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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倦客

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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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五 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于应对。从孙坚征伐,讨
黄巾于宛、邓,破董卓于阳人,攻城野战,身被创夷。

  坚薨,复随孙策在淮南,从攻庐江,拔之,还俱东渡。策到横江、当利,破张英、于麋
等,转下秣陵、湖孰、句容、曲阿,普皆有功,增兵二千,骑五十匹。进破乌程、石木、波
门、陵传、余亢,普功为多。策入会稽,以普为吴郡都尉,治钱唐。后徙丹杨都尉,居石城。
复讨宣城、泾、安吴、陵阳、春谷诸贼,皆破之。策尝攻祖郎,大为所围,普与一骑共蔽捍
策,驱马疾呼,以矛突贼,贼披,策因随出。后拜荡寇中郎将,领零陵太守,从讨刘勋于寻
阳,进攻黄祖于沙羡,还镇石城。

  策薨,与张昭等共辅孙权,遂周旋三郡,平讨不服。又从征江夏,还过豫章,别讨乐安。
乐安平定,代太史慈备海昏,与周瑜为左右督,破曹公于乌林,又进攻南郡,走曹仁。拜裨
将军,领江夏太守,治沙羡,食四县。

  先出诸将,普最年长,时人皆呼程公。性好施与,喜士大夫。周瑜卒,代领南郡太守。
权分荆州与刘备,普复还领江夏,迁荡寇将军,卒。㈠权称尊号,追论普功,封子咨为亭侯。

  ㈠吴书曰:普杀叛者数百人,皆使投火,即日病疠,百余日卒。

  黄盖字公覆,零陵泉陵人也。㈠初为郡吏,察孝廉,辟公府。孙坚举义兵,盖从之。坚
南破山贼,北走董卓,拜盖别部司马。坚薨,盖随策及权,擐甲周旋,蹈刃屠城。

  ㈠吴书曰:故南阳太守黄子廉之后也,枝叶分离,自祖迁于零陵,遂家焉。盖少孤,婴
丁凶难,辛苦备尝,然有壮志,虽处贫贱,不自同于凡庸,常以负薪余闲,学书疏,讲兵事。

  诸山越不宾,有寇难之县,辄用盖为守长。石城县吏,特难检御,盖乃署两掾,分主诸
曹。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为官,不以文吏为称。今贼寇未平,有军旅之务,一以文
书委付两掾,当检摄诸曹,纠擿谬误。两掾所署,事入诺出,若有奸欺,终不加以鞭杖,宜
各尽心,无为众先。”初皆布威,夙夜恭职;久之,吏以盖不视文书,渐容人事。盖亦嫌外
懈怠,时有所省,各得两掾不奉法数事。乃悉请诸掾吏,赐酒食,因出事诘问。两掾辞屈,
皆叩头谢罪。盖曰:“前已相敕,终不以鞭杖相加,非相欺也。”遂杀之。县中震栗。后转
春谷长,寻阳令。凡守九县,所在平定。迁丹杨都尉,抑强扶弱,山越怀附。

  盖姿貌严毅,善于养众,每所征讨,士卒皆争为先。建安中,随周瑜拒曹公于赤壁,建
策火攻,语在瑜传。㈠拜武锋中郎将。武陵蛮夷反乱,攻守城邑,乃以盖领太守。时郡兵才
五百人,自以不敌,因开城门,贼半入,乃击之,斩首数百,余皆奔走,尽归邑落。诛讨魁
帅,附从者赦之。自春讫夏,寇乱尽平,诸幽邃巴、醴、由、诞邑侯君长,皆改操易节,奉
礼请见,郡境遂清。后长沙益阳县为山贼所攻,盖又平讨。加偏将军,病卒于官。

  ㈠吴书曰:赤壁之役,盖为流矢所中,时寒堕水,为吴军人所得,不知其盖也,置厕床
中。盖自强以一声呼韩当,当闻之,曰:“此公覆声也。”向之垂涕,解易其衣,遂以得生。

  盖当官决断,事无留滞,国人思之。㈠及权践阼,追论其功,赐子柄爵关内侯。

  ㈠吴书曰:又图画盖形,四时祠祭。

  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令音郎定反。支音巨儿反。以便弓马,有膂力,幸于孙坚,
从征伐周旋,数犯危难,陷敌擒虏,为别部司马。㈠及孙策东渡,从讨三郡,迁先登校尉,
授兵二千,骑五十匹。从征刘勋,破黄祖,还讨鄱阳,领乐安长,山越畏服。后以中郎将与
周瑜等拒破曹公,又与吕蒙袭取南郡,迁偏将军,领永昌太守。宜都之役,与陆逊、朱然等
共攻蜀军于涿乡,大破之,徙威烈将军,封都亭侯。曹真攻南郡,当保东南。在外为帅,厉
将士同心固守,又敬望督司,奉遵法令,权善之。黄武二年,封石城侯,迁昭武将军,领冠
军太守,后又加都督之号。将敢死及解烦兵万人,讨丹杨贼,破之。会病卒,子综袭侯领兵。

  ㈠吴书曰:当勤苦有功,以军旅陪隶,分于英豪,故爵位不加。终于坚世,为别部司马。

  其年,权征石阳,以综有忧,使守武昌,而综淫乱不轨。权虽以父故不问,综内怀惧,
㈠载父丧,将母家属部曲男女数千人奔魏。魏以为将军,封广阳侯。数犯边境,杀害人民,
权常切齿。东兴之役,综为前锋,军败身死,诸葛恪斩送其首,以白权庙。

  ㈠吴书曰:综欲叛,恐左右不从,因讽使劫略,示欲饶之,转相放效,为行旅大患。后
因诈言被诏,以部曲为寇盗见诘让,云“将吏以下,当并收治”,又言恐罪自及。左右因曰
:“惟当去耳。”遂共图计,以当葬父,尽呼亲戚姑姊,悉以嫁将吏,所幸婢妾,皆赐与亲
近,杀牛饮酒歃血,与共盟誓。

  蒋钦字公奕,九江寿春人也。孙策之袭袁术,钦随从给事。及策东渡,拜别部司马,授
兵。与策周旋,平定三郡,又从定豫章。调授葛阳尉,历三县长,讨平盗贼,迁西部都尉。
会稽冶贼吕合、秦狼等为乱,钦将兵讨击,遂禽合、狼,五县平定,徙讨越中郎将,以经拘、
昭阳为奉邑。贺齐讨黟贼,钦督万兵,与齐并力,黟贼平定。从征合肥,魏将张辽袭权于津
北,钦力战有功,迁荡寇将军,领濡须督。后召还都,拜(津)右护军,典领辞讼。

  权尝入其堂内,母疏帐缥被,妻妾布裙。权叹其在贵守约,即敕御府为母作锦被,改易
帷帐,妻妾衣服悉皆锦绣。

  初,钦屯宣城,尝讨豫章贼。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权以钦在远不许,盛由是
自嫌于钦。曹公出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盛常畏钦因事害己,而钦每称其善。盛既服
德,论者美焉。㈠

  ㈠江表传曰:权谓钦曰:“盛前白卿,卿今举盛,欲慕祁奚邪?”钦对曰:“臣闻公举
不挟私怨,盛忠而勤强,有胆略器用,好万人督也。今大事未定,臣当助国求才,岂敢挟私
恨以蔽贤乎!”权嘉之。

  权讨关羽,钦督水军入沔,还,道病卒。权素服举哀,以芜湖民二百户、田二百顷,给
钦妻子。子壹封宣城侯,领兵拒刘备有功,还赴南郡,与魏交战,临陈卒。壹无子,弟休领
兵,后有罪失业。

  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也。与蒋钦随孙策为左右,服事恭敬,数战有功。策入会稽,
署别部司马,授兵。权爱其为人,请以自给。策讨六县山贼,权住宣城,使士自卫,不能千
人,意尚忽略,不治围落,而山贼数千人卒至。权始得上马,而贼锋刃已交于左右,或斫中
马鞍,众莫能自定。惟泰奋激,投身卫权,胆气倍人,左右由泰并能就战。贼既解散,身被
十二创,良久乃苏。是日无泰,权几危殆。策深德之,补春谷长。后从攻皖,及讨江夏,还
过豫章,复补宜春长,所在皆食其征赋。

  从讨黄祖有功。后与周瑜、程普拒曹公于赤壁,攻曹仁于南郡。荆州平定,将兵屯岑。
曹公出濡须,泰复赴击,曹公退,留督濡须,拜平虏将军。时朱然、徐盛等皆在所部,并不
伏也,权特为案行至濡须坞,因会诸将,大为酣乐。权自行酒到泰前,命泰解衣,权手自指
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欢宴极夜。其明日,遣使者授以御
盖。㈠于是盛等乃伏。

  ㈠江表传曰:权把其臂,因流涕交连,字之曰:“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
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卿吴之功臣,
孤当与卿同荣辱,等休戚。幼平意快为之,勿以寒门自退也。”即敕以己常所用御帻青缣盖
赐之。坐罢,住驾,使泰以兵马导从出,鸣鼓角作鼓吹。

  后权破关羽,欲进图蜀,拜泰汉中太守、奋威将军,封陵阳侯。黄武中卒。

  子邵以骑都尉领兵。曹仁出濡须,战有功,又从攻破曹休,进位裨将军,黄龙二年卒。
弟承领兵袭侯。

  陈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孙策在寿春,武往修谒,时年十八,长七尺七寸,因从渡江,
征讨有功,拜别部司马。策破刘勋,多得庐江人,料其精锐,乃以武为督,所向无前。及权
统事,转督五校。仁厚好施,乡里远方客多依托之。尤为权所亲爱,数至其家。累有功劳,
进位偏将军。建安二十年,从击合肥,奋命战死。权哀之,自临其葬。㈠

  ㈠江表传曰:权命以其爱妾殉葬,复客二百家。

  孙盛曰:昔三良从穆,秦师以之不征;魏妾既出,杜回以之僵仆。祸福之报,如此之效
也。权仗计任术,以生从死,世祚之促,不亦宜乎!

  子修有武风,年十九,权召见奖厉,拜别部司马,授兵五百人。时诸新兵多有逃叛,而
修抚循得意,不失一人。权奇之,拜为校尉。建安末,追录功臣后,封修都亭侯,为解烦督。
黄龙元年卒。

  弟表,字文奥,武庶子也,少知名,与诸葛恪、顾谭、张休等并侍东宫,皆共亲友。尚
书暨艳亦与表善,后艳遇罪,时人咸自营护,信厚言薄,表独不然,士以此重之。(徙)〔
从〕太子中庶子,拜翼正都尉。兄修亡后,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谓其母曰:“兄不幸早亡,
表统家事,当奉嫡母。母若能为表屈情,承顺嫡母者,是至愿也;若母不能,直当出别居耳。”
表于大义公正如此。由是二母感寤雍穆。表以父死敌场,求用为将,领兵五百人。表欲得战
士之力,倾意接待,士皆爱附,乐为用命。时有盗官物者,疑无难士施明。明素壮悍,收考
极毒,惟死无辞,廷尉以闻。权以表能得健儿之心,诏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实。表便
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设酒食,欢以诱之。明乃首服,具列支党。表以状闻。权奇之,欲
全其名,特为赦明,诛戮其党。迁表为无难右部督,封都亭侯,以继旧爵。表皆陈让,乞以
传修子延,权不许。嘉禾三年,诸葛恪领丹杨太守,讨平山越,以表领新安都尉,与恪参势。
初,表所受赐复人得二百家,在会稽新安县。表简视其人,皆堪好兵,乃上疏陈让,乞以还
官,充足精锐。诏曰:“先将军有功于国,国家以此报之,卿何得辞焉?”表乃称曰:“今
除国贼,报父之仇,以人为本。空枉此劲锐以为僮仆,非表志也。”皆辄料取以充部伍。所
在以闻,权甚嘉之。下郡县,料正户羸民以补其处。表在官三年,广开降纳,得兵万余人。
事捷当出,会鄱阳民吴遽等为乱,攻没城郭,属县摇动,表便越界赴讨,遽以破败,遂降。
陆逊拜表偏将军,进封都乡侯,北屯章坑。年三十四卒。家财尽于养士,死之日,妻子露立,
太子登为起屋宅。子敖年十七,拜别部司马,授兵四百人。敖卒,修子延复为司马代敖。延
弟永,将军,封侯。始施明感表,自变行为善,遂成健将,致位将军。

  董袭字元代,会稽余姚人,长八尺,武力过人。㈠孙策入郡,袭迎于高迁亭,策见而伟
之,到署门下贼曹。时山阴宿贼黄龙罗、周勃聚党数千人,策自出讨,袭身斩罗、勃首,还
拜别部司马,授兵数千,迁扬武都尉。从策攻皖,又讨刘勋于寻阳,伐黄祖于江夏。

  ㈠谢承后汉书称袭志节慷慨,武毅英烈。

  策薨,权年少,初统事,太妃忧之,引见张昭及袭等,问江东可保安否,袭对曰:“江
东地势,有山川之固,而讨逆明府,恩德在民。讨虏承基,大小用命,张昭秉众事,袭等为
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万无所忧。”众皆壮其言。

  鄱阳贼彭虎等众数万人,袭与淩统、步骘、蒋钦各别分讨。袭所向辄破,虎等望见旌旗,
便散走,旬日尽平,拜威越校尉,迁偏将军。

  建安十三年,权讨黄祖。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栟闾大绁系石为廫,上有千人,以弩
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袭与淩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被两铠,乘大舸船,突
入蒙冲里。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兵遂进。祖便开门走,兵追斩之。明日大会,
权举觞属袭曰:“今日之会,断绁之功也。”

  曹公出濡须,袭从权赴之,使袭督五楼船住濡须口。夜卒暴风,五楼船倾覆,左右散走
舸,乞使袭出。袭怒曰:“受将军任,在此备贼,何等委去也,敢复言此者斩!”于是莫敢
干。其夜船败,袭死。权改服临殡,供给甚厚。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㈠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群聚相
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宁。㈡人与相逢,及属城长吏,接待隆厚者乃
与交欢;不尔,即放所将夺其资货,于长吏界中有所贼害,作其发负,至二十余年。止不攻
劫,颇读诸子,乃往依刘表,因居南阳,不见进用,后转托黄祖,祖又以凡人畜之。㈢

  ㈠吴书曰:宁本南阳人,其先客于巴郡。宁为吏举计掾,补蜀郡丞,顷之,弃官归家。

  ㈡吴书曰:宁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于郡中。其出入,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侍
从被文绣,所如光道路,住止常以缯锦维舟,去或割弃,以示奢也。

  ㈢吴书曰:宁将僮客八百人就刘表。表儒人,不习军事。时诸英豪各各起兵,宁观表事
势,终必无成,恐一朝土崩,并受其祸,欲东入吴。黄祖在夏口,军不得过,乃留依祖,三
年,祖不礼之。权讨祖,祖军败奔走,追兵急,宁以善射,将兵在后,射杀校尉淩操。祖既
得免,军罢还营,待宁如初。祖都督苏飞数荐宁,祖不用,令人化诱其客,客稍亡。宁欲去,
恐不获免,独忧闷不知所出。飞知其意,乃要宁,为之置酒,谓曰:“吾荐子者数矣,主不
能用。日月逾迈,人生几何,宜自远图,庶遇知己。”宁良久乃曰:“虽有其志,未知所由。”
飞曰:“吾欲白子为邾长,于是去就,孰与临版转丸乎?”宁曰:“幸甚。”飞白祖,听宁
之县。招怀亡客并义从者,得数百人。

  于是归吴。周瑜、吕蒙皆共荐达,孙权加异,同于旧臣。宁陈计曰:“今汉祚日微,曹
操弥憍,终为篡盗。南荆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西势也。宁已观刘表,虑既
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至尊当早规之,不可后操。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
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财谷并乏,左右欺弄,务于货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战具,
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无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军,鼓行而西,西据楚关,
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权深纳之。张昭时在坐,难曰:“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
致乱。”宁谓昭曰:“国家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古人乎?”权举酒属
宁曰:“兴霸,今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
何嫌张长史之言乎。”权遂西,果禽祖,尽获其士众。遂授宁兵,屯当口。㈠

  ㈠吴书曰:初,权破祖,先作两函,欲以盛祖及苏飞首。飞令人告急于宁,宁曰:“飞
若不言,吾岂忘之?”权为诸将置酒,宁下席叩头,血涕交流,为权言:“飞畴昔旧恩,宁
不值飞,固已损骸于沟壑,不得致命于麾下。今飞罪当夷戮,特从将军乞其首领。”权感其
言,谓曰:“今为君致之,若走去何?”宁曰:“飞免分裂之祸,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
走,岂当图亡哉!若尔,宁头当代入函。”权乃赦之。

  后随周瑜拒破曹公于乌林。攻曹仁于南郡,未拔,宁建计先径进取夷陵,往即得其城,
因入守之。时手下有数百兵,并所新得,仅满千人。曹仁乃令五六千人围宁。宁受攻累日,
敌设高楼,雨射城中,士众皆惧,惟宁谈笑自若。遣使报瑜,瑜用吕蒙计,帅诸将解围。后
随鲁肃镇益阳,拒关羽。羽号有三万人,自择选锐士五千人,投县上流十余里浅濑,云欲夜
涉渡。肃与诸将议。宁时有三百兵,乃曰:“可复以五百人益吾,吾往对之,保羽闻吾欬唾,
不敢涉水,涉水即是吾禽。”肃便选千兵益宁,宁乃夜往。羽闻之,住不渡,而结柴营,今
遂名此处为关羽濑。权嘉宁功,拜西陵太守,领阳新、下雉两县。

  后从攻皖,为升城督。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卒破获朱光。计功,吕蒙为最。
宁次之,拜折冲将军。

  后曹公出濡须,宁为前部督,受敕出斫敌前营。权特赐米酒众肴,宁乃料赐手下百余人
食。食毕,宁先以银碗酌酒,自饮两碗,乃酌与其都督。都督伏,不肯时持。宁引白削置膝
上,呵谓之曰:“卿见知于至尊,熟与甘宁?甘宁尚不惜死,卿何以独惜死乎?”都督见宁
色厉,即起拜持酒,通酌兵各一银碗。至二更时,衔枚出斫敌。敌惊动,遂退。宁益贵重,
增兵二千人。㈠

  ㈠江表传曰:“曹公出濡须,号步骑四十万,临江饮马。权率众七万应之,使宁领三千
人为前部督。权密敕宁,使夜入魏军。宁乃选手下健儿百余人,径诣曹公营下,使拔鹿角,
踰垒入营,斩得数十级。北军惊骇鼓噪,举火如星,宁已还入营,作鼓吹,称万岁。因夜见
权,权喜曰:”足以惊骇老子否?聊以观卿胆耳。“即赐绢千疋,刀百口。权曰:”孟德有
张辽,孤有兴霸,足相敌也。“停住月余,北军便退。

  宁虽粗猛好杀,然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建安二十年,
从攻合肥,会疫疾,军旅皆已引出,唯车下虎士千余人,并吕蒙、蒋钦、淩统及宁,从权逍
遥津北。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宁引弓射敌,与统等死战。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
壮气毅然,权尤嘉之。㈠

  ㈠吴书曰:淩统怨宁杀其父操,宁常备统,不与相见。权亦命统不得仇之。尝于吕蒙舍
会,酒酣,统乃以刀舞。宁起曰:“宁能双戟舞。”蒙曰:“宁虽能,未若蒙之巧也。”因
操刀持楯,以身分之。后权知统意,因令宁将兵,遂徙屯于半州。

  宁厨下儿曾有过,走投吕蒙。蒙恐宁杀之,故不即还。后宁赍礼礼蒙母,临当与升堂,
乃出厨下儿还宁。宁许蒙不杀。斯须还船,缚置桑树,自挽弓射杀之。毕,敕船人更增舸缆,
解衣卧船中。蒙大怒,击鼓会兵,欲就船攻宁。宁闻之,故卧不起。蒙母徒跣出谏蒙曰:
“至尊待汝如骨肉,属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杀甘宁?宁死之日,纵至尊不问,汝是
为臣下非法。”蒙素至孝,闻母言,即豁然意释,自至宁船,笑呼之曰:“兴霸,老母待卿
食,急上!”宁涕泣歔欷曰:“负卿。”与蒙俱还见母,欢宴竟日。

  宁卒,权痛惜之。子瑰,以罪徙会稽,无几死。

  淩统字公绩,吴郡余杭人也。父操,轻侠有胆气,孙策初兴,每从征伐,常冠军履锋。
守永平长,平治山越,奸猾敛手,迁破贼校尉。及权统军,从讨江夏。入夏口,先登,破其
前锋,轻舟独进,中流矢死。

  统年十五,左右多称述者,权亦以操死国事,拜统别部司马,行破贼都尉,使摄父兵。
后从击山贼,权破保屯先还,余麻屯万人,统与督张异等留攻围之,克日当攻。先期,统与
督陈勤会饮酒,勤刚勇任气,因督祭酒,陵轹一坐,举罚不以其道。统疾其侮慢,面折不为
用。勤怒詈统,及其父操,统流涕不答,众因罢出。勤乘酒凶悖,又于道路辱统。统不忍,
引刀斫勤,数日乃死。及当攻屯,统曰:“非死无以谢罪。”乃率厉士卒,身当矢石,所攻
一面,应时披坏,诸将乘胜,遂大破之。还,自拘于军正。权壮其果毅,使得以功赎罪。

  后权复征江夏,统为前锋,与所厚健儿数十人共乘一船,常去大兵数十里。行入右江,
斩黄祖将张硕,尽获船人。还以白权,引军兼道,水陆并集。时吕蒙败其水军,而统先搏其
城,于是大获。权以统为承烈都尉,与周瑜等拒破曹公于乌林,遂攻曹仁,迁为校尉。虽在
军旅,亲贤接士,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

  又从破皖,拜荡寇中郎将,领沛相。与吕蒙等西取三郡,反自益阳,从往合肥,为右部
督。时权彻军,前部已发,魏将张辽等奄至津北。权使追还前兵,兵去已远,势不相及,统
率亲近三百人陷围,扶捍权出。敌已毁桥,桥之属者两版,权策马驱驰,统复还战,左右尽
死,身亦被创,所杀数十人,度权已免,乃还。桥败路绝,统被甲潜行。权既御船,见之惊
喜。统痛亲近无反者,悲不自胜。权引袂拭之,谓曰:“公绩,亡者已矣,苟使卿在,何患
无人?”㈠拜偏将军,倍给本兵。

  ㈠吴书曰:统创甚,权遂留统于舟,尽易其衣服。其创赖得卓氏良药,故得不死。

  时有荐同郡盛暹于权者,以为梗概大节,有过于统,权曰:“且令如统足矣。”后召暹
夜至,时统已卧,闻之,摄衣出门,执其手以入。其爱善不害如此。

  统以山中人尚多壮悍,可以威恩诱也,权令东占且讨之,命敕属城,凡统所求,皆先给
后闻。统素爱士,士亦慕焉。得精兵万余人,过本县,步入寺门,见长吏怀三版,恭敬尽礼,
亲旧故人,恩意益隆。事毕当出,会病卒,时年四十九。权闻之,拊床起坐,哀不能自止,
数日减膳,言及流涕,使张承为作铭诔。

  二子烈、封,年各数岁,权内养于宫,爱待与诸子同,宾客进见,呼示之曰:“此吾虎
子也。”及八九岁,令葛光教之读书,十日一令乘马,追录统功,封烈亭侯,还其故兵。后
烈有罪免,封复袭爵领兵。㈠

  ㈠孙盛曰:观孙权之养士也,倾心竭思,以求其死力,泣周泰之夷,殉陈武之妾,请吕
蒙之命,育淩统之孤,卑曲苦志,如此之勤也。是故虽令德无闻,仁泽(内)〔罔〕着,而
能屈强荆吴,僭拟年岁者,抑有由也。然霸王之道,期于大者远者,是以先王建德义之基,
恢信顺之宇,制经略之纲,明贵贱之序,易简而其亲可久,体全而其功可大,岂委璅近务,
邀利于当年哉?语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其是之谓乎!

  徐盛字文向,琅邪莒人也。遭乱,客居吴,以勇气闻。孙权统事,以为别部司马,授兵
五百人,守柴桑长,拒黄祖。祖子射,尝率数千人下攻盛。盛时吏士不满二百,与相拒击,
伤射吏士千余人。已乃开门出战,大破之。射遂绝迹不复为寇。权以为校尉、芜湖令。复讨
临城南阿山贼有功,徙中郎将,督校兵。

  曹公出濡须,从权御之。魏尝大出横江,盛与诸将俱赴讨。时乘蒙冲,遇迅风,船落敌
岸下,诸将恐惧,未有出者,盛独将兵,上突斫敌,敌披退走,有所伤杀,风止便还,权大
壮之。

  及权为魏称藩,魏使邢贞拜权为吴王。权出都亭候贞,贞有骄色,张昭既怒,而盛忿愤,
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
因涕泣横流。贞闻之,谓其旅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后迁建武将军,封都亭侯,领庐江太守,赐临城县为奉邑。刘备次西陵,盛攻取诸屯,
所向有功。曹休出洞口,盛与吕范、全琮渡江拒守。遭大风,船人多丧,盛收余兵,与休夹
江。休使兵将就船攻盛,盛以少御多,敌不能克,各引军退。迁安东将军,封芜湖侯。

  后魏文帝大出,有渡江之志,盛建计从建业筑围,作薄落,围上设假楼,江中浮船。诸
将以为无益,盛不听,固立之。文帝到广陵,望围愕然,弥漫数百里,而江水盛长,便引军
退。诸将乃伏。㈠

  ㈠干宝晋纪所云疑城,已注孙权传。

  魏氏春秋云:文帝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群,无所用也。”

  黄武中卒。子楷,袭爵领兵。

  潘璋字文圭,东郡发干人也。孙权为阳羡长,始往随权。性博荡嗜酒,居贫,好赊酤,
债家至门,辄言后豪富相还。权奇爱之,因使召募,得百余人,遂以为将。讨山贼有功,署
别部司马。后为吴大市刺奸,盗贼断绝,由是知名,迁豫章西安长。刘表在荆州,民数被寇,
自璋在事,寇不入境。比县建昌起为贼乱,转领建昌,加武猛校尉,讨治恶民,旬月尽平,
召合遗散,得八百人,将还建业。

  合肥之役,张辽奄至,诸将不备,陈武斗死,宋谦、徐盛皆披走,璋身次在后,便驰进,
横马斩谦、盛兵走者二人,兵皆还战。权甚壮之,拜偏将军,遂领百校,屯半州。

  权征关羽,璋与朱然断羽走道,到临沮,住夹石。璋部下司马马忠禽羽,并羽子平、都
督赵累等。权即分宜都(至)〔巫〕、秭归二县为固陵郡,拜璋为太守、振威将军,封溧阳
侯。甘宁卒,又并其军。刘备出夷陵,璋与陵逊并力拒之,璋部下斩备护军冯习等,所杀伤
甚众,拜平北将军、襄阳太守。

  魏将夏侯尚等围南郡,分前部三万人作浮桥,渡百里洲上,诸葛瑾、杨粲并会兵赴救,
未知所出,而魏兵日渡不绝。璋曰:“魏势始盛,江水又浅,未可与战。”便将所领,到魏
上流五十里,伐苇数百万束,缚作大筏,欲顺流放火,烧败浮桥。作筏适毕,伺水长当下,
尚便引退。璋下备陆口。权称尊号,拜右将军。

  璋为人粗猛,禁令肃然,好立功业,所领兵马不过数千,而其所在常如万人。征伐止顿,
便立军市,他军所无,皆仰取足。然性奢泰,末年弥甚,服物僭拟。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
物,数不奉法。监司举奏,权惜其功而辄原不问。嘉禾三年卒。子平,以无行徙会稽。璋妻
居建业,赐田宅,复客五十家。

  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也。少以骁勇为小将,属甘宁、陆逊、潘璋等。数随征伐,战
斗常冠军。每斩将搴旗,身被创夷。稍迁偏将军。孙亮即位,为冠军将军,封都亭侯。魏遣
诸葛诞、胡遵等攻东兴,诸葛恪率军拒之。诸将皆曰:“敌闻太傅自来,上岸必遁走。”奉
独曰:“不然。彼动其境内,悉许、洛兵大举而来,必有成规,岂虚还哉?无恃敌之不至,
恃吾有以胜之。”及恪上岸,奉与将军唐咨、吕据、留赞等,俱从山西上。奉曰:“今诸军
行迟,若敌据便地,则难与争锋矣。”乃辟诸军使下道,帅麾下三千人径进。时北风,奉举
帆二日至,遂据徐塘。天寒雪,敌诸将置酒高会,奉见其前部兵少,相谓曰:“取封侯爵赏,
正在今日!”乃使兵解铠着胄,持短兵。敌人从而笑焉,不为设备。奉纵兵斫之,大破敌前
屯。会据等至,魏军遂溃。迁灭寇将军,进封都(亭)〔乡〕侯。

  魏将文钦来降,以奉为虎威将军,从孙峻至寿春迎之,与敌追军战于高亭。奉跨马持矛,
突入其陈中,斩首数百,获其军器。进封安丰侯。

  太平二年,魏大将军诸葛诞据寿春来降,魏人围之。遣朱异、唐咨等往救,复使奉与黎
斐解围。奉为先登,屯于黎浆,力战有功,拜左将军。

  孙休即位,与张布谋,欲诛孙綝,布曰:“丁奉虽不能吏书,而计略过人,能断大事。”
休召奉告曰:“綝秉国威,将行不轨,欲与将军诛之。”奉曰:“丞相兄弟友党甚盛,恐人
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腊会,有陛下兵以诛之也。”休纳其计,因会请綝,奉与张布目左
右斩之。迁大将军,加左右都护。永安三年,假节领徐州牧。六年,魏伐蜀,奉率诸军向寿
春,为救蜀之势。蜀亡,军还。

  休薨,奉与丞相濮阳兴等从万彧之言,共迎立孙皓,迁右大司马左军师。宝鼎三年,皓
命奉与诸葛靓攻合肥。奉与晋大将石苞书,构而闲之,苞以征还。建衡元年,奉复帅众治徐
塘,因攻晋谷阳。谷阳民知之,引去,奉无所获。皓怒,斩奉导军。三年,卒。奉贵而有功,
渐以骄矜,或有毁之者,皓追以前出军事,徙奉家于临川。奉弟封,官至后将军,先奉死。

  评曰:凡此诸将,皆江表之虎臣,孙氏之所厚待也。以潘璋之不修,权能忘过记功,其
保据东南,宜哉!陈表将家支庶,而与胄子名人比翼齐衡,拔萃出类,不亦美乎!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六 吴书十一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

  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也。初为县吏,后察孝廉,州辟从事,随孙坚征伐。中平五年,
拜司马,从讨长沙、零、桂等三郡贼周朝、苏马等,有功,坚表治行都尉。从破董卓于阳人,
入洛阳。表治行督军校尉,特将步骑,东助徐州牧陶谦讨黄巾。

  会坚薨,治扶翼策,依就袁术。后知术政德不立,乃劝策还平江东。时太傅马日磾在寿
春,辟治为掾,迁吴郡都尉。是时吴景已在丹杨,而策为术攻庐江,于是刘繇恐为袁、孙所
并,遂构嫌隙。而策家门尽在州下,治乃使人于曲阿迎太妃及权兄弟,所以供奉辅护,甚有
恩纪。治从钱唐欲进到吴,吴郡太守许贡拒之于由拳,治与战,大破之。贡南就山贼严白虎,
治遂入郡,领太守事。策既走刘繇,东定会稽。

  权年十五,治举为孝廉。后策薨,治与张昭等共尊奉权。建安七年,权表治为(九真)
〔吴郡〕太守,行扶义将军,割娄、由拳、无锡、毗陵为奉邑,置长吏。征讨夷越,佐定东
南,禽截黄巾余类陈败、万秉等。黄武元年,封毗陵侯,领郡如故。二年,拜安国将军,金
印紫绶,徙封故鄣。

  权历位上将,及为吴王,治每进见,权常亲迎,执版交拜,飨宴赠赐,恩敬特隆,至从
行吏,皆得奉贽私觌,其见异如此。

  初,权弟翊,性峭急,喜怒快意,治数责数,谕以道义。权从兄豫章太守贲,女为曹公
子妇,及曹公破荆州,威震南土,贲畏惧,欲遣子入质。治闻之,求往见贲,为陈安危,㈠
贲由此遂止。

  ㈠江表传载治说贲曰:“破虏将军昔率义兵入讨董卓,声冠中夏,义士壮之。讨逆继世,
廓定六郡,特以君侯骨肉至亲,器为时生,故表汉朝,剖符大郡,兼建将校,仍关综两府,
荣冠宗室,为远近所瞻。加讨虏聪明神武,继承洪业,揽结英雄,周济世务,军众日盛,事
业日隆,虽昔萧王之在河北,无以加也,必克成王基,应运东南。故刘玄德远布腹心,求见
拯救,此天下所共知也。前在东闻道路之言,云将军有异趣,良用怃然。今曹公阻兵,倾覆
汉室,幼帝流离,百姓元元未知所归。而中国萧条,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道殣相望,士
叹于外,妇怨乎室,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以此料之,岂能越长江与我争利哉?将军当
斯时也,而欲背骨肉之亲,违万安之计,割同气之肤,啖虎狼之口,为一女子,改虑易图,
失机毫厘,差以千里,岂不惜哉!”

