有似於羌,此盖乃昔所谓西戎在于街、冀、豲道者也。今虽
都统於郡国,然故自有王侯在其虚落间。又故武都地阴平街左右,亦有万余落。赀虏,本匈
奴也,匈奴名奴婢为赀。始建武时,匈奴衰,分去其奴婢,亡匿在金城、武威、酒泉北黑水、
西河东西,畜牧逐水草,钞盗凉州,部落稍多,有数万,不与东部鲜卑同也。其种非一,有
大胡,有丁令,或颇有羌杂处,由本亡奴婢故也。当汉、魏之际,其大人有檀柘,死后,其
枝大人南近在广魏、令居界,有秃瑰来数反,为凉州所杀。今有劭提,或降来,或遁去,常
为西州道路患也。

  敦煌西域之南山中,从婼羌西至葱领数千里,有月氏余种葱茈羌、白马、黄牛羌,各有
酋豪,北与诸国接,不知其道里广狭。传闻黄牛羌各有种类,孕身六月生,南与白马羌邻。
西域诸国,汉初开其道,时有三十六,后分为五十余。从建武以来,更相吞灭,于今有二十
道。从敦煌玉门关入西域,前有二道,今有三道。从玉门关西出,经婼羌转西,越葱领,经
县度,入大月氏,为南道。从玉门关西出,发都护井,回三陇沙北头,经居卢仓,从沙西井
转西北,过龙堆,到故楼兰,转西诣龟兹,至葱领,为中道。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辟
三陇沙及龙堆,出五船北,到车师界戊己校尉所治高昌,转西与中道合龟兹,为新道。凡西
域所出,有前史已具详,今故略说。南道西行,且志国、小宛国、精绝国、楼兰国皆并属鄯
善也。戎卢国、扞弥国、渠勒国、(穴山国)〔皮山国〕皆并属于寘。罽宾国、大夏国、高
附国、天竺国皆并属大月氏。

  临兒国,浮屠经云其国王生浮屠。浮屠,太子也。父曰屑头邪,母云莫邪。浮屠身服色
黄,发青如青丝,乳青毛,蛉赤如铜。始莫邪梦白象而孕,及生,从母左胁出,生而有结,
堕地能行七步。此国在天竺城中。天竺又有神人,名沙律。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
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受浮屠经曰复立者其人也。浮屠所载临蒲塞、桑门、伯闻、疏问、白
疏间、比丘、晨门,皆弟子号也。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盖以为老子西出关,过西
域之天竺、教胡。浮屠属弟子别号,合有二十九,不能详载,故略之如此。

  车离国一名礼惟特,一名沛隶王,在天竺东南三千余里,其地卑湿暑热。其王治沙奇城,
有别城数十,人民怯弱,月氏、天竺击服之。其地东西南北数千里,人民男女皆长一丈八尺,
乘象、橐扆以战,今月氏役税之。盘越国一名汉越王,在天竺东南数千里,与益部相近,其
人小与中国人等,蜀人贾似至焉。南道而西极转东南尽矣。

  中道西行尉梨国、危须国、山王国皆并属焉耆,姑墨国、温宿国、尉头国皆并属龟兹也。
桢中国、莎车国、竭石国、渠沙国、西夜国、依耐国、满犁国、亿若国、榆令国、损毒国、
休脩国、琴国皆并属疏勒。自是以西,大宛、安息、条支、乌弋。乌弋一名排特,此四国次
在西,本国也,无增损。前世谬以为条支在大秦西,今其实在东。前世又谬以为强於安息,
今更役属之,号为安息西界。前世又谬以为弱水在条支西,今弱水在大秦西。前世又谬以为
从条支西行二百余日,近日所入,今从大秦西近日所入。

  大秦国一号犁靬,在安息、条支西大海之西,从安息界安谷城乘船,直截海西,遇风利
二月到,风迟或一岁,无风或三岁。其国在海西,故俗谓之海西。有河出其国,西又有大海。
海西有迟散城,从国下直北至乌丹城,西南又渡一河,乘船一日乃过。西南又渡一河,一日
乃过。凡有大都三,卻从安谷城陆道直北行之海北,复直西行之海西,复直南行经之乌迟散
城,渡一河,乘船一日乃过。周回绕海,凡当渡大海六日乃到其国。国有小城邑合四百余,
东西南北数千里。其王治滨侧河海,以石为城郭。其土地有松、柏、槐、梓、竹、苇、杨柳、
梧桐、百草。民俗,田种五谷,畜乘有马、骡、驴、骆驼。桑蚕。俗多奇幻,口中出火,自
缚自解,跳十二丸巧妙。其国无常主,国中有灾异,辄更立贤人以为王,而生放其故王,王
亦不敢怨。其俗人长大平正,似中国人而胡服。自云本中国一别也,常欲通使於中国,而安
息图其利,不能得过。其俗能胡书。其制度,公私宫室为重屋,旌旗击鼓,白盖小车,邮驿
亭置如中国。从安息绕海北到其国,人民相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终无盗贼。但有猛
虎、狮子为害,行道不群则不得过。其国置小王数十,其王所治城周回百余里,有官曹文书。
王有五宫,一宫间相去十里,其王平旦之一宫听事,至日暮一宿,明日复至一宫,五日一周。
置三十六将,每议事,一将不至则不议也。王出行,常使从人持一韦囊自随,有白言者,受
其辞投囊中,还宫乃省为决理。以水晶作宫柱及器物。作弓矢。其别枝封小国,曰泽散王,
曰驴分王,曰且兰王,曰贤督王,曰汜复王,曰于罗王,其余小王国甚多,不能一一详之也。
国出细絺。作金银钱,金钱一当银钱十。有织成细布,言用水羊毳,名曰海西布。此国六畜
皆出水,或云非独用羊毛也,亦用木皮或野茧丝作,织成氍毹、毾?、罽帐之属皆好,其色
又鲜于海东诸国所作也。又常利得中国丝,解以为胡绫,故数与安息诸国交市於海中。海水
苦不可食,故往来者希到其国中。山出九色次玉石,一曰青,二曰赤,三曰黄,四曰白,五
曰黑,六曰绿,七曰紫,八曰红,九曰绀。今伊吾山中有九色石,即其类。阳嘉三年时,疏
勒王臣槃献海西青石、金带各一。又今西域旧图云罽宾、条支诸国出琦石,即次玉石也。大
秦多金、银、铜、铁、铅、锡、神龟、白马、朱髦、骇鸡犀、玳瑁、玄熊、赤螭、辟毒鼠、
大贝、车渠、玛瑙、南金、翠爵、羽翮、象牙、符采玉、明月珠、夜光珠、真白珠、虎珀、
珊瑚、赤白黑绿黄青绀缥红紫十种流离、璆琳、琅玕、水精、玫瑰、雄黄、雌黄、碧、五色
玉、黄白黑绿紫红绛绀金黄缥留黄十种氍毹、五色毾?、五色九色首下毾?、金缕绣、杂色
绫、金涂布、绯持布、发陆布、绯持渠布、火浣布、阿罗得布、巴则布、度代布、温宿布、
五色桃布、绛地金织帐、五色斗帐、一微木、二苏合、狄提、迷迷、兜纳、白附子、薰陆、
郁金、芸胶、薰草木十二种香。大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又
有水道通益州、永昌、故永昌出异物。前世但论有水道,不知有陆道,今其略如此,其民人
户数不能备详也。自葱领西,此国最大,置诸小王甚多,故录其属大者矣。

  泽散王属大秦,其治在海中央,北至驴分,水行半岁,风疾时一月到,最与安息安谷城
相近,西南诣大秦都不知里数。驴分王属大秦,其治去大秦都二千里。从驴分城西之大秦渡
海,飞桥长二百三十里,渡海道西南行,绕海直西行。且兰王属大秦。从思陶国直南渡河,
乃直西行之且兰三千里。道出河南,乃西行,从且兰复直西行之汜复国六百里。南道会汜复,
乃西南之贤督国。且兰、汜复直南,乃有积石,积石南乃有大海,出珊瑚,真珠。且兰、汜
复、斯宾阿蛮北有一山,东西行。大秦、海西东各有一山,皆南北行。贤督王属大秦,其治
东北去汜复六百里。汜复王属大秦,其治东北去于罗三百四十里渡海也。于罗属大秦,其治
在汜复东北,渡河,从于罗东北又渡河,斯罗东北又渡河。斯罗国属安息,与大秦接也。大
秦西有海水,海水西有河水,河水西南北行有大山,西有赤水,赤水西有白王山,白玉山有
西王母,西王母西有脩流沙,流沙西有大夏国、坚沙国、属繇国、月氏国、四国西有黑水,
所传闻西之极矣。

