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频92.8兆赫,亲爱的听众朋友,大家好,很高兴又和您相逢在建湖人民广播电台的空中电波,又到了云梅为您主持的青春的旋律节目时间了。在今天的节目时间里,我要向您介绍的这位,也许您比我更早地认识他,因为只要是咱们建湖爱好文学爱好写字的人,或许都曾接触过他,他就是来自建湖报社的杜乃彤先生。今天欣赏到的正是来自作家杜乃彤的一组文字,首先欣赏到的是散文《菁菁校园》。 学校位于小镇的西北角,小街从门口穿过。过往的农人的孩子大都就在我们学校的某个班上,他们扛着钉钯或大锹的身影常常在校园的门口流连,有点畏怯,有点期待。我秋天分到学校时,一开始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我常常在放学后的黄昏,一个人在小街上转来转去,惹得那些临街居住的人们满腹狐疑。有一天,一位好心的大妈甚至热情地向我喊了一声:“小伙子,腿不酸么?要不到家里来吃碗粥?” 慢慢习惯了夜晚乡村校园的空旷和寂寞。在学生们如归巢的雀一样飞回家后的那些时光里,我爱上了读书,有时兴之所至,还会动笔写一些诗歌和散文。一年很快就过去了。父亲来信说,进城太难。我没感到太难过。我很奇怪当初如禾苗渴望雨露般的那种心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无所谓了。孩子们纯朴得令人心疼。“老师,城里最高的楼有我们的教学楼高么?”他们天真的提问让我有点心酸,有点憧憬。我知道我一定是有点喜欢我的学校了。 第三年的秋天,从城里又新分来一批更年轻的大学生。国军看着那些亭亭玉立的女孩子,跟我说:“你不争取一个?”大路两旁的黄杨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我大声说我什么也没听见。大半年后,有一次开会前大家起哄,要那个叫艳的女孩子问我,说说她才来的那天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外边是一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里面的确实看不清。”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艳藏在桌肚底下的脚狠狠地踹了我一下,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冬天来了,放学后的校园里安静得出奇,我们有时会出了校门到小街对面的面馆里吃一碗放了很多香菜的面,暖和得很。 校园后面是一条河,很宽。河那边是一望无垠的农田。我们的宿舍就在河岸边上。河水很浑,但不是死水。在校园里住了一辈子的吕老师说水至清则无鱼,我信。有一天晚上,艳身体不舒服,我没坐班请了假陪她。窗户外边是无边的黑夜,宿舍里边却很温暖。河里有一种中气很足的声音,像一种大鸟的鸣叫,透过蒙在窗户上的塑料纸传进来。艳很害怕。我说,这是王八的叫声,而且是很老很老的那种。艳说你知道的东西真多。我想她一定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在乡下长大的,直到考上大学。 春天来得真快。校园里的树一夜之间全吐出了绿芽。孩子们最喜欢在嫩绿的操场上奔跑,跑出一身的细汗。我到省城去考一家杂志的编辑,在两万多人中只进入了前一千名;后来我又进城考过两次,都没有成功。因此,我的灰暗的心情就与这个春天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教室一律朝南,校园里的阳光很好。上课的时候我的声音很大,一个孩子在作文《我的老师》中,竟然说我应该去当村民组长,说要是开会的话,站在家门口喊一声,四庄八里的人都能听见。艳为此差点笑岔了气,说你究竟是难过还是兴奋,这么拼命干什么?我恶狠狠地说你懂什么!这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再没有放松地和我说过话。夏天过后,有人在城里给艳介绍了一个对象,她同意了。 新年刚过,父亲来找我。他给了我一张调令,说剩下的事你自己办吧,到了城里好好工作。和国军他们告别后,孩子们都回家了,他们不知道我明天就不来了,仍然高高兴兴地说老师再见。我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又在操场西南角的篮球架下坐了一会儿。月亮上来的时候,开最后一班进城班车的小钟过来喊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了?这么些年了,你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种感觉他不会懂。 接下来欣赏的散文是《最后一株向日葵》 公路边有一条小河,河对岸是大片的农田。稻子早已收割结束,田间只留下整齐的茬。田埂上有枯黄的杂草,风吹过来,变得凌乱,像这个季节纷繁的心绪。