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二章

河海洋

文／河海洋

西湖夜雪

        这里，夏天来过，秋天来过，冬天来过。西湖，无论你在哪个季节来，她都不会让你失望。这就是西湖，千年的水，千年的温厚。
        这个冬天，还有比雪更迷人的吗？我在西子湖畔，你在哪里呢？江南的雪，江南的夜，江南的归人。
        西湖之夜，雪花飞舞，水波轻漾。
        寒梅点点，瑞雪莹莹。几时，欲语还休。
        腊月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是我第四次来杭州，来西湖。是时，已是夜深，加之雨夹雪，湖边少有游人，除了湖滨路上川流的车辆声，别无杂音，干净的夜色中，西湖静若处子，那滴落枝头的雨珠，那飘摇灯光里的雪花，那远处隐约的孤山、白堤和苏堤，那微波荡漾的湖水，都给人一种高贵的气质，离你那样近，却又似遥远得很，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灵魂的疏离。西湖的典雅、高贵和韵致，只可瞻仰，不可亵渎。
        西湖，是杭州之眼。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西湖就是杭州城的窗户。透过这扇窗，可以看见杭州的兴盛衰荣，也可以看见古老中国的王朝更迭，几时烟雨，几时春秋。岳王墓，秋瑾墓，苏小小墓，从流传千古的民族英雄到市井柳巷的歌妓，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说，历史的主人是人民，人民总是选择记载值得记录的人。
        那年夏季，沿着湖边漫步，累了歇，歇了再走，走过白堤，走过苏堤，走过断桥，走过雷峰塔，环顾一周，从清晨走至傍晚，用脚步摩挲这片神奇的土地，看时光从湖水上一秒一秒向前，西冷印社的金石上折射出墨客的心思，望湖楼上文人的诗心流芳，无论白乐天，还是苏子瞻，他们在杭州都无暇忧思，只有一腔至诚的爱民之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书写着儒者的仁义大道。如今，虽没有白居易之碑，也没有苏东坡之碑，但白堤、苏堤却是千年不朽的丰碑，它以独特的姿态横亘西湖之水，也镶嵌在历史的城墙上。
        西湖之水，上承钱塘江，下接万户民，不仅是一个风景胜地，一个文化重地，更是一个活命要地。
        杭州因为有西湖，而成为杭州！
        西湖是杭州的眼！