  北新道西行,至东且弥国、西且弥国、单桓国、毕陆国、蒲陆国、乌贪国,皆并属车师
后部王。王治于赖城,魏赐其王壹多杂守魏侍中,号大都尉,受魏王印。转西北则乌孙、康
居,本国无增损也。北乌伊别国在康居北,又有柳国,又有岩国,又有奄蔡国一名阿兰,皆
与康居同俗。西与大秦东南与康居接。其国多名貂,畜牧逐水草,临大泽,故时羁属康居,
今不属也。

  呼得国在葱岭北,乌孙西北,康居东北,胜兵万余人,随畜牧,出好马,有貂。坚昆国
在康居西北,胜兵三万人,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丁令国在康居北,胜兵六万人,随畜
牧,出名鼠皮,白昆子、青昆子皮。此上三国,坚昆中央,俱去匈奴单于庭安习水七千里,
南去车师六国五千里,西南去康居界三千里,西去康居王治八千里。或以为此丁令即匈奴北
丁令也,而北丁令在乌孙西,似其种别也。又匈奴北有浑窳国,有屈射国,有丁令国,有隔
昆国,有新梨国,明北海之南自复有丁令,非此乌孙之西丁令也。乌孙长老言北丁令有马胫
国,其人音声似雁骛,从膝以上身头,人也,膝以下生毛,马胫马蹄,不骑马而走疾马,其
为人勇健敢战也。短人国在康居西北,男女皆长三尺,人众甚多,去奄蔡诸国甚远。康居长
老传闻常有商度此国,去康居可万余里。

  鱼豢议曰:俗以为营廷之鱼不知江海之大,浮游之物不知四时之气,是何也?以其所在
者小与其生之短也。余今氾览外夷大秦诸国,犹尚旷若发蒙矣,况夫邹衍之所推出,大易、
太玄之所测度乎!徒限处牛蹄之涔,又无彭祖之年,无缘讬景风以迅游,载騕褭以遐观,但
劳眺乎三辰,而飞思乎八荒耳。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一 蜀书一 刘二牧传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汉鲁恭王之后裔,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家焉。焉少
仕州郡,以宗室拜中郎,后以师祝公丧去官。㈠居阳城山,积学教授,举贤良方正,辟司徒
府,历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焉睹灵帝政治衰缺,王室多故,乃建议
言:“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
焉内求交阯牧,欲避世难。议未即行,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
子气。”焉闻扶言,意更在益州。会益州刺史郤俭赋敛烦扰,谣言远闻,㈡而并州杀刺史张
壹,凉州杀刺史耿鄙,焉谋得施。出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封阳城侯,当收俭治罪;㈢扶
亦求为蜀郡西部属国都尉,及太仓令(会)巴西赵韪去官,俱随焉。㈣

  ㈠臣松之案:祝公,司徒祝恬也。

  ㈡俭,郤正祖也。

  ㈢续汉书曰:是时用刘虞为幽州,刘焉为益州,刘表为荆州,贾琮为冀州。虞等皆海内
清名之士,或从列卿尚书以选为牧伯,各以本秩居任。旧典:传车参驾,施赤为帷裳。

  臣松之按:灵帝崩后,义军起,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然后刘表为荆州,不与焉同时也。

  汉灵帝纪曰:帝引见焉,宣示方略,加以赏赐,敕焉为益州刺史。前刺史刘隽、郤俭皆
贪残放滥,取受狼籍,元元无聊,呼嗟充野,焉到便收摄行法,以示万姓,勿令漏露,使痈
疽决溃,为国生梗。焉受命而行,以道路不通,住荆州东界。

  ㈣陈寿益部耆旧传曰:董扶字茂安。少从师学,兼通数经,善欧阳尚书,又事聘士杨厚,
究极图谶。遂至京师,游览太学,还家讲授,弟子自远而至。永康元年,日有蚀之,诏举贤
良方正之士,策问得失。左冯翊赵谦等举扶,扶以病不诣,遥於长安上封事,遂称疾笃归家。
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徵,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皆不就,名称尤重。大将军何进表荐
扶曰:“资游、夏之德,述孔氏之风,内怀焦、董消复之术。方今并、凉骚扰,西戎蠢叛,
宜敕公车特召,待以异礼,谘谋奇策。”於是灵帝徵扶,即拜侍中。在朝称为儒宗,甚见器
重。求为蜀郡属国都尉。扶出一岁而灵帝崩,天下大乱。后去官,年八十二卒于家。始扶发
辞抗论,益部少双,故号曰(致止)〔至止〕,言人莫能当,所至而谈止也。后丞相诸葛亮
问秦宓以扶所长,宓曰:“董扶褒秋毫之善,贬纤芥之恶。”

  是时(凉)〔益〕州逆贼马相、赵祗等於绵竹县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一二日中得
数千人,先杀绵竹令李升,吏民翕集,合万余人,便前破雒县,攻益州杀俭,又到蜀郡、犍
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相自称天子,众以万数。州从事贾龙(素)领〔家〕兵数百人在
犍为东界,摄敛吏民,得千余人,攻相等,数日破走,州界清静。龙乃选吏卒迎焉。焉徙治
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宽惠,阴图异计。张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来焉家,故焉遣
鲁为督义司马,住汉中,断绝谷阁,杀害汉使。焉上书言米贼断道,不得复通,又讬他事杀
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余人,以立威刑。㈠犍为太守任岐及贾龙由此反攻焉,焉击杀岐、
龙。㈡

  ㈠益部耆旧杂记曰:李权字伯豫,为临邛长。子福。见犍为杨戏辅臣赞。

  ㈡英雄记曰:刘焉起兵,不与天下讨董卓,保州自守。犍为太守任岐自称将军,与从事
陈超举兵击焉,焉击破之。董卓使司徒赵谦将兵向州,说校尉贾龙,使引兵还击焉,焉出青
羌与战,故能破杀。岐、龙等皆蜀郡人。

  焉意渐盛,造作乘舆车具千余乘。荆州牧刘表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时焉
子范为左中郎将,诞治书御史,璋为奉车都尉,皆从献帝在长安,㈠惟(小)〔叔〕子别部
司马瑁素随焉。献帝使璋晓谕焉,焉留璋不遣。㈡时征西将军马腾屯郿而反,焉及范与腾通
谋,引兵袭长安。范谋泄,奔槐里,腾败,退还凉州,范应时见杀,於是收诞行刑。㈢议郎
河南庞羲与焉通家,乃募将焉诸孙入蜀。时焉被天火烧城,车具荡尽,延及民家。焉徙治成
都,既痛其子,又感祅灾,兴平元年,痈疽发背而卒。州大吏赵韪等贪璋温仁,共上璋为益
州刺史,诏书因以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以韪为征东中郎将,率众击刘表。㈣

  ㈠英雄记曰:范(闻)父焉为益州牧,董卓所徵发,皆不至。收范兄弟三人,锁械於郿
坞,为阴狱以系之。

  ㈡典略曰:时璋为奉车都尉,在京师。焉讬疾召璋,璋自表省焉,焉遂留璋不还。

  ㈢英雄记曰:范从长安亡之马腾营,从焉求兵。焉使校尉孙肇将兵往助之,败於长安。

  ㈣英雄记曰:焉死,子璋代为刺史。会长安拜颍川扈瑁为刺史,入汉中。荆州别驾刘阖,
璋将沈弥、娄发、甘宁反,击璋不胜,走入荆州。璋使赵韪进攻荆州,屯朐忍。上蠢,下如
振反。

  璋,字季玉,既袭焉位,而张鲁稍骄恣,不承顺璋,璋杀鲁母及弟,遂为雠敌。璋累遣
庞羲等攻鲁,〔数为〕所破。鲁部曲多在巴西,故以羲为巴西太守,领兵御鲁。㈠后羲与璋
情好携隙,赵韪称兵内向,众散见杀,皆由璋明断少而外言入故也。㈡璋闻曹公征荆州,已
定汉中,遣河内阴溥致敬於曹公。加璋振威将军,兄瑁平寇将军。瑁狂疾物故。㈢璋复遣别
驾从事蜀郡张肃送叟兵三百人并杂御物於曹公,曹公拜肃为广汉太守。璋复遣别驾张松诣曹
公,曹公时已定荆州,走先主,不复存录松,松以此怨。会曹公军不利於赤壁,兼以疫死。
松还,疵毁曹公,劝璋自绝,㈣因说璋曰:“刘豫州,使君之肺腑,可与交通。”璋皆然之,
遣法正连好先主,寻又令正及孟达送兵数千助先主守御,正遂还。后松复说璋曰:“今州中
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
璋又从之,遣法正请先主。璋主簿黄权陈其利害,从事广汉王累自倒县於州门以谏,璋一无
所纳,敕在所供奉先主,先主入境如归。先主至江州北,由垫江水垫音徒协反。诣涪,音浮。
去成都三百六十里,是岁建安十六年也。璋率步骑三万余人,车乘帐幔,精光曜日,往就与
会;先主所将将士,更相之適,欢饮百余日。璋资给先主,使讨张鲁,然后分别。㈤