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那株向日葵的。她是这片原野上惟一的一株向日葵,瘦小却挺拔。也许是农人无意中撒下的一粒种子,也许只是从飞鸟口中不慎跌落风尘,不管怎样,这株孤独的向日葵还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从容地站了起来,在平原萧瑟的秋风里,站成一道冷峻的风景。葵花已有些萎顿,这是风霜的杰作,但朝向阳光的一面仍然一脸坚毅。我知道,时光对于她来说,青春的花期已经过去,而收获,或许也并不是她惟一的向往。 我想,农人挥镰的季节,这种孤独的风景肯定刺痛了他们的眼睛,因为,我已经看见她身上的伤痕了。也许那两枝折断的叶子,只是某一个顽童的恶作剧,或者是一只大鸟曾经栖
憩的驿站,但这丝毫没有改变她顽强的姿态。在瑟瑟秋风中,这株向日葵傲然的身姿,就是对沉迷于琐屑生活里不能自拔的我们最有说服力的谆谆教诲。被伤害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经历。而这株向日葵,却因此而愈加焕发出金属般纯粹的光泽。她对阳光的渴望,可以从每一片花瓣上一览无余。也许,这就是强者,就是俯视苍生的“寂寞高手”,就是梵高在高处栖息的灵魂。 我无意于歌颂一株寂寞的向日葵,何况她是那么的冷峻与不可接近。可是,我无法不为之感动。寂寞不是诠释生活的注脚,却是锤炼灵魂的绝佳途径。寂寞中的灵魂是孤独的,也是最清醒的。这样的感受,相信这株向日葵能够体会。 秋霜临近,四季的轮回无可逆转。这株孤独的向日葵也必将步入生命的冬季。我想,农人的镰刀是不会落在她的身躯上的,因为她是那样的形单影只,那样的卓然不群。当然,他们也许根本不屑于她那有些牵强的收获,但,我却愿意为她高歌。因为,在这个时候,谁还会如此平静地伫立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并且一往情深地向着太阳?而且,在落日孤烟的深处,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脚下的这一坨泥土? 我祈祷飞鸟的早日到来,来带走这颗孤独的灵魂。也许只有这样,来年的春天,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她的子孙们会遥遥相望,延续她最初的传说。 最后欣赏的是散文《草样年华》 星期天骑着自行车从小河边经过的时候,我看到已经有人家开始“搬迁”了。被子和衣服用床单胡乱裹着,脸盆和衣架随便放在菜田边上。红砖房有的已经被推倒,沙灰和碎砖屑撒了一地。 小河边这一条小水泥路铺起来已经超过十年了。沿河一排老柳已经披上了绿装,它们始终保持着静默。我刚搬过来的时候,它们还和我一样年轻。要不了多久,它们将会被锯掉,然后被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作柴火,或者扔掉。而我,也将和它们一样,不得不把刚刚伸入地层深处的根须再拔上来,极不情愿地被移栽到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十多年前,我就这样一路走着,从我过去的住处过来,到新家那边去。从小桥头下来往北的时候,几乎是每个春天,都会想起十年前的某一个傍晚,夕阳暖暖地照在小河上,我刚刚做了不到一周的同事兼朋友智勇穿着一身青西装,手捧一本杂志,边走边看,从北边慢慢走过来,直到与我迎面相撞。“我买了本书,先翻翻。”“我过去打瓶水,晚上要过去住。”“准备写点什么?”“嗯,正在想。”“回头借我看下。”“好的我会说给你听。”那个时候,我们才二十多岁,我刚结婚,智勇还在热恋。我们在这条小路上只重逢过一次,但我们后来却拥有在这片小街上一千多个日夜共同奋斗的难忘经历。一晃,一切都已老去。而与这一条小路有关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我以前上班的报社就在徐东路尽头的老党校红砖楼上,从家里出发,要不了三分钟就能坐到办公桌前。很多时候我贪睡起不来,早上一般会先上班,然后抽空回家吃早饭。下午三四点钟版子出来后,或者晚班审稿的空当,也会回家到巷子里一个茶炉房打两瓶热水留着晚上用。当然,这都是在没有重要采访任务和突击性加班的时候。这种幸福闲适、不紧不慢的状态,与我每天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的巨大产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很难让人相信这种矛盾的统一。老党校红砖楼五年前就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十六层的小高层,也是县城当年第一幢高层建筑。现在,我经常从它底下过,时常会抬起头仰望一下它的雄姿,对某一扇窗口默念:“喂,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湖中菜场原来不是现在的规模,只是两个大塑料棚子。