2016年2月1日凌晨 杭州西溪

西溪雪韵

        位于杭州西郊的西溪湿地，与西湖、西冷并称“三西”，因其池塘、河汊、港湾特多，故而有“千眼塘”之名号。
        那年去西溪是夏季，水丰树茂，那水、那树、那草、那芦苇仿佛都镀了一层碧玉的膜，水中的游船往来，岸上的行人穿行，树上的鸣蝉、飞鸟，好像极其兴奋，一切都显得生气勃勃，正所谓是一曲一流一曲烟。
        而这次再来西溪，是冬季。当我清晨推开窗户，大雪压枝，白雪皑皑，我说赶快，赶快去西溪。的确，如弟弟所言，雪中的西溪是难得的，可遇而不可求。
        雪落满了西溪，呈现在我眼前的是雪国的西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在周家村主入口，尚未进门，便被它一身莹白激动得不知所以，昔有陶渊明狂歌五柳前，今天我真想在西溪的雪国里打滚。
        我们踩着别人的脚印向湿地深处前行，这大地上布满脚印，我们双脚站立的地方，或许也正是前人驻足凝思的地方，我想起郁达夫眼中“超山的梅花”，当年他被梅香吸引，掀开舱帘，登上船头，这西溪的村居深深陶醉了他，这林间隐约的梅林和村居上袅袅的炊烟，给他隐逸的遐想，又让他慨叹人间烟火的温情。我在西溪的土地上，踏雪而行，不为寻梅，却已误入梅林。
        腊梅不多，全由其杂生。在小道边的树丛里，在庭院的水井旁，就这样一丛、两丛的野生着，看似不经雕琢，却也别有风味，野趣横生。我喜欢这份野趣，尤其是在这个复制、造作泛滥的当下，多一分忽视，反而添一分自然。
        红梅斜伸的枝条上，已是密密麻麻布满花仔，有的细如芝麻，大的也不过米粒，偶有打着花苞，或是展开笑脸的，也是零星稀落，我像得着珠宝似的，流连，拍手。雪，落在梅枝上，半裹着那朵笑餍的梅花，如琥珀一样，美仑美奂。
    下了一夜的雪，在清晨还不舍离去，又徘徊了一阵，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为安全，许多岔道都封闭了，所以不用担心迷路，我们沿着路标，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像是签到似的，一一走过。
        梅林山庄一听就有几份雅致，我想建造它的清末文人章次白，一定是位爱梅的主人，他把正屋提名为梅林吾庐，一把古琴安静地摆放在巨型空心砖上，琴声共鸣，修竹苍翠，大雪纷纷，是时屋顶的雪渐渐融化，雪水沿着瓦槽顺屋檐而下，像古时时间的滴漏，果不是逝者如斯？弹素琴，阅金经，二三好友已是人间大幸。听琴，味雪，忆旧，还有什么比活在当下，更有意义？站在山庄的院内，回望脚下的草木，和屋内那古琴，只有檐下的滴水，在轻声说着我们所不懂的语言。
        自古西溪多隐士，据说唐代起，就有隐者在此隐姓埋名，享受岁月。泊菴，是明末清初邹孝直的草堂，它虽然没有杜甫草堂的名气，也没有王维辋川别业的诗意，但一个泊字，摆明了它的特性，如舟停泊岸边，自然想起张继的夜泊枫桥，那是一个牢骚满腹的忧愁诗人的诉说，而他干脆把自己放进这西溪的溪水中，让自己成为一个村夫野老，一个庵字道出了他的志趣，这纵横交错的西溪，这舟楫相往来的村居，就成了他心中的桃花源。穿过庭院，来到后园，一只船坊泊于水边，远处是开阔的河面，冬日的芦苇一派萧索之像，却一点也不让人心生苍凉，站在船坊厅内，以船廊为框，画意自生，一幅幽静的水墨画出现在眼前，转身是岸上的庭院，面前是水墨的画卷，我想也只有极会玩的雅士有这样的巧思，我爱往这样的景地钻，在我看来文人墨客的居所，不只是一砖一瓦的随意拼搭，而是心志的寄托，智慧的物化。
        西溪，不仅是文人的西溪，西溪更是凡夫俗子的西溪，是普通人的西溪。深潭口又名深潭港，据《南漳子》记载：“深潭口，非舟不渡；闻有龙，深潭不可测。”因此得名。因为《非诚勿扰》而成为众多游人趋之若附的名景点，那条拍摄用的小木船孤零零地漂泊在水中间，倒是那三岔河口两岸的三棵香樟树，蔚为壮观，每一棵都冠若绿云，隔河相接，在河面上连成一个天然的绿色厂篷，在其中一棵的树干上标识着：“古木，树龄130年”，这难道不是一个从大清王朝走过来的飘飘隐士吗？他是谁，他为什么选择隐身西溪？他又记忆了多少西溪往事？刘禹锡在《陋室铭》一文中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深潭口不仅每年有龙舟竞渡，更有这参天古木，怎能不令人心怀敬畏？
