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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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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30 09:27: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盐城︱河海洋




        在二十四节气中,不得不说清明是一个特殊的节日。懵懂无知的岁月,读到余光中的《乡愁》:“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也至多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生硬地记诵老师抄录的习题答案。及至经年,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当那个夏天,安葬完父亲的骨灰,触目地面对那一方坟墓的时刻,有一种生生的疼痛,从心底升起。
        在里下河平原的一条支流的支流的支流边,一个叫何家舍得地方,是我家所在的村子,除了十里外的安时河和二十里外的串场河之外,尽管河网密布,却少有叫得上名字的。何家舍,由一条没有名字的河分成两半,河的北岸是老舍子,南岸大多数是因分家而从老宅子搬出去的,一南一北的人家,其实都是血脉相连的。在祖辈间,有老四房之说,就是说舍子上的人家,多数原本是一家人,后来四兄弟,分了四户,然后一代一代陆续往下分,看似毗邻而居的人家,就有了远房和近房的亲疏有别。祖母常说,亲连的亲友,血连的本家。在她的眼里,本家是血亲,是同宗。我的祖父,本是家中的老二,后来为谋生计,老大死在了江里,原本老二的他,就成了老大,而曾祖父早逝,祖父不得已,成了家中的老大,操持全家的生活,还要抚养年幼的弟弟。这里的清明,是活人的村子和死人的“村子”最忙碌的时候。在一片麦地的尽头,也是一条河,在这条河的对岸,就是坟场。看上去坟场比舍子更加古老,我记得童年的时候,坟场上的老树,高耸入云,每当天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惊惧,尤其是冬天,天黑得早,寒鸦鸣叫,更添阴森。多少年来,我的心里对这“另一个舍子”,一直有种莫名的害怕。每年的清明,祖父总是带着我和二叔家的儿子小卫,还有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爷爷,一道去给祖辈上坟,在这里的人家,每当这样的事,都要同宗同姓的喊了一起去,他领着我们把那些我们从没见过的曾祖父、曾祖母、大爷爷等的坟,一个一个指给我们看,有时候会讲一些和他们有关的事,更像是在和他们说着家常,那时候,我们都嫌祖父烦,嫌他啰嗦,我们只巴望着早点点完那些纸钱,回家去。而他,像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仪式,从不省简,甚至,越来越啰嗦,繁琐。有时候,有一些年轻人,不记得了远房的祖辈的坟,也会问他,兴许再问些从前轶事。然而,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再也不领着我们去上坟。
        我的父亲,也是家中的老大,却英年早逝。在我的印象中,他仿佛活得太匆忙,常年在外,极少回家。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每次回家来,也就是问几句学习的话,然后抛下“我不问你啊,你自己学啊”,或者是“我不管你啊”“去做死活计(就是长大干苦力活的意思)”之类的话,常常在我还想听听下句的时候,哪怕就是骂我的话也好,可他突然什么也不说了,闷声做自己的事情。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水,屋里屋外的打扫,或者是用从外面拿回的报纸给我包书什么的,他是个话极少的人。
        也常听祖父母说起父亲小时的事,说他不肯上学,常逃学,后来,给他找好了工作,又不去,自己要跑到盐场上晒盐,等等。在祖母眼里,父亲干的最漂亮的事,就是鬼使神差地给她认回了个哥哥,也就是我的舅爷爷,也甭管真假,祖母却当了真,逢年过节还总送点农家的糕点、大米、油之类的,一直到这个我们未曾见过几面的舅爷爷去世。小时候放学回去,如果祖母不在家,准是去这个假的舅爷爷家去走亲戚了。在童年的时候,大人们的事情,总是不懂,就像读不懂“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一样。
        屈指数来,父亲走了已有十一年。十一年,阴阳相隔,他在土里,我在土上。原本就话少的父亲,本来就没听够他说话,尽至成了永远的遗憾——再也听不到一句他的话,哪怕是一个字。岁月清明,自从父亲走了以后,每一个清明,每一天都变得不一样了。尽管,从家通往父亲的坟,一路上麦苗青秀,菜花黄灿,桃花照亮了河边的清水,但越是明丽的美景,却越是勾起十分的伤悲。走着父亲曾经走过的路,却再也不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能喊一声爸。思念涌出心头,如同泛起的胃酸,也只能生生的吃下去。十一年来,每一年的清明节,我都要去他的坟上扫墓。给他点纸钱,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照得人的脸上、身上滚热滚热的,有时候碰着烟雨天,烟雾十分呛人,我分不清是因为烟雾呛眼,还是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来的。子欲养,而亲不待。原本以为悲伤逆流成河,不过是一句说词,就像是戏台上戏子的唱词罢了,其实不然。在父亲的坟前,一张一张地给他烧纸钱,那火光里,仿佛有他依稀的身影,他的脸,他的手,他的沉默的笑。我似乎也有点和祖父那时的啰嗦,一遍一遍念叨着祖母教我的话,说是要喊父亲来“拿钱”,不然他不知道,拿不到“钱”。祖母,一生迷信,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反感她,讲那些怕人的事,那些和死人有关的事。而现在,我却宁愿相信,祖母的迷信,是真的,但愿能为父亲做更多的对他有利的事,尽管,天人永隔是事实。当亲人不在的时候,我们的全部哀思,真的就是那一方“矮矮的坟墓”。
        几天前,路过一株桃树,看到那些虬曲的树枝上,冒出了一粒粒红花苞,像一颗颗美人痣,红殷殷的,惹人怜惜。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肆意地铺张开来,占尽春天的风头,长在乡野的麦苗青秀起来,柳树绿起来,云天高起来,在这个暮春的时节里,天地以最崭新,最娇人的一面,给断魂的游子一丝安慰。在这春天的脚步里,有一个叫清明的节气,载着我们的哀思,真好!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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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30 10:4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明。祭怀先主的时候,感伤多了
发表于 2017-3-30 10:44:45 | 显示全部楼层
莫非是靠近小樊庄的何家舍?
发表于 2017-3-30 11: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见海洋美文,细品。
发表于 2017-3-31 21: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恩的节日,缅怀的浓情!
发表于 2017-4-1 12: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对海洋老师而言,我个人认为文章当中有些句式和段落还有“推敲”和修改必要。
发表于 2017-4-1 21: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别人的文章,就像在品味另一种人生。简简单单亦平平静静,时光的打磨如流水一路向前。
发表于 2017-4-2 10:56:28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饱含深情,寄托了对祖先和故土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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