  权常叹治忧勤王事。性俭约,虽在富贵,车服惟供事。权优异之,自令督军御史典属城
文书,治领四县租税而已。然公族子弟及吴四姓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数,治率数年一遣诣
王府,所遣数百人,每岁时献御,权答报过厚。是时丹杨深地,频有奸叛,亦以年向老,思
恋土风,自表屯故鄣,镇抚山越。诸父老故人,莫不诣门,治皆引进,与共饮宴,乡党以为
荣。在故鄣岁余,还吴。黄武三年卒,在郡三十一年,年六十九。

  子才,素为校尉领兵,既嗣父爵,迁偏将军。㈠才弟纪,权以策女妻之,亦以校尉领兵。
纪弟纬、万岁,皆早夭。才子琬,袭爵为将,至镇西将军。

  ㈠吴书曰:才字君业,为人精敏,善骑射,权爱异之,常侍从游戏。少以父任为武卫校
尉,领兵随从征伐,屡有功捷。本郡议者以才少处荣贵,未留意于乡党,才乃叹曰:“我初
为将,谓跨马蹈敌,当身履锋,足以扬名,不知乡党复追迹其举措乎!”于是更折节为恭,
留意于宾客,轻财尚义,施不望报,又学兵法,名声始闻于远近。会疾卒。

  朱然字义封,治姊子也,本姓施氏。初治未有子,然年十三,乃启策乞以为嗣。策命丹
杨郡以羊酒召然,然到吴,策优以礼贺。

  然尝与权同学书,结恩爱。至权统事,以然为余姚长,时年十九。后迁山阴令,加折冲
校尉,督五县。权奇其能,分丹杨为临川郡,然为太守,㈠授兵二千人。会山贼盛起,然平
讨,旬月而定。曹公出濡须,然备大坞及三关屯,拜偏将军。建安二十四年,从讨关羽,别
与潘璋到临沮禽羽,迁昭武将军,封西安乡侯。

  ㈠臣松之案:此郡寻罢,非今临川郡。

  虎威将军吕蒙病笃,权问曰:“卿如不起,谁可代者?”蒙对曰:“朱然胆守有余,愚
以为可任。”蒙卒,权假然节,镇江陵。黄武元年,刘备举兵攻宜都,然督五千人与陆逊并
力拒备。然别攻破备前锋,断其后道,备遂破走。拜征北将军,封永安侯。

  魏遣曹真、夏侯尚、张郃等攻江陵,魏文帝自住宛,为其势援,连屯围城。权遣将军孙
盛督万人备州上,立围坞,为然外救。郃渡兵攻盛,盛不能拒,即时却退,郃据州上围守,
然中外断绝。权遣潘璋、杨粲等解〔围〕而围不解。时然城中兵多肿病,堪战者裁五千人。
真等起土山,凿地道,立楼橹,临城弓矢雨注,将士皆失色,然晏如而无恐意,方厉吏士,
伺闲隙攻破两屯。魏攻围然凡六月日,未退。江陵令姚泰领兵备城北门,见外兵盛,城中人
少,谷食欲尽,因与敌交通,谋为内应。垂发,事觉,然治戮泰。尚等不能克,乃彻攻退还。
由是然名震于敌国,改封当阳侯。

  六年,权自率众攻石阳,及至旋师,潘璋断后。夜出错乱,敌追击璋,璋不能禁。然即
还住拒敌,使前船得引极远,徐乃后发。黄龙元年,拜车骑将军、右护军,领兖州牧。顷之,
以兖州在蜀分,解牧职。

  嘉禾三年,权与蜀克期大举,权自向新城,然与全琮各受斧钺,为左右督。会吏士疾病,
故未攻而退。

  赤乌五年,征柤中,㈠魏将蒲忠、胡质各将数千人,忠要遮险隘,图断然后,质为忠继
援。时然所督兵将先四出,闻问不暇收合,便将帐下见兵八百人逆掩。忠战不利,质等皆退。
㈡九年,复征柤中,魏将李兴等闻然深入,率步骑六千断然后道,然夜出逆之,军以胜反。
先是,归义马茂怀奸,觉诛,权深忿之。然临行上疏曰:“马茂小子,敢负恩养。臣今奉天
威,事蒙克捷,欲令所获,震耀远近,方舟塞江,使足可观,以解上下之忿。惟陛下识臣先
言,责臣后效。”权时抑表不出。然既献捷,群臣上贺,权乃举酒作乐,而出然表曰:“此
家前初有表,孤以为难必,今果如其言,可谓明于见事也。”遣使拜然为左大司马、右军师。

  ㈠襄阳记曰:柤音如租税之租。柤中在上黄界,去襄阳一百五十里。魏时夷王梅敷兄弟
三人,部曲万余家屯此,分布在中庐宜城西山鄢、沔二谷中,土地平敞,宜桑麻,有水陆良
田,沔南之膏腴沃壤,谓之柤中。

  ㈡孙氏异同评曰:(魏志)〔魏书〕及江表传云然以景初元年、正始二年再出为寇,所
破胡质、蒲忠在景初元年。魏志承魏书,依违不说质等为然所破,而直云然退耳。吴志说赤
乌五年,于魏为正始三年,魏将蒲忠与朱然战,忠不利,质等皆退。按魏少帝纪及孙权传,
是岁并无事,当是陈寿误以吴嘉禾六年为赤乌五年耳。

  然长不盈七尺,气候分明,内行修絜,其所文采,惟施军器,余皆质素。终日钦钦,常
在战场,临急胆定,尤过绝人,虽世无事,每朝夕严鼓,兵在营者,咸行装就队,以此玩敌,
使不知所备,故出辄有功。诸葛瑾子融、步骘子协,虽各袭任,权特复使然总为大督。又陆
逊亦(本)〔卒〕,功臣名将存者惟然,莫与比隆。寝疾二年,后渐增笃,权昼为减膳,夜
为不寐,中使医药口食之物,相望于道。然每遣使表疾病消息,权辄召见,口自问讯,入赐
酒食,出送布帛。自创业功臣疾病,权意之所钟,吕蒙、淩统最重,然其次矣。年六十八,
赤乌十二年卒,权素服举哀,为之感恸。子绩嗣。

  绩字公绪,以父任为郎,后拜建忠都尉。叔父才卒,绩领其兵,随太常潘浚讨五溪,以
胆力称。迁偏将军营下督,领盗贼事,持法不倾。鲁王霸注意交绩,尝至其廨,就之坐,欲
与结好,绩下地住立,辞而不当。然卒,绩袭业,拜平魏将军,乐乡督。明年,魏征南将军
王昶率众攻江陵城,不克而退。绩与奋威将军诸葛融书曰:“昶远来疲困,马无所食,力屈
而走,此天助也。今追之力少,可引兵相继,吾欲破之于前,足下乘之于后,岂一人之功哉,
宜同断金之义。”融答许绩。绩便引兵及昶于纪南,纪南去城三十里,绩先战胜而融不进,
绩后失利。权深嘉绩,盛责怒融,融兄大将军恪贵重,故融得不废。初绩与恪、融不平,及
此事变,为隙益甚。建兴元年,迁镇东将军。二年春,恪向新城,要绩并力,而留置半州,
使融兼其任。冬,恪、融被害,绩复还乐乡,假节。太平二年,拜骠骑将军。孙綝秉政,大
臣疑贰,绩恐吴必扰乱,而中国乘衅,乃密书结蜀,使为并兼之虑。蜀遣右将军阎宇将兵五
千,增白帝守,以须绩之后命。永安初,迁上大将军、都护督,自巴丘上迄西陵。元兴元年,
就拜左大司马。初,然为治行丧竟,乞复本姓,权不许,绩以五凤中表还为施氏,建衡二年
卒。

  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也。少为县吏,有容观姿貌。邑人刘氏,家富女美,范求之。
女母嫌,欲勿与,刘氏曰:“观吕子衡宁当久贫者邪?”遂与之婚。后避乱寿春,孙策见而
异之,范遂自委昵,将私客百人归策。时太妃在江都,策遣范迎之。徐州牧陶谦谓范为袁氏
觇候,讽县掠考范,范亲客健儿篡取以归。时唯范与孙河常从策,跋涉辛苦,危难不避,策
亦亲戚待之,每与升堂,饮宴于太妃前。

  后从策攻破庐江,还俱东渡,到横江、当利,破张英、于麋,下小丹杨、湖孰,领湖孰
相。策定秣陵、曲阿,收笮融、刘繇余众,增范兵二千,骑五十匹。后领宛陵令,讨破丹杨
贼,还吴,迁都督㈠。

  ㈠江表传曰:策从容独与范棋,范曰:“今将军事业日大,士众日盛,范在远,闻纲纪
犹有不整者,范愿蹔领都督,佐将军部分之。”策曰:“子衡,卿既士大夫,加手下已有大
众,立功于外,岂宜复屈小职,知军中细碎事乎!”范曰:“不然。今舍本土而托将军者,
非为妻子也,欲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败。此亦范计,非但将军也。”
策笑,无以答。范出,更释□,着葱褶,执鞭,诣合下启事,自称领都督,策乃授传,委以
众事。由是军中肃睦,威禁大行。

  是时下邳陈瑀自号吴郡太守,住海西,与强族严白虎交通。策自将讨虎,别遣范与徐逸
攻瑀于海西,枭其大将陈牧。㈠又从攻祖郎于陵阳,太史慈于勇里。七县平定,拜征虏中郎
将,征江夏,还平鄱阳。

  ㈠九州春秋曰:初平三年,扬州刺史陈祎死,袁术使瑀领扬州牧。后术为曹公所败于封
丘,南人叛瑀,瑀拒之。术走阴陵,好辞以下瑀,瑀不知权,而又怯,不即攻术。术于淮北
集兵向寿春。瑀惧,使其弟公琰请和于术。术执之而进,瑀走归下邳。

  策薨,奔丧于吴。后权复征江夏,范与张昭留守。

  曹公至赤壁,与周瑜等俱拒破之,拜裨将军,领彭泽太守,以彭泽、柴桑、历阳为奉邑。
刘备诣京见权,范密请留备。后迁平南将军,屯柴桑。

  权讨关羽,过范馆,谓曰:“昔早从卿言,无此劳也。今当上取之,卿为我守建业。”
权破羽还,都武昌,拜范建威将军,封宛陵侯,领丹杨太守,治建业,督扶州以下至海,转
以溧阳、怀安、宁国为奉邑。

  曹休、张辽、臧霸等来伐,范督徐盛、全琮、孙韶等,以舟师拒休等于洞口。迁前将军,
假节,改封南昌侯。时遭大风,船人覆溺,死者数千,还军,拜扬州牧。

  性好威仪,州民如陆逊、全琮及贵公子,皆修敬虔肃,不敢轻脱。其居处服饰,于时奢
靡,然勤事奉法,故权悦其忠,不怪其侈㈠。

  ㈠江表传曰:人有白范与贺齐奢丽夸绮,服饰僭拟王者,权曰:“昔管仲踰礼,桓公优
而容之,无损于霸。今子衡、公苗,身无夷吾之失,但其器械精好,舟车严整耳,此适足作
军容,何损于治哉?”告者乃不敢复言。

  初策使范典主财计,权时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权守
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着簿书,使无谴问。权临时悦之,及后统事,
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黄武七年,范迁大司马,印绶未下,疾卒。权素服举哀,遣使者追赠印绶。及还都建业,
权过范墓呼曰:“子衡!”言及流涕,祀以太牢。㈠

  ㈠江表传曰:初,权移都建业,大会将相文武,时谓严畯曰:“孤昔叹鲁子敬比邓禹,
吕子衡方吴汉,闲卿诸人未平此论,今定云何?”畯退席曰:“臣未解指趣,谓肃、范受饶,
褒叹过实。”权曰:“昔邓仲华初见光武,光武时受更始使,抚河北,行大司马事耳,未有
帝王志也。禹劝之以复汉业,是禹开初议之端矣。子敬英爽有殊略,孤始与一语,便及大计,
与禹相似,故比之。吕子衡忠笃亮直,性虽好奢,然以忧公为先,不足为损,避袁术自归于
兄,兄作大将,别领部曲,故忧兄事,乞为都督,办护修整,加之恪勤,与吴汉相类,故方
之。皆有指趣,非孤私之也。”畯乃服。

  范长子先卒,次子据嗣。据字世议,以父任为郎,后范寝疾,拜副军校尉,佐领军事。
范卒,迁安军中郎将。数讨山贼,诸深恶剧地,所击皆破。随太常潘浚讨五溪,复有功。朱
然攻樊,据与朱异破城外围,还拜偏将军,入补马闲右部督,迁越骑校尉。太元元年,大风,
江水溢流,渐淹城门,权使视水,独见据使人取大船以备害。权嘉之,拜荡魏将军。权寝疾,
以据为太子右部督。太子即位,拜右将军。魏出东兴,据赴讨有功。明年,孙峻杀诸葛恪,
迁据为骠骑将军,平西宫事。五凤二年,假节,与峻等袭寿春,还遇魏将曹珍,破之于高亭。
太平元年,帅师侵魏,未及淮,闻孙峻死,以从弟綝自代,据大怒,引军还,欲废綝. 綝闻
之,使中书奉诏,诏文钦、刘纂、唐咨等使取据,又遣从兄(虑)〔宪〕以都下兵逆据于江
都。左右劝据降魏,据曰:“耻为叛臣。”遂自杀。夷三族。

  朱桓字休穆,吴郡吴人也。孙权为将军,桓给事幕府,除余姚长。往遇疫疠,谷食荒贵,
桓分部良吏,隐亲医药,飧粥相继,士民感戴之。迁荡寇校尉,授兵二千人,使部伍吴、会
二郡,鸠合遗散,期年之闲,得万余人。后丹杨、鄱阳山贼蜂起,攻没城郭,杀略长吏,处
处屯聚。桓督领诸将,周旋赴讨,应皆平定。稍迁裨将军,封新城亭侯。

  后代周泰为濡须督。黄武元年,魏使大司马曹仁步骑数万向濡须,仁欲以兵袭取州上,
伪先扬声,欲东攻羡溪。桓分兵将赴羡溪,既发,卒得仁进军拒濡须七十里问。桓遣使追还
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
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兵法所以称客
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无城池之守,又谓士众勇怯齐等故耳。今人既非智勇,加其士
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桓与诸军,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
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也。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桓因偃旗鼓,外示虚
弱,以诱致仁。仁果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督诸葛虔、王双等,乘油船别袭中洲。
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也。仁自将万人留橐皋,复为泰等后拒。桓部兵将攻取油船,或别击
雕等,桓等身自拒泰,烧营而退,遂枭雕,生虏双,送武昌,临陈斩溺,死者千余。权嘉桓
功,封嘉兴侯,迁奋武将军,领彭城相。

  黄武七年,鄱阳太守周鲂谲诱魏大司马曹休,休将步骑十万至皖城以迎鲂。时陆逊为元
帅,全琮与桓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击休。休知见欺,当引军还,自负众盛,邀于一战。桓
进计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今战必败,败必走,走当由夹石、挂车,此两
道皆险阨,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而休可生虏,臣请将所部以断之。若蒙天威,得以
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进取寿春,割有淮南,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权
先与陆逊议,逊以为不可,故计不施行。

  黄龙元年,拜桓前将军,领青州牧,假节。嘉禾六年,魏庐江主簿吕习请大兵自迎,欲
开门为应。桓与卫将军全琮俱以师迎。既至,事露,军当引还。城外有溪水,去城一里所,
广三十余丈,深者八九尺,浅者半之,诸军勒兵渡去,桓自断后。时庐江太守李膺整严兵骑,
欲须诸军半渡,因迫击之。及见桓节盖在后,卒不敢出,其见惮如此。

  是时全琮为督,权又令偏将军胡综宣传诏命,参与军事。琮以军出无获,议欲部分诸将,
有所掩袭。桓素气高,耻见部伍,乃往见琮,问行意,感激发怒,与琮校计。琮欲自解,因
曰:“上自令胡综为督,综意以为宜尔。”桓愈恚恨,还乃使人呼综。综至军门,桓出迎之,
顾谓左右曰:“我纵手,汝等各自去。”有一人旁出,语综使还。桓出,不见综,知左右所
为,因斫杀之。桓佐军进谏,刺杀佐军,遂托狂发,诣建业治病。权惜其功能,故不罪。㈠
使子异摄领部曲,令医视护,数月复遣还中洲。权自出祖送,谓曰:“今寇虏尚存,王涂未
一,孤当与君共定天下,欲令君督五万人专当一面,以图进取,想君疾未复发也。”桓曰:
“天授陛下圣姿,当君临四海,猥重任臣,以除奸逆,臣疾当自愈。”㈡

  ㈠孙盛曰:书云臣无作威作福,作威作福,则凶于而家,害于而国。桓之贼忍,殆虎狼
也,人君且犹不可,况将相乎?语曰,得一夫而失一国,纵罪亏刑,失孰大焉!

  ㈡吴录曰:桓奉觞曰:“臣当远去,愿一捋陛下须,无所复恨。”权冯几前席,桓进前
捋须曰:“臣今日真可谓捋虎须也。”权大笑。

  桓性护前,耻为人下,每临敌交战,节度不得自由,辄嗔恚愤激。然轻财贵义,兼以强
识,与人一面,数十年不忘,部曲万口,妻子尽识之。爱养吏士,赡护六亲,俸禄产业,皆
与共分。及桓疾困,举营忧戚。年六十二,赤乌元年卒。吏士男女,无不号慕。又家无余财,
权赐盐五千斛以周丧事。子异嗣。

  异字季文,以父任除郎,㈠后拜骑都尉,代桓领兵。赤乌四年,随朱然攻魏樊城,建计
破其外围,还拜偏将军。魏庐江太守文钦营住六安,多设屯砦,置诸道要,以招诱亡叛,为
边寇害。异乃身率其手下二千人,掩破钦七屯,斩首数百,迁扬武将军。权与论攻战,辞对
称意。权谓异从父骠骑将军据曰:“本知季文(□)〔胆〕定,见之复过所闻。”十三年,
文钦诈降,密书与异,欲令自迎。异表呈钦书,因陈其伪,不可便迎。权诏曰:“方今北土
未一,钦云欲归命,宜且迎之。若嫌其有谲者,但当设计网以罗之,盛重兵以防之耳。”乃
遣吕据督二万人,与异并力,至北界,钦果不降。建兴元年,迁镇南将军。是岁魏遣胡遵、
诸葛诞等出东兴,异督水军攻浮梁,坏之,魏军大破。㈡太平二年,假节,为大都督,救寿
春围,不解。还军,为孙綝所枉害。㈢

  ㈠文士传曰:张惇子纯与张俨及异俱童少,往见骠骑将军朱据。据闻三人才名,欲试之,
告曰:“老鄙相闻,饥渴甚矣。夫騕□以迅骤为功,鹰隼以轻疾为妙,其为吾各赋一物,然
后乃坐。”俨乃赋犬曰:“守则有威,出则有获,韩卢、宋鹊,书名竹帛。”纯赋席曰:
“席以冬设,簟为夏施,揖让而坐,君子攸宜。”异赋弩曰:“南岳之干,钟山之铜,应机
命中,获隼高墉。”三人各随其目所见而赋之,皆成而后坐,据大欢悦。

  ㈡吴书曰:异又随诸葛恪围新城,城既不拔,异等皆言宜速还豫章,袭石头城,不过数
日可拔。恪以书晓异,异投书于地曰:“不用我计,而用傒子言!”恪大怒,立夺其兵,遂
废还建业。

  ㈢吴书曰:綝要异相见,将往,恐陆抗止之,异曰:“子通,家人耳,当何所疑乎!”
遂往。綝使力人于坐上取之。异曰:“我吴国忠臣,有何罪乎?”乃拉杀之。

  评曰:朱治、吕范以旧臣任用,朱然、朱桓以勇烈着闻,吕据、朱异、施绩咸有将领之
才,克绍堂构。若范、桓之越隘,得以吉终,至于据、异无此之尤而反罹殃者,所遇之时殊
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七 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虞翻字仲翔,会稽余姚人也,㈠太守王朗命为功曹。孙策征会稽,翻时遭父丧,衰绖诣
府门,朗欲就之,翻乃脱衰入见,劝朗避策。朗不能用,拒战败绩,亡走浮海。翻追随营护,
到东部候官,候官长闭城不受,翻往说之,然后见纳。㈡朗谓翻曰:“卿有老母,可以还矣。”
㈢翻既归,策复命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身诣翻第。㈣

  ㈠吴书曰:翻少好学,有高气。年十二,客有候其兄者,不过翻,翻追与书曰:“仆闻
虎魄不取腐芥,磁石不受曲针,过而不存,不亦宜乎!”客得书奇之,由是见称。

  ㈡吴书曰:翻始欲送朗到广陵,朗惑王方平记,言“疾来邀我,南岳相求”,故遂南行。
既至候官,又欲投交州,翻谏朗曰:“此妄书耳,交州无南岳,安所投乎?”乃止。

  ㈢翻别传曰:朗使翻见豫章太守华歆,图起义兵。翻未至豫章,闻孙策向会稽,翻乃还。
会遭父丧,以臣使有节,不敢过家,星行追朗至候官。朗遣翻还,然后奔丧。而传云孙策之
来,翻衰绖诣府门,劝朗避策,则为大异。

  ㈣江表传曰:策书谓翻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勿谓孙策作郡吏相待也。”

  策好驰骋游猎,翻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
也。至于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白龙鱼服,困于豫
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时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
谌草创之计,是以行耳。”㈠

  ㈠吴书曰:策讨山越,斩其渠帅,悉令左右分行逐贼,独骑与翻相得山中。翻问左右安
在,策曰:“悉行逐贼。”翻曰:“危事也!”令策下马:“此草深,卒有惊急,马不及萦
策,但牵之,执弓矢以步。翻善用矛,请在前行。”得平地,劝策乘马。策曰:“卿无马奈
何?”答曰:“翻能步行,日可二百里,自征讨以来,吏卒无及翻者,明府试跃马,翻能疏
步随之。”行及大道,得一鼓吏,策取角自鸣之,部曲识声,小大皆出,遂从周旋,平定三
郡。

  江表传曰:策讨黄祖,旋军欲过取豫章,特请翻语曰:“华子鱼自有名字,然非吾敌也。
加闻其战具甚少,若不开门让城,金鼓一震,不得无所伤害,卿便在前具宣孤意。”翻即奉
命辞行,径到郡,请被□葛巾与(敌)〔歆〕相见,谓歆曰:“君自料名声之在海内,孰与
鄙郡故王府君?”歆曰:“不及也。”翻曰:“豫章资粮多少?器仗精否?士民勇果孰与鄙
郡?”又曰:“不如也。”翻曰:“讨逆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刘扬州,君所亲见,
南定鄙郡,亦君所闻也。今欲守孤城,自料资粮,已知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今大军
已次椒丘,仆便还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与君辞矣。”翻既去,歆明旦出城,遣吏迎策。
策既定豫章,引军还吴,飨赐将士,计功行赏,谓翻曰:“孤昔再至寿春,见马日磾,及与
中州士大夫会,语我东方人多才耳,但恨学问不博,语议之间,有所不及耳。孤意犹谓未耳。
卿博学洽闻,故前欲令卿一诣许,交见朝士,以折中国妄语儿。卿不愿行,便使子纲;恐子
纲不能结儿辈舌也。”翻曰:“翻是明府家宝,而以示人,人倘留之,则去明府良佐,故前
不行耳。”策笑曰:“然。”因曰:“孤有征讨事,未得还府,卿复以功曹为吾萧何,守会
稽耳。”后三日,便遣翻还郡。

  臣松之以为王、华二公于扰攘之时,抗猛锐之锋,俱非所能。歆之名德,实高于朗,而
江表传述翻说华,云“海内名声,孰与于王”,此言非也。然王公拒战,华逆请服,实由孙
策初起,名微众寡,故王能举兵,岂武胜哉?策后威力转盛,势不可敌,华量力而止,非必
用仲翔之说也。若使易地而居,亦华战王服耳。

  按吴历载翻谓歆曰:“窃闻明府与王府君齐名中州,海内所宗,虽在东垂,常怀瞻仰。”
歆答曰:“孤不如王会稽。”翻复问:“不审豫章精兵,何如会稽?”对曰:“大不如也。”
翻曰:“明府言不如王会稽,谦光之谭耳;精兵不如会稽,实如尊教。”因述孙策才略殊异,
用兵之奇,歆乃答云当去。(此说为胜也)翻出,歆遣吏迎策。二说有不同,〔此说为胜也
〕。

  翻出为富春长。策薨,诸长吏并欲出赴丧,翻曰:“恐邻县山民或有奸变,远委城郭,
必致不虞。”因留制服行丧。诸县皆效之,咸以安宁。㈠后翻州举茂才,汉召为侍御史,曹
公为司空辟,皆不就。㈡

  ㈠吴书曰:策薨,权统事。定武中郎将暠,策之从兄也,屯乌程,整帅吏士,欲取会稽。
会稽闻之,使民守城以俟嗣主之命,因令人告谕暠。

  会稽典录载翻说暠曰:“讨逆明府,不竟天年。今摄事统众,宜在孝廉,翻已与一郡吏
士,婴城固守,必欲出一旦之命,为孝廉除害,惟执事图之。”于是暠退。

  臣松之案:此二书所说策亡之时,翻犹为功曹,与本传不同。

  ㈡吴书曰:翻闻曹公辟,曰:“盗跖欲以余财污良家邪?”遂拒不受。

  翻与少府孔融书,并示以所着易注。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
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
穷通者也。”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与融书曰:“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雕摩益
光,不足以损。”

  孙权以为骑都尉。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又性不协俗,多见谤毁,坐徙丹杨泾县。
吕蒙图取关羽,称疾还建业,以翻兼知医术,请以自随,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后蒙举军西
上,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翻谓蒙曰:“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
城中之人岂可尽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籥乎?”蒙即从之。时城中有伏计,赖翻谋不行。关
羽既败,权使翻筮之,得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翻曰:“不出二日,必当断头。”果
如翻言。权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矣。”

  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他日,权乘马出,引禁并行,翻
呵禁曰:“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欲抗鞭击禁,权呵止之。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
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权怅然不平。㈠

  ㈠吴书曰:后权与魏和,欲遣禁还归北,翻复谏曰:“禁败数万众,身为降虏,又不能
死。北习军政,得禁必不如所规。还之虽无所损,犹为放盗,不如斩以令三军,示为人臣有
二心者。”权不听。群臣送禁,翻谓禁曰:“卿勿谓吴无人,吾谋适不用耳。”禁虽为翻所
恶,然犹盛叹翻,魏文帝常为翻设虚坐。

  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权去,翻起坐。权于是大怒,
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手)杀
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
权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
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翻由是得免。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
皆不得杀。

  翻尝乘船行,与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驱曰:“避将军船!”翻厉声曰
:“失忠与信,何以事君?倾人二城,而称将军,可乎?”芳阖户不应而遽避之。后翻乘车
行,又经芳营门,吏闭门,车不得过。翻复怒曰:“当闭反开,当开反闭,岂得事宜邪?”
芳闻之,有惭色。

  翻性疏直,数有酒失。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
仙人(也)〔邪〕!”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虽处罪放,而讲学不倦,门徒常数百人。
㈠又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㈡

  ㈠翻别传曰:权即尊号,翻因上书曰:“陛下膺明圣之德,体舜、禹之孝,历运当期,
顺天济物。奉承策命,臣独抃舞。罪弃两绝,拜贺无阶,仰瞻宸极,且喜且悲。臣伏自刻省,
命轻雀鼠,性輶毫厘,罪恶莫大,不容于诛,昊天罔极,全宥九载,退当念戮,频受生活,
复偷视息。臣年耳顺,思咎忧愤,形容枯悴,发白齿落,虽未能死,自悼终没,不见宫阙百
官之富,不睹皇舆金轩之饰,仰观巍巍众民之谣,傍听钟鼓侃然之乐,永陨海隅,弃骸绝域,
不胜悲慕,逸豫大庆,悦以忘罪。”

  ㈡翻别传曰:翻初立易注,奏上曰:“臣闻六经之始,莫大阴阳,是以伏羲仰天县象,
而建八卦,观变动六爻为六十四,以通神明,以类万物。臣高祖父故零陵太守光,少治孟氏
易,曾祖父故平舆令成,缵述其业,至臣祖父凤为之最密。臣亡考故日南太守歆,受本于凤,
最有旧书,世传其业,至臣五世。前人通讲,多玩章句,虽有秘说,于经疏阔。臣生遇世乱,
长于军旅,习经于枹鼓之间,讲论于戎马之上,蒙先师之说,依经立注。又臣郡吏陈桃梦臣
与道士相遇,放发被鹿裘,布易六爻,挠其三以饮臣,臣乞尽吞之。道士言易道在天,三爻
足矣。岂臣受命,应当知经!所览诸家解不离流俗,义有不当实,辄悉改定,以就其正。孔
子曰:”干元用九而天下治。“圣人南面,盖取诸离,斯诚天子所宜协阴阳致麟凤之道矣。
谨正书副上,惟不罪戾。”翻又奏曰:“经之大者,莫过于易。自汉初以来,海内英才,其
读易者,解之率少。至孝灵之际,颍川荀谞号为知易,臣得其注,有愈俗儒,至所说西南得
朋,东北丧朋,颠倒反逆,了不可知。孔子叹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
“以美大衍四象之作,而上为章首,尤可怪笑。又南郡太守马融,名有俊才,其所解释,复
不及谞。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岂不其然!若乃北海郑玄,南阳宋忠,虽各立
注,忠小差玄而皆未得其门,难以示世。”又奏郑玄解尚书违失事目:“臣闻周公制礼以辨
上下,孔子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是故尊君卑臣,礼之大司也。
伏见故征士北海郑玄所注尚书,以顾命康王执瑁,古”月“似”同“,从误作”同“,既不
觉定,复训为杯,谓之酒杯;成王疾困凭几,洮鯘为濯,以为浣衣成事,”洮“字虚更作”
濯“,以从其非;又古大篆”丱“字读当为”柳“,古”柳“”丱“同字,而以为昧:”分
北三苗“,”北“古”别“字,又训北,言北犹别也。若此之类,诚可怪也。玉人职曰天子
执瑁以朝诸侯,谓之酒杯;天子鯘面,谓之浣衣;古篆”丱“字,反以为昧。甚违不知盖阙
之义。于此数事,误莫大焉,宜命学官定此三事。又马融训注亦以为同者大同天下,今经益”
金“就作”铜“字,诂训言天子副玺,虽皆不得,犹愈于玄。然此不定,臣没之后,而奋乎
百世,虽世有知者,怀谦莫或奏正。又玄所注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不可不正。行
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窃耻之。”翻放弃南方,云“自恨疏节,骨体不媚,犯上获罪,当长
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使天下一人知己者,足以不恨。”以典籍自慰,依
易设象,以占吉凶。又以宋氏解玄颇有缪错,更为立法,并着明杨、释宋以理其滞。