  ㈠英雄记曰:庞羲与璋有旧,又免璋诸子於难,故璋厚德羲,以羲为巴西太守,遂专权
势。

  ㈡英雄记曰:先是,南阳、三辅人流入益州数万家,收以为兵,名曰东州兵。璋性宽柔,
无威略,东州人侵暴旧民,璋不能禁,政令多阙,益州颇怨。赵韪素得人心,璋委任之。韪
因民怨谋叛,乃厚赂荆州请和,阴结州中大姓,与俱起兵,还击璋。蜀郡、广汉、犍为皆应
韪。璋驰入成都城守,东州人畏(威)〔韪〕,咸同心并力助璋,皆殊死战,遂破反者,进
攻韪於江州。韪将庞乐、李异反杀韪军,斩韪。

  汉献帝春秋曰:汉朝闻益州乱,遣五官中郎将牛亶为益州刺史;徵璋为卿,不至。

  ㈢臣松之案:魏台访“物故”之义,高堂隆答曰:“闻之先师:物,无也;故,事也;
言无复所能於事也。”

  ㈣汉书春秋曰:张松见曹公,曹公方自矜伐,不存录松。松归,乃劝璋自绝。习凿齿曰
: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於数十年之内而弃之於俯
仰之顷,岂不惜乎!是以君子劳谦日昃,虑以下人,功高而居之以让,势尊而守之以卑。情
近於物,故虽贵而人不厌其重;德洽群生,故业广而天下愈欣其庆。夫然,故能有其富贵,
保其功业,隆显当时,传福百世,何骄矜之有哉!君子是以知曹操之不能遂兼天下者也。

  ㈤吴书曰:璋以米二十万斛,骑千匹,车千乘,缯絮锦帛,以资送刘备。

  明年,先主至葭萌,还兵南向,所在皆克。十九年,进围成都数十日,城中尚有精兵三
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璋言:“父子在州二十余年,无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
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开城出降,群下莫不流涕。先主迁璋于南
郡公安,尽归其财物及故佩振威将军印绶。孙权杀关羽,取荆州,以璋为益州牧,驻秭归。
璋卒,南中豪率雍闿据益郡反,附於吴。权复以璋子阐为益州刺史,处交、益界首。丞相诸
葛亮平南土,阐还吴,为御史中丞。㈠初,璋长子循妻,庞羲女也。先主定蜀,羲为左将军
司马,璋时从羲启留循,先主以为奉车中郎将。是以璋二子之后,分在吴、蜀。

  ㈠吴书曰:阐一名纬,为人恭恪,轻财爱义,有仁让之风,后疾终於家。

  评曰:昔魏豹闻许负之言则纳薄姬於室,㈠刘歆见图谶之文则名字改易,终於不免其身,
而庆锺二主。此则神明不可虚要,天命不可妄冀,必然之验也。而刘焉闻董扶之辞则心存益
土,听相者之言则求婚吴氏,遽造舆服,图窃神器,其惑甚矣。璋才非人雄,而据土乱世,
负乘致寇,自然之理,其见夺取,非不幸也。㈡

  ㈠孔衍汉魏春秋曰:许负,河内温县之妇人,汉高祖封为明雌亭侯。

  臣松之以为今东人呼母为负,衍以许负为妇人,如为有似,然汉高祖时封皆列侯,未有
乡亭之爵,疑此封为不然。

  ㈡张璠曰:刘璋愚弱而守善言,斯亦宋襄公、徐偃王之徒,未为无道之主也。张松、法
正,虽君臣之义不正,然固以委名附质,进不显陈事势,若韩嵩、(刘光)〔刘先〕之说刘
表,退不告绝奔亡,若陈平、韩信之去项羽,而两端携贰,为谋不忠,罪之次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二 蜀书二 先主传

  先主姓刘,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贞,元狩六
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㈠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
东郡范令。

  ㈠典略曰:备本临邑侯枝属也。

  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
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㈠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於树下戏,言:“吾必当
乘此羽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年十五,母使行学,与同宗刘
德然、辽西公孙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与德然等。元起妻曰
:“各自一家,何能常尔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而瓚深与先主相友。
瓚年长,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
膝,顾自见其耳。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商张
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於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先主由是得用合徒众。

  ㈠汉晋春秋曰:涿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

  灵帝末,黄巾起,州郡各举义兵,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安喜尉。㈠
督邮以公事到县,先主求谒,不通,直入缚督邮,杖二百,解绶系其颈着马枊,五葬反。弃
官亡命。㈡顷之,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毌丘毅诣丹杨募兵,先主与俱行,至下邳遇贼,力战有
功,除为下密丞。复去官。后为高唐尉,迁为令。㈢为贼所破,往奔中郎将公孙瓚,瓚表为
别部司马,使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绍。数有战功,试守平原令,后领平原相。郡民
刘平素轻先主,耻为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语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㈣

  ㈠典略曰: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
子平荐备於从事,遂与相随,遇贼於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后以
军功,为中山安喜尉。

  ㈡典略曰:其后州郡被诏书,其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之,备疑在遣中。督邮至县,
当遣备,备素知之。闻督邮在传舍,备欲求见督邮,督邮称疾不肯见备,备恨之,因还治,
将吏卒更诣传舍,突入门,言“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遂就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
以系督邮颈,缚之著树,鞭杖百余下,欲杀之。督邮求哀,乃释去之。

  ㈢英雄记云:灵帝末年,备尝在京师,后与曹公俱还沛国,募召合众。会灵帝崩,天下
大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㈣魏书曰:刘平结客刺备,备不知而待客甚厚,客以状语之而去。是时人民饥馑,屯聚
钞暴。备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众多归焉。

  袁绍攻公孙瓚,先主与田楷东屯齐。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谦遣使告急於田楷,楷与先
主俱救之。时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既到,谦以丹杨兵
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归谦。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屯小沛。谦病笃,谓别驾麋竺曰:
“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谦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当。下邳陈登谓先主曰:“今
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州殷富,户口百万,欲屈使君抚临州事。”
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寿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归,君可以州与之。”登曰:“公路骄
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
书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谓先主曰:“袁公路岂忧
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
领徐州。㈠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於盱眙、淮阴。曹公表先主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
是岁建安元年也。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下邳守将曹豹反,间迎布。布虏先
主妻子,先主转军海西。㈡杨奉、韩暹寇徐、扬间,先主邀击,尽斩之。先主求和於吕布,
布其妻子。先主遣关羽守下邳。

  ㈠献帝春秋曰:陈登等遣使诣袁绍曰:“天降灾沴,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
恐惧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
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绍答曰:“刘玄德弘雅有信义,
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

  ㈡英雄记曰:备留张飞守下邳,引兵与袁术战於淮阴石亭,更有胜负。陶谦故将曹豹在
下邳,张飞欲杀之。豹众坚营自守,使人招吕布。布取下邳,张飞败走。备闻之,引兵还,
比至下邳,兵溃。收散卒东取广陵,与袁术战,又败。

  先主还小沛,㈠复合兵得万余人。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曹公厚
遇之,以为豫州牧。将至沛收散卒,给其军粮,益与兵使东击布。布遣高顺攻之,曹公遣夏
侯惇往,不能救,为顺所败,复虏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东征,㈡助先主围布於下邳,生
禽布。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表先主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袁
术欲经徐州北就袁绍,曹公遣先主督朱灵、路招要击术。未至,术病死。

  ㈠英雄记曰: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欲还小沛,遂使
吏请降布。布令备还州,并势击术。具刺史车马童仆,发遣备妻子部曲家属於泗水上,祖道
相乐。

  魏书曰:诸将谓布曰:“备数反覆难养,宜早图之。”布不听,以状语备。备心不安而
求自托,使人说布,求屯小沛,布乃遣之。

  ㈡英雄记曰:建安三年春,布使人赍金欲诣河内买马,为备兵所钞。布由是遣中郎将高
顺、北地太守张辽等攻备。九月,遂破沛城,备单身走,获其妻息。十月,曹公自征布,备
於梁国界中与曹公相遇,遂随公俱东征。

  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㈠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先主未发。是时曹
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
箸。㈡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会见使,未发。事觉,承等皆
伏诛。㈢

  ㈠臣松之案:董承,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於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
也。

  ㈡华阳国志云:于时正当雷震,备因谓操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
一震之威,乃可至於此也!”

  ㈢献帝起居注曰:承等与备谋未发,而备出。承谓服曰:“郭多有数百兵,坏李傕数万
人,但足下与我同不耳!昔吕不韦之门,须子楚而后高,今吾与子由是也。”服曰:“惶惧
不敢当,且兵又少。”承曰:“举事讫,得曹公成兵,顾不足邪?”服曰:“今京师岂有所
任乎?”承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我腹心办事者。”遂定计。

  先主据下邳。灵等还,先主乃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而身还小沛。㈠东海昌
霸反,郡县多叛曹公为先主,众数万人,遣孙乾与袁绍连和,曹公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
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㈡曹公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

  ㈠胡冲吴历曰:曹公数遣亲近密觇诸将有宾客酒食者,辄因事害之。备时闭门,将人种
芜菁,曹公使人闚门。既去,备谓张飞、关羽曰:“吾岂种菜者乎?曹公必有疑意,不可复
留。”其夜开后栅,与飞等轻骑俱去,所得赐遗衣服,悉封留之,乃往小沛收合兵众。

  臣松之案:魏武帝遣先主统诸将要击袁术,郭嘉等并谏,魏武不从,其事显然,非因种
菜遁逃而去。如胡冲所云,何乖僻之甚乎!