        走过百家桥，是一条设计得让人跨步锻炼的石板小径，石板和石板之间间隔均匀的缝隙，两块石板需要大跨步而行，否则只能是三两混乱的碎步，踯躇行进，啰嗦，无节奏，不觉烦躁，不如踏步，百二十步下来，原来的疲惫反而消失，复又精神抖擞，一路上细味，设计者真是对游者有着人文的关怀。细节，往往在不经意间，大气却常常在细小处，做人也是如此。
        在烟雨渔村，可见西溪人家的民俗风情，真是一座活的历史博物馆。先说房屋，高五六米，是那种七架梁结构，几乎是一座木屋，门是木头的，窗是木头的，梁是木头的，地板是木头的，墙板木头的，楼梯也是木头的，至于桌椅等家具用品，更别提啦，自然还是木头的。房一分为二，一楼为客厅、农具厅、和厨房，上有阁楼为起居室，床铺和纺车，梳妆台和书桌，包括夜壶、更衣架等一应俱全，最使我不能忘怀的是那张小窗下的书桌，一把算盘，是男主人计算持家生活与人生的象征，坐在书桌前，只要打开小窗，便可俯瞰外面的风景，正是雪落满了大地，好一幅雪满西溪图啊！即使没有雪，小窗也以独特的风景给主人四季的美的享受，春日柳条绿，夏日荷花红，秋日柿满枝，冬日芦花飞。在西溪，寻常人家的气息里，也流露着生活的哲学——生活不只有现实，还有浪漫和雅趣。右手算盘，左手扇面。据说，烟雨渔村取意柳烟、云烟、炊烟，是渔村三妙，人与自然在这里如此和谐，恍如仙境。
        良渚街是西溪近代生活的一个缩影，在水乡有一种独特的庄子文化，因河汊众多，土地稀少，  人们常常集群所居，大的庄子上百户，小的二三十户，密布河湾边，房屋高低错落，大的大，小的小，只要有一丝空隙，总能别具匠心地营造个偏屋或是丁子坯，自然形成了宽窄不同，曲折缠绕的长巷短巷，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所以在以前，一直有进庄易出庄难的说法。良渚街便是西溪的庄子文化的中心，一座良渚塔，登高望远，远可眺望孤山等山脉，近可鸟瞰西溪全景，白雪覆盖的良渚街，每一座房顶都像一块烙印在水天泽国上的方印——西溪雪韵，若隐若现，被这静谧的美景陶醉，我竟有种“不知身是客”的忘怀，但我知道我并不是在梦里，我就在西溪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许是雪天酷寒，众鸟窝巢，寂静的河面上，间或游曳几只野鸭，有时只有一只，还有偶尔的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如画的雪景里进出，就像那些隐居西溪的文人墨客，进退自有自身的法度，进而不忧，退也不忧，只为随心，随缘，随意。
        一场不期然的雪，让我这个异乡的游子，尽情享受着西溪的宁静和安闲，超然和淡泊，让我阅读了它的深邃和野性。我爱这里，我爱西溪。

2016年2月3日凌晨杭州群英会馆

斜阳

       很认真的读了。
       比较之下，我更喜欢”西溪雪韵“，因为在”雪韵“中我不仅读到了当今的浩瀚，更读到了历史的悠远；不仅读到了自然博大，更读到了一种超自然的宏伟。

天涯倦客

“看时光从湖水上一秒一秒向前”，这一句甚妙。
羡慕海洋可以做一个自由的行者，趁年轻，没有家室之累，多走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荷

很想在冬日再游西湖，去感受断桥残雪的清冷，感悟孤山中“梅妻鹤子”的传说。有幸在楼主的文章里重温一次西湖的内蕴和意境。更喜欢第二章，虽然没去过西溪，但是楼主的美文引人入胜，不由心向往之。“不为寻梅，却误入梅林”，这句话也很喜欢。

夏春华

羡慕海洋可以做一个自由的行者，趁年轻，没有家室之累，多走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更期待有一天突然发现，海洋的身边有佳人陪伴同游，2016年我送给你最好的祝福，但愿我的祝福成真，加油！兄弟！

河海洋

谢谢哥哥！

樽中月

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去看看！可惜工作牵绊，走不了！谢谢海洋的美文，让我身临其境感受杭州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