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渡 词

随风飞

渡 词
（1）

      在你的岸边谛听。晚霞挂满了江面，偶尔一两只江鸥，在汽笛声中一闪即逝。车水马龙的此刻，内心却如此枯寂。这九百年究竟暗示了什么？你不能给出答案，这曾被鲜血染红的江面也不能。

      浊浪排空，年年都这样。沙砾闪耀着神秘的光芒。脚下有锥心的温度，头顶有多云的深秋。俱往焉，数风流人物，还在近千年前醉草着情怀。而我，只能静静地站立着，一点点地将风景拉向眼前。沿江西溯，有一纸空文的赤壁，乌江也悬浮在一个人的剑下。如果此刻爱上层楼，是没有一阙词赋等我的。文字有赴死之心，但文字只能眼看着父亲在时间的旷野中，化为乌有。“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至今只剩下危楼，而对酌的那个人，只能在我的思绪里举起酒杯。

      无数次，从梦中走出来，站在那里。总有一些雾把重山锁在风景里。而我有一把生锈的钥匙，打不开，但也丢不得。站在那里，看归帆逝尽，看“明月到今宵”。你也在看。醉里挑灯地看。一把剑唯有在斑驳了，才透出生命的剑气。王师北上的幻觉，也只能在病危的塌前，方被打碎。我们隔着九百年的距离对饮，下酒菜仅剩下几阙宋词。

    那是几阙儒侠并举的宋词。郁郁而终的也并非几个“廉颇老矣“。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永恒的共鸣箱。谁扎进去谁就再也出不来。这是一个又一个守其雌的光阴，诱迫我们安之若素。“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所以我站在这里，亦是站在人间烟火的背景里。左手生活，右手，还是生活。只能用百无一用的文字，与你结缘了。酒，只能用来虚度。常常觉着不长大多好啊，才能名正言顺地卧剥莲蓬。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迷失，便在丛林里永远迷失。

    （2）

      词是孤寂的，论坛亦复如是。结缘因之一句宋词：醉里挑灯。但真正走进去，是在数年之后。雷火兄的桑葚酒仍余味绕舌。翻开艳春先生赠阅的醉里文集，犹如翻开一部乡邻旧事。带着书香踏访阜宁，在射阳河畔久久停留。醉柳倚堤，芦苇在余辉中呈现出马尔代夫的色彩。一叶扁舟正穿过桥洞，缓缓划过来。一切熟悉如斯，亦陌生如斯。

      那情那景，都如水洗的牛仔一般，晃荡在光阴的晾衣架上。这份感触亦如进入醉里挑灯。没有热闹的跟帖和轰轰烈烈的活动，有的，只是一颗颗安静的心。有些人注定是远离繁华的。放下功利的写作，文字才能真正走进灵魂的深处。才能造出真正意义上的共鸣箱。也唯有如此，九百年才逝得其所。生活缝合我们的嘴，而论坛则提供了另一种交流的途径。就像射阳河给予我的，就像夜晚偶遇的那些人们。星星之所以闪亮，是因为有群张大双眼的心灵劲旅。

       庄周曾借寓言发出千古一叹：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如果文字是另一种形式之蝴蝶，那么醉里挑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稼轩呢？即使人生就是一场虚无，活着的意义仍然在于我们坚持过，努力过，乃至相识与相惜。人生的每一处经历都成就了意义。因为执着之纯净，更使这一意义更为绚烂，几近永恒。

       这成为我生命中的一大执念。放不下，也无须放下，如果迷失，便乐于迷失。

       如果有一种美，可以将一瞬，锁于永恒，那定是这静静的射阳河，和这思绪飘出的渔歌。多少悲伤都被流水洗净了，多少生活的沙砾，都在思想的蚌壳中，化为珍珠。我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珍珠，它的名字就叫做文字。这龙卷风肆虐过的土地，爱以流水的形式，抚过每一位劫后的人们。论坛中的每一位写作爱好者，都努力把沙砾化为不同形式的珍珠。夜空之所以不再黑，是因为人们心底升起的光辉。

      也许，这正是词的意义。因而孤寂并非空无一物。九百年未曾变味，反而历久弥醇。词如美酒。有幸品它的人，是幸福的，也将同样孤寂。生命因孤寂而臻美，因孤寂而不曾虚度。

（3）

      渡词，我便是一名船夫。守在岸边，不知多少年了。我常常在想，见到词时还能不能说出一句话。舌头的沙化不可逆转。四周寂静无声，有时都严重怀疑自己的听觉能力。但偶起的潮汐告诉我，一切如常。渡它，便要等它。如果等，便一直等。

      二十多年前捧起宋词时，便有了造船的冲动。从没有经验到有了经验，从一次失败到多次失败。我造船，便要造出独一无二之船。无色无形，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每一年我都会携一艘船来到这里。日日等，夜夜等。

    我渡它，便有溺死的准备。时刻就死，便有了向生的可能。也许这一生我都不能完成一渡。但只要有了渡词之心，生活便是圆满的。从读到“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时，就开始了渡。渡是一个渐进词，而非一个完成时。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渡从认识它就开始了。结缘就是结渡。我在渡它，它也在渡我。因为互渡而产生了共鸣。共鸣是持久的，并不是一时兴起。

      我认为渡词，便如同一场酒事。真正意义上的品酒，首先得懂酒，惜酒。渡词也是一样。 暴殄天物的事，是决不能做的。所以，我一直在学习如何渡词。边学边实践边总结。在宋词中，尤喜辛词。因而，也最期待它的到来。渡它，也希望被它渡。岸设立在每一首词中，船为每一个字。但我，是唯一的。正是这唯一成就了这惊天一渡。

      我渡词，是因为遇见它，必将再次遇见它。期限是一百年。如果时间可以更长，那是因为文字在延续着它。读者延伸着它。即便我一直守在岸边，渡词却早已开始，从第一声啼哭，从第一次涉水。就像我读醉里挑灯看剑，就像我走向醉里挑灯。

极限

深刻!

随风飞

极限 发表于 2016-8-20 18:03
深刻!

问好极限兄。

默迹

写得很不错，很有思想性。

随风飞

默迹 发表于 2016-8-28 22:57
写得很不错，很有思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