  臣松之案:翻云“古大篆”丱“字读当言”柳“,古”柳“”丱“同字”,窃谓翻言为
然。故“刘”“留”“聊”“柳”同用此字,以从声故也,与日辰“卯”字字同音异。然汉
书王莽传论卯金刀,故以为日辰之“卯”,今未能详正。然世多乱之,故翻所说云。荀谞,
荀爽之别名。

  初,山阴丁览,太末徐陵,或在县吏之中,或众所未识,翻一见之,便与友善,终成显
名。㈠

  ㈠会稽典录曰:览字孝连,八岁而孤,家又单微,清身立行,用意不苟,推财从弟,以
义让称。仕郡至功曹,守始平长。为人精微絜净,门无杂宾。孙权深贵待之,未及擢用,会
病卒,甚见痛惜,殊其门户。览子固,字子贱,本名密,避滕密,改作固。固在襁褓中,阚
泽见而异之,曰:“此儿后必致公辅。”固少丧父,独与母居,家贫守约,色养致敬,族弟
孤弱,与同寒温。翻与固同僚书曰:“丁子贱塞渊好德,堂构克举,野无遗薪,斯之为懿,
其美优矣。令德之后,惟此君嘉耳。”历显位,孙休时固为左御史大夫,孙皓即位,迁司徒。
皓悖虐,固与陆凯、孟宗同心忧国,年七十六卒。子弥,字钦远,仕晋,至梁州刺史。孙潭,
光禄大夫。徐陵字元大,历三县长,所在着称,迁零陵太守。时朝廷俟以列卿之位,故翻书
曰:“元大受上卿之遇,叔向在晋,未若于今。”其见重如此。陵卒,僮客土田或见侵夺,
骆统为陵家讼之,求与丁览、卜清等为比,权许焉。陵子平,字伯先,童龀知名,翻甚爱之,
屡称叹焉。诸葛恪为丹杨太守,讨山越,以平威重思虑,可与效力,请平为丞,稍迁武昌左
部督,倾心接物,士卒皆为尽力。初,平为恪从事,意甚薄,及恪辅政,待平益疏。恪被害,
子建亡走,为平部曲所得,平使遣去,别为佗军所获。平两妇归宗,敬奉情过乎厚。其行义
敦笃,皆此类也。

  在南十余年,年七十卒。㈠归葬旧墓,妻子得还。㈡

  ㈠吴书曰:翻虽在徙弃,心不忘国,常忧五溪宜讨,以辽东海绝,听人使来属,尚不足
取,今去人财以求马,既非国利,又恐无获。欲谏不敢,作表以示吕岱,岱不报,为爱憎所
白,复徙苍梧猛陵。

  江表传曰:后权遣将士至辽东,于海中遭风,多所没失,权悔之,乃令曰:“昔赵简子
称诸君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虞翻亮直,善于尽言,国之周舍也。前使翻在此,此役不
成。”促下问交州,翻若尚存者,给其人船,发遣还都;若以亡者,送丧还本郡,使儿子仕
宦。会翻已终。

  ㈡会稽典录曰:孙亮时,有山阴朱育,少好奇字,凡所特达,依体象类,造作异字千名
以上。仕郡门下书佐。太守濮阳兴正旦宴见掾吏,言次,问:“太守昔闻朱颍川问士于郑召
公,韩吴郡问士于刘圣博,王景兴问士于虞仲翔,尝见郑、刘二答而未睹仲翔对也。钦闻国
贤,思睹盛美有日矣,书佐宁识之乎?”育对曰:“往过习之。昔初平末年,王府君以渊妙
之才,超迁临郡,思贤嘉善,乐采名俊,问功曹虞翻曰:”闻玉出昆山,珠生南海,远方异
域,各生珍宝。且曾闻士人叹美贵邦,旧多英俊,徒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耳。功曹雅好博
古,宁识其人邪?“翻对曰:”夫会稽上应牵牛之宿,下当少阳之位,东渐巨海,西通五湖,
南畅无垠,北渚浙江,南山攸居,实为州镇,昔禹会群臣,因以命之。山有金木鸟兽之殷,
水有鱼盐珠蚌之饶,海岳精液,善生俊异,是以忠臣系踵,孝子连闾,下及贤女,靡不育焉。
“王府君笑曰:”地势然矣,士女之名可悉闻乎?“翻对曰:”不敢及远,略言其近者耳。
往者孝子句章董黯,尽心色养,丧致其哀,单身林野,鸟兽归怀,怨亲之辱,白日报仇,海
内闻名,昭然光着。太中大夫山阴陈嚣,渔则化盗,居则让邻,感侵退藩,遂成义里,摄养
车妪,行足厉俗,自扬子云等上书荐之,粲然传世。太尉山阴郑公,清亮质直,不畏强御。
鲁相山阴钟离意,禀殊特之姿,孝家忠朝,宰县相国,所在遗惠,故取养有君子之□,鲁国
有丹书之信。及陈宫、费齐皆上契天心,功德治状,记在汉籍,有道山阴赵晔,征士上虞王
充,各洪才渊懿,学究道源,着书垂藻,骆驿百篇,释经传之宿疑,解当世之槃结,或上穷
阴阳之奥秘,下摅人情之归极。交阯刺史上虞綦毋俊,拔济一郡,让爵土之封。决曹掾上虞
孟英,三世死义。主簿句章梁宏,功曹史余姚驷勋,主簿句章郑云,皆敦终始之义,引罪免
居。门下督盗贼余姚伍隆,鄮莫候反。主簿任光,章安小吏黄他,身当白刃,济君于难。扬
州从事句章王修,委身授命,垂声来世。河内太守上虞魏少英,遭世屯蹇,忘家忧国,列在
八俊,为世英彦。尚书乌伤杨乔,桓帝妻以公主,辞疾不纳。近故太尉上虞朱公,天姿聪亮,
钦明神武,策无失谟,征无遗虑,是以天下义兵,思以为首。上虞女子曹娥,父溺江流,投
水而死,立石碑纪,炳然着显。“王府君曰:”是既然矣,颍川有巢、许之逸轨,吴有太伯
之三让,贵郡虽士人纷纭,于此足矣。“翻对曰:”故先言其近者耳,若乃引上世之事,及
抗节之士,亦有其人。昔越王翳让位,逃于巫山之穴,越人薰而出之,斯非太伯之俦邪?且
太伯外来之君,非其地人也。若以外来言之,则大禹亦巡于此而葬之矣。鄞大里黄公,絜己
暴秦之世,高祖即阼,不能一致,惠帝恭让,出则济难。征士余姚严遵,王莽数聘,抗节不
行,光武中兴,然后俯就,矫手不拜,志陵云日。皆着于传籍,较然彰明,岂如巢、许,流
俗遗谭,不见经传者哉?“王府君笑曰:”善哉话言也!贤矣,非君不着。太守未之前闻也。
“”濮阳府君曰:“御史所云,既闻其人,亚斯已下,书佐宁识之乎?”育曰:“瞻仰景行,
敢不识之?近者太守上虞陈业,絜身清行,志怀霜雪,贞亮之信,同操柳下,遭汉中微,委
官弃禄,遁迹黟歙,以求其志,高邈妙踪,天下所闻,故(桓文)〔桓文林〕遗之尺牍之书,
比竟三高。其聪明大略,忠直謇谔,则侍御史余姚虞翻、偏将军乌伤骆统。其渊懿纯德,则
太子少傅山阴阚泽,学通行茂,作帝师儒。其雄姿武毅,立功当世,则后将军贺齐,勋成绩
着。其探极秘术,言合神明,则太史令上虞吴范。其文章之士,立言粲盛,则御史中丞句章
任奕,鄱阳太守章安虞翔,各驰文檄,晔若春荣。处士(邓)〔鄮〕卢叙,弟犯公宪,自杀
乞代。吴宁斯敦、山阴祁庚、上虞樊正,咸代父死罪。其女则松阳柳朱、永宁(瞿素)〔翟
素〕,或一醮守节,丧身不顾,或遭寇劫贼,死不亏行。皆近世之事,尚在耳目。”府君曰
:“皆海内之英也。吾闻秦始皇二十五年,以吴越地为会稽郡,治吴。汉封诸侯王,以何年
复为郡,而分治于此?”育对曰:“刘贾为荆王,贾为英布所杀,又以刘濞为吴王。景帝四
年,濞反诛,乃复为郡,治于吴。元鼎五年,除东越,因以其地为治,并属于此,而立东部
都尉,后徙章安。阳朔元年,又徙治鄞,或有寇害,复徙句章。到永建四年,刘府君上书,
浙江之北,以为吴郡,会稽还治山阴。自永建四年岁在己巳,以至今年,积百二十九岁。”
府君称善。是岁,吴之太平三年,岁在丁丑。育后仕朝,常在台阁,为东观令,遥拜清河太
守,加位侍中,推刺占射,文艺多通。

  翻有十一子,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从选曹郎为散骑中常侍,后为监军使者,讨扶
严,病卒。㈠汜弟忠,宜都太守;㈡耸,越骑校尉,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㈢昺,廷
尉尚书,济阴太守。㈣

  ㈠会稽典录曰:汜字世洪,生南海,年十六,父卒,还乡里。孙綝废幼主,迎立琅邪王
休。休未至,綝欲入宫,图为不轨,召百官会议,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汜对曰:“明
公为国伊周,处将相之位,擅废立之威,将上安宗庙,下惠百姓,大小踊跃,自以伊霍复见。
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宫,如是,群下摇荡,众听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后世也。”綝
不怿,竟立休。休初即位,汜与贺邵、王蕃、薛莹俱为散骑中常侍。以讨扶严功拜交州刺史、
冠军将军、余姚侯,寻卒。

  ㈡会稽典录曰:忠字世方,翻第五子。贞固干事,好识人物,造吴郡陆机于童龀之年,
称上虞魏迁于无名之初,终皆远致,为着闻之士。交同县王岐于孤宦之族,仕进先至宜都太
守,忠乃代之。晋征吴,忠与夷道监陆晏、晏弟中夏督景坚守不下,城溃被害。忠子谭,字
思奥。

  晋阳秋称谭清贞有检操,外如退弱,内坚正有胆干。仕晋,历位内外,终于卫将军,追
赠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㈢会稽典录曰:耸字世龙,翻第六子也。清虚无欲,进退以礼,在吴历清官,入晋,除
河间相,王素闻耸名,厚敬礼之。耸抽引人物,务在幽隐孤陋之中。时王岐难耸,以高士所
达,必合秀异,耸书与族子察曰:“世之取士,曾不招未齿于丘园,索良才于总猥,所誉依
已成,所毁依已败,此吾所以叹息也。”耸疾俗丧祭无度,弟昺卒,祭以少牢,酒饭而已,
当时族党并遵行之。

  ㈣会稽典录曰:昺字世文,翻第八子也。少有倜傥之志,仕吴黄门郎,以捷对见异,超
拜尚书侍中。晋军来伐,遣昺持节都督武昌已上诸军事,昺先上还节盖印绶,然后归顺。在
济阴,抑强扶弱,甚着威风。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人也。父康,汉末为庐江太守。㈠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术出
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绩跪答曰:“欲归遗母。”
术大奇之。孙策在吴,张昭、张纮、秦松为上宾,共论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绩年
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
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
也。”昭等异焉。

  ㈠谢承后汉书曰:康字季宁,少惇孝悌,勤修操行,太守李肃察孝廉。肃后坐事伏法,
康敛尸送丧还颍川,行服,礼终,举茂才,历三郡太守,所在称治,后拜庐江太守。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虞翻旧齿名盛,庞统荆州令士,年亦差长,
皆与绩友善。孙权统事,辟为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郁林太守,加偏将军,给兵二千人。
绩既有躄疾,又意(在)〔存〕儒雅,非其志也。虽有军事,着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
玄,皆传于世。豫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
受命南征,遘疾(遇)〔逼〕厄,遭命不(幸)〔永〕,呜呼悲隔!”又曰:“从今已去,
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年三十二卒。长子宏,会稽南部都尉,次子
睿,长水校尉。㈠

  ㈠绩于郁林所生女,名曰郁生,适张温弟白。姚信集有表称之曰:“臣闻唐、虞之政,
举善而教,旌德擢异,三王所先,是以忠臣烈士,显名国朝,淑妇贞女,表迹家闾。盖所以
阐崇化业,广殖清风,使苟有令性,幽明俱着,苟怀懿姿,士女同荣。故王蠋建寒松之节而
齐王表其里,义姑立殊绝之操而鲁侯高其门。臣切见故郁林太守陆绩女子郁生,少履贞特之
行,幼立匪石之节,年始十三,适同郡张白。侍庙三月,妇礼未卒,白遭罹家祸,迁死异郡。
郁生抗声昭节,义形于色,冠盖交横,誓而不许,奉白姊妹崄巇之中,蹈履水火,志怀霜雪,
义心固于金石,体信贯于神明,送终以礼,邦士慕则。臣闻昭德以行,显行以爵,苟非名爵,
则劝善不严,故士之有诔,鲁人志其勇,杞妇见书,齐人哀其哭。乞蒙圣朝,斟酌前训,上
开天聪,下垂坤厚,褒郁生以义姑之号,以厉两髦之节,则皇风穆畅,士女改视矣。”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父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为孙权东曹掾,卒。温少修
节操,容貌奇伟。权闻之,以问公卿曰:“温当今与谁为比?”大(司)农刘基曰:“可与
全琮为辈。”太常顾雍曰:“基未详其为人也。温当今无辈。”权曰:“如是,张允不死也。”
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
之。”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时年三十二,以辅义中郎将使蜀。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
曹氏通意,(以)故屈卿行。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构于(蜀)〔丕〕。行人之义,受命不受
辞也。”温对曰:“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
效。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
温至蜀,诣阙拜章曰:“昔高宗以谅闇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
声贯罔极。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之炳耀,遐迩望风,莫不
欣赖。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兴)〔
凶〕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陛下敦崇礼义,未便耻忽。臣自
(入)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谨奉所赍函书一封。”
蜀甚贵其才。还,顷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业未究。

  权既阴衔温称美蜀政,又嫌其声名大盛,众庶炫惑,恐终不为己用,思有以中伤之,会
暨艳事起,遂因此发举。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艳性狷
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弹射百僚,核选三
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
置营府以处之。而怨愤之声积,浸润之谮行矣。竞言艳及选曹郎徐彪,㈠专用私情,爱憎不
由公理,艳、彪皆坐自杀。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即罪温。权幽之有司,
下令曰:“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丑,专挟异心。昔暨艳父
兄,附于恶逆,寡人无忌,故进而任之,欲观艳何如。察其中闲,形态果见。而温与之结连
死生,艳所进退,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为之生论。
又前任温董督三郡,指撝吏客及残余兵,时恐有事,欲令速归,故授棨戟,奖以威柄。乃便
到豫章,表讨宿恶,寡人信受其言,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后闻曹丕自出淮、
泗,故豫敕温有急便出,而温悉内诸将,布于深山,被命不至。赖丕自退,不然,已往岂可
深计。又殷礼者,本占候召,而温先后乞将到蜀,扇扬异国,为之谭论。又礼之还,当亲本
职,而令守尚书户曹郎,如此署置,在温而已。又温语贾原,当荐卿作御史,语蒋康,当用
卿代贾原,专炫贾国恩,为己形势。揆其奸心,无所不为。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
给厮吏。呜呼温也,免罪为幸!”

  ㈠吴录曰:彪字仲虞,广陵人也。

  将军骆统表理温曰:“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置俊乂于宫朝。
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
然臣周旋之闲,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
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于是务势者妒其宠,争
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昔贾谊,
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何者?疾之者深,谮之者巧
也。然而误闻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温虽智非从横,武非
虓虎,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
之者也。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若忍威烈以赦盛德,宥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
光,四方之丽观也。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
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
国家不嫌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
也。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
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但自错落,功不副言。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
减之,用之强羸,温不下之,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
恩而遗力也。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
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故孔子使
邻国,则有私觌之礼;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
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
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会于屈建;楚王孙圉之使于
晋也,誉左史于赵鞅。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
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
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
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
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
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照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
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
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
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
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纳愚言于
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权终不纳。

  后六年,温病卒。二弟祗、白,亦有才名,与温俱废。㈠

  ㈠会稽典录曰:余姚虞俊叹曰:“张惠恕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怨之所聚,有覆家之祸,
吾见其兆矣。”诸葛亮闻俊忧温,意未之信,及温放黜,亮乃叹俊之有先见。亮初闻温败,
未知其故,思之数日,曰:“吾已得之矣,其人于清浊太明,善恶太分。”

  臣松之以为庄周云“名者公器也,不可以多取”,张温之废,岂其取名之多乎!多之为
弊,古贤既知之矣。是以远见之士,退藏于密,不使名浮于德,不以华伤其实,既不能被褐
韫宝,挫廉逃誉,使才映一世,声盖人上,冲用之道,庸可暂替!温则反之,能无败乎?权
既疾温名盛,而骆统方骤言其美,至云“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斯何
异燎之方盛,又撝膏以炽之哉!

  文士传曰:温姊妹三人皆有节行,为温事,已嫁者皆见录夺。其中妹先适顾承,官以许
嫁丁氏,成婚有日,遂饮药而死。吴朝嘉叹,乡人图画,为之赞颂云。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人也。父俊,官至陈相,为袁术所害㈠。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
统时八岁,遂与亲客归会稽。其母送之,拜辞上车,面而不顾,其母泣涕于后。御者曰:
“夫人犹在也。”统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顾耳。”事适母甚谨。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
多有困乏,统为之饮食衰少。其姊仁爱有行,寡归无子,见统甚哀之,数问其故。统曰:
“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独饱!”姊曰:“诚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乃自以私
粟与统,又以告母,母亦贤之,遂使分施,由是显名。

  ㈠谢承后汉书曰:俊字孝远,有文武才干,少为郡吏,察孝廉,补尚书郎,擢拜陈相。
值袁术僭号,兄弟忿争,天下鼎沸,群贼并起,陈与比界,奸慝四布,俊厉威武,保疆境,
贼不敢犯。养济百姓,灾害不生,岁获丰稔。后术军众饥困,就俊求粮。俊疾恶术,初不应
答。术怒,密使人杀俊。

  孙权以将军领会稽太守,统年二十,试为乌程相,民户过万,咸叹其惠理。权嘉之,召
为功曹,行骑都尉,妻以从兄辅女。统志在补察,苟所闻见,夕不待旦。常劝权以尊贤接士,
勤求损益,飨赐之日,可人人别进,问其燥湿,加以密意,诱谕使言,察其志趣,令皆感恩
戴义,怀欲报之心。权纳用焉。出为建忠中郎将,领武射吏三千人。及淩统死,复领其兵。

  是时征役繁数,重以疫疠,民户损耗,统上疏曰:“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强富,制
威福为尊贵,曜德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然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
德俟民茂,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
后非众无以辟四方。“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今强敌未殄,海内
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
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思寻
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
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远,同之于死。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小有财货,
倾居行赂,不顾穷尽。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群恶。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
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又闻民闲,非居处小
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既惧干逆和
气,感动阴阳。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埸常守非期月
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育,非所以历远年,致成功也。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
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
制政。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辨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
之仁,勤恤之德者。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
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余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余之民,阜人财之用,
参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权感统言,深加意焉。

  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迁偏将军。黄武初,曹仁攻濡须,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统与
严圭共拒破之,封新阳亭侯,后为濡须督。数陈便宜,前后书数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
悉载。尤以占募在民闲长恶败俗,生离叛之心,急宜绝置,权与相反覆,终遂行之。年三十
六,黄武七年卒。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少好学笃义。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
等,皆单贫有志,就瑁游处,㈠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
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
瑁迎摄养,至长乃别。州郡辟举,皆不就。

  ㈠迪孙晔,字思光,作献帝春秋,云迪与张纮等俱过江,迪父绥为太傅掾,张超之讨董
卓,以绥领广陵事。

  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颇扬人闇昧之失,以显其鼟。瑁与书曰:“夫圣人嘉
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
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
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覆,欲亲征之,瑁上
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
不可保也。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
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
足深怪?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
财货并没,不可胜数。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
何者?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闲隙,应机而至。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
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
非大吴之至计也。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闲,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
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
;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
相济。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
万安之长虑也。”权未许。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
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余议议之耳。至于中夏鼎沸,九域槃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
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昔尉佗叛逆,
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
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埸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
未宜以渊为先。愿陛下抑威任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权再览瑁
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修,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

  赤乌二年,瑁卒。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皓时为选曹尚书。㈠

  ㈠吴录曰:喜字文仲,瑁第二子也,入晋为散骑常侍。瑁孙晔,字士光,至车骑将车、
仪同三司。晔弟玩,字士瑶。

  晋阳秋称玩器量淹雅,位至司空,追赠太尉。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㈠孙河为县长,粲为小吏,河深奇之。河后为将军,得自
选长吏,表粲为曲阿丞,迁为长史,治有名迹。虽起孤微,与同郡陆逊、卜静等比肩齐声矣。
孙权为车骑将军,召为主簿,出为山阴令,还为参军校尉。

  ㈠吴录曰:粲生数岁,孤城妪见之,谓其母曰:“是儿有卿相之骨。”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
没着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沈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
皆以戈矛撞击不受。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粲曰:“船败,当俱
死耳!人穷,奈何弃之。”粲、渊所活者百余人。

  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
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隐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
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
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由此
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朱据字子据,吴郡吴人也。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
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
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艳不听,卒败。

  权咨嗟将卒,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
尉,领兵屯湖孰。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谦虚接士,
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后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
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壹又表
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
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
㈠遂左迁新都郡丞。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昭书追赐死,时年五十七。
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谮,皆死。永安中,追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
阳侯,尚公主。孙皓时,宣至骠骑将军。

  ㈠殷基通语载据争曰:“臣闻太子国之本根,雅性仁孝,天下归心,今卒责之,将有一
朝之虑。昔晋献用骊姬而申生不存,汉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窃惧太子不堪其忧,虽立
思子之宫,无所复及矣。”

  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固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
之左丘明,老聃之严周矣;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张温才藻俊茂,而智
防未备,用致艰患。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
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八 吴书十三陆逊传

  陆逊字伯言,吴郡吴人也。本名议,世江东大族。㈠逊少孤,随从祖庐江太守康在官。
袁术与康有隙,将攻康,康遣逊及亲戚还吴。逊年长于康子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

  ㈠陆氏世颂曰:逊祖纡,字叔盘,敏淑有思学,守城门校尉。父骏,字季才,淳懿信厚,
为邦族所怀,官至九江都尉。

  孙权为将军,逊年二十一,始仕幕府,历东西曹令史,出为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
㈠县连年亢旱,逊开仓谷以振贫民,劝督农桑,百姓蒙赖。时吴、会稽、丹杨多有伏匿,逊
陈便宜,乞与募焉。会稽山贼大帅潘临,旧为所在毒害,历年不禽。逊以手下召兵,讨治深
险,所向皆服,部曲已有二千余人。鄱阳贼帅尤突作乱,复往讨之,拜定威校尉,军屯利浦。

  ㈠陆氏祠堂像赞曰:海昌,今盐官县也。

  权以兄策女配逊,数访世务,逊建议曰:“方今英雄棋跱,财狼窥望,克敌宁乱,非众
不济。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权纳其策,
以为帐下右部督。会丹杨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扇动山越,为作内应,权遣逊讨栈。栈支党
多而往兵少,逊乃益施牙幢,分布鼓角,夜潜山谷间,鼓噪而前,应时破散。遂部伍东三郡,
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权曰:“式白
君而君荐之,何也?”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
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

  吕蒙称疾诣建业,逊往见之,谓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蒙曰:
“诚如来言,然我病笃。”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
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见至尊,宜好为计。”蒙
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
任。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
权乃召逊,拜偏将车右部督代蒙。

  逊至陆口,书与羽曰:“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敌国败绩,
利在同盟,闻庆拊节,想遂席卷,共奖王纲。近以不敏,受任来西,延慕光尘,思禀良规。”
又曰:“于禁等见获,遐迩欣叹,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
略,蔑以尚兹。闻徐晃等少骑驻旌,窥望麾葆。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
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
全独克。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傥明注仰,
有以察之。”羽览逊书,有谦下自托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
权乃潜军而上,使逊与吕蒙为前部,至即克公安、南郡。逊径进,领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
封华亭侯。备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
是岁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也。

  逊遣将军李异、谢旌等将三千人,攻蜀将詹晏、陈凤。异将水军,旌将步兵,断绝险要,
即破晏等,生降得凤。又攻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大破之。秭归大姓文布、邓凯等
合夷兵数千人,首尾西方。逊复部旌讨破布、凯。布、凯脱走,蜀以为将。逊令人诱之,布
帅众还降。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㈠

  ㈠吴书曰:权嘉逊功德,欲殊显之,虽为上将军列侯,犹欲令历本州举命,乃使扬州牧
吕范就辟别驾从事,举茂才。

  时荆州士人新还,仕进或未得所,逊上疏曰:“昔汉高受命,招延英异,光武中兴,群
俊毕至,苟可以熙隆道教者,未必远近。今荆州始定,人物未达,臣愚慺慺,乞普加覆载抽
拔之恩,令并获自进,然后四海延颈,思归大化。”权敬纳其言。

  黄武元年,刘备率大众来向西界,权命逊为大都督、假节,督朱然、潘璋、宋谦、韩当、
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备从巫峡、建平连围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金锦爵赏
诱动诸夷,使将军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辅匡、赵融、廖淳、傅肜等各为别督,先遣吴
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欲以挑战。诸将皆欲击之,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㈠备知
其计不可,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
逊上疏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
今日争之,当令必谐。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
破坏在近。寻备前后行军,多败少成,推此论之,不足为戚。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
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诸将并曰:“攻
备当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以固守,击之必无利矣。”逊
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
意沮,计不复生,犄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
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
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余营。备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备升马鞍山,
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
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塞江而下。备大惭恚,曰:
“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

  ㈠吴书曰:诸将并欲迎击备,逊以为不可,曰:“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且乘高守险,
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大势,非小故也。今但且奖厉将士,广施
方略,以观其变。若此闲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驰之忧,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
罢于木石之闲,徐制其弊耳。”诸将不解,以为逊畏之,各怀愤恨。

  初,孙桓别讨备前锋于夷道,为备所围,求救于逊。逊曰:“未可。”诸将曰:“孙安
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待吾计展,
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及方略大施,备果奔溃。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
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

  当御备时,诸将军或是孙策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逊案剑曰:
“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翦此虏,
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
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在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矣。”及至破备,
计多出逊,诸将乃服。权闻之,曰:“君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逊对曰:“受恩深
重,任过其才。又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臣
虽驽懦,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权大笑称善,加拜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
即改封江陵侯。

  又备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权以问逊,逊与朱
然、骆统以为曹丕大合士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无几,魏军果出,
三方受敌也。㈠

  ㈠吴录曰:刘备闻魏军大出,书与逊云:“贼今已在江陵,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不?”
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痍未复,始求通亲,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若不惟算,欲复以
倾覆之余,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备寻病亡,子禅袭位,诸葛亮秉政,与权连和。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并刻权印,
以置逊所。权每与禅、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

  七年,权使鄱阳太守周鲂谲魏大司马曹休,休果举众入皖,乃召逊假黄钺,为大都督,
逆休。㈠休既觉知,耻见欺诱,自恃兵马精多,遂交战。逊自为中部,令朱桓、全琮为左右
翼,三道俱进,果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余,牛马骡驴车乘万
两,军资器械略尽。休还,疽发背死。诸军振旅过武昌,权令左右以御盖覆逊,入出殿门,
凡所赐逊,皆御物上珍,于时莫与为比。遣还西陵。

  ㈠陆机为逊铭曰:魏大司马曹休侵我北鄙,乃假公黄钺,统御六师及中军禁卫而摄行王
事,主上执鞭,百司屈膝。

  吴录曰:假逊黄钺,吴王亲执鞭以见之。

  黄龙元年,拜上大将军、右都护。是岁,权东巡建业,留太子、皇子及尚书九官,征逊
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时建昌侯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逊正
色曰:“君侯宜勤览经典以自新益,用此何为?”虑即时毁彻之。射声校尉松于公子中最亲,
戏兵不整,逊对之髡其职吏。南阳谢景善刘廙先刑后礼之论,逊呵景曰:“礼之长于刑久矣,
廙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皆非也。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

  逊虽身在外,乃心于国,上疏陈时事曰:“臣以为科法严峻,下犯者多。顷年以来,将
吏罹罪,虽不慎可责,然天下未一,当图进取,小宜恩贷,以安下情。且世务日兴,良能为
先,自(不)〔非〕奸秽入身,难忍之过,乞复显用,展其力效。此乃圣王忘过记功,以成
王业。昔汉高舍陈平之愆,用其奇略,终建勋祚,功垂千载。夫峻法严刑,非帝王之隆业;
有罚无恕,非怀远之弘规也。”

  权欲遣偏师取夷州及朱崖,皆以咨逊,逊上疏曰:“臣愚以为四海未定,当须民力,以
济时务。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陛下忧劳圣虑,忘寝与食,将远规夷州,以定大事,臣反
覆思惟,未见其利,万里袭取,风波难测,民易水土,必致疾疫,今驱见众,经涉不毛,欲
益更损,欲利反害。又珠崖绝险,民犹禽兽,得其民不足济事,无其兵不足亏众。今江东见
众,自足图事,但当畜力而后动耳。昔桓王创基,兵不一旅,而开大业。陛下承运,拓定江
表。臣闻治乱讨逆,须兵为威,农桑衣食,民之本业,而干戈未戢,民有饥寒。臣愚以为宜
育养士民,宽其租赋,众克在和,义以劝勇,则河渭可平,九有一统矣。”权遂征夷州,得
不补失。

  及公孙渊背盟,权欲往征,逊上疏曰:“渊凭险恃固,拘留大使,名马不献,实可仇忿。
蛮夷猾夏,未染王化,鸟窜荒裔,拒逆王师,至令陛下爰赫斯怒,欲劳万乘泛轻越海,不虑
其危而涉不测。方今天下云扰,群雄虎争,英豪踊跃,张声大视。陛下以神武之姿,诞膺期
运,破操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虏者当世雄杰,皆摧其锋。圣化所绥,万里草偃,
方荡平华夏,总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堂之戒,轻万乘之重,此臣之所
惑也。臣闻志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图四海者,匪怀细以害大。强寇在境,荒服未庭,
陛下乘桴远征,必致窥□,戚至而忧,悔之无及。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今乃远惜
辽东众之与马,奈何独欲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惜乎?乞息六师,以威大虏,早定中夏,垂
耀将来。”权用纳焉。

  嘉禾五年,权北征,使逊与诸葛瑾攻襄阳。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还,遇敌于沔中,
钞逻得扁。瑾闻之甚惧,书与逊云:“大驾已旋,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且水干,宜当急
去。”逊未答,方催人种葑豆,与诸将弈棋射戏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当有以。”
自来见逊,逊曰:“贼知大驾以旋,无所复戚,得专力于吾。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
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
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城。敌素惮逊,遽还赴城。瑾便引船出,
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趋船,敌不敢干。军到白围,托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
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石阳市盛,峻等奄至,人皆捐物入城。城门噎不得关,敌乃自斫
杀己民,然后得阖。斩首获生,凡千余人。㈠其所生得,皆加营护,不令兵士干扰侵侮。将
家属来者,使就料视。若亡其妻子者,即给衣粮,厚加慰劳,发遣令还,或有感慕相携而归
者。邻境怀之,㈡江夏功曹赵濯、弋阳备将裴生及夷王梅颐等,并帅支党来附逊。逊倾财帛,
周赡经恤。

  ㈠臣松之以为逊虑孙权以退,魏得专力于己,既能张拓形势,使敌不敢犯,方舟顺流,
无复怵惕矣,何为复潜遣诸将,奄袭小县,致令市人骇奔,自相伤害?俘馘千人,未足损魏,
徒使无辜之民横罹荼酷,与诸葛渭滨之师,何其殊哉!用兵之道既违,失律之凶宜应,其祚
无三世,及孙而灭,岂此之余殃哉!

