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公婆的人间情话

桃李春风

                                                   平凡公婆的人间情话
                                                        盐城 陈素瑛
      寒雨霏霏，雾霾郁郁，湿漉漉的落叶在萧瑟的风中凝泪翻卷。在这祭奠先人的小冬之日，天景映人心，更生伤感情。先生和我在楼隙的一小块空地点燃纸钱，默默祷告在炎凉人间留下绵绵情话的二老在天国安好......
      似乎是转身间，公公离开我们已整整四年了。也许是他顽强毅力，不屈命运，勤劳吃苦，风趣幽默，助人为乐的品性不灭，他始终走不出我们精神的视野。离开我们九年的婆婆慈眉善目，热情开朗，从不唠叨，很有主见，因而一样音容如在 ......
      公公一九二六年出生，家境及其贫寒，一家老小五口人经常在饥寒交迫中煎熬度日。战乱年代，十二岁懵懂年少的公公在饥俄得近似昏厥的某一天稀里糊涂被国民党抓做了壮丁。凭着一股聪明机灵劲儿，很快成了一名小号手。年少无知的孩子根本无心无力选择自己的人生路径，只要不饥肠辘辘便似来到了天堂。兵荒马乱的年代，生死无常，居无定所，他只能被队伍裹挟着东闯西荡。十六岁那年，他所在的部队溃散，他被收编成一名光荣的新四军战士。解放战争时期，他参加过解放兴化城的战役。
      解放后复原回乡。曾经的十几岁国军小号手，满腔热情建设着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可是，文革期间他的那段经历还是被检举揭发公诸于众了。他遭遇没昼没夜地被捆绑着，挂着“历史反革命”的牌子游街示众，无奈的任由那帮整天像打了鸡血，高喊革命口号的闯将们践踏，忍受着心灵与躯体的双重蹂躏。而那段引以为荣的参加新四军的光荣历史，选择性的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彻底遗忘了。
      艰难的岁月里， 生性坚强的公公乐观豁达，与婆婆相濡以沫，硬是苦撑着熬过了那段不堪的屈辱。
     婆婆比公公小五岁，曾是东台县城老丁字街处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早年丧父。后因家境落魄随她母亲流落到梁垛镇一带。公公二十二岁那年，经人介绍与婆婆结了婚。两个颠沛流离之 人，婚后数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公公三十岁那年，才在东台安丰镇育婴堂抱养了两岁不到的女儿。本想靠养女压子，可又过了十年，家中依然没有添丁增口。一贯好强且崇尚儿女双全的公公经好友周旋，又从农场附近连队一个多子女、温饱都难解决的练姓人家领养了一个刚刚满月的男婴。对他，二老娇宠不已，“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无限疼爱着这个给他们带来无穷乐趣的宝贝疙瘩。这个男婴，后来成了我的先生。
      公公，是东台市弶港农场加工厂一名普通的工人。有着完小文化程度的婆婆，早年担任二分场红花大队的妇女主任。由于工作性质，年轻时候的婆婆顶风冒雪、风雨无阻地走街串巷去做一些琐碎的妇女工作，久而久之，四十岁不到的年龄就落下了哮喘的顽疾。岁月能使人衰老，却无法驳蚀仁爱的心。随着年岁的增长，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自有顽疾那天起，公公对婆婆的照料和关心更加备致。无论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每当婆婆咳嗽难耐，他都及时端茶递水，轻轻拍背抹胸，尽心尽责，毫无怨言，始终如一地履行着一个丈夫的职责，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身患三十多年肺气肿的婆婆。公公常用幽默的言语逗消沉的婆婆开心，树立她战胜病痛的勇气和信心，用男人少有的细心和耐心使病中的妻子感受爱的温情。公公对婆婆的那份体贴和柔情，羡煞了知情的同龄人，也感染着周围的许多年轻人。凡是认识他们的人，无一不夸说婆婆七十八岁的寿命完全是公公对她悉心照料的奇迹。
      公公的乐观向上，惠及众人，周围的邻居时常喜欢聚集到我家，听几段王爹爹风趣的说笑，抽一根婆婆好客的香烟，拉拉家常，愉悦身心。邻里若有小夫妻吵架不和，只要王爹爹到场，几句幽默风趣的劝解，时常逗得本是怒目相对的冤家破涕为笑，重归于好。在当地，无论遇到大事小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形成了 一种默契：不听别人的话可以，不听王爹爹的话绝对不行！哈哈，这里面有老人家的德性影响，也有老小同仁的极好人缘。
      公公不开诊所，却是当地享有盛名的仁医。