  ㈡魏书曰:是时,公方有急於官渡,乃分留诸将屯官渡,自勒精兵征备。备初谓公与大
敌连,不得东,而候骑卒至,言曹公自来。备大惊,然犹未信。自将数十骑出望公军,见麾
旌,便弃众而走。

  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谭,先主故茂才也,将步骑迎先主。先主随谭到平原,谭驰使
白绍。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鄴二百里,与先主相见。㈠驻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
曹公与袁绍相拒於官渡,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公应绍。绍遣先主将兵与辟等略许下。关羽亡
归先主。曹公遣曹仁将兵击先主,先主还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荆州牧刘表。绍遣先
主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曹公遣蔡阳击之,为先主所杀。

  ㈠魏书曰:备归绍,绍父子倾心敬重。

  曹公既破绍,自南击先主。先主遣麋竺、孙乾与刘表相闻,表自郊迎,以上宾礼待之,
益其兵,使屯新野。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㈠使拒夏侯惇、于禁等
於博望。久之,先主设伏兵,一旦自烧屯伪遁,惇等追之,为伏兵所破。

  ㈠九州春秋曰:备住荆州数年,尝於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表怪
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
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世语曰:备屯樊城,刘表礼焉,惮其为人,不甚信用。曾请备宴会,蒯越、蔡瑁欲因会
取备,备觉之,伪如厕,潜遁出。所乘马名的卢,骑的卢走,堕襄阳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
出。备急曰:“的卢:今日厄矣,可努力!”的卢乃一踊三丈,遂得过,乘桴渡河,中流而
追者至,以表意谢之,曰:“何去之速乎!”

  孙盛曰:此不然之言。备时羁旅,客主势殊,若有此变,岂敢晏然终表之世而无衅故乎?
此皆世俗妄说,非事实也。

  十二年,曹公北征乌丸,先主说表袭许,表不能用。㈠曹公南征表,会表卒,㈡子琮代
立,遣使请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闻之,遂将其众去。过襄阳,诸葛亮说先
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㈢乃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琮左右及荆州人
多归先主。㈣比到当阳,众十余万,辎重数千两,日行十余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
江陵。或谓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
先主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㈤

  ㈠汉晋春秋曰:曹公自柳城还,表谓备曰:“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备曰:“今
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於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㈡英雄记曰:表病,上备领荆州刺史。

  魏书曰:表病笃,托国於备,顾谓曰:“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卿便摄
荆州。”备曰:“诸子自贤,君其忧病。”或劝备宜从表言,备曰:“此人待我厚,今从其
言,人必以我为薄,所不忍也。”

  臣松之以为表夫妻素爱琮,舍适立庶,情计久定,无缘临终举荆州以授备,此亦不然之
言。

  ㈢孔衍汉魏春秋曰:刘琮乞降,不敢告备。备亦不知,久之乃觉,遣所亲问琮。琮令宋
忠诣备宣旨。是时曹公在宛,备乃大惊骇,谓忠曰:“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
方告我,不亦太剧乎!”引刀向忠曰:“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大丈夫临别复杀卿辈!”
遣忠去,乃呼部曲议。或劝备劫将琮及荆州吏士径南到江陵,备答曰:“刘荆州临亡托我以
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死何面目以见刘荆州乎!”

  ㈣典略曰:备过辞表墓,遂涕泣而去。

  ㈤习凿齿曰:先主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偪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顾,则情感
三军;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观其所以结物情者,岂徒投醪抚寒含蓼问疾而已哉!其终
济大业,不亦宜乎!

  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闻先主已过,曹公将精骑五
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於当阳之长坂。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
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先主斜趋汉津,适与羽船会,得济沔,遇表长子江夏太守
琦众万余人,与俱到夏口。先主遣诸葛亮自结於孙权,㈠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
主并力,㈡与曹公战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
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㈢

  ㈠江表传曰:孙权遣鲁肃吊刘表二子,并令与备相结。肃未至而曹公已济汉津。肃故进
前,与备相遇於当阳。因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
备曰:“与苍梧太守(吴臣)〔吴巨〕有旧,欲往投之。”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
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使
自结於东,崇连和之好,共济世业,而云欲投(吴臣)〔吴巨〕,(臣)〔巨〕是凡人,偏
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备大喜,进住鄂县,即遣诸葛亮随肃诣孙权,结同盟
誓。

  ㈡江表传曰:备从鲁肃计,进住鄂县之樊口。诸葛亮诣吴未还,备闻曹公军下,恐惧,
日遣逻吏於水次候望权军。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曰:“何以知(之)非青徐军邪?”
吏对曰:“以船知之。”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倘能屈威,诚副其
所望。”备谓关羽、张飞曰:“彼欲致我,我今自结托於东而不往,非同盟之意也。”乃乘
单舸往见瑜,问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瑜曰:“三万人。”备曰:“恨
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
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又孔明已俱来,不过三两日到也。”备虽深愧异瑜,而心未
许之能必破北军也,故差池在后,将二千人与羽、飞俱,未肯系瑜,盖为进退之计也。

  孙盛曰:刘备雄才,处必亡之地,告急於吴,而获奔助,无缘复顾望江渚而怀后计。江
表传之言,当是吴人欲专美之辞。

  ㈢江表传曰:周瑜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给备。备别立营於油江口,改名为公安。刘
表吏士见从北军,多叛来投备。备以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安民,(后)〔复〕从权借荆州数
郡。

  先主表琦为荆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
陵太守刘度皆降。㈠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
权稍畏之,进妹固好。先主至京见权,绸缪恩纪。㈡权遣使云欲共取蜀,或以为宜报听许,
吴终不能越荆有蜀,蜀地可为己有。荆州主簿殷观进曰:“若为吴先驱,进未能克蜀,退为
吴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赞其伐蜀,而自说新据诸郡,未可兴动,吴必不敢越我而独取
蜀。如此进退之计,可以收吴、蜀之利。”先主从之,权果辍计。迁观为别驾从事。㈢

  ㈠三辅决录注曰:金旋字元机,京兆人,历位黄门郎、汉阳太守,徵拜议郎,迁中郎将,
领武陵太守,为备所攻劫死。子祎,事见魏武本纪。

  ㈡山阳公载记曰:备还,谓左右曰:“孙车骑长上短下,其难为下,吾不可以再见之。”
乃昼夜兼行。

  臣松之案:魏书载刘备与孙权语,与蜀志述诸葛亮与权语正同。刘备未破魏军之前,尚
未与孙权相见,不得有此说。故知蜀志为是。

  ㈢献帝春秋曰:孙权欲与备共取蜀,遣使报备曰:“米贼张鲁居王巴、汉,为曹操耳目,
规图益州。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进讨张鲁,首尾
相连,一统吴、楚,虽有十操,无所忧也。”备欲自图蜀,拒答不听,曰:“益州民富强,
土地险阻,刘璋虽弱,足以自守。张鲁虚伪,未必尽忠於操。今暴师於蜀、汉,转运於万里,
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事也。曹操虽有无君之心,而
有奉主之名,议者见操失利於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志也。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
饮马於沧海,观兵於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今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於操,使敌承其
隙,非长计也。”权不听,遣孙瑜率水军住夏口。备不听军过,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
被发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
权知备意,因召瑜还。

  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遥闻曹公将遣锺繇等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别驾从事蜀郡张松
说璋曰:“曹公兵强无敌於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
忧之而未有计。”松曰:“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雠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
必破。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先主,前后赂
遗以巨亿计。正因陈益州可取之策。㈠先主留诸葛亮、关羽等据荆州,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至涪,璋自出迎,相见甚欢。张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谋臣庞统进说,便可於会所袭璋。先主
曰:“此大事也,不可仓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先主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
领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先主并军三万余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
是岁,璋还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㈠吴书曰:备前见张松,后得法正,皆厚以恩意接纳,尽其殷勤之欢。因问蜀中阔狭,
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道里远近,松等具言之,又画地图山川处所,由是尽知益州虚
实也。

  明年,曹公征孙权,权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征吴,吴忧危急。孙氏与
孤本为脣齿,又乐进在青泥与关羽相拒,今不往救羽,进必大克,转侵州界,其忧有甚於鲁。
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乃从璋求万兵及资(宝)〔实〕,欲以东行。璋但许兵四千,其
余皆给半。㈠张松书与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释此去乎!”松兄广汉太守肃,
惧祸逮己,白璋发其谋。於是璋收斩松,嫌隙始构矣。㈡璋敕关戍诸将文书勿复关通先主。
先主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责以无礼,斩之。乃使黄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径至关中,
质诸将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进到涪,据其城。璋遣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拒先
主於涪,㈢皆破败,退保绵竹。璋复遣李严督绵竹诸军,严率众降先主。先主军益强,分遣
诸将平下属县,诸葛亮、张飞、赵云等将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阳,惟关羽留镇荆州。先
主进军围雒;时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㈠魏书曰: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不遑宁居;今积帑藏之财
而吝於赏功,望士大夫为出死力战,其可得乎!”