  ㈡臣松之以为此无异残林覆巢而全其遗□,曲惠小仁,何补大虐?

  又魏江夏太守逯式逯音录。兼领兵马,颇作边害,而与北旧将文聘子休宿不协。逊闻其
然,即假作答式书云:“得报恳恻,知与休久结嫌隙,势不两存,欲来归附,辄以密呈来书
表闻,撰众相迎。宜潜速严,更示定期。”以书置界上,式兵得书以见式,式惶惧,遂自送
妻子还洛。由是吏士不复亲附,遂以免罢。㈠

  ㈠臣松以为边将为害,盖其常事,使逯式得罪,代者亦复如之,自非狡焉思肆,将成大
患,何足亏损雅虑,尚为小诈哉?以斯为美,又所不取。

  六年,中郎将周祗乞于鄱阳召募,事下问逊。逊以为此郡民易动难安,不可与召,恐致
贼寇。而祗固陈取之,郡民吴遽等果作贼杀祗,攻没诸县。豫章、庐陵宿恶民,并应遽为寇。
逊自闻,辄讨即破,遽等相率降,逊料得精兵八千余人,三郡平。

  时中书典校吕壹,窃弄权柄,擅作威福,逊与太常潘浚同心忧之,言至流涕。后权诛壹,
深以自责,语在权传。

  时谢渊、谢□等各陈便宜,欲兴利改作,㈠以事下逊。逊议曰:“国以民为本,强由民
力,财由民出。夫民殷国弱,民瘠国强者,未之有也。故为国者,得民则治,失之则乱,若
不受利,而令尽用立效,亦为难也。是以诗叹”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乞垂圣恩,宁济百
姓,数年之间,国用少丰,然后更图。”

  ㈠会稽典录曰:谢渊字休德,少修德操,躬秉耒耜,既无戚容,又不易虑,由是知名。
举孝廉,稍迁至建武将军,虽在戎旅,犹垂意人物。骆统子名秀,被门庭之谤,众论狐疑,
莫能证明。渊闻之叹息曰:“公绪早夭,同盟所哀。闻其子志行明辩,而被闇昧之谤,望诸
夫子烈然高断,而各怀迟疑,非所望也。”秀卒见明,无复瑕玷,终为显士,渊之力也。

  吴历称云,谢□才辩有计术。

  赤乌七年,代顾雍为丞相,诏曰:“朕以不德,应期践运,王涂未一,奸宄充路,夙夜
战惧,不惶鉴寐。惟君天资聪睿,明德显融,统任上将,匡国弭难。夫有超世之功者,必应
光大之宠;怀文武之才者,必荷社稷之重。昔伊尹隆汤,吕尚翼周,内外之任,君实兼之。
今以君为丞相,使使持节守太常傅常授印绶。君其茂昭明德,修乃懿绩,敬服王命,绥靖四
方。于乎!总司三事,以训群寮,可不敬与,君其勖之!其州牧都护领武昌事如故。”

  先是,二宫并阙,中外职司,多遣子弟给侍。全琮报逊,逊以为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
不宜私出以要荣利;若其不佳,终为取祸。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琮
子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逊书与琮曰:“卿不师日磾,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
祸矣。”琮既不纳,更以致隙。及太子有不安之议,逊上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
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谨叩头流血以闻。”书三四上,及求诣都,
欲口论适庶之分,以匡得失。既不听许,而逊外生顾谭、顾承、姚信,并以亲附太子,枉见
流徙。太子太傅吾粲坐数与逊交书,下狱死。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
家无余财。

  初,暨艳造营府之论,逊谏戒之,以为必祸。又谓诸葛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
升;在我下者,则扶持之。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又广陵杨竺少获
声名,而逊谓之终败,劝竺兄穆令与别族。其先睹如此。长子延早夭,次子抗袭爵。孙休时,
追谥逊曰昭侯。

  抗字幼节,孙策外孙也。逊卒时,年二十,拜建武校尉,领逊众五千人,送葬东还,诣
都谢恩。孙权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禁绝宾客,中使临诘,抗无所顾问,事事条答,权
意渐解。赤乌九年,迁立节中郎将,与诸葛恪换屯柴桑。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
居庐桑果,不得妄败。恪入屯,俨然若新。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太元元年,
就都治病。病差当还,权涕泣与别,谓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
前后所问,一焚灭之,莫令人见也。”建兴元年,拜奋威将军。太平二年,魏将诸葛诞举寿
春降,拜抗为柴桑督,赴寿春,破魏牙门将偏将军,迁征北将军。永安二年,拜镇军将军,
都督西陵,自关羽至白帝。三年,假节。孙皓即位,加镇军大将军,领益州牧。建衡二年,
大司马施绩卒,拜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治乐乡。

  抗闻都下政令多阙,忧深虑远,乃上疏曰:“臣闻德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
盖六国所以兼并于强秦,西楚所以北面于汉高也。今敌跨制九服,非徒关右之地;割据九州,
岂但鸿沟以西而已。国家外无连国之援,内非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而议者所恃,
徒以长川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臣每远惟战国存亡之符,近
览刘氏倾覆之衅,考之典籍,验之行事,中夜抚枕,临餐忘食。昔匈奴未灭,去病辞馆;汉
道未纯,贾生哀泣。况臣王室之出,世荷光宠,身名否泰,与国同戚,死生契阔,义无苟且,
夙夜忧怛,念至情惨。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人臣之节匪躬是殉,谨陈时宜十七条如左。”
十七条失本,故不载。

  时何定弄权,阉官预政;抗上疏曰:“臣闻开国承家,小人勿用,靖谮庸回,唐书攸戒,
是以雅人所以怨刺,仲尼所以叹息也。春秋已来,爰及秦、汉,倾覆之衅,未有不由斯者也。
小人不明理道,所见既浅,虽使竭情尽节,犹不足任,况其奸心素笃,而憎爱移易哉?苟患
失之,无所不至。今委以聪明之任,假以专制之威,而冀雍熙之声作,肃清之化立,不可得
也。方今见吏,殊才虽少,然或冠冕之胄,少渐道教,或清苦自立,资能足用,自可随才授
职,抑黜群小,然后俗化可清,庶政无秽也。”

  凤皇元年,西陵督步阐据城以叛,遣使降晋。抗闻之,日部分诸军,令将军左奕、吾彦、
蔡贡等径赴西陵,敕军营更筑严围,自赤溪至故市,内以围阐,外以御寇,昼夜催切,如敌
以至,众甚苦之。诸将咸谏曰:“今及三军之锐,亟以攻阐,比晋救至,阐必可拔。何事于
围,而以弊士民之力乎?”抗曰:“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且所缮修备御之具,皆抗所
宿规。今反身攻之,既非可卒克,且北救必至,至而无备,表里受难,何以御之?”诸将咸
欲攻阐,抗每不许。宜都太守雷谭言至恳切,抗欲服众,听令一攻。攻果无利,围备始合。
晋车骑将军羊祜率师向江陵,诸将咸以抗不宜上,抗曰:“江陵城固兵足,无所忧患。假令
敌没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如使西陵槃结,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则所忧虑,难可竟
言也。吾宁弃江陵而赴西陵,况江陵牢固乎?”初,江陵平衍,道路通利,抗敕江陵督张咸
作大堰遏水,渐渍平中,以绝寇叛。祜欲因所遏水,浮船运粮,扬声将破堰以通步车。抗闻,
使咸亟破之。诸将皆惑,屡谏不听。祜至当阳,闻堰败,乃改船以车运,大费损功力。晋巴
东监军徐胤率水军诣建平,荆州刺史杨肇至西陵。抗令张咸固守其城;公安督孙遵巡南岸御
祜;水军督留虑、镇西将军朱琬拒胤;身率三军,凭围对肇。将军朱乔、营都督俞赞亡诣肇。
抗曰:“赞军中旧吏,知吾虚实者,吾常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攻围,必先此处。”即夜易
夷民,皆以旧将充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命旋军击之,矢石雨下,肇众伤死者相属。
肇至经月,计屈夜遁。抗欲追之,而虑阐畜力项领,伺视闲隙,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
若将追者。肇众凶惧,悉解甲挺走,抗使轻兵蹑之,肇大破败,祜等皆引军还。抗遂陷西陵
城,诛夷阐族及其大将吏,自此以下,所请赦者数万口。修治城围,东还乐乡,貌无矜色,
谦冲如常,故得将士欢心。㈠

  ㈠晋阳秋曰:抗与羊祜推侨、札之好。抗尝遗祜酒,祜饮之不疑。抗有疾,祜馈之药,
抗亦推心服之。于时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

  汉晋春秋曰:羊祜既归,增修德信,以怀吴人。陆抗每告其边戍曰:“彼专为德,我专
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无求细益而已。”于是吴、晋之闲,余粮栖亩而不犯,
牛马逸而入境,可宣告而取也。沔上猎,吴获晋人先伤者,皆送而相还。抗尝疾,求药于祜,
祜以成合与之,曰:“此上药也,近始自作,未及服,以君疾急,故相致。”抗得而服之,
诸将或谏,抗不答。孙皓闻二境交和,以诘于抗,抗曰:“夫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之人,
而况大国乎?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无伤也。”或以祜、抗为失臣节,两讥之。

  习凿齿曰:夫理胜者天下之所保,信顺者万人之所宗,虽大猷既丧,义声久沦,狙诈驰
于当涂,权略周乎急务,负力从横之人,臧获牧竖之智,未有不凭此以创功,舍兹而独立者
也。是故晋文退舍,而原城请命;穆子围鼓,训之以力;冶夫献策,而费人斯归;乐毅缓攻,
而风烈长流。观其所以服物制胜者,岂徒威力相诈而已哉!自今三家鼎足四十有余年矣,吴
人不能越淮、沔而进取中国,中国不能陵长江以争利者,力均而智侔,道不足以相倾也。夫
残彼而利我,未若利我而无残;振武以惧物,未若德广而民怀。匹夫犹不可以力服,而况一
国乎?力服犹不如以德来,而况不制乎?是以羊祜恢大同之略,思五兵之则,齐其民人,均
其施泽,振义网以罗强吴,明兼爱以革暴俗,易生民之视听,驰不战乎江表。故能德音悦畅,
而襁负云集,殊邻异域,义让交弘,自吴之遇敌,未有若此者也。抗见国小主暴,而晋德弥
昌,人积兼己之善,而己无固本之规,百姓怀严敌之德,阖境有弃主之虑,思所以镇定民心,
缉宁外内,奋其危弱,抗权上国者,莫若亲行斯道,以侔其胜。使彼德靡加吾,而此善流闻,
归重邦国,弘明远风,折冲于枕席之上,校胜于帷幄之内,倾敌而不以甲兵之力,保国而不
浚沟池之固,信义感于寇仇,丹怀体于先日。岂设狙诈以危贤,徇己身之私名,贪外物之重
我,闇服之而不备者哉!由是论之,苟守局而保疆,一卒之所能;协数以相危,小人之近事
;积诈以防物,臧获之余虑;威胜以求安,明哲之所贱。贤人君子所以拯世垂范,舍此而取
彼者,其道良弘故也。

  加拜都护。闻武昌左部督薛莹征下狱,抗上疏曰:“夫俊乂者,国家之良宝,社稷之贵
资,庶政所以伦叙,四门所以穆清也。故大司农楼玄、散骑中常侍王蕃、少府李勖,皆当世
秀颖,一时显器,既蒙初宠,从容列位,而并旋受诛殛,或圮族替祀,或投弃荒裔。盖周礼
有赦贤之辟,春秋有宥善之义,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而蕃等罪名未定,大辟
以加,心经忠义,身被极刑,岂不痛哉!且已死之刑,固无所识,至乃焚烁流漂,弃之水滨,
惧非先王之正典,或甫侯之所戒也。是以百姓哀耸,士民同戚。蕃、勖永已,悔亦靡及,诚
望陛下赦召玄出,而顷闻薛莹卒见逮录。莹父综纳言先帝,傅弼文皇,及莹承基,内厉名行,
今之所坐,罪在可宥。臣惧有司未详其事,如复诛戮,益失民望,乞垂天恩,原赦莹罪,哀
矜庶狱,清澄刑网,则天下幸甚!”

  时师旅仍动,百姓疲弊,抗上疏曰:“臣闻易贵随时,传美观衅,故有夏多罪而殷汤用
师,纣作淫虐而周武授钺。苟无其时,玉台有忧伤之虑,孟津有反旆之军。今不务富国强兵,
力农畜谷,使文武之才效展其用,百揆之署无旷厥职,明黜陟以厉庶尹,审刑罚以示劝沮,
训诸司以德,而抚百姓以仁,然后顺天乘运,席卷宇内,而听诸将徇名,穷兵黩武,动费万
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今争帝王之资,而昧十百之利,此人臣之奸便,
非国家之良策也。昔齐鲁三战,鲁人再克而亡不旋踵。何则?大小之势异也。况今师所克获,
不补所丧哉?且阻兵无众,古之明鉴,诚宜蹔息进取小规,以畜士民之力,观衅伺隙,庶无
悔吝。”

  二年春,就拜大司马、荆州牧。三年夏,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
处下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
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垂陈言,以为西陵国之西门,
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
臣往在西陵,得涉逊迹,前乞精兵三万,而(至)〔主〕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阐以后,
益更损耗。今臣所统千里,受敌四处,外御强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弊日
久,难以待变。臣愚以为诸王幼冲,未统国事,可且立傅相,辅导贤姿,无用兵马,以妨要
务。又黄门竖宦,开立占募,兵民怨役,逋逃入占。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埸受敌
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信其赏罚,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若兵不增,此
制不改,而欲克谐大事此臣之所深戚也。若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愿陛下思览臣言,则
臣死且不朽。”

  秋遂卒,子晏嗣。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晏为裨将军、夷道监。天纪四年,
晋军伐吴,龙骧将军王浚顺流东下,所至辄克,终如抗虑。景字士仁,以尚公主拜骑都尉,
封毗陵侯,既领抗兵,拜偏将军、中夏督,澡身好学,着书数十篇也。㈠二月壬戌,晏为王
浚别军所杀。癸亥,景亦遇害,时年三十一。景妻,孙皓适妹,与景俱张承外孙也。㈡

  ㈠文士传曰:陆景母张承女,诸葛恪外生。恪诛,景母坐见黜。景少为祖母所育养,及
祖母亡,景为之心丧三年。

  ㈡景弟机,字士衡,云字士龙。

  机云别传曰:晋太康末,俱入洛,造司空张华,华一见而奇之,曰:“伐吴之役,利在
获二隽。”遂为之延誉,荐之诸公。太傅杨骏辟机为祭酒,转太子洗马、尚书着作郎。云为
吴王郎中令,出宰浚仪,甚有惠政,吏民怀之,生为立祠。后并历显位。机天才绮练,文藻
之美,独冠于时。云亦善属文,清新不及机,而口辩持论过之。于时朝廷多故,机、云并自
结于成都王颖。颖用机为平原相,云清河内史。寻转云右司马,甚见委仗。无几而与长沙王
构隙,遂举兵攻洛,以机行后将军,督王粹、牵秀等诸军二十万,士龙着南征赋以美其事。
机吴人,羁旅单宦,顿居群士之右,多不厌服。机屡战失利,死散过半。初,宦人孟玖,颖
所嬖幸,乘宠豫权,云数言其短,颖不能纳,玖又从而毁之。是役也,玖弟超亦领众配机,
不奉军令。机绳之以法,超宣言曰陆机将反。及牵秀等谮机于颖,以为持两端,玖又构之于
内,颖信之,遣收机,并收云及弟耽,并伏法。机兄弟既江南之秀,亦着名诸夏,并以无罪
夷灭,天下痛惜之。机文章为世所重,云所着亦传于世。初,抗之克步阐也,诛及婴孩,识
道者尤之曰:“后世必受其殃!”及机之诛,三族无遗,孙惠与朱诞书曰:“马援择君,凡
人所闻,不意三陆相携暴朝,杀身伤名,可为悼叹。”事亦并在晋书。

  评曰:刘备天下称雄,一世所惮,陆逊春秋方壮,威名未着,摧而克之,罔不如志。予
既奇逊之谋略,又叹权之识才,所以济大事也。及逊忠诚恳至,忧国亡身,庶几社稷之臣矣。
抗贞亮筹干,咸有父风,奕世载美,具体而微,可谓克构者哉!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九 吴书十四吴主五子传

  孙登字子高,权长子也。魏黄初二年,以权为吴王,拜登东中郎将,封万户侯,登辞疾
不受。是岁,立登为太子,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于是诸葛恪、张休、顾谭、陈
表等以选入,侍讲诗书,出从骑射。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
之,乃令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登待接寮属,略用布衣之礼,与恪、休、谭等或同舆而载,
或共帐而寐。太傅张温言于权曰:“夫中庶子官最亲密,切问近对,宜用隽德。”于是乃用
表等为中庶子。后又以庶子礼拘,复令整巾侍坐。黄龙元年,权称尊号,立为皇太子,以恪
为左辅,休右弼,谭为辅正,表为翼正都尉,是为四友,而谢景、范慎、刁玄、羊□等皆为
宾客,□音道。于是东宫号为多士。㈠

  ㈠吴录曰:慎字孝敬,广陵人,竭忠知己之君,缠绵三益之友,时人荣之。着论二十篇,
名曰矫非。后为侍中,出补武昌左部督,治军整顿。孙皓移都,甚惮之,诏曰:“慎勋德俱
茂,朕所敬凭,宜登上公,以副众望。”以为太尉。慎自恨久为将,遂托老耄。军士恋之,
举营为之陨涕。凤凰三年卒,子耀嗣。玄,丹杨人。□,南阳人。吴书曰:茞初为中庶子,
年二十。时廷尉监隐蕃交结豪杰,自卫将军全琮等皆倾心敬待,惟茞及宣诏郎豫章杨迪拒绝
不与通,时人咸怪之。而蕃后叛逆,众乃服之。

  江表传曰:登使侍中胡综作宾友目曰:“英才卓越,超踰伦匹,则诸葛恪。精识时机,
达幽究微,则顾谭。凝辨宏达,言能释结,则谢景。究学甄微,游夏同科,则范慎。”□乃
私驳综曰:“元逊才而疏,子嘿精而狠,叔发辨而浮,孝敬深而狭。”所言皆有指趣。而□
卒以此言见咎,不为恪等所亲。后四人皆败,吴人谓□之言有征。位至桂阳太守,卒。

  权迁都建业,征上大将军陆逊辅登镇武昌,领宫府留事。登或射猎,当由径道,常远避
良田,不践苗稼,至所顿息,又择空闲之地,其不欲烦民如此。尝乘马出,有弹丸过,左右
求之。有一人操弹佩丸,咸以为是,辞对不服,从者欲捶之,登不听,使求过丸,比之非类,
乃见释。又失盛水金马盂,觉得其主,左右所为,不忍致罚,呼责数之,长遣归家,敕亲近
勿言。后弟虑卒,权为之降损,登昼夜兼行,到赖乡,自闻,即时召见。见权悲泣,因谏曰
:“虑寝疾不起,此乃命也。方今朔土未一,四海喁喁,天戴陛下,而以下流之念,减损大
官肴馔,过于礼制,臣窃忧惶。”权纳其言,为之加膳。住十余日,欲遣西还,深自陈乞,
以久离定省,子道有阙,又陈陆逊忠勤,无所顾忧,权遂留焉。嘉禾三年,权征新城,使登
居守,总知留事。时年谷不丰,颇有盗贼,乃表定科令,所以防御,甚得止奸之要。

  初,登所生庶贱,徐夫人少有母养之恩,后徐氏以妒废处吴,而步夫人最宠。步氏有赐,
登不敢辞,拜受而已。徐氏使至,所赐衣服,必沐浴服之。登将拜太子,辞曰:“本立而道
生,欲立太子,宜先立后。”权曰:“卿母安在?”对曰:“在吴。”权默然。㈠

  ㈠吴书曰:弟和有宠于权,登亲敬,待之如兄,常有欲让之心。

  立凡二十一年,年三十三卒。临终,上疏曰:“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
陨毙。臣不自惜,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于国,死
贻陛下重戚,以此为哽结耳。臣闻死生有命,长短自天,周晋、颜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
况臣愚陋,年过其寿,生为国嗣,没享荣祚,于臣已多,亦何悲恨哉!方今大事未定,逋寇
未讨,万国喁喁,系命陛下,危者望安,乱者仰治。愿陛下弃忘臣身,割下流之恩,修黄老
之术,笃养神光,加羞珍膳,广开神明之虑,以定无穷之业,则率土幸赖,臣死无恨也。皇
子和仁孝聪哲,德行清茂,宜早建置,以系民望。诸葛恪才略博达,器任佐时。张休、顾谭、
谢景,皆通敏有识断,入宜委腹心,出可为爪牙。范慎、华融矫矫壮节,有国士之风。羊茞
辩捷,有专对之材。刁玄优弘,志履道真。裴钦博记,翰采足用。蒋修、虞翻,志节分明。
凡此诸臣,或宜廊庙,或任将帅,皆练时事,明习法令,守信固义,有不可夺之志。此皆陛
下日月所照,选置臣官,得与从事,备知情素,敢以陈闻。臣重惟当今方外多虞,师旅未休,
当厉六军,以图进取。军以人为众,众以财为宝,窃闻郡县颇有荒残,民物凋弊,奸乱萌生,
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臣闻为政听民,律令与时推移,诚宜与将相大臣详择时宜,博采
众议,宽刑轻赋,均息力役,以顺民望。陆逊忠勤于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
诸葛瑾、步骘、朱然、全琮、朱据、吕岱、吾粲、阚泽、严畯、张承、孙怡忠于为国,通达
治体。可令陈上便宜,蠲除苛烦,爱养士马,抚循百姓。五年之外,十年之内,远者归复,
近者尽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也。臣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故
子囊临终,遗言戒时,君子以为忠,岂况臣登,其能已乎?愿陛下留意听采,臣虽死之日,
犹生之年也。”既绝而后书闻,权益以摧感,言则陨涕。是岁,赤乌四年也。谢景时为豫章
太守,不胜哀情,弃官奔赴,拜表自劾。权曰:“君与太子从事,异于他吏。”使中使慰劳,
听复本职,发遣还郡。谥登曰宣太子。㈠

  ㈠吴书曰:初葬句容,置园邑,奉守如法,后三年改葬蒋陵。

  子璠、希,皆早卒,次子英,封吴侯。五凤元年,英以大将军孙峻擅权,谋诛峻,事觉
自杀,国除。㈠

  ㈠吴历曰:孙和以无罪见杀,众庶皆怀愤叹,前司马桓虑因此招合将吏,欲共杀峻立英,
事觉,皆见杀,英实不知。

  谢景者字叔发,南阳宛人。在郡有治迹,吏民称之,以为前有顾劭,其次即景。数年卒
官。

  孙虑字子智,登弟也。少敏惠有才艺,权器爱之。黄武七年,封建昌侯。后二年,丞相
雍等奏虑性聪体达,所尚日新,比方近汉,宜进爵称王,权未许。久之,尚书仆射存上疏曰
:“帝王之兴,莫不褒崇至亲,以光群后,故鲁卫于周,宠冠诸侯,高帝五王,封列于汉,
所以藩屏本朝,为国镇卫。建昌侯虑禀性聪敏,才兼文武,于古典制,宜正名号。陛下谦光,
未肯如旧,群寮大小,咸用于邑。方今奸寇恣睢,金鼓未弭,腹心爪牙,惟亲与贤。辄与丞
相雍等议,咸以虑宜为镇军大将军,授任偏方,以光大业。”权乃许之,于是假节开府,治
半州。㈠虑以皇子之尊,富于春秋,远近嫌其不能留意。及至临事,遵奉法度,敬纳师友,
过于众望。年二十,嘉禾元年卒。无子,国除。

  ㈠吴书载权诏曰:“期运扰乱,凶邪肆虐,威罚有序,干戈不戢。以虑气志休懿,武略
夙昭,必能为国佐定大业,故授以上将之位,显以殊特之荣,宠以兵马之势,委以偏方之任。
外欲威振敌虏,厌难万里,内欲镇抚远近,慰恤将士,诚虑建功立事竭命之秋也。虑其内修
文德,外经武训,持盈若冲,则满而不溢。敬慎乃心,无忝所受。”

  孙和字子孝,虑弟也。少以母王有宠见爱,年十四,为置宫卫,使中书令阚泽教以书艺。
好学下士,甚见称述。赤乌五年,立为太子,时年十九。阚泽为太傅,薛综为少傅,而蔡颖、
张纯、封□、严维等皆从容侍从。㈠

  ㈠吴书曰:和少岐嶷有智意,故权尤爱幸,常在左右,衣服礼秩雕玩珍异之赐,诸子莫
得比焉。好文学,善骑射,承师涉学,精识聪敏,尊敬师傅,爱好人物。颖等每朝见进贺,
和常降意,欢以待之。讲校经义,综察是非,及访咨朝臣,考绩行能,以知优劣,各有条贯。
后(诸葛丰)〔诸葛壹〕伪叛以诱魏将诸葛诞,权潜军待之。和以权暴露外次,又战者凶事,
常忧劳憯怛,不复会同饮食,数上谏,戒令持重,务在全胜,权还,然后敢安。

  张纯字元基,敦之子。吴录曰:纯少厉操行,学博才秀,切问捷对,容止可观。拜郎中,
补广德令,治有异绩,擢为太子辅义都尉。

  是时有司颇以条书问事,和以为奸妄之人,将因事错意,以生祸心,不可长也,表宜绝
之。又都督刘宝白庶子丁晏,晏亦白宝,和谓晏曰:“文武在事,当能几人,因隙构薄,图
相危害,岂有福哉?”遂两释之,使之从厚。常言当世士人宜讲修术学,校习射御,以周世
务,而但交游博弈以妨事业,非进取之谓。后群寮侍宴,言及博弈,以为妨事费日而无益于
用,劳精损思而终无所成,非所以进德修业,积累功绪者也。且志士爱日惜力,君子慕其大
者,高山景行,耻非其次。夫以天地长久,而人居其闲,有白驹过隙之喻,年齿一暮,荣华
不再。凡所患者,在于人情所不能绝,诚能绝无益之欲以奉德义之涂,弃不急之务以修功业
之基,其于名行,岂不善哉?夫人情犹不能无嬉娱,嬉娱之好,亦在于饮宴琴书射御之闲,
何必博弈,然后为欢。乃命侍坐者八人,各着论以矫之。于是中庶子韦曜退而论奏,和以示
宾客。时蔡颖好弈,直事在署者颇髛焉,故以此讽之。

  是后王夫人与全公主有隙。权尝寝疾,和祠祭于庙,和妃叔父张休居近庙,邀和过所居。
全公主使人觇视,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有喜色。权由
是发怒,夫人忧死,而和宠稍损,惧于废黜。鲁王霸觊觎滋甚,陆逊、吾粲、顾谭等数陈适
庶之义,理不可夺,全寄、杨竺为鲁王霸支党,谮愬日兴。粲遂下狱诛,谭徙交州。权沈吟
者历年,㈠后遂幽闭和。于是骠骑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
和。权登白爵观见,甚恶之,敕据、晃等无事□□。权欲废和立亮,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
象上书,称引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晋国扰乱,又据、晃固谏不止。权大怒,族诛正、象,
据、晃牵入殿,杖一百,㈡竟徙和于故鄣,群司坐谏诛放者十数。众咸冤之。㈢

  ㈠殷基通语曰:初权既立和为太子,而封霸为鲁王,初拜犹同宫室,礼秩未分。群公之
议,以为太子、国王上下有序,礼秩宜异,于是分宫别僚,而隙端开矣。自侍御宾客造为二
端,仇党疑贰,滋延大臣。丞相陆逊、大将军诸葛恪、太常顾谭、骠骑将军朱据、会稽太守
滕胤、大都督施绩、尚书丁密等奉礼而行,宗事太子,骠骑将军步骘、镇南将军吕岱、大司
马全琮、左将军吕据、中书令孙弘等附鲁王,中外官僚将军大臣举国中分。权患之,谓侍中
孙峻曰:“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一人立者,安得不乱?”于是
有改嗣之规矣。

  臣松之以为袁绍、刘表谓尚、琮为贤,本有传后之意,异于孙权既以立和而复宠霸,坐
生乱阶,自构家祸,方之袁、刘,昏悖甚矣。步骘以德度着称,为吴良臣,而阿附于霸,事
同杨竺,何哉?和既正位,适庶分定,就使才德不殊,犹将义不党庶,况霸实无闻,而和为
令嗣乎?夫邪僻之人,岂其举体无善,但一为不善,众美皆亡耳。骘若果有此事,则其余不
足观矣!吕岱、全琮之徒,盖所不足论耳。

  ㈡吴历曰:晃入,口谏曰:“太子仁明,显闻四海。今三方鼎跱,实不宜摇动太子,以
生众心。愿陛下少垂圣虑,老臣虽死,犹生之年。”叩头流血,辞气不挠。权不纳晃言,斥
还田里。孙皓即位,诏曰:“故仆射屈晃,志匡社稷,忠谏亡身。封晃子绪为东阳亭侯,弟
干、恭为立义都尉。”绪后亦至尚书仆射。晃,汝南人,见胡冲答问。

  吴书曰:张纯亦尽言极谏,权幽之,遂弃市。

  ㈢吴书曰:权寝疾,意颇感寤,欲征和还立之,全公主及孙峻、孙弘等固争之,乃止。

  太元二年正月,封和为南阳王,遣之长沙。㈠四月,权薨,诸葛恪秉政。恪即和妃张之
舅也。妃使黄门陈迁之建业上疏中宫,并致问于恪。临去,恪谓迁曰:“为我达妃,期当使
胜他人。”此言颇泄。又恪有徙都意,使治武昌宫,民间或言欲迎和。及恪被诛,孙峻因此
夺和玺绶,徙新都,又遣使者赐死。和与妃张辞别,张曰:“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活也。”
亦自杀,举邦伤焉。

  ㈠吴书曰:和之长沙,行过芜湖,有鹊巢于帆樯,故官寮闻之皆忧惨,以为樯末倾危,
非久安之象。或言鹊巢之诗有“积行累功以致爵位”之言,今王至德茂行,复受国土,傥神
灵以此告寤人意乎?