但凡婴幼儿发热抽筋，两眼泛白，认识或听说过王爹爹的家长，无论白天深夜，刮风下雨，总情不自禁会在第一时间将孩子送来急救。有的甚至深更半夜裸露着被玻璃渣扎出鲜血的双脚为孩子踏门求治。有人夜半叫门，无论天有多冷，老人家都会迅速起床，立刻将包裹着的孩子放到他温暖的热被窝里，施展技法在对应的穴位按摩，掐筋。仅仅几分钟功夫，原本双目紧闭，紧缩蜷曲，好似停止了呼吸的孩子立刻会舒展开身体，破声大哭，极度紧张的父母及家人听到孩子的哭声，顿时长吁一口气，惶恐之情立刻释然。此时，公公疲惫着，却笑意融融。经过几次后续按摩，无须打针吃药，孩童很快恢复活泼可爱的模样。如此悲喜场景每年都要在我们家上演几十次之多。这种“抹筋”的绝活原先是婆婆独有的，可由于她身体不好，后来教会了公公，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公的手艺比起婆婆技高一筹。
       除了会给孩子“抹筋”，公公还能为跌打扭伤的患者解除痛苦。像腰部，脚踝，胳膊等部位扭伤，老人会用揉、按摩、推拿以及用樟木熏蒸、童子尿热敷等技法和民间偏方，手到病除。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有人上门求治，二老都会不厌其烦地精心免费“接诊”。这样救死扶伤的义举一直持续到老人后期病重。不少人都说，如果老爷子开诊收费，哪怕收一点点，几十年来也能累积一笔可观的财富。每当听到这些话，老人总是淡然一笑说，这么多年承蒙乡里乡亲对他的信任和厚爱 ，能凭借自己学来的民间技法和偏方解除患者的病痛，这份荣耀和自豪胜过任何金银财宝。老人家拒绝收费，患者家属便用自酿或地产的白酒表情致意，老人家每天略酌几盅，助人为乐更是豪情万丈。
      公公婆婆人缘好，街坊四邻众所周知，可他们对一双养子女的呵护备至更是家喻户晓。尽管在五六十年代生活艰难窘迫，和那个年代所有父母一样，他们靠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一双儿女。他们宁可自己挨饿受苦，也从不怠慢孩子。在那吃糠咽菜的自然灾害之年，很多家庭宁可自己和孩子挨饿，硬是从牙缝里省出计划分配的鸡蛋和食油卖给他人，以换取其他急需的生活物品，而我的公婆总是尽其所能，倾其所有，想方设法给予孩子最好的生活。相差十岁的姐弟俩都很懂事，凭借自己的努力，先后考上了能吃上皇粮的学校，拥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俗话说“好事传千里”。两个孩子均为领养而被视为掌上明珠，在当时当地极其罕见，所以二老对一双儿女视如己出，疼爱有加的美名更是在当地传为佳话。
退休后的二老总是闲不下来，整天忙忙碌碌又井井有条。他们乐于照顾好全家人的吃喝和家庭卫生。每天的食谱都是根据每个家庭成员的喜好制定好。每次一桌营养合理，香气扑鼻的丰盛饭菜，都能在满足所有家人的味口中消灭干净。这般好滋味完全得益于二老餐桌上对每个人喜好菜肴的留心观察。看到我们一家三口都喜爱吃的饭菜，二老就很少动筷子，谎称他们不爱吃，继而又在第二天为我们做上，让我们吃个痛快。平时一旦谁无意说起以前喜欢吃的某样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细心的二老默默无闻地会尽最大可能在第二天就能呈现在饭桌上。看着我们为自己渴望已久的那道菜奇迹般地出现而惊讶雀跃时，一旁的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如果哪天我们下班迟了，早已做好饭菜的二老就站在路边，不停地朝我们下班的方向眺望，直等到我们都回来了才其乐融融的开饭。类似这样无数次的等待，我们多次劝说无果。
      那会儿我们孩子小，顽皮哭闹是常有的事。白天，公公为了不影响我们午休，饭后总是把孩子带到别处去哄着；晚上，下班回到房间，总能看到婆婆一摞摞分叠整齐的衣物。长期以来，为了能让先生和我安心工作，公公和婆婆数年如一日，不知疲倦，无私地为家里默默奉献着。
      我三十岁那年，先生和我调到了盐城市区工作，不习惯在城里生活的公婆依然在老家留守 。搬进盐城的那一天，八岁的女儿依依不舍地拉着爷爷奶奶的手哭了很久很久。虽然也多次接他们来住，可最多呆不上半个月，他们便由于语言不通，或要为 乡邻治疗为由执意回去。好歹东台距离盐城不远，我们经常利用节假日去看望他们。可每次回去，二老会倔强地拖着蹒跚的步履忙碌着烧几个拿手菜迎接我们。临走时，又会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塞满整个后备箱。每次总是装载着老人浓浓的爱，我们都是快乐与愧疚交织......
公公在垂危时问我们，他们居住的老屋怎么办？我泣不成声却坚定地说，永远留着，我们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们。
      而今老人已经走远，老屋还在，门前的花草依然如他们生前一样，如期绽放。而公婆二老给予我们和邻里无私的仁爱，我们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报。冬去春又回，追忆成梦幻。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心空依旧泪如雨下......