  ㈡益部耆旧杂记曰:张肃有威仪,容貌甚伟。松为人短小,放荡不治节操,然识达精果,
有才幹。刘璋遣诣曹公,曹公不甚礼;公主簿杨脩深器之,白公辟松,公不纳。脩以公所撰
兵书示松,松宴饮之间一看便闇诵。脩以此益异之。

  ㈢益部耆旧杂记曰:张任,蜀郡人,家世寒门。少有胆勇,有志节,仕州为从事。

  十九年夏,雒城破,㈠进围成都数十日,璋出降。㈡蜀中殷盛丰乐,先主置酒大飨士卒,
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先主复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关羽、
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麋竺、简雍为宾友。及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吴
壹、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摈也,刘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
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

  ㈠益部耆旧杂记曰:刘璋遣张任、刘璝率精兵拒捍先主於涪,为先主所破,退与璋子循
守雒城。任勒兵出於雁桥,战复败。禽任。先主闻任之忠勇,令军降之,任厉声曰:“老臣
终不复事二主矣。”乃杀之。先主叹惜焉。

  ㈡傅子曰:初,刘备袭蜀,丞相掾赵戬曰:“刘备其不济乎?拙於用兵,每战则败,奔
亡不暇,何以图人?蜀虽小区,险固四塞,独守之国,难卒并也。”徵士傅幹曰:“刘备宽
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诸葛亮达治知变,正而有谋,而为之相;张飞、关羽勇而有义,皆万
人之敌,而为之将:此三人者,皆人杰也。以备之略,三杰佐之,何为不济也?”

  典略曰:赵戬,字叔茂,京兆长陵人也。质而好学,言称诗书,爱恤於人,不论疏密。
辟公府,入为尚书选部郎。董卓欲以所私并充台阁,戬拒不听。卓怒,召戬欲杀之,观者皆
为戬惧,而戬自若。及见卓,引辞正色,陈说是非,卓虽凶戾,屈而谢之,迁平陵令。故将
王允被害,莫敢近者,戬弃官收敛之。三辅乱,戬客荆州,刘表以为宾客。曹公平荆州,执
戬手曰:“何相见之晚也!”遂辟为掾。后为五官将司马,相国锺繇长史,年六十余卒。

  二十年,孙权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报欲得荆州。先主言:“须得凉州,当以荆州相与。”
权忿之,乃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先主引兵五万下公安,令关羽入益阳。是岁,
曹公定汉中,张鲁遁走巴西。先主闻之,与权连和,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
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遣黄权将兵迎张鲁,张鲁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渊、张郃屯
汉中,数数犯暴巴界。先主令张飞进兵宕渠,与郃等战於瓦口,破郃等,〔郃〕收兵还南郑。
先主亦还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诸将进兵汉中。分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武都,皆为曹公军所没。先
主次于阳平关,与渊、郃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於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先主命
黄忠乘高鼓譟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先
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
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军还,先主遂有汉中。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
耽於上庸。

  秋,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表於汉帝曰:“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领)长史
〔领〕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㈠军师将军臣诸
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
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
仁贤而四国作难,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孝昭幼冲而上官逆谋,皆冯世宠,藉履国权,穷凶
极乱,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陆,则不能流放禽讨,安危定倾。伏惟陛下诞姿
圣德,统理万邦,而遭厄运不造之艰。董卓首难,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皇后太
子,鸩杀见害,剥乱天下,残毁民物。久令陛下蒙尘忧厄,幽处虚邑。人神无主,遏绝王命,
厌昧皇极,欲盗神器。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备,受朝爵秩,念在输
力,以殉国难。睹其机兆,赫然愤发,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诛操,将安国家,克宁旧都。会
承机事不密,令操游魂得遂长恶,残泯海内。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
㈡夙夜惴惴,战栗累息。昔在虞书,敦序九族,周监二代,封建同姓,诗著其义,历载长久。
汉兴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备肺腑枝叶,
宗子藩翰,心存国家,念在弭乱。自操破於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
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也。奉辞在外,礼命断绝。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
於山河,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融以为元帅,卒立效绩,摧破隗嚣。今社稷之难,急
於陇、蜀。操外吞天下,内残群寮,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
典,封备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
为为国,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
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遂於沔阳设坛场,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御王冠於先主。

  ㈠三辅决录注曰:援字文雄,扶风人也。其先本姓谢,与北地诸谢同族。始祖谢服为将
军出征,天子以谢服非令名,改为射,子孙氏焉。兄坚,字文固,少有美名,辟公府为黄门
侍郎。献帝之初,三辅饥乱,坚去官,与弟援南入蜀依刘璋,璋以坚为长史。刘备代璋,以
坚为广汉、蜀郡太守。援亦少有名行,太尉皇甫嵩贤其才而以女妻之,丞相诸葛亮以援为祭
酒,迁从事中郎,卒官。

  ㈡赵高使阎乐杀二世。王莽废孺子以为定安公。

  先主上言汉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於外,不得扫除寇难,
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为
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
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
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
杀,皇子鸩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孤负国恩,寤寐
永叹,夕惕若厉。今臣群寮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㈠五帝损益,此道不废。周
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
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寔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
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
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寮见逼,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
社稷将坠,成臣忧责碎首之负。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
以防后悔。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
惊怖累息,如临于谷。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
以报万分,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於是还治成都。拔魏延为都督,
镇汉中。㈡时关羽攻曹公将曹仁,禽于禁於樊。俄而孙权袭杀羽,取荆州。

  ㈠郑玄注曰:庶,众也;励,作也;叙,次序也。序九族而亲之,以众明作羽翼之臣也。

  ㈡典略曰:备於是起馆舍,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

  二十五年,魏文帝称尊号,改年曰黄初。或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追谥曰孝
愍皇帝。是后在所并言众瑞,日月相属,故议郎阳泉侯刘豹、青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
权、大司马属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
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上言:“臣闻河图、洛书,五经谶、纬,孔子所甄,验应自远。
谨案洛书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命曰:“天度帝道备
称皇,以统握契,百成不败。’洛书录运期曰:”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头,
谁使主者玄且来。‘孝经钩命决录曰:“帝三建九会备。’臣父群未亡时,言西南数有黄气,
直立数丈,见来积年,时时有景云祥风,从璿玑下来应之,此为异瑞。又二十二年中,数有
气如旗,从西竟东,中天而行,图、书曰‘必有天子出其方’。加是年太白、荧惑、填星,
常从岁星相追。近汉初兴,五星从岁星谋;岁星主义,汉位在西,义之上方,故汉法常以岁
星候人主。当有圣主起於此州,以致中兴。时许帝尚存,故群下不敢漏言。顷者荧惑复追岁
星,见在胃昴毕;昴毕为天纲,经曰‘帝星处之,众邪消亡’。圣讳豫睹,推揆期验,符合
数至,若此非一。臣闻圣王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故应际而生,与神合契。原大王
应天顺民,速即洪业,以宁海内。”

  太傅许靖、安汉将军糜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权)〔黄柱〕、少
府王谋等上言:“曹丕篡弑,湮灭汉室,窃据神器,劫迫忠良,酷烈无道。人鬼忿毒,咸思
刘氏。今上无天子,海内惶惶,靡所式仰。群下前后上书者八百余人,咸称述符瑞,图、谶
明徵。间黄龙见武阳赤水,九日乃去。孝经援神契曰‘德至渊泉则黄龙见’,龙者,君之象
也。易乾九五‘飞龙在天’,大王当龙升,登帝位也。又前关羽围樊、襄阳,襄阳男子张嘉、
王休献玉玺,玺潜汉水,伏於渊泉,晖景烛燿,灵光彻天。夫汉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国
号也,大王袭先帝轨迹,亦兴於汉中也。今天子玉玺神光先见,玺出襄阳,汉水之末,明大
王承其下流,授与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应,非人力所致。昔周有乌鱼之瑞,咸曰休哉。
二祖受命,图、书先著,以为徵验。今上天告祥,群儒英俊,并进河、洛,孔子谶、记,咸
悉具至。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祇降祚,圣姿硕茂,神武在躬,
仁覆积德,爱人好士,是以四方归心焉。考省灵图,启发谶、纬,神明之表,名讳昭著。宜
即帝位,以纂二祖,绍嗣昭穆,天下幸甚。臣等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建立礼仪,择令
辰,上尊号。”即皇帝位於成都武担之南。㈠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
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
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操子丕,载其凶逆,窃
居神器。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备宜脩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备惟否德,惧忝帝位。
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
率土式望,在备一人。备畏天明命,又惧汉阼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
绶。脩燔瘗,告类于天神,惟神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㈡