  孙休立,封和子皓为乌程侯,自新都之本国。休薨,皓即阼,其年追谥父和曰文皇帝,
改葬明陵,置园邑二百家,令、丞奉守。后年正月,又分吴郡、丹杨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
置太守,四时奉祠。有司奏言,宜立庙京邑。宝鼎二年七月,使守大匠薛珝营立寝堂,号曰
清庙。十二月,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僚中军步骑二千人,以灵舆法驾,东迎神于
明陵。皓引见仁,亲拜送于庭。㈠灵舆当至,使丞相陆凯奉三牲祭于近郊,皓于金城外露宿。
明日,望拜于东门之外。其翌日,拜庙荐祭,歔欷悲感。比七日三祭,倡技昼夜娱乐。有司
奏言“祭不欲数,数则黩,宜以礼断情”,然后止。㈡

  ㈠吴书曰:比仁还,中使手诏,日夜相继,奉问神灵起居动止。巫觋言见和被服,颜色
如平(生)日,皓悲喜涕泪,悉召公卿尚书诣阙门下受赐。

  ㈡吴历曰:和四子:皓、德、谦、俊。孙休即位,封德钱唐侯,谦永安侯,俊拜骑都尉。
皓在武昌,吴兴施但因民之不堪命,聚万余人,劫谦,将至秣陵,欲立之。未至三十里住,
择吉日,但遣使以谦命诏丁固、诸葛靓。靓即斩其使。但遂前到九里,固、靓出击,大破之。
但兵裸身无铠甲,临陈皆披散。谦独坐车中,遂生获之。固不敢杀,以状告皓,皓酖之,母
子皆死。俊,张承外孙,聪明辨惠,为远近所称,皓又杀之。

  孙霸字子威,和(同母)弟也。和为太子。霸为鲁王,宠爱崇特,与和无殊。顷之,和、
霸不穆之声闻于权耳,权禁断往来,假以精学。督军使者羊茞上疏曰:“臣闻古之有天下者,
皆先显别适庶,封建子弟,所以尊重祖宗,为国藩表也。二宫拜授,海内称宜,斯乃大吴兴
隆之基。顷闻二宫并绝宾客,远近悚然,大小失望。窃从下风,听采众论,咸谓二宫智达英
茂,自正名建号,于今三年,德行内着,美称外昭,西北二隅,久所服闻。谓陛下当副顺遐
迩所以归德,勤命二宫宾延四远,使异国闻声,思为臣妾。今既未垂意于此,而发明诏,省
夺备卫,抑绝宾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虽实陛下敦尚古义,欲令二宫专志于学,不复
顾虑观听小宜,期于温故博物而已,然非臣下倾企喁喁之至愿也。或谓二宫不遵典式,此臣
所以寝息不宁。就如所嫌,犹宜补察,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臣惧积疑成谤,久将
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国不远,异同之语,易以闻达。闻达之日,声论当兴,将谓二宫有不
顺之愆,不审陛下何以解之?若无以解异国,则亦无以释境内。境内守疑,异国兴谤,非所
以育巍巍,镇社稷也。愿陛下早发优诏,使二宫周旋礼命如初,则天清地晏,万国幸甚矣。”

  时全寄、吴安、孙奇、杨竺等阴共附霸,图危太子。谮毁既行,太子以败,霸亦赐死。
流竺尸于江,兄穆以数谏戒竺,得免大辟,犹徙南州。霸赐死后,又诛寄、安、奇等,咸以
党霸构和故也。

  霸二子,基、壹。五凤中,封基为吴侯,壹宛陵侯。基侍孙亮在内,太平二年,盗乘御
马,收付狱。亮问侍中刁玄曰:“盗乘御马罪云何?”玄对曰:“科应死。然鲁王早终,惟
陛下哀原之。”亮曰:“法者,天下所共,何得阿以亲亲故邪?当思惟可以释此者,奈何以
情相迫乎?”玄曰:“旧赦有大小,或天下,亦有千里、五百里赦,随意所及。”亮曰:
“解人不当尔邪!”乃赦宫中,基以得免。孙皓即位,追和、霸旧隙,削基、壹爵土,与祖
母谢姬俱徙会稽乌伤县。

  孙奋字子扬,霸弟也,母曰仲姬。太元二年,立为齐王,居武昌。权薨,太傅诸葛恪不
欲诸王处江滨兵马之地,徙奋于豫章。奋怒,不从命,又数越法度。恪上笺谏曰:“帝王之
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四海之内,皆为臣妾。仇仇有善,不得不举,亲戚有
恶,不得不诛,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昔汉初兴,多王
子弟至于太强,辄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自光武以
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
各保福祚。此则前世得失之验也。近袁绍、刘表各有国土,土地非狭,人众非弱,以适庶不
分,遂灭其宗祀。此乃天下愚智,所共嗟痛。大行皇帝览古戒今,防芽遏萌,虑于千载。是
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就国,诏策殷勤,科禁严峻,其所戒敕,无所不至,诚欲上安
宗庙,下全诸王,使百世相承,无凶国害家之悔也。大王宜上惟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间献
王、东海王强恭敬之节,下当裁抑骄恣荒乱以为警戒。而闻顷至武昌以来,多违诏敕,不拘
制度,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又左右常从有罪过者,当以表闻,公付有司,而擅私杀,事不
明白。大司马吕岱亲受先帝诏敕,辅导大王,既不承用其言,令怀忧怖。华锜先帝近臣,忠
良正直,其所陈道,当纳用之,而闻怒锜,有收缚之语。又中书杨融,亲受诏敕,所当恭肃,
云‘正自不听禁,当如我何’?闻此之日,大小惊怪,莫不寒心。里语曰:”明镜所以照形,
古事所以知今。‘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敬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
若弃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
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行于藩臣邪?此古今正义,大王所照知也。夫福来有由,祸来有渐,
渐生不忧,将不可悔。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享祚无穷,岂有灭亡之祸哉?
夫良药苦口,惟疾者能甘之。忠言逆耳,惟达者能受之。今者恪等慺慺欲为大王除危殆于萌
芽,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愿蒙三思。“

  奋得笺惧,遂移南昌,游猎弥甚,官属不堪命。及恪诛,奋下住芜湖,欲至建业观变。
傅相谢慈等谏奋,奋杀之。㈠坐废为庶人,徙章安县。太平三年,封为章安侯。㈡

  ㈠慈字孝宗,彭城人,见礼论,撰丧服图及变除行于世。

  ㈡江表传载亮诏曰:“齐王奋前坐杀吏,废为庶人,连有赦令,独不见原,纵未宜复王,
何以不侯?又诸孙兄弟作将,列在江渚,孤有兄独尔云何?”有司奏可,就拜为侯。

  建衡二年,孙皓左夫人王氏卒。皓哀念过甚,朝夕哭临,数月不出,由是民间或谓皓死,
讹言奋与上虞侯奉当有立者。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疑其或然,扫除坟茔。皓闻
之,车裂俊,夷三族,诛奋及其五子,国除。㈠

  ㈠江表传曰:豫章吏十人乞代俊死,皓不听。奋以此见疑,本在章安,徙还吴城禁锢,
使男女不得通婚,或年三十四十不得嫁娶。奋上表乞自比禽兽,使男女自相配偶。皓大怒,
遣察战赍药赐奋,奋不受药,叩头千下,曰:“老臣自将儿子治生求治,无豫国事,乞丐余
年。”皓不听,父子皆饮药死。

  臣松之案:建衡二年至奋之死,孙皓即位,尚犹未久。若奋未被疑之前,儿女年二十左
右,至奋死时,不得年三十四十也。若先已长大,自失时未婚娶,则不由皓之禁锢矣。此虽
欲增皓之恶,然非实理。

  评曰:孙登居心所存,足为茂美之德。虑、和并有好善之姿,规自砥砺,或短命早终,
或不得其死,哀哉!霸以庶干适,奋不遵轨度,固取危亡之道也。然奋之诛夷,横遇飞祸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 吴书十五贺全吕周钟离传

  贺齐字公苗,会稽山阴人也。㈠少为郡吏,守剡长。县吏斯从轻侠为奸,齐欲治之,主
簿谏曰:“从,县大族,山越所附,今日治之,明日寇至。”齐闻大怒,便立斩从。从族党
遂相纠合,众千余人,举兵攻县。齐率吏民,开城门突击,大破之,威震山越。后太末、丰
浦民反,转守太末长,诛恶养善,期月尽平。

  ㈠虞预晋书曰:贺氏本姓庆氏。齐伯父纯,儒学有重名,汉安帝时为侍中、江夏太守,
去官,与江夏黄琼、(汉中)〔广汉〕杨厚俱公车征。避安帝父孝德皇(帝)讳,改为贺氏。
齐父辅,永宁长。

  建安元年,孙策临郡,察齐孝廉。时王朗奔东冶,候官长商升为朗起兵。策遣永宁长韩
晏领南部都尉,将兵讨升,以齐为永宁长。晏为升所败,齐又代晏领都尉事。升畏齐威名,
遣使乞盟。齐因告喻,为陈祸福,升遂送上印绶,出舍求降。贼帅张雅、詹强等不愿升降,
反共杀升,雅称无上将军,强称会稽太守。贼盛兵少,未足以讨,齐住军息兵。雅与女婿何
雄争势两乖,齐令越人因事交构,遂致疑隙,阻兵相图。齐乃进讨,一战大破雅,强党震惧,
率众出降。

  候官既平,而建安、汉兴、南平复乱,齐进兵建安,立都尉府,是岁八年也。郡发属县
五千兵,各使本县长将之,皆受齐节度。贼洪明、洪进、苑御、吴免、华当等五人,率各万
户,连屯汉兴,吴五六千户别屯大潭,邹临六千户别屯盖竹,(大潭)同出余汗。音干。军
讨汉兴,经余汗。齐以为贼众兵少,深入无继,恐为所断,令松阳长丁蕃留备余汗。蕃本与
齐邻城,耻见部伍,辞不肯留。齐乃斩蕃,于是军中震栗,无不用命。遂分兵留备,进讨明
等,连大破之。临陈斩明,其免、当、进、御皆降。转击盖竹,军向大潭,(三)〔二〕将
又降。凡讨治斩首六千级,名帅尽禽,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拜为平东校尉。十年,转讨
上饶,分以为建平县。

  十三年,迁威武中郎将,讨丹阳黟、歙。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乡先降,齐表言
以叶乡为始新县。而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毛甘万户屯乌聊山,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
户屯林历山。林历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径路危狭,不容刀楯,贼临高下石,不可得攻。
军住经日,将吏患之。齐身出周行,观视形便,阴募轻捷士,为作铁弋,密于隐险贼所不备
处,以弋拓(斩山)〔堑〕为缘道,夜令潜上,乃多县布以援下人,得上百数人,四面流布,
俱鸣鼓角,齐勒兵待之。贼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乱,不知所为,守路备
险者,皆走还依众。大军因是得上,大破仆等,其余皆降,凡斩首七千。㈠齐复表分歙为新
定、黎阳、休阳。并黟、歙,凡六县,权遂割为新都郡,齐为太守,立府于始新,加偏将军。

  ㈠抱朴子曰:昔吴遣贺将军讨山贼,贼中有善禁者,每当交战,官军刀剑不得拔,弓弩
射矢皆还自向,辄致不利。贺将军长情有思,乃曰:“吾闻金有刃者可禁,虫有毒者可禁,
其无刃之物,无毒之虫,则不可禁。彼必是能禁吾兵者也,必不能禁无刃物矣。”乃多作劲
木白棓,选有力精卒五千人为先登,尽捉棓。彼山贼恃其有善禁者,了不严备。于是官军以
白棓击之,彼禁者果不复行,所击杀者万计。

  十六年,吴郡余杭民郎稚合宗起贼,复数千人,齐出讨之,即复破稚,表言分余杭为临
水县。㈠被命诣所在,及当还郡,权出祖道,作乐舞象。㈡赐齐軿车骏马,罢坐住驾,使齐
就车。齐辞不敢,权使左右扶齐上车,令导吏卒兵骑,如在郡仪。权望之笑曰:“人当努力,
非积行累勤,此不可得。”去百余步乃旋。

  ㈠吴录曰:晋改为临安。

  ㈡吴书曰:权谓齐曰:“今定天下,都中国,使殊俗贡珍,狡兽卒舞,非君谁与?”齐
曰:“殿下以神武应期,廓开王业,臣幸遭际会,得驱驰风尘之下,佐助末行,效鹰犬之用,
臣之愿也。若殊俗贡珍,狡兽率舞,宜在圣德,非臣所能。”

  十八年,豫章东部民彭材、李玉、王海等起为贼乱,众万余人。齐讨平之,诛其首恶,
余皆降服。拣其精健为兵,次为县户。迁奋武将军。

  二十年,从权征合肥。时城中出战,徐盛被创失矛,齐中兵拒击,得盛所失。㈠

  ㈠江表传曰:权征合肥还,为张辽所掩袭于津北,几至危殆。齐时率三千兵在津南迎权。
权既入大船,会诸将饮宴,齐下席涕泣而言曰:“至尊人主,常当持重。今日之事,几至祸
败,群下震怖,若无天地,愿以此为终身诫。”权自前收其泪曰:“大惭!谨以克心,非但
书诸绅也。”

  二十一年,鄱阳民尤突受曹公印绶,化民为贼,陵阳、始安、泾县皆与突相应。齐与陆
逊讨破突,斩首数千,余党震服,丹杨三县皆降,料得精兵八千人。拜安东将军,封山阴侯,
出镇江上,督扶州以上至皖。

  黄武初,魏使曹休来伐,齐以道远后至,因住新市为拒。会洞口诸军遭风流溺,所亡中
分,将士失色,赖齐未济,偏军独全,诸将倚以为势。

  齐性奢绮,尤好军事,兵甲器械极为精好,所乘船雕刻丹镂,青盖绛襜,干橹戈矛,葩
瓜文画,弓弩矢箭,咸取上材,蒙冲斗舰之属,望之若山。休等惮之,遂引军还。迁后将军,
假节领徐州牧。

  初,晋宗为戏口将,以众叛如魏,还为蕲春太守,图袭安乐,取其保质。权以为耻忿,
因军初罢,六月盛夏,出其不意,诏齐督麋芳、鲜于丹等袭蕲春,遂生虏宗。后四年卒,子
达及弟景皆有令名,为佳将。㈠

  ㈠会稽典录曰:景为灭贼校尉,御众严而有恩,兵器精饰,为当时冠绝,早卒。达颇任
气,多所犯迕,故虽有征战之劳,而爵位不至,然轻财贵义,胆烈过人。子质,位至虎牙将
军。景子邵,别有传。

  全琮字子璜,吴郡钱唐人也。父柔,汉灵帝时举孝廉,补尚书郎右丞,董卓之乱,弃官
归,州辟别驾从事,诏书就拜会稽东部都尉。孙策到吴,柔举兵先附,策表柔为丹杨都尉。
孙权为车骑将军,以柔为长史,徙桂阳太守。柔尝使琮赍米数千斛到吴,有所市易。琮至,
皆散用,空船而还。柔大怒,琮顿首曰:“愚以所市非急,而士大夫方有倒县之患,故便振
赡,不及启报。”柔更以奇之。㈠是时中州士人避乱而南,依琮居者以百数,琮倾家给济,
与共有无,遂显名远近。后权以为奋威校尉,授兵数千人,使讨山越。因开募召,得精兵万
余人,出屯牛渚,稍迁偏将军。

  ㈠徐众评曰:礼,子事父无私财,又不敢私施,所以避尊上也。弃命专财而以邀名,未
尽父子之礼。

  臣松之以为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琮辄散父财,诚非子道,然士类
县命,忧在朝夕,权其轻重,以先人急,斯亦冯暖市义、汲黯振救之类,全谓邀名,或负其
心。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将关羽围樊、襄阳,琮上疏陈羽可讨之计,权时已与吕蒙阴议袭之,
恐事泄,故寝琮表不答。及禽羽,权置酒公安,顾谓琮曰:“君前陈此,孤虽不相答,今日
之捷,抑亦君之功也。”于是封阳华亭侯。

  黄初元年,魏以舟军大出洞口,权使吕范督诸将拒之,军营相望。敌数以轻船钞击,琮
常带甲仗兵,伺候不休。顷之,敌数千人出江中,琮击破之,枭其将军尹卢。迁琮绥南将军,
进封钱唐侯。四年,假节领九江太守。

  七年,权到皖,使琮与辅国将军陆逊击曹休,破之于石亭。是时丹杨、吴、会山民复为
寇贼,攻没属县,权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琮领太守。㈠至,明赏罚,招诱降附,数年中,
得万余人。权召琮还牛渚,罢东安郡。㈡黄龙元年,迁卫将军、左护军、徐州牧,㈢尚公主。

  ㈠吴录曰:琮时治富春。

  ㈡江表传曰:琮还,经过钱唐,修祭坟墓,麾幢节盖,曜于旧里,请会邑人平生知旧、
宗族六亲,施散惠与,千有余万,本土以为荣。

  ㈢吴书曰:初,琮为将甚勇决,当敌临难,奋不顾身。及作督帅,养威持重,每御军,
常任计策,不营小利。江表传曰:权使子登出征,已出军,次于安乐,群臣莫敢谏。琮密表
曰:“古来太子未尝偏征也,故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太子东出,非古制也,臣窃忧疑。”
权即从之,命登旋军,议者咸以为琮有大臣之节也。

  嘉禾二年,督步骑五万征六安,六安民皆散走,诸将欲分兵捕之。琮曰:“夫乘危徼幸,
举不百全者,非国家大体也。今分兵捕民,得失相半,岂可谓全哉?纵有所获,犹不足以弱
敌而副国望也。如或邂逅,亏损非小,与其获罪,琮宁以身受之,不敢徼功以负国也。”

  赤乌九年,迁右大司马、左军师。为人恭顺,善于承颜纳规,言辞未尝切迕。初,权将
围珠崖及夷州,皆先问琮,琮曰:“以圣朝之威,何向而不克?然殊方异域,隔绝障海,水
土气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转相污染,往者惧不能反,所获何可多致?猥亏
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权不听。军行经岁,士众疾疫死者十有八九,
权深悔之。后言次及之,琮对曰:“当是时,群臣有不谏者,臣以为不忠。”

  琮既亲重,宗族子弟并蒙宠贵,赐累千金,然犹谦虚接士,貌无骄色。十二年卒,子怿
嗣。后袭业领兵,救诸葛诞于寿春,出城先降,魏以为平东将军,封临湘侯。怿兄子祎、仪、
静等亦降魏,皆历郡守列侯。㈠

  ㈠吴书曰:琮长子绪,幼知名,奉朝请,出授兵,稍迁扬武将军、牛渚督。孙亮即位,
迁镇北将军。东关之役,绪与丁奉建议引兵先出,以破魏军,封一子亭侯,年四十四卒。次
子寄,坐阿党鲁王霸赐死。小子吴,孙权外孙,封都乡侯。

  吕岱字定公,广陵海陵人也,为郡县吏,避乱南渡。孙权统事,岱诣幕府,出守吴丞。
权亲断诸县仓库及囚系,长丞皆见,岱处法应问,甚称权意,召署录事,出补余姚长,召募
精健,得千余人。会稽东冶五县贼吕合、秦狼等为乱,权以岱为督军校尉,与将军蒋钦等将
兵讨之,遂禽合、狼,五县平定,拜昭信中郎将。㈠

  ㈠吴书曰:建安十六年,岱督郎将尹异等,以兵二千人西诱汉中贼帅张鲁到汉兴寋城,
鲁嫌疑断道,事计不立,权遂召岱还。

  建安二十年,督孙茂等十将从取长沙三郡。又安成、攸、永新、茶陵四县吏共入阴山城,
合众拒岱,岱攻围,即降,三郡克定。权留岱镇长沙。安成长吴砀及中郎将袁龙等首尾关羽,
复为反乱。砀据攸县,龙在醴陵。权遣横江将军鲁肃攻攸,砀得突走。岱攻醴陵,遂禽斩龙,
迁庐陵太守。

  延康元年,代步骘为交州刺史。到州,高凉贼帅钱博乞降,岱因承制,以博为高凉西部
都尉。又郁林夷贼攻围郡县,岱讨破之。是时桂阳浈阳贼王金合众于南海界上,首乱为害,
权又诏岱讨之,生缚金,传送诣都,斩首获生凡万余人。迁安南将军,假节,封都乡侯。

  交阯太守士燮卒,权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领九真太守,以校尉陈时代燮。岱表分海南
三郡为交州,以将军戴良为刺史,海东四郡为广州,岱自为刺史。遣良与时南入,而徽不承
命,举兵戍海口以拒良等。岱于是上疏请讨徽罪,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或谓岱曰:“徽藉
累世之恩,为一州所附,未易轻也。”岱曰:“今徽虽怀逆计,未虞吾之卒至,若我潜军轻
举,掩其无备,破之必也。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婴城固守,七郡百蛮,云合响应,虽有智
者,谁能图之?”遂行,过合浦,与良俱进。徽闻岱至,果大震怖,不知所出,即率兄弟六
人肉袒迎岱。岱皆斩送其首。徽大将甘醴、桓治等率吏民攻岱,岱奋击大破之,进封番禺侯。
于是除广州,复为交州如故。岱既定交州,复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又遣从事南宣国化,
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权嘉其功,进拜镇南将军。

  黄龙三年,以南土清定,召岱还屯长沙沤口。㈠会武陵蛮夷蠢动,岱与太常潘浚共讨定
之。嘉禾三年,权令岱领潘璋士众,屯陆口,后徙蒲圻。四年,庐陵贼李桓、路合、会稽东
冶贼随春、南海贼罗厉等一时并起。权复诏岱督刘纂、唐咨等分部讨击,春即时首降,岱拜
春偏将军,使领其众,遂为列将,桓、厉等皆见斩获,传首诣都。权诏岱曰:“厉负险作乱,
自致枭首;桓凶狡反覆,已降复叛。前后讨伐,历年不禽,非君规略,谁能枭之?忠武之节,
于是益着。元恶既除,大小震慑,其余细类,扫地族矣。自今已去,国家永无南顾之虞,三
郡晏然,无怵惕之惊,又得恶民以供赋役,重用叹息。赏不踰月,国之常典,制度所宜,君
其裁之。”

  ㈠王隐交广记曰:吴后复置广州,以南阳滕修为刺史。或语修虾须长一丈,修不信,其
人后故至东海,取虾须长四丈四尺,封以示修,修乃服之。

  潘浚卒,岱代浚领荆州文书,与陆逊并在武昌,故督蒲圻。顷之,廖式作乱,攻围城邑,
零陵、苍梧、郁林诸郡骚扰,岱自表辄行,星夜兼路。权遣使追拜岱交州牧,及遣诸将唐咨
等骆驿相继,攻讨一年破之,斩式及遣诸所伪署临贺太守费杨等,并其支党,郡县悉平,复
还武昌。时年已八十,然体素精勤,躬亲王事。奋威将军张承与岱书曰:“昔旦奭翼周,二
南作歌,今则足下与陆子也。忠勤相先,劳谦相让,功以权成,化与道合,君子叹其德,小
人悦其美。加以文书鞅掌,宾客终日,罢不舍事,劳不言倦,又知上马辄自超乘,不由跨蹑,
如此足下过廉颇也,何其事事快也。周易有之,礼言恭,德言盛,足下何有尽此美耶!”及
陆逊卒,诸葛恪代逊,权乃分武昌为两部,岱督右部,自武昌上至蒲圻。迁上大将军,拜子
凯副军校尉,监兵蒲圻。孙亮即位,拜大司马。

  岱清身奉公,所在可述。初在交州,历年不饷家,妻子饥乏。权闻之叹息,以让群臣曰
:“吕岱出身万里,为国勤事,家门内困,而孤不早知。股肱耳目,其责安在?”于是加赐
钱米布绢,岁有常限。

  始,岱亲近吴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赐巾□,与共言论,后遂荐拔,官至
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岱时有得失,原辄谏诤,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岱,岱叹曰:
“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
于何闻过?”谈者美之。

  太平元年,年九十六卒,子凯嗣。遗令殡以素棺,疏巾布□,葬送之制,务从约俭,凯
皆奉行之。

  周鲂字子鱼,吴郡阳羡人也。少好学,举孝廉,为宁国长,转在怀安。钱唐大帅彭式等
蚁聚为寇,以鲂为钱唐侯相,旬月之间,斩式首及其支党,迁丹杨西部都尉。黄武中,鄱阳
大帅彭绮作乱,攻没属城,乃以鲂为鄱阳太守,与胡综戮力攻讨,遂生禽绮,送诣武昌,加
昭义校尉。被命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敌所闻知者,令谲挑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鲂答,恐
民帅小丑不足仗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乞遣亲人赍笺七条以诱休:

  其一曰:“鲂以千载徼幸,得备州民,远隔江川,敬恪未显,瞻望云景,天实为之。精
诚微薄,名位不昭,虽怀焦渴,曷缘见明?狐死首丘,人情恋本,而逼所制,奉觌礼违。每
独矫首西顾,未尝不寤寐劳叹,展转反侧也。今因隙穴之际,得陈宿昔之志,非神启之,岂
能致此!不胜翘企,万里托命。谨遣亲人董岑、邵南等托叛奉笺。时事变故,列于别纸,惟
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永令归命者有所戴赖。”

  其二曰:“鲂远在边隅,江汜分绝,恩泽教化,未蒙抚及,而于山谷之间,遥陈所怀,
惧以大义,未见信纳。夫物有感激,计因变生,古今同揆。鲂仕东典郡,始愿已获,铭心立
报,永矣无贰。岂图顷者中被横谴,祸在漏刻,危于投卵,进有离合去就之宜,退有诬罔枉
死之咎,虽志行轻微,存没一节,顾非其所,能不怅然!敢缘古人,因知所归,拳拳输情,
陈露肝膈。乞降春天之润,哀拯其急,不复猜疑,绝其委命。事之宣泄,受罪不测,一则伤
慈损计,二则杜绝向化者心,惟明使君远览前世,矜而愍之,留神所质,速赐秘报。鲂当候
望举动,俟须向应。”

  其三曰:“鲂所代故太守广陵王靖,往者亦以郡民为变,以见谴责,靖勤自陈释,而终
不解,因立密计,欲北归命,不幸事露,诛及婴孩。鲂既目见靖事,且观东主一所非薄,婳
不复厚,虽或蹔舍,终见翦除。今又令鲂领郡者,是欲责后效。必杀鲂之趣也。虽尚视息,
忧惕焦灼,未知躯命,竟在何时。人居世闲,犹白驹过隙,而常抱危怖,其可言乎!惟当陈
愚,重自披尽,惧以卑贱,未能采纳。愿明使君少垂详察,忖度其言。今此郡民,虽外名降
首,而故在山草,看伺空隙,欲复为乱,为乱之日,鲂命讫矣。东主顷者潜部分诸将,图欲
北进。吕范、孙韶等入淮,全琮、朱桓趋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到襄阳,陆议、潘璋等
讨梅敷。东主中营自掩石阳,别遣从弟孙奂治安陆城,修立邸阁,辇赀运粮,以为军储,又
命诸葛亮进指关西,江边诸将无复在者,才留三千所兵守武昌耳。若明使君以万兵从皖南首
江渚,鲂便从此率厉吏民,以为内应。此方诸郡,前后举事,垂成而败者,由无外援使其然
耳;若北军临境,传檄属城,思咏之民,谁不企踵?愿明使君上观天时,下察人事,中参蓍
龟,则足昭往言之不虚也。”

  其四曰:“所遣董岑、邵南少长家门,亲之信之,有如儿子,是以特令赍笺,托叛为辞,
目语心计,不宣唇齿,骨肉至亲,无有知者。又已敕之,到州当言往降,欲北叛来者得传之
也。鲂建此计,任之于天,若其济也,则有生全之福;邂逅泄漏,则受夷灭之祸。常中夜仰
天,告誓星辰。精诚之微,岂能上感,然事急孤穷,惟天是诉耳。遣使之日,载生载死,形
存气亡,魄爽恍惚。私恐使君未深保明,岑、南二人可留其一,以为后信。一赍教还,教还
故当言悔叛还首。东主有常科,悔叛还者,皆自原罪。如是彼此俱塞,永无端原。县命西望,
涕笔俱下。”

  其五曰:“鄱阳之民,实多愚劲,帅之赴役,未即应人,倡之为变,闻声响抃. 今虽降
首,盘节未解,山栖草藏,乱心犹存,而今东主图兴大众,举国悉出,江边空旷,屯坞虚损,
惟有诸刺奸耳。若因是际而骚动此民,一旦可得便会,然要恃外援,表里机互,不尔以往,
无所成也。今使君若从皖道进住江上,鲂当从南对岸历口为应。若未径到江岸,可住百里上,
令此闲民知北军在彼,即自善也。此闲民非苦饥寒而甘兵寇,苦于征讨,乐得北属,但穷困
举事,不时见应,寻受其祸耳。如使石阳及青、徐诸军首尾相衔,牵缀往兵,使不得速退者,
则善之善也。鲂生在江、淮,长于时事,见其便利,百举百捷,时不再来,敢布腹心。”

  其六曰:“东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阳,今此后举,大合新兵,并使潘浚发夷民,人数甚多,
闻豫设科条,当以新羸兵置前,好兵在后,攻城之日,云欲以羸兵填堑,使即时破,虽未能
然,是事大趣也。私恐石阳城小,不能久留往兵,明使君速垂救济,诚宜疾密。王靖之变,
其鉴不远。今鲂归命,非复在天,正在明使君耳。若见救以往,则功可必成,如见救不时,
则与靖等同祸。前彭绮时,闻旌麾在逢龙,此郡民大小欢喜,并思立效。若留一月日闲,事
当大成,恨去电速,东得增众专力讨绮,绮始败耳。愿使君深察此言。”

  其七曰:“今举大事,自非爵号无以劝之,乞请将军、侯印各五十纽,郎将印百纽,校
尉、都尉印各二百纽,得以假授诸魁帅,奖厉其志,并乞请幢麾数十,以为表帜,使山兵吏
民,目瞻见之,知去就之分已决,承引所救画定。又彼此降叛,日月有人,阔狭之闲,辄得
闻知。今之大事,事宜神密,若省鲂笺,乞加隐秘。伏知智度有常,防虑必深,鲂怀忧震灼,
启事蒸仍,乞未罪怪。”

