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口，射阳河畔的烟火气（散文随笔）

邵玉田

喻口，射阳河畔的烟火气
作者：邵玉田


（一）
在明媚的阳光下，一树树宛若烟霞的榴花，开得是那样的绚丽和烂漫……“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柳带雨垂垂重。”这，应该就是诗人欧阳修眼中的五月天了。
同样的五月天，带着一颗诗心，携着花香上路，去参加《品读阜宁》一场诵读会。朋友说，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先去喻口看看，尝尝河鲜，午饭后再直接去阜宁图书馆诵读会现场。
喻口于我，一个陌生的地名。
看我一脸的茫然，朋友笑了。但马上又作了简要介绍。
说着说着，车子拐了个弯，前面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处建筑群，朋友说，到喻口了。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看清楚了，一色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原汁原味的徽派风格。这种气势，仿佛于古韵悠悠的江南见过，比如周庄、同里，还有浙江的乌镇等等。
而然，此处距离阜宁城却不足十里之遥，简直不敢相信，我误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再看右侧，两百米处，紧靠古镇，耸立着一座牌坊，跟婺源见过的一模一样。据说，同样是一座皇帝御赐的节孝坊，且流传着的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
牌坊的后面，是一幢幢刚刚新建的住宅楼，很明显，依然采用了徽派建筑风格的种种元素。这一古一新，将历史的记忆，融入古镇的魅力。似乎在告诉人们——喻口，除了延续，还有创新。
（二）
车子停了下来，路边一个（建筑）小品，写着“喻口古镇”。
镇前有一条河，南北流向。河水，清澈透亮；河畔，芦苇菖蒲丛生；西岸，亭台水榭，依水而建。
河上有一座石桥，谓之“迎燕桥”。朋友告诉我，那“迎燕桥”三字，系著名作家、文艺理论家顾骧先生所题写。
尚未进镇，我即有了温润的感觉，一股暖流，已在体内由上而下地漫延开来。
踏上石桥，继续向前，就进入了古镇幽深的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不是节假日，游客不多。看得那些出门店的主人和工作人员仍然在忙碌着。他们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在打扫洗擦物件。还有几个中年妇女围坐在店门口，拣菜择菜。那笑声，掷在门店前边的台阶上，清脆悦耳，让行人的脚步不再匆匆。
朋友说，这就是“燕子街”了。果然，一路走过，家家店面的屋檐下，总有两三个燕窝，窝里的雏燕，探头探脑，欢愉雀跃，在等待它们的爸爸妈妈送来美食。整个一条街的燕子，都不惧怕人，自顾自地忙碌着，飞来飞去……见此情景，不由地让人想起了诗人杜牧《村舍燕》里边的诗句：“何处营巢夏将半，茅檐烟里语双双。”一幅幅人与燕，和谐共生的画面，在你的面前次第铺开。
燕子街，横贯东西，是古镇的一条中轴线。
按照朋友的介绍，我们仍需继续向西而行，由此，一个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喻口，以及她的历史原貌，也随之而清晰起来了。
（三）
喻口，古名“淤洳”。距今约6000年之久。
黄河入海，由于海洋巨大的搬运动力，泥沙淤积，形成了南北走向三条脊状的沙堤，即西岗、中岗和东岗。喻口位于西岗中部，成陆较早，由泥沙淤积于海口，称“淤口”。后为漕运关口，进出船只在“坞”里检修，又叫“坞口”。还有一说，射阳河有一渡口，渡河的人家姓喻，最终称其为“喻口”。
传说,唐僖宗广明元年（公元880年）就有了喻口镇建制，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在这里筑城屯兵，史称“巢城”。宋理宗绍定二年（公元1229），亦因安民造浮梁于喻口。明洪武二年至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在喻口镇设立巡司署和关榷。清雍正七年（公元1731年）阜宁设县，县衙设喻口南场，后移至庙湾。
喻口，凭借舟楫之便，得人文之胜，而成为江淮名邑。