  ㈠蜀本纪曰:武都有丈夫化为女子,颜色美好,盖山精也。蜀王娶以为妻,不习水土,
疾病欲归国,蜀王留之,无几物故。蜀王发卒之武都担土,於成都郭中葬,盖地数亩,高十
丈,号曰武担也。

  臣松之案:武担,山名,在成都西北,盖以乾位在西北,故就之以即阼。

  ㈡魏书曰:备闻曹公薨,遣掾韩冉奉书吊,并致赙赠之礼。文帝恶其因丧求好,敕荆州
刺史斩冉,绝使命。

  典略曰:备遣军谋掾韩冉赍书吊,并贡锦布。冉称疾,住上庸。上庸致其书,适会受终,
有诏报答以引致之。备得报书,遂称制。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置百官,立宗庙,祫祭
高皇帝以下。㈠五月,立皇后吴氏,子禅为皇太子。六月,以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车骑
将军张飞为其左右所害。初,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将东征,秋七月,遂帅诸军伐吴。孙权
遣书请和,先主盛怒不许,吴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屯巫、秭归;将军吴班、冯习自巫攻破
异等,军次秭归,武陵五谿蛮夷遣使请兵。

  ㈠臣松之以为先主虽云出自孝景,而世数悠远,昭穆难明,既绍汉祚,不知以何帝为元
祖以立亲庙。于时英贤作辅,儒生在宫,宗庙制度,必有宪章,而载记阙略,良可恨哉!

  二年春正月,先主军还秭归,将军吴班、陈式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二月,先主自
秭归率诸将进军,缘山截岭,於夷道猇亭猇,许交反。驻营,自佷山佷,音恆. 通武陵,遣
侍中马良安慰五谿蛮夷,咸相率响应。镇北将军黄权督江北诸军,与吴军相拒於夷陵道。夏
六月,黄气见自秭归十余里中,广数十丈。后十余日,陆议大破先主军於猇亭,将军冯习、
张南等皆没。先主自猇亭还秭归,收合离散兵,遂弃船舫,由步道还鱼复,改鱼复县曰永安。
吴遣将军李异、刘阿等踵蹑先主军,屯驻南山。秋八月,收兵还巫。司徒许靖卒。冬十月,
诏丞相亮营南北郊於成都。孙权闻先主住白帝,甚惧,遣使请和。先主许之,遣太中大夫宗
玮报命。冬十二月,汉嘉太守黄元闻先主疾不豫,举兵拒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三月,黄元进兵攻临邛县。遣将军陈曶音笏。讨元,
元军败,顺流下江,为其亲兵所缚,生致成都,斩之。先主病笃,托孤於丞相亮,尚书令李
严为副。夏四月癸巳,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㈠

  ㈠诸葛亮集载先主遗诏敕后主曰:“朕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济。人五十
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射君到,说丞相叹卿智量,
甚大增脩,过於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
为。惟贤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读汉书、礼记,间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
君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韩、管子、六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可自更求闻达。”
临终时,呼鲁王与语:“吾亡之后,汝兄弟父事丞相,令卿与丞相共事而已。”

  亮上言於后主曰:“伏惟大行皇帝迈仁树德,覆焘无疆,昊天不吊,寝疾弥留,今月二
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号咷,若丧考妣。乃顾遗诏,事惟大宗,动容损益;百寮发哀,满三
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礼;其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长,三日便除服。臣亮亲受敕戒,震
畏神灵,不敢有违。臣请宣下奉行。”五月,梓宫自永安还成都,谥曰昭烈皇帝。秋,八月,
葬惠陵。㈠

  ㈠葛洪神仙传曰:仙人李意其,蜀人也。传世见之,云是汉文帝时人。先主欲伐吴,遣
人迎意其。意其到,先主礼敬之,问以吉凶。意其不答而求纸笔,画作兵马器仗数十纸已,
便一一以手裂坏之,又画作一大人,掘地埋之,便径去。先主大不喜。而自出军征吴,大败
还,忿耻发病死,众人乃知其意。其画作大人而埋之者,即是言先主死意。

  评曰: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於诸葛
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幹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
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三 蜀书三 后主传

  后主讳禅,字公嗣,先主子也。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立为王太子。及即尊号,
册曰:“惟章武元年五月辛巳,皇帝若曰:太子禅,朕遭汉运艰难,贼臣篡盗,社稷无主,
格人群正,以天明命,朕继大统。今以禅为皇太子,以承宗庙,祗肃社稷。使使持节丞相亮
授印缓,敬听师傅,行一物而三善皆得焉,可不勉与!”㈠三年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宫。
五月,后主袭位於成都,时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是岁魏黄初四年也。㈡

  ㈠礼记曰:行一物而三善者,惟世子而已,其齿於学之谓也。郑玄日:物犹事也。

  ㈡魏略曰:初备在小沛,不意曹公卒至,遑遽弃家属,后奔荆州。禅时年数岁,窜匿,
随人西入汉中,为人所卖。及建安十六年,关中破乱,扶风人刘括避乱入汉中,买得禅,问
知其良家子,遂养为子,与娶妇,生一子。初禅与备相失时,识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简
者,及备得益州而简为将军,备遣简到汉中,舍都邸。禅乃诣简,简相检讯,事皆符验。简
喜,以语张鲁,鲁(乃)〔为〕洗沐送诣益州,备乃立以为太子。初备以诸葛亮为太子太傅,
及禅立,以亮为丞相,委以诸事,谓亮曰:“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亮亦以禅未闲於政,
遂总内外。

  臣松之案:二主妃子传曰“后主生於荆州”,后主传云“初即帝位,年十七”,则建安
十二年生也。十三年败於长阪,备弃妻子走,赵云传曰“云身抱弱子以免”,即后主也。如
此,备与禅未尝相失也。又诸葛亮以禅立之明年领益州牧,其年与主簿杜微书曰“朝廷今年
十八”,与禅传相应,理当非虚。而鱼豢云备败於小沛,禅时年始生,及奔荆州,能识其父
字玄德,计当五六岁。备败於小沛时,建安五年也,至禅初立,首尾二十四年,禅应过二十
矣。以事相验,理不得然。此则魏略之妄说,乃至二百余言,异也!又案诸书记及诸葛亮集,
亮亦不为太子太傅。

  建兴元年夏,牂牁太守朱褒拥郡反。㈠先是,益州郡有大姓雍闿反,流太守张裔於吴,
据郡不宾,越隽夷王高定亦背叛。是岁,主皇后张氏。遣尚书郎邓芝固好於吴,吴王孙权与
蜀和亲使聘,是岁通好。

  ㈠魏氏春秋曰:初,益州从事常房行部,闻褒将有异志,收其主簿案问,杀之。褒怒,
攻杀房,诬以谋反。诸葛亮诛房诸子,徙其四弟於越隽,欲以安之。褒犹不悛改,遂以郡叛
应雍闿.

  臣松之案:以为房为褒所诬,执政所宜澄察,安有妄杀不辜以悦奸慝?斯殆妄矣!!