  鲂因别为密表曰:“方北有逋寇,固阻河洛,久稽王诛,自擅朔土,臣曾不能吐奇举善,
上以光赞洪化,下以输展万一,忧心如捣,假寐忘寝。圣朝天覆,含臣无效,猥发优命,敕
臣以前诱致贼休,恨不如计。令于郡界求山谷魁帅为北贼所闻知者,令与北通。臣伏思惟,
喜怖交集,窃恐此人不可卒得,假使得之,惧不可信,不如令臣谲休,于计为便。此臣得以
经年之冀愿,逢值千载之一会,辄自督竭,竭尽顽蔽,撰立笺草以诳诱休者,如别纸。臣知
无古人单复之术,加卒奉大略,伀蒙狼狈,惧以轻愚,忝负特施,豫怀忧灼。臣闻唐尧先天
而天弗违,博询刍荛,以成盛勋。朝廷神谟,欲必致休于步度之中,灵赞圣规,休必自送,
使六军囊括,虏无孑遗,威风电迈,天下幸甚。谨拜表以闻,并呈笺草,惧于浅局,追用悚
息。”被报施行。休果信鲂,帅步骑十万,辎重满道,径来入皖。鲂亦合众,随陆逊横截休,
休幅裂瓦解,斩获万计。

  鲂初建密计时,频有郎官奉诏诘问诸事,鲂乃诣部郡门下,因下发谢,故休闻之,不复
疑虑。事捷军旋,权大会诸将欢宴,酒酣,谓鲂曰:“君下发载义,成孤大事,君之功名,
当书之竹帛。”加裨将军,赐爵关内侯。㈠

  ㈠徐众评曰:夫人臣立功效节,虽非一涂,然各有分也。为将执桴鼓,则有必死之义,
志守则有不假器之义,死必得所,义在不苟。鲂为郡守,职在治民,非君所命,自占诱敌,
髡剔发肤,以徇功名,虽事济受爵,非君子所美。

  贼帅董嗣负阻劫钞,豫章、临川并受其害。㈠吾粲、唐咨尝以三千兵攻守,连月不能拔。
鲂表乞罢兵,得以便宜从事。鲂遣闲谍,授以方策,诱狙杀嗣。嗣弟怖惧,诣武昌降于陆逊,
乞出平地,自改为善,由是数郡无复忧惕。

  ㈠臣松之案:孙亮太平二年始立临川郡,是时未有临川。

  鲂在郡十三年卒,赏善罚恶,威恩并行。子处,亦有文武材干,天纪中为东观令、无难
督。㈠

  ㈠虞预晋书曰:处入晋,为御史中丞,多所弹纠,不避强御。齐万年反,以处为建威将
军,西征,众寡不敌,处临陈慷慨,奋不顾身,遂死于战场,追赠平西将军。处子堒、札,
皆有才力,中兴之初,并见宠任。其诸子侄悉处列位,为扬土豪右,而札凶淫放恣,为百姓
所苦。泰宁中,王敦诛之,灭其族。

  钟离牧字子干,会稽山阴人,汉鲁相意七世孙也。㈠少爰居永兴,躬自垦田,种稻二十
余亩。临熟,县民有识认之,牧曰:“本以田荒,故垦之耳。”遂以稻与县人。县长闻之,
召民系狱,欲绳以法,牧为之请。长曰:“君慕承宫,自行义事,㈡仆为民主,当以法率下,
何得寝公宪而从君邪?”牧曰:“此是郡界,缘君意顾,故来蹔住。今以少稻而杀此民,何
心复留?”遂出装,还山阴,长自往止之,为释系民。民惭惧,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
送还牧,牧闭门不受。民输置道旁,莫有取者。牧由此发名。㈢

  ㈠会稽典录曰:牧父绪,楼船都尉,兄骃,上计吏,少与同郡谢赞、吴郡顾谭齐名。牧
童龀时号为迟讷,骃常谓人曰:“牧必胜我,不可轻也。”时人皆以为不然。

  ㈡续汉书曰:宫字少子,琅邪人,尝在蒙阴山中耕种禾黍,临熟,人就认之,宫便推与
而去,由是发名,位至左中郎将、侍中。

  ㈢徐众评曰:牧蹈长者之规。问者曰:“如牧所行,犯而不校,又从而救之,直而不有,
又还而不受,可不谓之仁让乎哉?”答曰:“异乎吾所闻。原宪之问于孔子曰:”克伐怨欲
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恶不仁者,其为仁矣。
’今小民不展四体,而认人之稻,不仁甚矣,而牧推而与之,又救其罪,斯为让非其义,所
救非人,非所谓恶不仁者。苟不恶不仁,安得为仁哉!苍梧浇娶妻而美,让于其兄;尾生笃
信,水至不去而死;直躬好直,证父攘羊;申鸣奉法,尽忠于君而执其父。忠信直让,此四
行者,圣贤之所贵也。然不贵苍梧之让,非让道也;不取尾生之信,非信所也;不许直躬之
直,非直体也;不嘉申鸣之忠,非忠意也。今牧犯而不校,还而不取,可以为难矣,未得为
仁让也。夫圣人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而牧欲以德报怨,非也。必不得已,二者何从?吾从
孔子也。”

  赤乌五年,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迁南海太守。㈠还为丞相长史,转司直,迁中书令。
会建安、鄱阳、新都三郡山民作乱,出牧为监军使者,讨平之。贼帅黄乱、常俱等出其部伍,
以充兵役。封秦亭侯,拜越骑校尉。

  ㈠会稽典录曰:高凉贼率仍弩等破略百姓,残害吏民,牧越界扑讨,旬日降服。又揭阳
县贼率曾夏等众数千人,历十余年,以侯爵杂缯千匹,下书购募,绝不可得。牧遣使慰譬,
登皆首服,自改为良民。始兴太守羊茞与太常滕胤书曰:“钟离子干吾昔知之不熟,定见其
在南海,威恩部伍,智勇分明,加操行清纯,有古人之风。”其见贵如此。在郡四年,以疾
去职。

  永安六年,蜀并于魏,武陵五溪夷与蜀接界,时论惧其叛乱,乃以牧为平魏将军,领武
陵太守,往之郡。魏遣汉葭县长郭纯试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蜀迁陵界,屯于赤沙,诱致
诸夷邑君,或起应纯,又进攻酉阳县,郡中震惧。牧问朝吏曰:“西蜀倾覆,边境见侵,何
以御之?”皆对曰:“今二县山险,诸夷阻兵,不可以军惊扰,惊扰则诸夷盘结。宜以渐安,
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劳。”牧曰:“不然。外境内侵,诳诱人民,当及其根柢未深而扑取之,
此救火贵速之势也。”敕外趣严,掾史沮议者便行军法。抚夷将军高尚说牧曰:“昔潘太常
督兵五万,然后以讨五溪夷耳。是时刘氏连和,诸夷率化,今既无往日之援,而郭纯已据迁
陵,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见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旧?”即率所领,
晨夜进道,缘山险行,垂二千里,从塞上,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余人及其支党凡千余级,
纯等散,五溪平。迁公安督、扬武将军,封都乡侯,徙濡须督㈠。复以前将军假节,领武陵
太守。卒官。家无余财,士民思之。子祎嗣,代领兵。㈡

  ㈠会稽典录曰:牧之在濡须,深以进取可图,而不敢陈其策,与侍中东观令朱育宴,慨
然叹息。育谓牧恨于策爵未副,因谓牧曰:“朝廷诸君,以际会坐取高官,亭侯功无与比,
不肯在人下,见顾者犹以于邑,况于侯也!”牧笑而答曰:“卿之所言,未获我心也。马援
有言,人当功多而赏薄。吾功不足录,而见宠已过当,岂以为恨?国家不深相知,而见害朝
人,是以默默不敢有所陈。若其不然,当建进取之计,以报所受之恩,不徒自守而已,愤叹
以此也。”育复曰:“国家已自知侯,以侯之才,无为不成。愚谓自可陈所怀。”牧曰:
“武安君谓秦王云:”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任之难。“武安
君欲为秦王并兼六国,恐授事而不见任,故先陈此言。秦王既许而不能,卒陨将成之业,赐
剑杜邮。今国家知吾,不如秦王之知武安,而害吾者有过范睢。大皇帝时,陆丞相讨鄱阳,
以二千人授吾,潘太常讨武陵,吾又有三千人,而朝廷下议,弃吾于彼,使江渚诸督,不复
发兵相继。蒙国威灵自济,今日何为常。向使吾不料时度宜,苟有所陈,至见委以事,不足
兵势,终有败绩之患,何无不成之有?”

  ㈡会稽典录曰:牧次子盛,亦履恭让,为尚书郎。弟徇领兵为将,拜偏将军,戍西陵,
与监军使者唐盛论地形势,谓宜城、信陵为建平援,若不先城,敌将先入。盛以施绩、留平,
智略名将,屡经于彼,无云当城之者,不然徇计。后半年,晋果遣将修信陵城。晋军平吴,
徇领水军督,临陈战死。

  评曰:山越好为叛乱,难安易动,是以孙权不遑外御,卑词魏氏。凡此诸臣,皆克宁内
难,绥静邦域者也。吕岱清恪在公;周鲂谲略多奇;钟离牧蹈长者之规;全琮有当世之才,
贵重于时,然不检奸子,获讥毁名云。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5: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一 吴书十六潘浚陆凯传

  潘浚字承明,武陵汉寿人也。弱冠从宋仲子受学。㈠年未三十,荆州牧刘表辟为部江夏
从事。时沙羡长赃秽不修,浚按杀之,一郡震竦。后为湘乡令,治甚有名。刘备领荆州,以
浚为治中从事。备入蜀,留典州事。

  ㈠吴书曰:浚为人聪察,对问有机理,山阳王粲见而贵异之。由是知名,为郡功曹。

  孙权杀关羽,并荆土,拜浚辅军中郎将,授以兵。㈠迁奋威将军,封常迁亭侯。㈡权称
尊号,拜为少府,进封刘阳侯,㈢迁太常。五溪蛮夷叛乱盘结,权假浚节,督诸军讨之。信
赏必行,法不可干,斩首获生,盖以万数,自是群蛮衰弱,一方宁静。㈣

  ㈠江表传曰:权克荆州,将吏悉皆归附,而浚独称疾不见。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浚
伏面着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咽不能自胜。权慰劳与语,呼其字曰:“承明,昔观丁父,
鄀俘也,武王以为军帅;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此二人,卿荆国之先贤也,初虽
见囚,后皆擢用,为楚名臣。卿独不然,未肯降意,将以孤异古人之量邪?”使亲近以手巾
拭其面,浚起下地拜谢。即以为治中,荆州诸军事一以咨之。武陵部从事樊伷诱导诸夷,图
以武陵属刘备,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权不听,特召问浚,浚答:“以五千兵往,足可以
擒伷。”权曰:“卿何以轻之?”浚曰:“伷是南阳旧姓,颇能弄唇吻,而实无辩论之才。
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
验也。”权大笑而纳其言,即遣浚将五千往,果斩平之。

  ㈡吴书曰:芮玄卒,浚并领玄兵,屯夏口。玄字文表,丹杨人。父祉,字宣嗣,从孙坚
征伐有功,坚荐祉为九江太守,后转吴郡,所在有声。玄兄良,字文鸾,随孙策平定江东,
策以为会稽东部都尉,卒,玄领良兵,拜奋武中郎将,以功封溧阳侯。权为子登拣择淑媛,
群臣咸称玄父祉兄良并以德义文武显名三世,故遂娉玄女为妃焉。黄武五年卒,权甚愍惜之。

  ㈢江表传曰:权数射雉,浚谏权,权曰:“相与别后,时时蹔出耳,不复如往日之时也。”
浚曰:“天下未定,万机务多,射雉非急,弦绝括破,皆能为害,乞特为臣故息置之。”浚
出,见雉翳故在,乃手自撤坏之。权由是自绝,不复射雉。

  ㈣吴书曰:骠骑将军步骘屯沤口,求召募诸郡以增兵。权以问浚,浚曰:“豪将在民闲,
耗乱为害,加骘有名势,在所所媚,不可听也。”权从之。中郎将豫章徐宗,有名士也,尝
到京师,与孔融交结,然儒生诞节,部曲宽纵,不奉节度,为众作殿,浚遂斩之。其奉法不
惮私议,皆此类也。归义隐蕃,以口辩为豪杰所善,浚子翥亦与周旋,馈饷之。浚闻大怒,
疏责翥曰:“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何故与降虏交,以
粮饷之?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当时人
咸怪浚,而蕃果图叛诛夷,众乃归服。

  江表传曰:时浚姨兄零陵蒋琬为蜀大将军,或有闲浚于武陵太守卫旌者,云浚遣密使与
琬相闻,欲有自托之计。旌以启权,权曰:“承明不为此也。”即封旌表以示于浚,而召旌
还,免官。

  先是,浚与陆逊俱驻武昌,共掌留事,还复故。时校事吕壹操弄威柄,奏按丞相顾雍、
左将军朱据等,皆见禁止。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壹:“顾公事何如?”壹答:“不能佳。”
厷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代之?”壹未答厷,厷曰:“得无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
:“君语近之也。”厷谓曰:“潘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远无因耳。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
击君矣。”壹大惧,遂解散雍事。浚求朝,诣建业,欲尽辞极谏。至,闻太子登已数言之而
不见从,浚乃大请百寮,欲因会手刃杀壹,以身当之,为国除患。壹密闻知,称疾不行。浚
每进见,无不陈壹之奸险也。由此壹宠渐衰,后遂诛戮。权引咎责躬,因诮让大臣,语在权
传。

  赤乌二年,浚卒,子翥嗣。浚女配建昌侯孙虑。㈠

  ㈠吴书曰:翥字文龙,拜骑都尉,后代领兵,早卒。翥弟秘,权以姊陈氏女妻之,调湘
乡令。襄阳记曰:襄阳习温为荆州大公平。大公平,今之州都。秘过辞于温,问曰:“先君
昔曰君侯当为州里议主,今果如其言,不审州里谁当复相代者?”温曰:“无过于君也。”
后秘为尚书仆射,代温为公平,甚得州里之誉。

  陆凯字敬风,吴郡吴人,丞相逊族子也。黄武初为永兴、诸暨长,所在有治迹,拜建武
都尉,领兵。虽统军众,手不释书。好太玄,论演其意,以筮辄验。赤乌中,除儋耳太守,
讨朱崖,斩获有功,迁为建武校尉。五凤二年,讨山贼陈毖于零陵,斩毖克捷,拜巴丘督、
偏将军,封都乡侯,转为武昌右部督。与诸将共赴寿春,还,累迁荡魏、绥远将军。孙休即
位,拜征北将军,假节领豫州牧。孙皓立,迁镇西大将军,都督巴丘,领荆州牧,进封嘉兴
侯。孙皓与晋平,使者丁忠自北还,说皓弋阳可袭,凯谏止,语在皓传。宝鼎元年,迁左丞
相。

  皓性不好人视己,群臣侍见,皆莫敢迕。凯说皓曰:“夫君臣无不相识之道,若卒有不
虞,不知所赴。”皓听凯自视。

  皓徙都武昌,扬土百姓溯流供给,以为患苦,又政事多谬,黎元穷匮。凯上疏曰: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民;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乐民者,其乐弥长;乐身者,不乐而
亡。夫民者,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自顷年以来,君
威伤于桀纣,君明闇于奸雄,君惠闭于群孽。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辜无罪,赏无
功,使君有谬误之愆,天为作妖。而诸公卿媚上以求爱,困民以求饶,导君于不义,败政于
淫俗,臣窃为痛心。今邻国交好,四边无事,当务息役养士,实其廪库,以待天时。而更倾
动天心,骚扰万姓,使民不安,大小呼嗟,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

  臣闻吉凶在天,犹影之在形,响之在声也,形动则影动,形止则影止,此分数乃有所系,
非在口之所进退也。昔秦所以亡天下者,但坐赏轻而罚重,政刑错乱,民力尽于奢侈,目眩
于美色,志浊于财宝,邪臣在位,贤哲隐藏,百姓业业,天下苦之,是以遂有覆巢破卵之忧。
汉所以强者,躬行诚信,听谏纳贤,惠及负薪,躬请岩穴,广采博察,以成其谋。此往事之
明证也。

  近者汉之衰末,三家鼎立,曹失纲纪,晋有其政。又益州危险,兵多精强,闭门固守,
可保万世,而刘氏与夺乖错,赏罚失所,君恣意于奢侈,民力竭于不急,是以为晋所伐,君
臣见虏。此目前之明验也。

  臣闇于大理,文不及义,智慧浅劣,无复冀望,窃为陛下惜天下耳。臣谨奏耳目所闻见,
百姓所为烦苛,刑政所为错乱,愿陛下息大功,损百役,务宽荡,忽苛政。

  又武昌土地,实危险而塉确,非王都安国养民之处,船泊则沈漂,陵居则峻危,且童谣
言:“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臣闻翼星为变,荧惑作妖,
童谣之言,生于天心,乃以安居而比死,足明天意,知民所苦也。

  臣闻国无三年之储,谓之非国,而今无一年之畜,此臣下之责也。而诸公卿位处人上,
禄延子孙,曾无致命之节,匡救之术,苟进小利于君,以求容媚,荼毒百姓,不为君计也。
自从孙弘造义兵以来,耕种既废,所在无复输入,而分一家父子异役,廪食日张,畜积日耗,
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莫之恤也。民力困穷,鬻卖儿子,调赋相仍,日以疲极,
所在长吏,不加隐括,加有监官,既不爱民,务行威势,所在骚扰,更为烦苛,民苦二端,
财力再耗,此为无益而有损也。愿陛下一息此辈,矜哀孤弱,以镇抚百姓之心。此犹鱼鳖得
免毒螫之渊,鸟兽得离罗网之纲,四方之民繦负而至矣。如此,民可得保,先王之国存焉。

  臣闻五音令人耳不聪,五色令人目不明,此无益于政,有损于事者也。自昔先帝时,后
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米有畜积,货财有余。先帝崩后,幼、景在位,更改奢侈,
不蹈先迹。伏闻织络及诸徒坐,乃有千数,计其所长,不足为国财,然坐食官廪,岁岁相承,
此为无益,愿陛下料出赋嫁,给与无妻者。如此,上应天心,下合地意,天下幸甚。

  臣闻殷汤取士于商贾,齐桓取士于车辕,周武取士于负薪,大汉取士于奴仆。明王圣主
取士以贤,不拘卑贱,故其功德洋溢,名流竹素,非求颜色而取好服、捷口、容悦者也。臣
伏见当今内宠之臣,位非其人,任非其量,不能辅国匡时,群党相扶,害忠隐贤。愿陛下简
文武之臣,各勤其官,州牧督将,藩镇方外,公卿尚书,务修仁化,上助陛下,下拯黎民,
各尽其忠,拾遗万一,则康哉之歌作,刑错之理清。愿陛下留神思臣愚言。

  时殿上列将何定佞巧便辟,贵幸任事,凯面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
宁有得以寿终者邪!何以专为佞邪,秽尘天听?宜自改厉。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矣。”
定大恨凯,思中伤之,凯终不以为意,乃心公家,义形于色,表疏皆指事不饰,忠恳内发。

  建衡元年,疾病,皓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任用,宜授外任,不宜
委以国事。奚熙小吏,建起浦里田,欲复严密故迹,亦不可听。姚信、楼玄、贺卲、张悌、
郭逴、薛莹、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
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各尽其忠,拾遗万一。”遂卒,时年七十二。

  子祎,初为黄门侍郎,出领部曲,拜偏将军。凯亡后,入为太子中庶子。右国史华核表
荐祎曰:“祎体质方刚,器干强固,董率之才,鲁肃不过。及被召当下,径还赴都,道由武
昌,曾不回顾,器械军资,一无所取,在戎果毅,临财有节。夫夏口,贼之冲要,宜选名将
以镇戍之,臣窃思惟,莫善于祎. ”

  初,皓常衔凯数犯颜忤旨,加何定谮构非一,既以重臣,难绳以法,又陆抗时为大将在
疆埸,故以计容忍。抗卒后,竟徙凯家于建安。

  或曰宝鼎元年十二月,凯与大司马丁奉、御史大夫丁固谋,因皓谒庙,欲废皓立孙休子。
时左将军留平领兵先驱,故密语平,平拒而不许,誓以不泄,是以所图不果。太史郎陈苗奏
皓久阴不雨,风气回逆,将有阴谋,皓深警惧云。㈠

  ㈠吴录曰:旧拜庙,选兼大将军领三千兵为卫,凯欲因此兵以图之,令选曹白用丁奉。
皓偶不欲,曰:“更选。”凯令执据,虽蹔兼,然宜得其人。皓曰:“用留平。”凯令其子
祎谋语平。平素与丁奉有隙,祎未及得宣凯旨,平语祎曰:“闻野猪入丁奉营,此凶征也。”
有喜色。祎乃不敢言,还,因具启凯,故辍止。

  予连从荆、扬来者得凯所谏皓二十事,博问吴人,多云不闻凯有此表。又按其文殊甚切
直,恐非皓之所能容忍也。或以为凯藏之箧笥,未敢宣行,病困,皓遣董朝省问欲言,因以
付之。虚实难明,故不着于篇,然爱其指擿皓事,足为后戒,故钞列于凯传左云。

  皓遣亲近赵钦口诏报凯前表曰:“孤动必遵先帝,有何不平?君所谏非也。又建业宫不
利,故避之,而西宫室宇摧朽,须谋移都,何以不可徙乎?”凯上疏曰:

  臣窃见陛下执政以来,阴阳不调,五星失晷,职司不忠,奸党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
所致。㈠夫王者之兴,受之于天,修之由德,岂在宫乎?而陛下不咨之公辅,便盛意驱驰,
六军流离悲惧,逆犯天地,天地以灾,童歌其谣。纵令陛下一身得安,百姓愁劳,何以用治?
此不遵先帝一也。

  臣闻有国以贤为本,夏杀龙逢,殷获伊挚,斯前世之明效,今日之师表也。中常侍王蕃
黄中通理,处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也,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
堂,尸骸暴弃。邦内伤心,有识悲悼,咸以吴国夫差复存。先帝亲贤,陛下反之,是陛下不
遵先帝二也。

  臣闻宰相国之柱也,不可不强,是故汉有萧、曹之佐,先帝有顾、步之相。而万彧琐才
凡庸之质,昔从家隶,超步紫闼,于彧已丰,于器已溢,而陛下爱其细介,不访大趣,荣以
尊辅,越尚旧臣。贤良愤惋,智士赫吒,是不遵先帝三也。

  先帝爱民过于婴孩,民无妻者以妾妻之,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而取埋之。而陛
下反之,是不遵先帝四也。

  昔桀纣灭由妖妇,幽厉乱在嬖妾,先帝鉴之,以为身戒,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后房无
旷积之女。今中宫万数,不备嫔嫱,外多鳏夫,女吟于中。风雨逆度,正由此起,是不遵先
帝五也。

  先帝忧劳万机,犹惧有失。陛下临阼以来,游戏后宫,眩惑妇女,乃令庶事多旷,下吏
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

  先帝笃尚朴素,服不纯丽,宫无高台,物不雕饰,故国富民充,奸盗不作。而陛下征调
州郡,竭民财力,土被玄黄,宫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

  先帝外仗顾、陆、朱、张,内近胡综、薛综,是以庶绩雍熙,邦内清肃。今者外非其任,
内非其人,陈声、曹辅,斗筲小吏,先帝之所弃,而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

  先帝每宴见群臣,抑损醇醲,臣下终日无失慢之尤,百寮庶尹,并展所陈。而陛下拘以
视瞻之敬,惧以不尽之酒。夫酒以成礼,过则败德,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也,是不遵先帝九
也。

  昔汉之桓、灵,亲近宦竖,大失民心。今高通、詹廉、羊度,黄门小人,而陛下赏以重
爵,权以战兵。若江渚有难,烽燧互起,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也,是不遵先帝十也。

  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呼道路,母子死诀,
是不遵先帝十一也。

  先帝在时,亦养诸王太子,若取乳母,其夫复役,赐与钱财,给其资粮,时遣归来,视
其弱息。今则不然,夫妇生离,夫故作役,儿从后死,家为空户,是不遵先帝十二也。

  先帝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衣其次也,三者,孤存之于心。”今则不然,
农桑并废,是不遵先帝十三也。

  先帝简士,不拘卑贱,任之乡闾,效之于事,举者不虚,受者不妄。今则不然,浮华者
登,朋党者进,是不遵先帝十四也。

  先帝战士,不给他役,使春惟知农,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责其死效。今之战士,供给
众役,廪赐不赡,是不遵先帝十五也。

  夫赏以劝功,罚以禁邪,赏罚不中,则士民散失。今江边将士,死不见哀,劳不见赏,
是不遵先帝十六也。

  今在所监司,已为烦猥,兼有内使,扰乱其中,一民十吏,何以堪命?昔景帝时,交阯
反乱,实由兹起,是为遵景帝之阙,不遵先帝十七也。

  夫校事,吏民之仇也。先帝末年,虽有吕壹、钱钦,寻皆诛夷,以谢百姓。今复张立校
曹,纵吏言事,是不遵先帝十八也。

  先帝时,居官者咸久于其位,然后考绩黜陟。今州县职司,或莅政无几,便征召迁转,
迎新送旧,纷纭道路,伤财害民,于是为甚,是不遵先帝十九也。

  先帝每察竟解之奏,当留心推按,是以狱无冤囚,死者吞声。今则违之,是不遵先帝二
十也。

  若臣言可录,藏之盟府;如其虚妄,治臣之罪。愿陛下留意。㈡

  ㈠江表传载凯此表曰:“臣拜受明诏,心与气结。陛下何心之难悟,意不聪之甚也!”

  ㈡江表传曰:皓所行弥暴,凯知其将亡,上表曰:“臣闻恶不可积,过不可长;积恶长
过,丧乱之源也。是以古人惧不闻非,故设进善之旌,立敢谏之鼓。武公九十,思闻警戒,
诗美其德,士悦其行。臣察陛下无思警戒之义,而有积恶之渐,臣深忧之,此祸兆见矣。故
略陈其要,写尽愚怀。陛下宜克己复礼,述修前德,不可捐弃臣言,而放奢意。意奢情至,
吏日欺民;民离则上不信下,下当疑上,骨肉相克,公子相奔。臣虽愚,闇于天命,以心审
之,败不过二十稔也。臣常忿亡国之人夏桀、殷纣,亦不可使后人复忿陛下也。臣受国恩,
奉朝三世,复以余年,值遇陛下,不能循俗,与众沈浮。若比干、伍员,以忠见戮,以正见
疑,自谓毕足,无所余恨,灰身泉壤,无负先帝,愿陛下九思,社稷存焉。”初,皓始起宫,
凯上表谏,不听,凯重表曰:“臣闻宫功当起,夙夜反侧,是以频烦上事,往往留中,不见
省报,于邑叹息,企想应罢。昨食时,被诏曰:”君所谏,诚是大趣,然未合鄙意,如何?
此宫殿不利,宜当避之,乃可以妨劳役,长坐不利宫乎?父之不安,子亦何倚?“臣拜纸诏,
伏读一周,不觉气结于胸,而涕泣雨集也。臣年已六十九,荣禄已重,于臣过望,复何所冀?
所以勤勤数进苦言者,臣伏念大皇帝创基立业,劳苦勤至,白发生于鬓肤,黄耇被于甲胄。
天下始静,晏驾早崩,自含息之类,能言之伦,无不歔欷,如丧考妣。幼主嗣统,柄在臣下,
军有连征之费,民有雕残之损。贼臣干政,公家空竭。今强敌当涂,西州倾覆,孤罢之民,
宜当畜养,广力肆业,以备有虞。且始徙都,属有军征,战士流离,州郡骚扰,而大功复起,
征召四方,斯非保国致治之渐也。臣闻为人主者,攘灾以德,除咎以义。故汤遭大旱,身祷
桑林,荧惑守心,宋景退殿,是以旱魃销亡,妖星移舍。今宫室之不利,但当克己复礼,笃
汤、宋之至道,愍黎庶之困苦,何忧宫之不安,灾之不销乎?陛下不务修德,而务筑宫室,
若德之不修,行之不贵,虽殷辛之瑶台,秦皇之阿房,何止而不丧身覆国,宗庙作墟乎?夫
兴土功,高台榭,既致水旱,民又多疾,其不疑也?为父长安,使子无倚,此乃子离于父,
臣离于陛下之象也。臣子一离,虽念克骨,茅茨不翦,复何益焉?是以大皇帝居于南宫,自
谓过于阿房。故先朝大臣,以为宫室宜厚,备卫非常,大皇帝曰:”逆虏游魂,当爱育百姓,
何聊趣于不急?“然臣下恳恻,由不获已,故裁调近郡,苟副众心,比当就功,犹豫三年。
当此之时,寇钞慑威,不犯我境,师徒奔北,且西阻岷、汉,南州无事,尚犹冲让,未肯筑
宫,况陛下危恻之世,又乏大皇帝之德,可不虑哉?愿陛下留意,臣不虚言。”

  胤字敬宗,凯弟也。始为御史、尚书选曹郎,太子和闻其名,待以殊礼。会全寄、杨竺
等阿附鲁王霸,与和分争,阴相谮构,胤坐收下狱,楚毒备至,终无他辞。㈠

  ㈠吴录曰:太子自惧黜废,而鲁王觊觎益甚。权时见杨竺,辟左右而论霸之才,竺深述
霸有文武英姿,宜为嫡嗣,于是权乃许立焉。有给使伏于床下,具闻之,以告太子。胤当至
武昌,往辞太子。太子不见,而微服至其车上,与共密议,欲令陆逊表谏。既而逊有表极谏,
权疑竺泄之,竺辞不服。权使竺出寻其由,竺白顷惟胤西行,必其所道。又遣问逊何由知之,
逊言胤所述。召胤考问,胤为太子隐曰:“杨竺向臣道之。”遂共为狱。竺不胜痛毒,服是
所道。初权疑竺泄之,及服,以为果然,乃斩竺。

  后为衡阳督军都尉。赤乌十一年,交阯九真夷贼攻没城邑,交部骚动。以胤为交州刺史、
安南校尉。胤入南界,喻以恩信,务崇招纳,高凉渠帅黄吴等支党三千余家皆出降。引军而
南,重宣至诚,遗以财币。贼帅百余人,民五万余家,深幽不羁,莫不稽颡,交域清泰。就
加安南将军。复讨苍梧建陵贼,破之,前后出兵八千余人,以充军用。

  永安元年,征为西陵督,封都亭侯,后转(左)〔在〕虎林。中书丞华核表荐胤曰:
“胤天姿聪朗,才通行絜,昔历选曹,遗迹可纪。还在交州,奉宣朝恩,流民归附,海隅肃
清。苍梧、南海,岁有(旧)〔暴〕风瘴气之害,风则折木,飞砂转石,气则雾郁,飞鸟不
经。自胤至州,风气绝息,商旅平行,民无疾疫,田稼丰稔。州治临海,海流秋碱,胤又畜
水,民得甘食。惠风横被,化感人神,遂凭天威,招合遗散。至被诏书当出,民感其恩,以
忘恋土,负老携幼,甘心景从,众无携贰,不烦兵卫。自诸将合众,皆胁之以威,未有如胤
结以恩信者也。衔命在州,十有余年,宾带殊俗,宝玩所生,而内无粉黛附珠之妾,家无文
甲犀象之珍,方之今臣,实难多得。宜在辇毂,股肱王室,以赞唐虞康哉之颂。江边任轻,
不尽其才,虎林选督,堪之者众。若召还都,宠以上司,则天工毕修,庶绩咸熙矣。”

  胤卒,子式嗣,为柴桑督、扬武将军。天策元年,与从兄祎俱徙建安。天纪二年,召还
建业,复将军、侯。

  评曰:潘浚公清割断,陆凯忠壮质直,皆节概梗梗,有大丈夫格业。胤身絜事济,着称
南土,可谓良牧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5: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二 吴书十七是仪胡综传

  是仪字子羽,北海营陵人也。本姓氏,初为县吏,后仕郡,郡相孔融嘲仪,言“氏”字
“民”无上,可改为“是”,乃遂改焉。㈠后依刘繇,避乱江东。繇军败,仪徙会稽。

  ㈠徐众评曰:古之建姓,或以所生,或以官号,或以祖名,皆有义体,以明氏族。故曰
胙之以土而命之氏,此先王之典也,所以明本重始,彰示功德,子孙不忘也。今离文析字,
横生忌讳,使仪易姓,忘本诬祖,不亦谬哉!教人易姓,从人改族,融既失之,仪又不得也。

  孙权承摄大业,优文征仪。到见亲任,专典机密,拜骑都尉。

  吕蒙图袭关羽,权以问仪,仪善其计,劝权听之。从讨羽,拜忠义校尉。仪陈谢,权令
曰:“孤虽非赵简子,卿安得不自屈为周舍邪?”