建祥他们家住在东边纺织小区公房里的时候,他爸爸就在菜场卖菜。我在暑假里经常过去帮忙,然后我们会把剩下的冬瓜和毛豆带回来煮了当中饭和晚饭菜。后来,大棚被拆掉,新建起了一座四面环绕门面、中间为档口的现代化大菜场。建祥家的公房也被拆掉建起新的纺织小区,他们家显然是住不起的,就搬到了镇南丝厂家属区,继续住破旧的红砖房。他们家搬走后,我才买了这边的二手房住过来。但我们拥有相同的记忆。我们做了二十多年朋友,却总是这样的时空交错。现在,菜场又要拆掉重建了。前后只不过十多年。大半年了,在菜场北边的浴室洗澡时,我在邻居们的热烈讨论中,总免不了不合时宜地发问:“这么新的菜场,为什么要拆掉?” 家东边是两栋虽古老却不失端庄华丽的别墅,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一墙之隔,我却始终不知道最近的这家到底姓什么。住了多少年邻居了,他们从来没有跟我有过任何来往,我也没有跟他们有过什么交流。因为,他们家的高大院门,除了清晨把一趟狗放出来到我们家这边的小巷里“方便”,其余时间从来都是紧闭着的。有时候我趴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家的雕梁画栋斗角飞檐在风中静立,看着他们家的轿车停在院子里在太阳下闪着银光,看着他们家的中年女主人穿得很随意却一定很昂贵的衣服率领着一群白色宠物狗出入高耸的二道院门,看着他们家白纱窗帘后桔红色的灯光,禁不住浮想连翩。有好几次,在星期天的下午,那个漂亮的小媳妇站在晾衣架前摆弄脱过水的衣服,或者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盯着花坛发呆的时候,同样趴在栏杆上发呆的我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我就想问一声:“嗳,你——姓什么啊?”但,我没有。如果搬迁了,我想这将会永远是个迷。虽然,我有十多年的时间,每一天都可以轻易地获得这个答案。但,我没有。 再东边的别墅是陆家的。因为他们家巷口的墙上就用红漆写着“陆虎泉 徐东路27号”。这些字就是这家的老主人所写,但我想一定是他还比较年轻的时候。虽然,那些红字年年都会被重新上漆。过去我在政府那边上班的时候,每天都要从他们家的巷口经过,我总看见他拄着一根拐杖,落寞地站在那里。他不说话,眼神迷离而深邃,似乎一直盯着远方。他的脚下坐着一只黑狗,似乎在一直盯着我。我后来得知,老先生过去是一个有名的老中医,但现在得了老年人的病。他治好很多人,治不好自己。经过的时候,我经常要看一看他身后宽敞而精致的别墅,再看看他赤红而多褶的脸孔。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拥有如此的财富——如此的晚景。不过,在不久的将来,这儿的一切,都将消失不见。 巷口一排出租屋,都是农村人租来杀鸡杀鸭的。也有两对小夫妻,在菜场做着卖肉的行当。我在《出租屋里的女人》里写过她们的生活。被烟气和异味围绕了十多年,如果拆迁了,他们将从这里离开,我将不再受因过敏而成天头昏脑胀喷嚏连天涕泪横流的罪。但他们,或许将再找不到如此低廉而便捷的生活场所。负责我们这一片垃圾清运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大妈,黑而精瘦,每天早晨拖着一只三轮车,载着堆成小山似的垃圾,从巷口东边的垃圾点送往巷口西边菜场的垃圾中转站。这样的劳动,显然不是她所应该承受的。有时,巷子里被等待取鸡鸭的人的车堵住了,她就会发脾气,谴责他们的不自觉。我每天上下班经常要跟她的车交汇,一般我从不像其他人那样抢先把她的车逼到墙边,然后捏着鼻子贴着墙飞快地骑过去,而是下车,在她的车后边,闻着刺鼻的气味,陪着她一直走出巷口。有时也会跟她说几句话。“生活很重哦。”“嗯,不苦钱日子过不下去哦。”“你不要拖这么多,巷口窄,不好走,也重。”“一回装多一些,就能少跑个来回哦。”我夜班结束回家时也经常能碰到她。有时在下雨的夜里,她依然在。“水多路滑的,要慢些才好哦。”“嗯,晚上不弄完,早上更多!”“很苦哦!”“不碍事!”很快,这里将会是一座现代化的多功能水景小区,不知道她沉重的身影又将会在哪里出现。 拆迁,就是把一个城市的记忆抹去。我,一千万个不愿意,但阻挡不了这一切。 我用文字记录,只是因为有一天会失忆的恐惧。 今天的文章很长,又舍不得删减,于是略去评论,其实我想,这些文字其实无须我多加评论的,要表达的情感和想传达的意思,想来您一定听得很明白了。好的,感谢朋友们半个小时的陪伴和收听,感谢杜乃彤先生提供的文字。我是云梅,下个星期天的早八点半晚五点半,咱们继续在空中电波相约,不见不散! 音频收听地址: http://www.piekee.com/jhjym/audio/UIXy1ADuPIEJJMU=.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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