  二年春,务农殖谷,闭关息民。

  三年春三月,丞相亮南征四郡,四郡皆平。改益州郡为建宁郡,分建宁、永昌郡为云南
郡,又分建宁、牂牁为兴古郡。十二月,亮还成都。

  四年春,都护李严自永安还住江州,筑大城。㈠

  ㈠今巴郡故城是。

  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㈠

  ㈠诸葛亮集载禅三月下诏曰:“朕闻天地之道,福仁而祸淫;善积者昌,恶积者丧,古
今常数也。是以汤、武脩德而王,桀、纣极暴而亡。曩者汉祚中微,网漏凶慝,董卓造难,
震荡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残剥海内,怀无君之心。子丕孤竖,敢寻乱阶,盗据神器,
更姓改物,世济其凶。当此之时,皇极幽昧,天下无主,则我帝命陨越于下。昭烈皇帝体明
叡之德,光演文武,应乾坤之运,出身平难,经营四方,人鬼同谋,百姓与能。兆民欣戴。
奉顺符谶,建位易号,丕承天序,补弊兴衰,存复祖业,诞膺皇纲,不坠於地。万国未定,
早世遐殂。朕以幼冲,继统鸿基,未习保傅之训,而婴祖宗之重。六合壅否,社稷不建,永
惟所以,念在匡救,光载前绪,未有攸济,朕甚惧焉。是以夙兴夜寐,不敢自逸,每从菲薄
以益国用,劝分务穑以阜民财,授方任能以参其听,断私降意以养将士。欲奋剑长驱,指讨
凶逆,朱旗未举,而丕复陨丧,斯所谓不燃我薪而自焚也。残类余丑,又支天祸,恣睢河、
洛,阻兵未弭。诸葛丞相弘毅忠壮,忘身忧国,先帝讬以天下,以勖朕躬。今授之以旄钺之
重,付之以专命之权,统领步骑二十万众,董督元戎,龚行天罚,除患宁乱,克复旧都,在
此行也。昔项籍总一强众,跨州兼土,所务者大,然卒败垓下,死於东城,宗族(如焚)〔
焚如〕,为笑千载,皆不以义,陵上虐下故也。今贼效尤,天人所怨,奉时宜速,庶凭炎精
祖宗威灵相助之福,所向必克。吴王孙权同恤灾患,潜军合谋,掎角其后。凉州诸国王各遣
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等二十余人诣受节度,大军北出,便欲率将兵马,奋戈先驱。天
命既集,人事又至,师贞势并,必无敌矣。夫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尊而且义,莫敢抗也,
故鸣条之役,军不血刃,牧野之师,商人倒戈。今旍麾首路,其所经至,亦不欲穷兵极武。
有能弃邪从正,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国有常典,封宠大小,各有品限。及魏之宗族、支叶、
中外,有能规利害、审逆顺之数,来诣降者,皆原除之。昔辅果绝亲於智氏,而蒙全宗之福,
微子去殷,项伯归汉,皆受茅土之庆。此前世之明验也。若其迷沈不反,将助乱人,不式王
命,戮及妻孥,罔有攸赦。广宣恩威,贷其元帅,吊其残民。他如诏书律令,丞相其露布天
下,使称朕意焉。”

  六年春,亮出攻祁山,不克。冬,复出散关,围陈仓,粮尽退。魏将王双率军追亮,亮
与战,破之,斩双,还汉中。

  七年春,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遂克定二郡。冬,亮徙府营於南山下原上,筑汉、乐
二城。是岁,孙权称帝,与蜀约盟,共交分天下。

  八年秋,魏使司马懿由西城,张郃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斜,余奢反。欲攻汉中。丞相
亮待之於城固、赤阪,大雨道绝,真等皆还。是岁,魏延破魏雍州刺史郭淮于阳谿. 徙鲁王
永为甘陵王。梁王理为安平王,皆以鲁、梁在吴分界故也。

  九年春二月,亮复出军围祁山,始以木牛运。魏司马懿、张郃救祁山。夏六月,亮粮尽
过军,郃追至青封,与亮交战,被箭死。秋八月,都护李平废徙梓潼郡。㈠

  ㈠汉晋春秋曰:冬十月,江阳至江州有鸟从江南飞渡江北,不能达,堕水死者以千数。

  十年,亮休士劝农於黄沙,作流马木牛毕,教兵讲武。

  十一年冬,亮使诸军运米,集於斜谷口,治斜谷邸阁。是岁,南夷刘胄反,将军马忠破
平之。

  十二年春二月,亮由斜谷出,始以流马运。秋八月,亮卒于渭滨。征西大将军魏延与丞
相长史杨仪争权不和,举兵相攻,延败走;斩延首,仪率诸军还成都。大赦。以左将军吴壹
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以丞相留府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

  十三年春正月,中军师杨仪废徙汉嘉郡。夏四月,进蒋琬位为大将军。

  十四年夏四月,后主至湔,㈠登观阪,看汶水之流,旬日还成都。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
民四百余户於广都。

  ㈠臣松之案:湔,县名也,属蜀郡,音翦。

  十五年夏六月,皇后张氏薨。

  延熙元年春正月,立皇后张氏。大赦,改元。立子璿为太子,子瑶为安定王。冬十一月,
大将军蒋琬出屯汉中。

  二年春三月,进蒋琬位为大司马。

  三年春,使越隽太守张嶷平定越隽郡。

  四年冬十月,尚书令费祎至汉中,与蒋琬谘论事计,岁尽还。

  五年春正月,监军姜维督偏军,自汉中还屯涪县。

  六年冬十月,大司马蒋琬自汉中还,住涪。十一月,大赦。以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

  七年闰月,魏大将军曹爽、夏侯玄等向汉中,镇北大将军王平拒兴势围,大将军费祎督
诸军往赴救,魏军退。夏四月,安平王理卒。秋九月,祎还成都。

  八年秋八月,皇太后薨。十二月,大将军费祎至汉中,行围守。

  九年夏六月,费祎还成都。秋,大赦。冬十一月,大司马蒋琬卒。㈠

  ㈠魏略曰:琬卒,禅乃自摄国事。

  十年,凉州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率众降,卫将军姜维迎逆安抚,居之于繁县。是岁,
汶山平康夷反,维往讨,破平之。

  十一年夏五月,大将军费祎出屯汉中。秋,涪陵属国民夷反,车骑将军邓芝往讨,皆破
平之。

  十二年春正月,魏诛大将军曹爽等,右将军夏侯霸来降。夏四月,大赦。秋,卫将军姜
维出攻雍州,不克而还。将军句安、李韶降魏。

  十三年,姜维复出西平,不克而还。

  十四年夏,大将军费祎还成都。冬,复北驻汉寿。大赦。

  十五年,吴王孙权薨。立子琮为西河王。

  十六年春正月,大将军费祎为魏降人郭循所杀于汉寿。夏四月,卫将军姜维复率众围南
安,不克而还。

  十七年春正月,姜维还成都。大赦。夏六月,维复率众出陇西。冬,拔狄道、(河间)
〔河关〕、临洮三县民,居于绵竹、繁县。

  十八年春,姜维还成都。夏,复率诸军出狄道,与魏雍州刺史王经战于洮西,大破之。
经退保狄道城,维卻住锺题。

  十九年春,进姜维位为大将军,督戎马,与镇西将军胡济期会上邽,济失誓不至。秋八
月,维为魏大将军邓艾所破于上邽。维退军还成都。是岁,立子瓚为新平王。大赦。

  二十年,闻魏大将军诸葛诞据寿春以叛,姜维复率众出骆谷,至芒水。是岁大赦。

  景耀元年,姜维还成都。史官言景星见,於是大赦,改年。宦人黄皓始专政。吴大将军
孙綝废其主亮,立琅邪王休。

  二年夏六月,立子谌为北地王,恂为新兴王,虔为上党王。

  三年秋九月,追谥故将军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

  四年春三月,追谥故将军赵云。冬十月,大赦。

  五年春正月,西河王琮卒。是岁,姜维复率众出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

  六年夏,魏大兴徒众,命征西将军邓艾、镇西将军锺会、雍州刺史诸葛绪数道并攻。於
是遣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辅国大将军董厥等拒之。大赦。改元为炎兴。冬,邓艾破卫
将军诸葛瞻於绵竹。用光禄大夫谯周策,降於艾,奉书曰:“限分江、汉,遇值深远,阶缘
蜀土,斗绝一隅,干运犯冒,渐苒历载,遂与京畿攸隔万里。每惟黄初中,文皇帝命虎牙将
军鲜于辅,宣温密之诏,申三好之恩,开示门户,大义炳然,而否德暗弱,窃贪遗绪,俯仰
累纪,未率大教。天威既震,人鬼归能之数,怖骇王师,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顺以从命!
辄敕群帅投戈释甲,官府努藏一无所毁。百姓布野,余粮栖亩,以俟后来之惠,全元元之命。
伏惟大魏布德施化,宰辅伊、周,含覆藏疾。谨遣私署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驸马都尉
邓良奉赍印缓,请命告诚,敬输忠款,存亡敕赐,惟所裁之。舆榇在近,不复缕陈。”是日,
北地王谌伤国之亡,先杀妻子,次以自杀。㈠绍、良与艾相遇於雒县。艾得书,大喜,即报
书,㈡遣绍、良先还。艾至城北,后主舆榇自缚,诣军垒门。艾解缚焚榇,延请相见。㈢因
承制拜后主为骠骑将军。诸围守悉被后主敕,然后降下。艾使后主止其故宫,身往造焉。资
严未发,明年春正月,艾见收。锺会自涪至成都作乱。会既死,蜀中军众钞略,死丧狼籍,
数日乃安集。

  ㈠汉晋春秋曰:后主将从谯周之策,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
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后主不纳,遂送玺缓。是日,谌哭於昭烈之
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左右无不为涕泣者。

  ㈡王隐蜀记曰:艾报书云:“王纲失道,群英并起,龙战虎争,终归真主,此盖天命去
就之道也。自古圣帝,爰逮汉、魏,受命而王者,莫不在乎中土。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
之,以兴洪业,其不由此,未有不颠覆者也。隗嚣凭陇而亡,公孙述据蜀而灭,此皆前世覆
车之鉴也。圣上明哲,宰相忠贤,将比隆黄轩,侔功往代。衔命来征,思闻嘉响,果烦来使,
告以德音,此非人事,岂天启哉!昔微子归周,实为上宾,君子豹变,义存大易,来辞谦冲,
以礼舆榇,皆前哲归命之典也。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自非通明智达,何以见王者之义乎!”
禅又遣太常张峻、益州别驾汝超受节度,遣太仆蒋显有命敕姜维。又遣尚书郎李虎送士民簿,
领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米四十余万斛,金银各二
千斤,锦绮采绢各二十万匹,余物称此。