  既定荆州,都武昌,拜裨将军,后封都亭侯,守侍中。欲复授兵,仪自以非材,固辞不
受。黄武中,遣仪之皖就将军刘邵,欲诱致曹休。休到,大破之,迁偏将军,入阙省尚书事,
外总平诸官,兼领辞讼,又令教诸公子书学。

  大驾东迁,太子登留镇武昌,使仪辅太子。太子敬之,事先咨询,然后施行。进封都乡
侯。后从太子还建业,复拜侍中、中执法,平诸官事、领辞讼如旧。典校郎吕壹诬白故江夏
太守刁嘉谤讪国政,权怒,收嘉系狱,悉验问。时同坐人皆怖畏壹,并言闻之,仪独云无闻。
于是见穷诘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仪对曰:“今刀锯已在臣颈,臣何敢为嘉隐讳,
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顾以闻知当有本末。”据实答问,辞不倾移。权遂舍之,嘉亦得免。


  ㈠徐众评曰:是仪以羁旅异方,客仕吴朝,值谗邪殄行,当严毅之威,命县漏刻,祸急
危机,不雷同以害人,不苟免以伤义,可谓忠勇公正之士,虽祁奚之免叔向,庆忌之济朱云,
何以尚之?忠不谄君,勇不慑耸,公不存私,正不党邪,资此四德,加之以文敏,崇之以谦
约,履之以和顺,保傅二宫,存身爱名,不亦宜乎!

  蜀相诸葛亮卒,权垂心西州,遣仪使蜀申固盟好。奉使称意,后拜尚书仆射。

  南、鲁二宫初立,仪以本职领鲁王傅。仪嫌二宫相近切,乃上疏曰:“臣窃以鲁王天挺
懿德,兼资文武,当今之宜,宜镇四方,为国藩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乃国家之良规,
海内所瞻望,。但臣言辞鄙野,不能究尽其意。愚以二宫宜有降杀,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
本。”书三四上。为傅尽忠,动辄规谏;事上勤,与人恭。

  不治产业,不受施惠,为屋舍财足自容。邻家有起大宅者,权出望见,问起大室者谁,
左右对曰:“似是仪家也。”权曰:“仪俭,必非也。”问果他家。其见知信如此。

  服不精细,食不重膳,拯赡贫困,家无储畜。权闻之,幸仪舍,求视蔬饭,亲尝之,对
之叹息,即增俸赐,益田宅。仪累辞让,以恩为戚。

  时时有所进达,未尝言人之短。权常责仪以不言事,无所是非,仪对曰:“圣主在上,
臣下守职,惧于不称,实不敢以愚管之言,上干天听。”

  事国数十年,未尝有过。吕壹历白将相大臣,或一人以罪闻者数四,独无以白仪。权叹
曰:“使人尽如是仪,当安用科法为?”

  及寝疾,遗令素棺,敛以时服,务从省约,年八十一卒。

  胡综字伟则,汝南固始人也。少孤,母将避难江东。孙策领会稽太守,综年十四,为门
下循行,留吴与孙权共读书。策薨,权为讨虏将军,以综为金曹从事,从讨黄祖,拜鄂长。
权为车骑将军,都京,召综还,为书部,与是仪、徐详俱典军国密事。刘备下白帝,权以见
兵少,使综料诸县,得六千人,立解烦两部,详领左部、综领右部督。吴将晋宗叛归魏,魏
以宗为蕲春太守,去江数百里,数为寇害。权使综与贺齐轻行掩袭,生虏得宗,加建武中郎
将。魏拜权为吴王,封综、仪、详皆为亭侯。

  黄武八年夏,黄龙见夏口,于是权称尊号,因瑞改元。又作黄龙大牙,常在中军,诸军
进退,视其所向,命综作赋曰:

  干坤肇立,三才是生。狼弧垂象,实惟兵精。圣人观法,是效是营,始作器械,爰求厥
成。黄、农创代,拓定皇基,上顺天心,下息民灾。高辛诛共,舜征有苗,启有甘师,汤有
鸣条。周之牧野,汉之垓下,靡不由兵,克定厥绪。明明大吴,实天生德,神武是经,惟皇
之极。乃自在昔,黄、虞是祖,越历五代,继世在下。应期受命,发迹南土,将恢大繇,革
我区夏。乃律天时,制为神军,取象太一,五将三门;疾则如电,迟则如云,进止有度,约
而不烦。四灵既布,黄龙处中,周制日月,实曰太常,桀然特立,六军所望。仙人在上,鉴
观四方,神实使之,为国休祥。军欲转向,黄龙先移,金鼓不鸣,寂然变施,闇谟若神,可
谓秘奇。在昔周室,赤乌衔书,今也大吴,黄龙吐符。合契河洛,动与道俱,天赞人和,佥
曰惟休。

  蜀闻权践阼,遣使重申前好。综为盟文,文义甚美,语在权传。

  权下都建业,详、综并为侍中,进封乡侯,兼左右领军。时魏降人或云魏都督河北振威
将军吴质,颇见猜疑,综乃伪为质作降文三条:

  其一曰:“天纲弛绝,四海分崩,群生憔悴,士人播越,兵寇所加,邑无居民,风尘烟
火,往往而处,自三代以来,大乱之极,未有若今时者也。臣质志薄,处时无方,系于土壤,
不能翻飞,遂为曹氏执事戎役,远处河朔,天衢隔绝,虽望风慕义,思托大命,愧无因缘,
得展其志。每往来者,窃听风化,伏知陛下齐德干坤,同明日月,神武之姿,受之自然,敷
演皇极,流化万里,自江以南,户受覆焘。英雄俊杰,上达之士,莫不心歌腹咏,乐在归附
者也。今年六月末,奉闻吉日,龙兴践阼,恢弘大繇,整理天纲,将使遗民,睹见定主。昔
武王伐殷,殷民倒戈;高祖诛项,四面楚歌。方之今日,未足以喻。臣质不胜昊天至愿,谨
遣所亲同郡黄定恭行奉表,乃托降叛,闲关求达,其欲所陈,载列于左。”

  其二曰:“昔伊尹去夏入商,陈平委楚归汉,书功竹帛,遗名后世,世主不谓之背诞者,
以为知天命也。臣昔为曹氏所见交接,外托君臣,内如骨肉,恩义绸缪,有合无离,遂受偏
方之任,总河北之军。当此之时,志望高大,永与曹氏同死俱生,惟恐功之不建,事之不成
耳。及曹氏之亡,后嗣继立,幼冲统政,谗言弥兴。同侪者以势相害,异趣者得闲其言,而
臣受性简略,素不下人,视彼数子,意实迫之,此亦臣之过也。遂为邪议所见构会,招致猜
疑,诬臣欲叛。虽识真者保明其心,世乱谗胜,余嫌犹在,常惧一旦横受无辜,忧心孔疚,
如履冰炭。昔乐毅为燕昭王立功于齐,惠王即位,疑夺其任,遂去燕之赵,休烈不亏。彼岂
欲二三其德,盖畏功名不建,而惧祸之将及也。昔遣魏郡周光以贾贩为名,托叛南诣,宣达
密计。时以仓卒,未敢便有章表,使光口传而已。以为天下大归可见,天意所在,非吴复谁?
此方之民,思为臣妾,延颈举踵,惟恐兵来之迟耳。若使圣恩少加信纳,当以河北承望王师,
(疑)〔款〕心赤实,天日是鉴。而光去经年,不闻咳唾,未审此意竟得达不?瞻望长叹,
日月以几,鲁望高子,何足以喻!又臣今日见待稍薄,苍蝇之声,绵绵不绝,必受此祸,迟
速事耳。臣私度陛下未垂明慰者,必以臣质贯穿仁义之道,不行若此之事,谓光所传,多虚
少实,或谓此中有他消息,不知臣质构谗见疑,恐受大害也。且臣质若有罪之日,自当奔赴
鼎镬,束身待罪,此盖人臣之宜也。今日无罪,横见谮毁,将有商鞅、白起之祸。寻惟事势,
去亦宜也。死而弗义,不去何为!乐毅之出,吴起之走,君子伤其不遇,未有非之者也。愿
陛下推古况今,不疑怪于臣质也。又念人臣获罪,当如伍员奉己自效,不当徼幸因事为利。
然今与古,厥势不同,南北悠远,江湖隔绝,自不举事,何得济免!是以忘志士之节,而思
立功之义也。且臣质又以曹氏之嗣,非天命所在,政弱刑乱,柄夺于臣,诸将专威于外,各
自为政,莫或同心,士卒衰耗,帑藏空虚,纲纪毁废,上下并昏,想前后数得降叛,具闻此
问。兼弱攻昧,宜应天时,此实陛下进取之秋,是以区区敢献其计。今若内兵淮、泗,据有
下邳,荆、扬二州,闻声响应,臣从河北席卷而南,形势一连,根牙永固。关西之兵系于所
卫,青、徐二州不敢彻守,许、洛余兵众不满万,谁能来东与陛下争者?此诚千载一会之期,
可不深思而熟计乎!及臣所在,既自多马,加以羌胡常以三四月中美草时,驱马来出,隐度
今者,可得三千余匹。陛下出军,当投此时,多将骑士来就马耳。此皆先定所一二知。凡两
军不能相究虚实,今此间实羸,易可克定,陛下举动,应者必多。上定洪业,使普天一统,
下令臣质建非常之功,此乃天也。若不见纳,此亦天也。愿陛下思之,不复多陈。”

  其三曰:“昔许子远舍袁就曹,规画计较,应见纳受,遂破袁军,以定曹业。向使曹氏
不信子远,怀疑犹豫,不决于心,则今天下袁氏有也。愿陛下思之。闲闻界上将阎浮、赵楫
欲归大化,唱和不速,以取破亡。今臣款款,远授其命,若复怀疑,不时举动,令臣孤绝,
受此厚祸,即恐天下雄夫烈士欲立功者,不敢复托命陛下矣。愿陛下思之。皇天后土,实闻
其言。”此文既流行,而质已入为侍中矣。

  二年,青州人隐蕃归吴,上书曰:“臣闻纣为无道,微子先出;高祖宽明,陈平先入。
臣年二十二,委弃封域,归命有道,赖蒙天灵,得自全致。臣至止有日,而主者同之降人,
未见精别,使臣微言妙旨,不得上达。于邑三叹,曷惟其已。谨诣阙拜章,乞蒙引见。”权
即召入。蕃谢答问,及陈时务,甚有辞观。综时侍坐,权问何如,综对曰:“蕃上书,大语
有似东方朔,巧捷诡辩有似祢衡,而才皆不及。”权又问可堪何官,综对曰:“未可以治民,
且试以都辇小职。”权以蕃盛论刑狱,用为廷尉监。左将军朱据、廷尉郝普称蕃有王佐之才,
普尤与之亲善,常怨叹其屈。后蕃谋叛,事觉伏诛,㈠普见责自杀。据禁止,历时乃解。拜
综偏将军,兼左执法,领辞讼。辽东之事,辅吴将军张昭以谏权言辞切至,权亦大怒,其和
协彼此,使之无隙,综有力焉。

  ㈠吴录曰:蕃有口才,魏明帝使诈叛如吴,令求作廷尉职,重案大臣以离闲之。既为廷
尉监,众人以据、普与蕃亲善,常车马云集,宾客盈堂。及至事觉,蕃亡走,捕得,考问党
与,蕃无所言。吴主使将入,谓曰:“何乃以肌肉为人受毒乎?”蕃曰:“孙君,丈夫图事,
岂有无伴!烈士死,不足相牵耳。”遂闭口而死。

  吴历曰:权问普:“卿前盛称蕃,又为之怨望朝廷,使蕃反叛,皆卿之由。”

  性嗜酒,酒后欢呼极意,或推引杯觞,搏击左右。权爱其才,弗之责也。

  凡自权统事,诸文诰策命,邻国书符,略皆综之所造也。初以内外多事,特立科,长吏
遭丧,皆不得去,而数有犯者。权患之,使朝臣下议。综议以为宜定科文,示以大辟,行之
一人,其后必绝。遂用综言,由是奔丧乃断。

  赤乌六年卒,子冲嗣。冲平和有文干,天纪中为中书令。㈠

  ㈠吴录曰:冲后仕晋尚书郎、吴郡太守。

  徐详者字子明,吴郡乌程人也,先综死。

  评曰:是仪、徐详、胡综,皆孙权之时干兴事业者也。仪清恪贞素,详数通使命,综文
采才用,各见信任,辟之广夏,其榱椽之佐乎!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三 吴书十八吴范刘惇赵达传

  吴范字文则,会稽上虞人也。以治历数,知风气,闻于郡中。举有道,诣京都,世乱不
行。会孙权起于东南,范委身服事,每有灾祥,辄推数言状,其术多效,遂以显名。

  初,权在吴,欲讨黄祖,范曰:“今兹少利,不如明年。明年戊子,荆州刘表亦身死国
亡。”权遂征祖,卒不能克。明年,军出,行及寻阳,范见风气,因诣船贺,催兵急行,至
即破祖,祖得夜亡。权恐失之,范曰:“未远,必生禽祖。”至五更中,果得之。刘表竟死,
荆州分割。

  及壬辰岁,范又白言:“岁在甲午,刘备当得益州。”后吕岱从蜀还,遇之白帝,说备
部众离落,死亡且半,事必不克。权以难范,范曰:“臣所言者天道也,而岱所见者人事耳。”
备卒得蜀。

  权与吕蒙谋袭关羽,议之近臣,多曰不可。权以问范,范曰:“得之。”后羽在麦城,
使使请降。权问范曰:“竟当降否?”范曰:“彼有走气,言降诈耳。”权使潘璋邀其径路,
觇候者还,白羽已去。范曰:“虽去不免。”问其期,曰:“明日日中。”权立表下漏以待
之。及中不至,权问其故,范曰:“时尚未正中也。”顷之,有风动帷,范拊手曰:“羽至
矣。”须臾,外称万岁,传言得羽。

  后权与魏为好,范曰:“以风气言之,彼以貌来,其实有谋,宜为之备。”刘备盛兵西
陵,范曰:“后当和亲。”终皆如言。其占验明审如此。

  权以范为骑都尉,领太史令,数从访问,欲知其决。范秘惜其术,不以至要语权。权由
是恨之。㈠

  ㈠吴录曰:范独心计,所以见重者术,术亡则身弃矣,故终不言。

  初,权为将军时,范尝白言江南有王气,亥子之间有大福庆。权曰:“若终如言,以君
为侯。”及立为吴王,范时侍宴,曰:“昔在吴中,尝言此事,大王识之邪?”权曰:“有
之。”因呼左右,以侯绶带范。范知权欲以厌当前言,辄手推不受。及后论功行封,以范为
都亭侯。诏临当出,权恚其爱道于己也,削除其名。

  范为人刚直,颇好自称,然与亲故交接有终始。素与魏滕同邑相善。滕尝有罪,权责怒
甚严,敢有谏者死,范谓滕曰:“与汝偕死。”滕曰:“死而无益,何用死为?”范曰:
“安能虑此,坐观汝邪?”乃髡头自缚诣门下,使铃下以闻。铃下不敢,曰:“必死,不敢
白。”范曰:“汝有子邪?”曰:“有。”曰:“使汝为吴范死,子以属我。”铃下曰:
“诺。”乃排合入。言未卒,权大怒,欲便投以戟。逡巡走出,范因突入,叩头流血,言与
涕并。良久,权意释,乃免滕。滕见范谢曰:“父母能生长我,不能免我于死。丈夫相知,
如汝足矣,何用多为!”㈠

  ㈠会稽典录曰:滕字周林,祖父河内太守朗,字少英,列在八俊。滕性刚直,行不苟合,
虽遭困逼,终不回挠。初亦迕策,几殆,赖太妃救得免,语见妃嫔传。历(历山)〔历阳〕、
(潘阳)〔鄱阳〕、山阴三县令,鄱阳太守。

  黄武五年,范病卒。长子先死,少子尚幼,于是业绝。权追思之,募三州有能举知术数
如吴范、赵达者,封千户侯,卒无所得。㈠

  ㈠吴录曰:范先知其死日,谓权曰:“陛下某日当丧军师。”权曰:“吾无军师,焉得
丧之?”范曰:“陛下出军临敌,须臣言而后行,臣乃陛下之军师也。”至其日果卒。

  臣松之案,范死时,权未称帝,此云陛下,非也。

  刘惇字子仁,平原人也。遭乱避地,客游庐陵,事孙辅。以明天官达占数显于南土。每
有水旱寇贼,皆先时处期,无不中者。辅异焉,以为军师,军中咸敬事之,号曰神明。

  建安中,孙权在豫章,时有星变,以问惇,惇曰:“灾在丹杨。”权曰:“何如?”曰
:“客胜主人,到某日当得问。”是时边鸿作乱,卒如惇言。

  惇于诸术皆善,尤明太乙,皆能推演其事,穷尽要妙,着书百余篇,名儒刁玄称以为奇。
惇亦宝爱其术,不以告人,故世莫得而明也。

  赵达,河南人也。少从汉侍中单甫受学,用思精密,谓东南有王者气,可以避难,故脱
身渡江。治九宫一算之术,究其微旨,是以能应机立成,对问若神,至计飞蝗,射隐伏,无
不中效。或难达曰:“飞者固不可校,谁知其然,此殆妄耳。”达使其人取小豆数斗,播之
席上,立处其数,验覆果信。尝过知故,知故为之具食。食毕,谓曰:“仓卒乏酒,又无嘉
肴,无以叙意,如何?”达因取盘中只箸,再三从横之,乃言:“卿东壁下有美酒一斛,又
有鹿肉三斤,何以辞无?”时坐有他宾,内得主人情,主人惭曰:“以卿善射有无,欲相试
耳,竟效如此。”遂出酒酣饮。又有书简上作千万数,着空仓中封之,令达算之。达处如数,
云:“但有名无实。”其精微若是。

  达宝惜其术,自阚泽、殷礼皆名儒善士,亲屈节就学,达秘而不告。太史丞公孙滕少师
事达,勤苦累年,达许教之者有年数矣,临当喻语而辄复止。滕他日赍酒具,候颜色,拜跪
而请,达曰:“吾先人得此术,欲图为帝王师,至仕来三世,不过太史郎,诚不欲复传之。
且此术微妙,头乘尾除,一算之法,父子不相语。然以子笃好不倦,今真以相授矣。”饮酒
数行,达起取素书两卷,大如手指,达曰:“当写读此,则自解也。吾久废,不复省之,今
欲思论一过,数日当以相与。”滕如期往,至乃阳求索书,惊言失之,云:“女婿昨来,必
是渠所窃。”遂从此绝。

  初孙权行师征伐,每令达有所推步,皆如其言。权问其法,达终不语,由此见薄,禄位
不至。㈠

  ㈠吴书曰:初,权即尊号,令达算作天子之后,当复几年?达曰:“高祖建元十二年,
陛下倍之。”权大喜,左右称万岁。果如达言。

  达常笑谓诸星气风术者曰:“当回算帷幕,不出户牖以知天道,而反昼夜暴露以望气祥,
不亦难乎!”闲居无为,引算自校,乃叹曰:“吾算讫尽某年月日,其终矣。”达妻数见达
效,闻而哭泣。达欲弭妻意,乃更步算,言:“向者谬误耳,尚未也。”后如期死。权闻达
有书,求之不得,乃录问其女,及发棺无所得,法术绝焉。㈠

  ㈠吴录曰:皇象字休明,广陵江都人。幼工书。时有张子并、陈梁甫能书。甫恨逋,并
恨峻,象斟酌其闲,甚得其妙,中国善书者不能及也。严武字子卿,卫尉畯再从子也,围棋
莫与为辈。宋寿占梦,十不失一。曹不兴善画,权使画屏风,误落笔点素,因就以作蝇。既
进御,权以为生蝇,举手弹之。孤城郑妪能相人,及范、惇、达八人,世皆称妙,谓之八绝
云。

  晋阳秋曰:吴有葛衡字思真,明达天官,能为几巧,作浑天,使地居于中,以机动之,
天转而地止,以上应晷度。

  评曰:三子各于其术精矣,其用思妙矣,然君子等役心神,宜于大者远者,是以有识之
士,舍彼而取此也。㈠

  ㈠孙盛曰:夫玄览未然,逆鉴来事,虽裨灶、梓慎其犹病诸,况术之下此者乎?吴史书
达知东南当有王气,故轻举济江。魏承汉绪,受命中畿,达不能豫睹兆萌,而流窜吴越。又
不知吝术之鄙,见薄于时,安在其能逆睹天道而审帝王之符瑞哉?昔圣王观天地之文,以画
八卦之象,故亹亹成于蓍策,变化形乎六爻,是以三易虽殊,卦繇理一,安有回转一筹,可
以钩深测隐,意对逆占,而能遂知来物者乎?流俗好异,妄设神奇,不幸之中,仲尼所弃,
是以君子志其大者,无所取诸。

  臣松之以为盛云“君子志其大者,无所取诸”,故评家之旨,非新声也。其余所讥,则
皆为非理。自中原酷乱,至于建安,数十年闲,生民殆尽,比至小康,皆百死之余耳。江左
虽有兵革,不能如中国之甚也,焉知达不算其安危,知祸有多少,利在东南,以全其身乎?
而责不知魏氏将兴,流播吴越,在京房之筹,犹不能自免刑戮,况达但以秘术见薄,在悔吝
之间乎!古之道术,盖非一方,探赜之功,岂惟六爻,苟得其要,则可以易而知之矣,回转
一筹,胡足怪哉?达之推算,穷其要妙以知幽测隐,何愧于古!而以裨、梓限之,谓达为妄,
非笃论也。

  抱朴子曰:时有葛仙公者,每饮酒醉,常入人家门前陂水中卧,竟日乃出。曾从吴主别,
到洌州,还遇大风,百官船多没,仙公船亦沉沦,吴主甚怅恨。明日使人钩求公船,而登高
以望焉。久之,见公步从水上来,衣履不沾,而有酒色。既见而言曰:“臣昨侍从而伍子胥
见请,暂过设酒,忽忽不得,即委之。”又有姚光者,有火术。吴主身临试之,积荻数千束,
使光坐其上,又以数千束荻裹之,因猛风而燔之。荻了尽,谓光当以化为烬,而光端坐灰中,
振衣而起,把一卷书。吴主取其书视之,不能解也。

  又曰:吴景帝有疾,求觋视者,得一人。景帝欲试之,乃杀鹅而埋于苑中,架小屋,施
床几,以妇人屐履服物着其上,乃使觋视之。告曰:“若能说此冢中鬼妇人形状者,当加赏
而即信矣。”竟日尽夕无言,帝推问之急,乃曰:“实不见有鬼,但见一头白鹅立墓上,所
以不即白之,疑是鬼神变化作此相,当候其真形而定。无复移易,不知何故,不敢不以实上
闻。”景帝乃厚赐之。然则鹅死亦有鬼也。

  葛洪神仙传曰:仙人介象,字元则,会稽人,有诸方术。吴主闻之,征象到武昌,甚敬
贵之,称为介君,为起宅,以御帐给之,赐遗前后累千金,从象学蔽形之术。试还后宫,及
出殿门,莫有见者。又使象作变化,种瓜菜百果,皆立生可食。吴主共论鲙鱼何者最美,象
曰:“鲻鱼为上。”吴主曰:“论近道鱼耳,此出海中,安可得邪?”象曰:“可得耳。”
乃令人于殿庭中作方陷,汲水满之,并求钩。象起饵之,垂纶于陷中。须臾,果得鲻鱼。吴
主惊喜,问象曰:“可食不?”象曰:“故为陛下取以作生鲙,安敢取不可食之物!”乃使
厨下切之。吴主曰:“闻蜀使来,得蜀姜作赍甚好,恨尔时无此。”象曰:“蜀姜岂不易得,
愿差所使者,并付直。”吴主指左右一人,以钱五十付之。象书一符,以着青竹杖中,使行
人闭目骑杖,杖止,便买姜讫,复闭目。此人承其言骑杖,须臾止,已至成都,不知是何处,
问人,人言是蜀市中,乃买姜。于时吴使张温先在蜀,既于市中相识,甚惊,便作书寄其家。
此人买姜毕,捉书负姜,骑杖闭目,须臾已还到吴,厨下切鲙适了。

  臣松之以为葛洪所记,近为惑众,其书文颇行世,故撮取数事,载之篇末也。神仙之术,
讵可测量,臣之臆断,以为惑众,所谓夏虫不知冷冰耳。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6: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四 吴书十九诸葛腾二孙濮阳传

  诸葛恪字元逊,瑾长子也。少知名。㈠弱冠拜骑都尉,与顾谭、张休等侍太子登讲论道
艺,并为宾友。从中庶子转为左辅都尉。

  ㈠江表传曰:恪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权见而奇之,谓瑾曰:
“蓝田生玉,真不虚也。”吴录曰:恪长七尺六寸,少须眉,折頞广额,大口高声。

  恪父瑾面长似驴,孙权大会群臣,使人牵一驴入,长检其面,题曰诸葛子瑜。恪跪曰:
“乞请笔益两字。”因听与笔。恪续其下曰“之驴。”举坐欢笑,乃以驴赐恪。他日复见,
权问恪曰:“卿父与叔父孰贤?”对曰:“臣父为优。”权问其故,对曰:“臣父知所事,
叔父不知,以是为优。”权又大噱。命恪行酒,至张昭前,昭先有酒色,不肯饮,曰:“此
非养老之礼也。”权曰:“卿其能令张公辞屈,乃当饮之耳。”恪难昭曰:“昔师尚父九十,
秉旄仗钺,犹未告老也。今军旅之事,将军在后,酒食之事,将军在先,何谓不养老也?”
昭卒无辞,遂为尽爵。后蜀使至,群臣并会,权谓使曰:“此诸葛恪雅好骑乘,还告丞相,
为致好马。”恪因下谢,权曰:“马未至而谢何也?”恪对曰:“夫蜀者陛下之外厩,今有
恩诏,马必至也,安敢不谢?”恪之才捷,皆此类也。㈠权甚异之,欲试以事,令守节度。
节度掌军粮谷,文书繁猥,非其好也。㈡

  ㈠恪别传曰:权尝飨蜀使费祎,先逆敕群臣:“使至,伏食勿起。”祎至,权为辍食,
而群下不起。祎啁之曰:“凤皇来翔,骐驎吐哺,驴骡无知,伏食如故。”恪答曰:“爰植
梧桐,以待凤皇,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乡!”祎停食饼,索笔作麦赋,
恪亦请笔作磨赋,咸称善焉。权尝问恪:“顷何以自娱,而更肥泽?”恪对曰:“臣闻富润
屋,德润身,臣非敢自娱,修己而已。”又问:“卿何如滕胤?”恪答曰:“登阶蹑履,臣
不如胤;回筹转策,胤不如臣。”恪尝献权马,先□其耳。范慎时在坐,嘲恪曰:“马虽大
畜,禀气于天,今残其耳,岂不伤仁?”恪答曰:“母之于女,恩爱至矣,穿耳附珠,何伤
于仁?”太子尝嘲恪:“诸葛元逊可食马矢。”恪曰:“愿太子食鸡卵。”权曰:“人令卿
食马矢,卿使人食鸡卵何也?”恪曰:“所出同耳。”权大笑。

  江表传曰:曾有白头鸟集殿前,权曰:“此何鸟也?”恪曰:“白头翁也。”张昭自以
坐中最老,疑恪以鸟戏之,因曰:“恪欺陛下,未尝闻鸟名白头翁者,试使恪复求白头母。”
恪曰:“鸟名鹦母,未必有对,试使辅吴复求鹦父。”昭不能答,坐中皆欢笑。

  ㈡江表传曰:权为吴王,初置节度官,使典掌军粮,非汉制也。初用侍中偏将军徐详,
详死,将用恪。诸葛亮闻恪代详,书与陆逊曰:“家兄年老,而恪性疏,今使典主粮谷,粮
谷军之要最,仆虽在远,窃用不安。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逊以白权,即转恪领兵。

  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禽尽,屡自
求乞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万。众议咸以丹杨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
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
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
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时观闲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
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皆以为难。恪父瑾闻之,亦以事终不逮,叹
曰:“恪不大兴吾家,将大赤吾族也。”恪盛陈其必捷。权拜恪抚越将军,领丹杨太守,授
棨戟武骑三百。拜毕,命恪备威仪,作鼓吹,导引归家,时年三十二。

  恪到府,乃移书四郡属城长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
分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遗种。旧谷
既尽,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入,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曰:“山民
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执拘。”臼阳长胡伉得降民周遗,遗旧恶
民,困迫暂出,内图叛逆,伉缚送(言)〔诸〕府。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以状表上。民
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恪自领万
人,余分给诸将。

  权嘉其功,遣尚书仆射薛综劳军。综先移恪等曰:“山越恃阻,不宾历世,缓则首鼠,
急则狼顾。皇帝赫然,命将西征,神策内授,武师外震。兵不染锷,甲不沾汗。元恶既枭,
种党归义,荡涤山薮,献戎十万。野无遗寇,邑罔残奸。既埽凶慝,又充军用。藜蓧稂莠,
化为善草。魑魅魍魉,更成虎士。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亦信元帅临履之所致也。虽诗美执
讯,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汉之卫、霍,岂足以谈?功轶古人,勋超前世。主上欢然,遥
用叹息。感四牡之遗典,思饮至之旧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犒赐,以旌茂功,以慰劬劳。”
拜恪威北将军,封都乡侯。恪乞率众佃庐江、皖口,因轻兵袭舒,掩得其民而还。复远遣斥
候,观相径要,欲图寿春,权以为不可。

  赤乌中,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权方发兵应之,望气者以为不利,于是徙恪屯于柴桑。
与丞相陆逊书曰:“杨敬叔传述清论,以为方今人物雕尽,守德业者不能复几,宜相左右,
更为辅车,上熙国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谤毁,使已成之器,中有损累;将进之徒,
意不欢笑。闻此喟然,诚独击节。愚以为君子不求备于一人,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千,其见异
者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七十之徒,亚圣之德,然犹各有所短,师辟由喭,赐
不受命,岂况下此而无所阙?且仲尼不以数子之不备而引以为友,不以人所短弃其所长也。
加以当今取士,宜宽于往古,何者?时务从横,而善人单少,国家职司,常苦不充。苟令性
不邪恶,志在陈力,便可奖就,骋其所任。若于小小宜适,私行不足,皆宜阔略,不足缕责。
且士诚不可纤论苛克,苛克则彼贤圣犹将不全,况其出入者邪?故曰以道望人则难,以人望
人则易,贤愚可知。自汉末以来,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所以更相谤讪,或至于祸,原其
本起,非为大仇,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夫己不如礼,则人不服。责人以
正义,则人不堪。内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责,则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则小人得容其闲。
得容其闲,则三至之言,浸润之谮,纷错交至,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犹难以自定,况己为
隙,且未能明者乎?是故张、陈至于血刃,萧、朱不终其好,本由于此而已。夫不舍小过,
纤微相责,久乃至于家户为怨,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恪知逊以此嫌己,故遂广其理而赞
其旨也。会逊卒,恪迁大将军,假节,驻武昌,代逊领荆州事。