                                  2015.12.22（冬至）
  

桃李春风

大家好，恳请大家指导！

逍遥狂

地板赏读，第一关注~

天涯倦客

含泪读完这篇真情文字，无疑，这是一篇用全部感情写就的回忆文章。公婆的大爱和美德彰显了平凡人生的不平凡。在你和你先生的身上，我看到了你公婆的影子，好家风已被你们传承，有爱的人生最温暖，无限祝福！

林慧妮

这样的好公婆确实令人怀念。他们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就是这些温暖的小事才累积成他们的人格大厦，敬佩！

桃李春风

逍遥狂 发表于 2015-12-27 15:15
地板赏读，第一关注~

谢谢你的关注，向你们学习！

桃李春风

天涯倦客 发表于 2015-12-27 15:26
含泪读完这篇真情文字，无疑，这是一篇用全部感情写就的回忆文章。公婆的大爱和美德彰显了平凡人生的不平凡 ...

谢谢曹美女的热情关注，班门弄斧了，请多指教！

桃李春风

林慧妮 发表于 2015-12-27 15:46
这样的好公婆确实令人怀念。他们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就是这些温暖的小事才累积成他们的人格大厦， ...

谢谢林版主的关注！谢谢！

斜阳

          他们并非不想幸福，只是他们出生在了不应该的年代；他们并非不想浪漫，只是他们为了生计，把那浪漫悄然的埋藏在了心底。他们做的很多，不仅仅是为了儿女，也是为了那后来的世界。
         他们精神是强大的，躯体是顽强的，但是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他们也是人，也需要生活。
         他们需要儿女，更需要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社会。无视他们，是对历史的犯罪！

斜阳

        您的公公十几岁就参加革命，并在耄耋之年去世，应该是离休干部。现在离休干部的待遇应该是很高的。我们学院的很多老干部、老书记差不多和您公爹一样的年龄，文化程度也不是很高。但是他们的待遇却非常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