  ㈢晋诸公赞曰:刘禅乘骡车诣艾,不具亡国之礼。

  后主举家东迁,既至洛阳,策命之曰:“惟景元五年三月丁亥。皇帝临轩,使太常嘉命
刘禅为安乐县公。於戏,其进听朕命!盖统天载物,以咸宁为大,光宅天下,以时雍为盛。
故孕育群生者,君人之道也,乃顺承天者,坤元之义也。上下交暢,然后万物协和,庶类获
乂. 乃者汉氏失统,六合震扰。我太祖承运龙兴,弘济八极,是用应天顺民,抚有区夏。于
时乃考因群杰虎争,九服不静,乘间阻远,保据庸蜀,遂使西隅殊封,方外壅隔。自是以来,
干戈不戢,元元之民,不得保安其性,几将五纪。朕永惟祖考遗志,思在绥缉四海,率土同
轨,故爰整六师,耀威梁、益。公恢崇德度,深秉大正,不惮屈身委质,以爱民全国为贵,
降心回虑,应机豹变,履言思顺,以享左右无疆之休,岂不远欤!朕嘉与君公长飨显禄,用
考咨前训,开国胙土,率遵旧典,钖兹玄牡,苴以白茅,永为魏籓辅,往钦哉!公其祗服朕
命,克广德心,以终乃显烈。”食邑万户,赐绢万匹,奴婢百人,他物称是。子孙为三都尉
封侯者五十余人。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秘书令郤正、殿中督张通并封列
侯。㈠公泰始七年薨於洛阳。㈡

  ㈠汉晋春秋曰: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王
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可至於是乎!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而况姜维邪?”充
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
蜀。”郤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悲,
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语邪!”禅惊视曰:
“诚如尊命。”左右皆笑。

  ㈡蜀记云:谥曰思公子恂嗣。

  评曰:后主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竖则为昬闇之后,传曰“素丝无常,唯所染之”,
信矣哉!礼,国君继体,逾年改元,而章武之三年,则革称建兴,考之古义,体理为违。又
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诸葛亮虽达於为政,凡此之类,犹有未周
焉。然经载十二而年名不易,军旅屡兴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自亮没后,兹制渐亏,优劣
著矣。㈠

  ㈠华阳国志曰:丞相亮时,有言公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
吴汉不原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
若刘景升、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於治!”臣松之以为“赦不妄下”,诚为可称,至於
“年名不易”,犹所未达。案建武、建安之号,皆久而不改,未闻前史以为美谈。“经载十
二”,盖何足云?岂别有他意,求之未至乎!亮殁后,延熙之号,数盈二十,“兹制渐亏”,
事又不然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四 蜀书四 二主妃子传

  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妄。先主数丧嫡室,常摄内事。随
先主於荆州,产后主。值曹公军至,追及先主於当阳长阪,于时困偪,弃后及后主,赖赵云
保护,得免於难。后卒,葬于南郡。章武二年,追谥皇思夫人,迁葬於蜀,未至而先主殂陨。
丞相亮上言:“皇思夫人履行脩仁,淑慎其身。大行皇帝昔在上将,嫔妃作合,载育圣躬,
大命不融。大行皇帝存时,笃义垂恩,念皇思夫人神柩在远飘飖,特遣使者奉迎。会大行皇
帝崩,今皇思夫人神柩以到,又梓宫在道,园陵将成,安厝有期。臣辄与太常臣赖恭等议:
礼记曰:”立爱自亲始,教民孝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不忘其亲,所由生也。春秋
之义,母以子贵。昔高皇帝追尊太上昭灵夫人为昭灵皇后,孝和皇帝改葬其母梁贵人,尊号
曰恭怀皇后,孝愍皇帝亦改葬其母王夫人,尊号曰灵怀皇后。今皇思夫人宜有尊号,以慰寒
泉之思,辄与恭等案谥法,宜曰昭烈皇后。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㈠故昭烈皇后
宜与大行皇帝合葬,臣请太尉告宗庙,布露天下,具礼仪别奏。”制曰可。

  ㈠礼云:上古无合葬,中古后因时方有。

  先主穆皇后,陈留人也。兄吴壹,少孤,壹父素与刘焉有旧,是以举家随焉入蜀。焉有
异志,而闻善相者相后当大贵。焉时将子瑁自随,遂为瑁纳后。瑁死,后寡居。先主既定益
州,而孙夫人还吴,㈠群下劝先主聘后,先主疑与瑁同族,法正进曰:“论其亲疏,何与晋
文之於子圉乎?”於是纳后为夫人。㈡建安二十四年,立为汉中王后。章武元年夏五月,策
曰:“朕承天命,奉至尊,临万国。今以后为皇后,遣使持节丞相亮授玺绶,承宗庙,母天
下,皇后其敬之哉!”建兴元年五月,后主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称长乐宫。壹官至车骑将
军,封县侯。延熙八年,后薨,合葬惠陵。㈢

  ㈠汉晋春秋云:先主入益州,吴遣迎孙夫人。夫人欲将太子归吴,诸葛亮使赵云勒兵断
江留太子,乃得止。

  ㈡习凿齿曰:夫婚姻,人伦之始,王化之本,匹夫犹不可以无礼,而况人君乎?晋文废
礼行权,以济其业,故子犯曰,有求于人,必先从之,将夺其国,何有於妻,非无故而违礼
教者也。今先主无权事之偪,而引前失以为譬,非导其君以尧、舜之道者。先主从之,过矣。

  ㈢孙盛蜀世谱曰:壹孙乔,没李雄中三十年,不为雄屈也。

  后主敬哀皇后,车骑将军张飞长女也。章武元年,纳为太子妃。建兴元年,立为皇后。
十五年薨,葬南陵。

  后主张皇后,前后敬哀之妹也。建兴十五年,入为贵人。延熙元年春正月,策曰:“朕
统承大业,君临天下,奉郊庙社稷。今以贵人为皇后,使行丞相事左将军向朗持节授玺绶。
勉脩中馈,恪肃禋祀,皇后其敬之哉!”咸熙元年,随后主迁于洛阳。㈠

  ㈠汉晋春秋曰:魏以蜀宫人赐诸将之无妻者,李昭仪曰:“我不能二三屈辱。”乃自杀。

  刘永字公寿,先主子,后主庶弟也。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永为鲁王,策曰:“小
子永,受兹青土。朕承天序,继统大业,遵脩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奄有龟蒙,世为
籓辅。呜呼,恭朕之诏!惟彼鲁邦,一变適道,风化存焉。人之好德,世兹懿美。王其秉心
率礼,绥尔士民,是飨是宜,其戒之哉!”建兴八年,改封为甘陵王。初,永憎宦人黄皓,
皓既信任用事,谮构永于后主,后主稍疏外永,至不得朝见者十余年。咸熙元年,永东迁洛
阳,拜奉车都尉,封为乡侯。

  刘理字奉孝,亦后主庶弟也,与永异母。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理为梁王,策曰:
“小子理,朕统承汉序,祗顺天命,遵脩典秩,建尔于东,为汉籓辅。惟彼梁土,畿甸之邦,
民狎教化,易导以礼。往悉乃心,怀保黎庶,以永尔国,王其敬之哉!”建兴八年,改封理
为安平王。延熙七年卒,谥曰悼王。子哀王胤嗣,十九年卒。子殇王承嗣,二十年卒。景耀
四年诏曰:“安平王,先帝所命。三世早夭,国嗣颓绝,朕用伤悼。其以武邑侯辑袭王位。”
辑,理子也,咸熙元年,东迁洛阳,拜奉车都尉,封乡侯。

  后主太子璿,字文衡。母王贵人,本敬哀张皇后侍人也。延熙元年正月策曰:“在昔帝
王,继体立嗣,副贰国统,古今常道。今以璿为皇太子,昭显祖宗之威,命使行丞相事左将
军朗持节授印缓。其勉脩茂质,祗恪道义,谘询典礼,敬友师傅,斟酌众善,翼成尔德,可
不务脩以自勖哉!”时年十五。景耀六年冬,蜀亡。咸熙元年正月,锺会作乱於成都,璿为
乱兵所害。㈠

  ㈠孙盛蜀世谱曰:璿弟瑶、琮、瓚、谌、恂、璩六人。蜀败,谌自杀,余皆内徙。值永
嘉大乱,子孙绝灭。唯永孙玄奔蜀,李雄伪署安乐公以嗣禅后。永和三年讨李势,盛参戎行,
见玄于成都也。

  评曰:易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夫人伦之始,恩纪之隆,莫尚於此矣。是故纪录,以究
一国之体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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