  久之,权不豫,而太子少,乃征恪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中书令孙弘领少傅。权疾困,
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属以后事。㈠

  ㈠吴书曰:权寝疾,议所付托。时朝臣咸皆注意于恪,而孙峻表恪器任辅政,可付大事。
权嫌恪刚很自用,峻以当今朝臣皆莫及,遂固保之,乃征恪。后引恪等见卧内,受诏床下,
权诏曰:“吾疾困矣,恐不复相见,诸事一以相委。”恪歔欷流涕曰:“臣等皆受厚恩,当
以死奉诏,愿陛下安精神,损思虑,无以外事为念。”权诏有司诸事一统于恪,惟杀生大事
然后以闻。为治第馆,设陪卫。群官百司拜揖之仪,各有品叙。诸法令有不便者,条列以闻,
权辄听之。中外翕然,人怀欢欣。

  翌日,权薨。弘素与恪不平,惧为恪所治,秘权死问,欲矫诏除恪。峻以告恪,恪请弘
咨事,于坐中诛之,乃发丧制服。与弟公安督融书曰:“今月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委弃万
国,群下大小,莫不伤悼。至吾父子兄弟,并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隶,是以悲恸,肝心圮裂。
皇太子以丁酉践尊号,哀喜交并,不知所措。吾身受顾命,辅相幼主,窃自揆度,才非博陆
而受姬公负图之托,惧忝丞相辅汉之效,恐损先帝委付之明,是以忧惭惶惶,所虑万端。且
民恶其上,动见瞻观,何时易哉?今以顽钝之姿,处保傅之位,艰多智寡,任重谋浅,谁为
唇齿?近汉之世,燕、盖交遘,有上官之变,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又弟所在,与贼犬牙
相错,当于今时整顿军具,率厉将士,警备过常,念出万死,无顾一生,以报朝廷,无忝尔
先。又诸将备守各有境界,犹恐贼虏闻讳,恣睢寇窃。边邑诸曹,已别下约敕,所部督将,
不得妄委所戍,径来奔赴。虽怀怆怛不忍之心,公义夺私,伯禽服戎,若苟违戾,非徒小故。
以亲正疏,古人明戒也。”恪更拜太傅。于是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事崇恩泽,
众莫不悦。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

  初,权黄龙元年迁都建业,二年筑东兴堤遏湖水。后征淮南,败以内船,由是废不复修。
恪以建兴元年十月会众于东兴,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
之,引军而还。魏以吴军入其疆土,耻于受侮,命大将胡遵、诸葛诞等率众七万,欲攻围两
坞,图坏堤遏。恪兴军四万,晨夜赴救。遵等敕其诸军作浮桥度,陈于堤上,分兵攻两城。
城在高峻,不可卒拔。恪遣将军留赞、吕据、唐咨、丁奉为前部。时天寒雪,魏诸将会饮,
见赞等兵少,而解置铠甲,不持矛戟。但兜鍪刀楯,□身缘遏,大笑之,不即严兵。兵得上,
便鼓噪乱斫。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乐安太守桓嘉等同
时并没,死者数万。故叛将韩综为魏前军督,亦斩之。获车乘牛马驴骡各数千,资器山积,
振旅而归。进封恪阳都侯,加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赐金一百斤,马二百匹,缯布各万
匹。

  恪遂有轻敌之心,以十二月战克,明年春,复欲出军。㈠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同辞谏
恪,恪不听。中散大夫蒋延或以固争,扶出。

  ㈠汉晋春秋曰:恪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令同举,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为时,
时至亦不可失也。今敌政在私门,外内猜隔,兵挫于外,而民怨于内,自曹操以来,彼之亡
形未有如今者也。若大举伐之,使吴攻其东,汉入其西,彼救西则东虚,重东则西轻,以练
实之军,乘虚轻之敌,破之必矣。”维从之。

  恪乃着论谕众意曰:“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王者不务兼并天下而欲垂祚后世,古今
未之有也。昔战国之时,诸侯自恃兵强地广,互有救援,谓此足以传世,人莫能危。恣情从
怀,惮于劳苦,使秦渐得自大,遂以并之,此既然矣。近者刘景升在荆州,有众十万,财谷
如山,不及曹操尚微,与之力竞,坐观其强大,吞灭诸袁。北方都定之后,操率三十万众来
向荆州,当时虽有智者,不能复为画计,于是景升儿子,交臂请降,遂为囚虏。凡敌国欲相
吞,即仇仇欲相除也。有仇而长之,祸不在己,则在后人,不可不为远虑也。昔伍子胥曰:”
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夫差自恃强大,闻此邈然,是以诛子
胥而无备越之心,至于临败悔之,岂有及乎?越小于吴,尚为吴祸,况其强大者邪?昔秦但
得关西耳,尚以并吞六国,今贼皆得秦、赵、韩、魏、燕、齐九州之地,地悉戎马之乡,士
林之薮。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数倍;以吴与蜀比古六国,不能半之。然今所以能敌之,但
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悉长大,正是贼衰少未盛之时。加司马懿先诛王淩,续
自陨毙,其子幼弱,而专彼大任,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当今伐之,是其厄会。圣人急
于趋时,诚谓今日。若顺众人之情,怀偷安之计,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不论魏之终始,
而以今日遂轻其后,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自(本)〔古〕以来,务在产育,今者贼民岁月
繁滋,但以尚小,未可得用耳。若复十数年后,其众必倍于今,而国家劲兵之地,皆已空尽,
唯有此见众可以定事。若不早用之,端坐使老,复十数年,略当损半,而见子弟数不足言。
若贼众一倍,而我兵损半,虽复使伊、管图之,未可如何。今不达远虑者,必以此言为迂。
夫祸难未至而豫忧虑,此固众人之所迂也。及于难至,然后顿颡,虽有智者,又不能图。此
乃古今所病,非独一时。昔吴始以伍员为迂,故难至而不可救。刘景升不能虑十年之后,故
无以诒其子孙。今恪无具臣之才,而受大吴萧、霍之任,智与众同,思不经远,若不及今日
为国斥境,俯仰年老,而仇敌更强,欲刎颈谢责,宁有补邪?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欲务
闲息,此不知虑其大危,而爱其小勤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闭关守险,以自
娱乐,空出攻楚,身被创痍,介胄生虮虱,将士厌困苦,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虑于长久不
得两存者耳!每览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未尝不喟然叹
息也。夙夜反侧,所虑如此,故聊疏愚言,以达二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陨殁,志画不立,贵
令来世知我所忧,可思于后。”众皆以恪此论欲必为之辞,然莫敢复难。

  丹杨太守聂友素与恪善,书谏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东关之计,计未施行。今公辅赞
大业,成先帝之志,寇远自送,将士凭赖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岂非宗庙神灵
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养锐,观衅而动。今乘此势,欲复大出,天时未可。而苟任盛意,私
心以为不安。”恪题论后,为书答友曰:“足下虽有自然之理,然未见大数。熟省此论,可
以开悟矣。”于是违众出军,大发州郡二十万众,百姓骚动,始失人心。

  恪意欲曜威淮南,驱略民人,而诸将或难之曰:“今引军深入,疆埸之民,必相率远遁,
恐兵劳而功少,不如止围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图之,乃可大获。”恪从其计,回军
还围新城。攻守连月,城不拔。士卒疲劳,因暑饮水,泄下流肿,病者大半,死伤涂地。诸
营吏日白病者多,恪以为诈,欲斩之,自是莫敢言。恪内惟失计,而耻城不下,忿形于色。
将军朱异有所是非,恪怒,立夺其兵。都尉蔡林数陈军计,恪不能用,策马奔魏。魏知战士
罢病,乃进救兵。恪引军而去。士卒伤病,流曳道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亡忿痛,
大小呼嗟。而恪晏然自若。出住江渚一月,图起田于浔阳,诏召相衔,徐乃旋师。由此众庶
失望,而怨黩兴矣。

  秋八月军还,陈兵导从,归入府馆。即召中书令孙嘿,厉声谓曰:“卿等何敢妄数作诏?”
嘿惶惧辞出,因病还家。恪征行之后,曹所奏署令长职司,一罢更选,愈治威严,多所罪责,
当进见者,无不竦息。又改易宿卫,用其亲近,复敕兵严,欲向青、徐。

  孙峻因民之多怨,众之所嫌,构恪欲为变,与亮谋,置酒请恪。恪将见之夜,精爽扰动,
通夕不寐。明将盥漱,闻水腥臭,侍者授衣,衣服亦臭。恪怪其故,易衣易水,其臭如初,
意惆怅不悦。严毕趋出,犬衔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还坐,顷刻乃复起,犬又
衔其衣,恪令从者逐犬,遂升车。

  初,恪将征淮南,有孝子着缞衣入其合中,从者白之,令外诘问,孝子曰:“不自觉入。”
时中外守备,亦悉不见,众皆异之。出行之后,所坐厅事屋栋中折。自新城出住东兴,有白
虹见其船,还拜蒋陵,白虹复绕其车。

  及将见,驻车宫门,峻已伏兵于帷中,恐恪不时入,事泄,自出见恪曰:“使君若尊体
不安,自可须后,峻当具白主上。”欲以尝知恪。恪答曰:“当自力入。”散骑常侍张约、
朱恩等密书与恪曰:“今日张设非常,疑有他故。”恪省书而去。未出路门,逢太常滕胤,
恪曰:“卒腹痛,不任入。”胤不知峻阴计,谓恪曰:“君自行旋未见,今上置酒请君,君
已至门,宜当力进。”恪踌躇而还,剑履上殿,谢亮,还坐。设酒,恪疑未饮,峻因曰:
“使君病未善平,当有常服药酒,自可取之。”恪意乃安,别饮所赍酒。㈠酒数行,亮还内。
峻起如厕,解长衣,着短服,出曰:“有诏收诸葛恪!”㈡恪惊起,拔剑未得,而峻刀交下。
张约从旁斫峻,裁伤左手,峻应手斫约,断右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峻云:“所取者恪也,
今已死。”悉令复刃,乃除地更饮。㈢

  ㈠吴历曰:张约、朱恩密疏告恪,恪以示滕胤,胤劝恪还,恪曰:“峻小子何能为邪!
但恐因酒食中人耳。”乃以药酒入。

  孙盛评曰:恪与胤亲厚,约等疏,非常大事,势应示胤,共谋安危。然恪性强梁,加素
侮峻,自不信,故入,岂胤微劝,便为之冒祸乎?吴历为长。

  ㈡吴录曰:峻提刀称诏收恪,亮起立曰:“非我所为!非我所为!”乳母引亮还内。

  吴历云:峻先引亮入,然后出称诏。与本传同。

  臣松之以为峻欲称诏,宜如本传及吴历,不得如吴录所言。

  ㈢搜神记曰:恪入,已被杀,其妻在室,〔语〕使婢(语)曰:“汝何故血臭?”婢曰
:“不也。”有顷愈剧,又问婢曰:“汝眼目视瞻,何以不常?”婢帇然起跃,头至于栋,
攘臂切齿而言曰:“诸葛公乃为孙峻所杀!”于是大小知恪死矣,而吏兵寻至。

  志林曰:初权病笃,召恪辅政。临去,大司马吕岱戒之曰:“世方多难,子每事必十思。”
恪答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
无以答,当时咸谓之失言。虞喜曰:夫托以天下至重也,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也,兼二至而管
万机,能胜之者鲜矣。自非采纳群谋,询于刍荛,虚己受人,恒若不足,则功名不成,勋绩
莫着。况吕侯国之先耆,智度经远,而甫以十思戒之,而便以示劣见拒,此元逊之疏,乃机
神不俱者也。若因十思之义,广咨当世之务,闻善速于雷动,从谏急于风移,岂得陨首殿堂,
死凶竖之刃?世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
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御之,精严垂发,六军云扰,士马擐甲,羽
檄交驰,费祎时为元帅,荷国任重,而与来敏围棋,意无厌倦。敏临别谓祎:“君必能办贼
者也。”言其明略内定,貌无忧色,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且蜀为蕞尔之
国,而方向大敌,所规所图,唯守与战,何可矜己有余,晏然无戚?斯乃性之宽简,不防细
微,卒为降人郭修所害,岂非兆见于彼而祸成于此哉?往闻长宁之甄文伟,今睹元逊之逆吕
侯,二事体同,故并而载之,可以镜诫于后,永为世鉴。

  先是,童谣曰:“诸葛恪,芦苇单衣篾钩落,于何相求成子合。”成子合者,反语石子
冈也。建业南有长陵,名曰石子冈,葬者依焉。钩落者,校饰革带,世谓之钩络带。恪果以
苇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投之于此冈。㈠

  ㈠吴录曰:恪时年五十一。

  恪长子绰,骑都尉,以交关鲁王事,权遣付恪,令更教诲,恪鸩杀之。中子竦,长水校
尉。少子建,步兵校尉。闻恪诛,车载其母而走。峻遣骑督刘承追斩竦于白都。建得渡江,
欲北走魏,行数十里,为追兵所逮。恪外甥都乡侯张震及常侍朱恩等,皆夷三族。

  初,竦数谏恪,恪不从,常忧惧祸。及亡,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臣闻震雷电激,
不崇一朝,大风冲发,希有极日,然犹继以云雨,因以润物,是则天地之威,不可经日浃辰,
帝王之怒,不宜讫情尽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讳,敢冒破灭之罪,以邀风雨之会。伏念故太
傅诸葛恪得承祖考风流之烈,伯叔诸父遭汉祚尽,九州鼎立,分托三方,并履忠勤,熙隆世
业。爰及于恪,生长王国,陶育圣化,致名英伟,服事累纪,祸心未萌,先帝委以伊、周之
任,属以万机之事。恪素性刚愎,矜己陵人,不能敬守神器,穆静邦内,兴功暴师,未期三
出,虚耗士民,空竭府藏,专擅国宪,废易由意,假刑劫众,大小屏息。侍中武卫将军都乡
侯俱受先帝嘱寄之诏,见其奸虐,日月滋甚,将恐荡摇宇宙,倾危社稷,奋其威怒,精贯昊
天,计虑先于神明,智勇百于荆、聂,躬持白刃,枭恪殿堂,勋超朱虚,功越东牟。国之元
害,一朝大除,驰首徇示,六军喜踊,日月增光,风尘不动,斯实宗庙之神灵,天人之同验
也。今恪父子三首,县市积日,观者数万,詈声成风。国之大刑,无所不震,长老孩幼,无
不毕见。人情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台辅,中闲历年,今之诛
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憯然!且已死之人,与土壤同域,凿掘斫刺,无所复加。愿
圣朝稽则干坤,怒不极旬,使其乡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项籍受殡
葬之地,韩信获收敛之恩,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国
泽加于辜戮之骸,复受不已之恩,于以扬声遐方,沮劝天下,岂不弘哉!昔栾布矫命彭越,
臣窃恨之,不先请主上,而专名以肆情,其得不诛,实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
恩,谨伏手书,冒昧陈闻,乞圣朝哀察。”于是亮、峻听恪故吏敛葬,遂求之于石子冈。㈠

  ㈠江表传曰:朝臣有乞为恪立碑以铭其勋绩者,博士盛冲以为不应。孙休曰:“盛夏出
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冲议为是。”
遂寝。

  始恪退军还,聂友知其将败,书与滕胤曰:“当人强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缩,人情万
端,言之悲叹。”恪诛后,孙峻忌友,欲以为郁林太守,友发病忧死。友字文悌,豫章人也。


  ㈠吴录曰:友有唇吻,少为县吏。虞翻徙交州,县令使友送之,翻与语而奇焉,为书与
豫章太守谢斐,令以为功曹。郡时见有功曹,斐见之,问曰:“县吏聂友,可堪何职?”对
曰:“此人县闲小吏耳,犹可堪曹佐。”斐曰:“论者以为宜作功曹,君其避之。”乃用为
功曹。使至都,诸葛恪友之。时论谓顾子嘿、子直,其闲无所复容,恪欲以友居其闲,由是
知名。后为将,讨儋耳,还拜丹杨太守,年三十三卒。

  滕胤字承嗣,北海剧人也。伯父耽,父胄,与刘繇州里通家,以世扰乱,渡江依繇。孙
权为车骑将军,拜耽右司马,以宽厚称,早卒,无嗣。胄善属文,权待以宾礼,军国书疏,
常令损益润色之,亦不幸短命。权为吴王,追录旧恩,封胤都亭侯。少有节操,美容仪㈠。
弱冠尚公主。年三十,起家为丹杨太守,徙吴郡、会稽,所在见称。㈡

  ㈠吴书曰:胤年十二,而孤单茕立,能治身厉行。为人白鴋,威仪可观。每正朔朝贺修
勤,在位大臣见者,无不叹赏。

  ㈡吴书曰:胤上表陈及时宜,及民闲优劣,多所匡弼。权以胤故,增重公主之赐,屡加
存问。胤每听辞讼,断罪法,察言观色,务尽情理。人有穷冤悲苦之言,对之流涕。

  太元元年,权寝疾,诣都,留为太常,与诸葛恪等俱受遗诏辅政。孙亮即位,加卫将军。

  恪将悉众伐魏,胤谏恪曰:“君以丧代之际,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强敌,名
声振于海内,天下莫不震动,万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疲
力屈,远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略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不如案甲息师,观隙而动。
且兵者大事,事以众济,众苟不悦,君独安之?”恪曰:“诸云不可者,皆不见计算,怀居
苟安者也,而子复以为然,吾何望焉?夫以曹芳闇劣,而政在私门,彼之臣民,固有离心。
今吾因国家之资,藉战胜之威,则何往而不克哉!”以胤为都下督,掌统留事。胤白日接宾
客,夜省文书,或通晓不寐。㈠

  ㈠吴书曰:胤宠任弥高,接士愈勤,表奏书疏,皆自经意,不以委下。

  孙峻字子远,孙坚弟静之曾孙也。静生暠。暠生恭,为散骑侍郎。恭生峻。少便弓马,
精果胆决。孙权末,徙武卫都尉,为侍中。权临薨,受遗辅政,领武卫将军,故典宿卫,封
都乡侯。既诛诸葛恪,迁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假节,进封富春侯。滕胤以恪子竦妻
父辞位,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峻、胤虽内不沾洽,而外相包容,进胤爵高
密侯,共事如前。㈠

  ㈠吴录曰:群臣上奏,共推峻为太尉,议胤为司徒。时有媚峻者,以为大统宜在公族,
若滕胤为亚公,声名素重,众心所附,不可贰也。乃表以峻为丞相,又不置御史大夫,士人
皆失望矣。

  峻素无重名,骄矜险害,多所刑杀,百姓嚣然。又奸乱宫人,与公主鲁班私通。五凤元
年,吴侯英谋杀峻,英事泄死。

  二年,魏将毌丘俭、文钦以众叛,与魏人战于乐嘉,峻帅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袭
寿春,会钦败降,军还。㈠是岁,蜀使来聘,将军孙仪、(孙邵綝恂)〔张怡、林恂〕等欲
因会杀峻。事泄,仪等自杀,死者数十人,并及公主鲁育。

  ㈠吴书曰:留赞字正明,会稽长山人。少为郡吏,与黄巾贼帅吴桓战,手斩得桓。赞一
足被创,遂屈不伸。然性烈,好读兵书及三史,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辄对书独叹,因呼诸
近亲谓曰:“今天下扰乱,英豪并起,历观前世,富贵非有常人,而我屈躄在闾巷之闲,存
亡无以异。今欲割引吾足,幸不死而足申,几复见用,死则已矣。”亲戚皆难之。有闲,赞
乃以刀自割其筋,血流滂沱,气绝良久。家人惊怖,亦以既尔,遂引申其足。足申创愈,以
得蹉步。淩统闻之,请与相见,甚奇之,乃表荐赞,遂被试用。累有战功,稍迁屯骑校尉。
时事得失,每常规谏,好直言不阿旨,权以此惮之。诸葛恪征东兴,赞为前部,合战先陷陈,
大败魏师,迁左将军。孙峻征淮南,授赞节,拜左护军。未至寿春,道路病发,峻令赞将车
重先还。魏将蒋班以步骑四千追赞。赞病困,不能整陈,知必败,乃解曲盖印绶付弟子以归,
曰:“吾自为将,破敌搴旗,未尝负败。今病困兵羸,众寡不敌,汝速去矣,俱死无益于国,
适所以快敌耳。”弟子不肯受,拔刀欲斫之,乃去。初,赞为将,临敌必先被发叫天,因抗
音而歌,左右应之,毕乃进战,战无不克。及败,叹曰:“吾战有常术,今病困若此,固命
也!”遂被害,时年七十三,众庶痛惜焉。二子略、平,并为大将。

  峻欲城广陵,朝臣知其不可城,而畏之莫敢言。唯滕胤谏止,不从,而功竟不就。

  其明年,文钦说峻征魏,峻使钦与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
军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图青、徐。峻与胤至石头,因饯之,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据御
军齐整,峻恶之,称心痛去,遂梦为诸葛恪所击,恐惧发病死,时年三十八,以后事付綝.

  孙綝字子通,与峻同祖。綝父绰为安民都尉。綝始为偏将军,及峻死,为侍中武卫将军,
领中外诸军事,代知朝政。吕据闻之大恐,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綝更以胤为
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綝. 綝闻之,遣从兄虑将兵逆据于江
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咨等合众击据,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胤取据,并
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反,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以綝为乱,
迫融等使有书难綝. 綝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急攻围胤。胤又劫融
等,使诈诏发兵。融等不从,胤皆杀之。㈠胤颜色不变,谈笑若常。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
将士见公出,必皆委綝就公。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又难举兵向宫,乃约令部典,说吕侯
以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时大风,比晓,据不至。綝兵大会,遂杀胤及将士数
十人,夷胤三族。㈡

  ㈠文士传曰:华融字德蕤,广陵江都人。祖父避乱,居山阴蕊山下。时皇象亦寓居山阴,
吴郡张温来就象学,欲得所舍。或告温曰:“蕊山下有华德蕤者,虽年少,美有令志,可舍
也。”温遂止融家,朝夕谈讲。俄而温为选部尚书,乃擢融为太子庶子,遂知名显达。融子
谞,黄门郎,与融并见害。次子谭,以才辩称,晋秘书监。

  ㈡臣松之以为孙綝虽凶虐,与滕胤宿无嫌隙,胤若且顺綝意,出镇武昌,岂徒免当时之
祸,仍将永保元吉,而犯机触害,自取夷灭,悲夫!

  綝迁大将军,假节,封永宁侯,负贵倨傲,多行无礼。初,峻从弟虑与诛诸葛恪之谋,
峻厚之,至右将军、无难督,授节盖,平九官事。綝遇虑薄于峻时,虑怒,与将军王惇谋杀
綝. 綝杀惇,虑服药死。

  魏大将军诸葛诞举寿春叛,保城请降。吴遣文钦、唐咨、全端、全怿等帅三万人救之。
魏镇南将军王基围诞,钦等突围入城。魏悉中外军二十余万增诞之围。朱异帅三万人屯安丰
城,为文钦势。魏兖州刺史州泰拒异于阳渊,异败退,为泰所追,死伤二千人。綝于是大发
卒出屯镬里,复遣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万人攻魏,留辎重于都陆。异屯黎浆,遣将军任
度、张震等募勇敢六千人,于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筑偃月垒。为魏监军石苞及州泰所破,
军却退就高。异复作车箱围趣五木城。苞、泰攻异,异败归,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
诡道袭都陆,尽焚异资粮。綝授兵三万人使异死战,异不从,綝斩之于镬里,而遣弟恩救,
会诞败引还。綝既不能拔出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莫不怨之。

  綝以孙亮始亲政事,多所难问,甚惧。还建业,称疾不朝,筑室于朱雀桥南,使弟威远
将军据入苍龙宿卫,弟武卫将军恩、偏将军干、长水校尉闿分屯诸营,欲以专朝自固。亮内
嫌綝,乃推鲁育见杀本末,责怒虎林督朱熊、熊弟外部督朱损不匡正孙峻,乃令丁奉杀熊于
虎林,杀损于建业。綝入谏不从,亮遂与公主鲁班、太常全尚、将军刘承议诛綝. 亮妃,綝
从姊女也,以其谋告綝. 綝率众夜袭全尚,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遂围宫。㈠使光禄勋
孟宗告庙废亮,召群司议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以告先帝废之。诸
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綝遣中书郎李崇夺亮玺绶,以亮罪
状班告远近。尚书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杀之。㈡

  ㈠江表传曰:亮召全尚息黄门侍郎纪密谋,曰:“孙綝专势,轻小于孤。孤见敕之,使
速上岸,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朱异,擅杀功臣,不先表闻。筑第
桥南,不复朝见。此为自在,无复所畏,不可久忍。今规取之,卿父作中军都督,使密严整
士马,孤当自出临桥,帅宿卫虎骑、左右无难一时围之。作版诏敕綝所领皆解散,不得举手,
正尔自得之。卿去,但当使密耳。卿宣诏语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晓大事,且綝同
堂姊,邂逅泄漏,误孤非小也。”纪承诏,以告尚,尚无远虑,以语纪母。母使人密语綝.
綝夜发严兵废亮,比明,兵已围宫。亮大怒,上马,带鞬执弓欲出,曰:“孤大皇帝之适子,
在位已五年,谁敢不从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乃不得出,叹吒二日不食,骂其
妻曰:“尔父愦愦,败我大事!”又呼纪,纪曰:“臣父奉诏不谨,负上,无面目复见。”
因自杀。

  孙盛曰:亮传称亮少聪慧,势当先与纪谋,不先令妻知也。江表传说漏泄有由,于事为
详矣。

  ㈡汉晋春秋曰:彝,魏尚书令阶之弟。吴录曰:晋武帝问薛莹吴之名臣,莹对称彝有忠
贞之节。

  典军施正劝綝征立琅邪王休,綝从之,遣宗正楷奉书于休曰:“綝以薄才,见授大任,
不能辅导陛下。顷月以来,多所造立,亲近刘承,悦于美色,发吏民妇女,料其好者,留于
宫内,取兵子弟十八已下三千余人,习之苑中,连日续夜,大小呼嗟,败坏藏中矛戟五千余
枚,以作戏具。朱据先帝旧臣,子男熊、损皆承父之基,以忠义自立,昔杀小主,自是大主
所创,帝不复精其本末,便杀熊、损,谏不见用,诸下莫不侧息。帝于宫中作小船三百余艘,
成以金银,师工昼夜不息。太常全尚,累世受恩,不能督诸宗亲,而全端等委城就魏。尚位
过重,曾无一言以谏陛下,而与敌往来,使传国消息,惧必倾危社稷。推案旧典,运集大王,
辄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斩承。以帝为会稽王,遣楷奉迎。百寮喁喁,立住道侧。”

  綝遣将军孙耽送亮之国,徙尚于零陵,迁公主于豫章。綝意弥溢,侮慢民神,遂烧大桥
头伍子胥庙,又坏浮屠祠,斩道人。休既即位,称草莽臣,诣阙上书曰:“臣伏自省,才非
干国,因缘肺腑,位极人臣,伤锦败驾,罪负彰露,寻愆惟阙,夙夜忧惧。臣闻天命棐谌,
必就有德,是以幽厉失度,周宣中兴,陛下圣德,纂承大统,宜得良辅,以协雍熙,虽尧之
盛,犹求稷契之佐,以协明圣之德。古人有言:”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虽自展竭,无
益庶政,谨上印绶节钺,退还田里,以避贤路。”休引见慰喻。又下诏曰:“朕以不德,守
潘于外,值兹际会,群公卿士,暨于朕躬,以奉宗庙。朕用怃然,若涉渊冰。大将军忠计内
发,扶危定倾,安康社稷,功勋赫然。昔汉孝宣践阼,霍光尊显,褒德赏功,古今之通义也。
其以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食五县。”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据右将军,皆县侯。干杂
号将军、亭侯,闿亦封亭侯。綝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

  綝奉牛酒诣休,休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废少主时,多劝吾自
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
布以言闻休,休衔之,恐其有变,数加赏赐,又复加恩侍中,与綝分省文书。或有告綝怀怨
侮上欲图反者,休执以付綝,綝杀之,由是愈惧,因孟宗求出屯武昌,休许焉,尽敕所督中
营精兵万余人,皆令装载,所取武库兵器,咸令给与。㈠将军魏邈说休曰“綝居外必有变”,
武卫士施朔又告“綝欲反有征”。休密问张布,布与丁奉谋于会杀綝.

  ㈠吴历曰:綝求中书两郎,典知荆州诸军事,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休特听之,其所请
求,一皆给与。

  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綝闻之,不悦。夜大风发木扬沙,綝益恐。
戊辰腊会,綝称疾。休强起之,使者十余辈,綝不得已,将入,众止焉。綝曰:“国家屡有
命,不可辞。可豫整兵,令府内起火,因是可得速还。”遂入,寻而火起,綝求出,休曰:
“外兵自多,不足烦丞相也。”綝起离席,奉、布目左右缚之。綝叩首曰:“愿徙交州。”
休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吕据?”綝复曰:“愿没为官奴。”休曰:“何不以胤、据为奴
乎!”遂斩之。以綝首令其众曰:“诸与綝同谋皆赦。”放仗者五千人。闿乘船欲北降,追
杀之。夷三族。发孙峻棺,取其印绶,斲其木而埋之,以杀鲁育等故也。

  綝死时年二十八。休耻与峻、綝同族。特除其属籍,称之曰故峻、故綝云。休又下诏曰
:“诸葛恪、滕胤、吕据盖以无罪为峻、綝兄弟所见残害,可为痛心,促皆改葬,各为祭奠。
其罹恪等事见远徙者,一切召还。”

  濮阳兴字子元,陈留人也。父逸,汉末避乱江东,官至长沙太守。㈠兴少有士名,孙权
时除上虞令,稍迁至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使蜀,还为会稽太守。时琅邪王休居会稽,兴
深与相结。及休即位,征兴为太常卫将军、平军国事,封外黄侯。

  ㈠逸事见陆瑁传。

  永安三年,都尉严密建丹杨湖田,作浦里塘。诏百官会议,咸以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
唯兴以为可成。遂会诸兵民就作,功佣之费不可胜数,士卒死亡,或自贼杀,百姓大怨之。

  兴迁为丞相。与休宠臣左将军张布共相表裹,邦内失望。

  七年七月,休薨。左典军万彧素与乌程侯孙皓善,乃劝兴、布,于是兴、布废休适子而
迎立皓,皓既践阼,加兴侍郎,领青州牧。俄彧谮兴、布追悔前事。十一(年)〔月〕朔入
朝,皓因收兴、布,徙广州,道追杀之,夷三族。

  评曰:诸葛恪才气干略,邦人所称,然骄且吝,周公无观,况在于恪?矜己陵人,能无
败乎!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则悔吝不至,何尤祸之有哉?滕胤厉修士操,遵蹈规矩,
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必危之理也。峻、綝凶竖盈溢,固无足论者。濮阳兴身居宰辅,虑不
经国,协张布之邪,纳万彧之说,诛夷其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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