地域之灵性和自然之风物，吸引了无数的天涯倦客纷至沓来，也曾寄寓过若干的文人雅士。唐代长孙佐輔不怕路途遥远，几经碾转来到了喻口，随即登上捍海大堤，极目远眺，眼前的景色，如此之壮美——河海相连，水光摇曳，引发出诗人的激情，于现场吟诵了一首《楚州盐墡古墙望海》的诗篇，载入《全唐诗》让他名垂青史，同时也是唯一的一次将盐阜物象带入了唐诗。
明朝大儒李长科曾驻阜宁，并时常去喻口溜达，留有一组诗《射阳八景》（八首），其中的两首与喻口有关。一首为《南浦秋葭》，一首叫《沙堤烟雨》。
清康熙三十九年身为户部广东司员外郎的孔尚任，写出了《桃花扇》剧本，一时洛阳纸贵，世人将他与《长生殿》作者洪升并论为“南洪北孔”。孔在江淮治水，驻喻口思考治水良策，诗话小镇写下《朦胧淤口有感》并收入自己的《湖海集》中。
另外，本土名士画家姚山桥，民国初在南京举办全国书画展，其博古条屏，获得金奖；辛亥革命喻口英烈王正宗与袁世凯军队血战到底，英勇牺牲，名留青史；还有军旅诗人解放军上将周克玉，被誉为现代毕昇的殷步九，中国工程院院士戴浩，全国民兵英雄陆立才以及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顾骧等，都是从喻口走出去的英才……
经历千年的风风雨雨，有多少文人雅士和民族精英的脚印，在那座“迎燕桥”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四）
小镇的西街上，有一处曾经由古庙改建的粮库。
进门，影壁上是一幅《西来佛寺鸟瞰图》。朋友说，上次来粮库已经搬迁，而迎面朝南正中的库房，已设置了布幔经幡，请回了释迦牟尼的佛像，且香火很是旺盛，里里外外，氤氲着“佛光净满”、“光明普照”的气息。
而偏偏今天，大门紧闭，不见僧人，更无香客，仿佛我等与佛无缘似的。
后来，我们询问镇上的人，才知道“西来佛寺”工程项目设计立项等程序，一切就绪，急等开工。不得已，才将其关闭。
关于“西来佛寺”的传说，也有不同的版本。一是说，原来西小庙供奉菩萨，一夜之间，挪了地方。说这是菩萨自选之地，“佛从西来”，故而后来建的庙，称“西来佛寺”。二是说，清道光三十年间来自江南的僧人化缘到此建庙，是奉西方佛主的旨意。据说，当时的西来佛寺，规模之大，由三门、过厅、大殿和东西两厢堂馆组成两进院落。院内，绿树成荫，佛殿长廊朱红色的檐柱和石绿色的斗拱，很有气势，叩拜的香客，来自四面八方，络绎不绝。
除了佛教，还有道教。当地人称有“三庵”，即前庵、后庵和东茶庵。分别坐落在喻口的南、北、东三个方向，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前庵规模最大，约一万多平方米，即“西来佛寺”；后庵称“三元宫”，属于道教；东茶庵，供奉土地神。
佛（道）教文化兴旺之日，也是喻口商贸经济繁荣之日时。
偏于一偶的喻口百姓，聆听“暮鼓晨钟”、“磬渔梵唱”，正当安享太平之时，1938年秋，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了侵华战争，寺院里的主持唯恐庙里的大钟、香炉和一些贵重器具，落入日寇之手，及时安排人力，将这些大宗物件转移出去，埋入地下。结果，寺庙还是被日军飞机炸毁，残留的门牌、石碑等被百姓收藏，散落民间。
（五）
唐代的喻口，属淮安府。当时，商贾云集，市井繁荣，集镇规模有“三街十六巷”，名列盐阜地区十大名镇之一。
朋友介绍，现在的喻口燕子街，是在老旧房屋的基础上，对整个一条街道的门面房，约四十户人家，按照明清徽派建筑风格，统一规划设计，进行改建修复的。现在的燕子街，错落有致，飞檐翘角，高挑的屋脊，耸立着的马头墙，古色古香，原汁原味的仿古街巷。细看街面上，每一栋房的屋檐、门窗、廊柱、隔扇，都十分精致。镶嵌着的木刻和砖雕，古朴而自然，自有一种“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韵味。
尤其是，原有的“水云楼、待燕楼、翠微亭、燕归亭”等这些有名的古建筑，原本县志及相关资料就有记载，如今得以重建，恢复了历史的原貌。给我的感觉，仿佛于历史与现实中不停地穿越，那个漕运繁忙的喻口，那个商铺林立的古镇，俨然就在你的眼前。
……
再往前走，每一步，所能够感受到的，仍然是更多的烟火气。
一条燕子街，弯弯曲曲，经营店铺，花样繁多。有经营各色商品的店铺，有粮店、面粉店、熟食店，有客栈、旅馆、饭店、酒楼、茶楼，还有糖人、麺塑、刺绣、制衣、染布等，这样的富有地方特色的小店和家庭作坊。
朋友说，燕子街，虽然只有500米长，它涵盖了商业、文化、金融、手工业、服务业等多种门类，各行各业的人，除了本土的，还有不少外地的，从江浙一带，包括安徽过来的客商。他们聚族而居，聚籍而依，充分地享受着喻口这个地方给他们带来的福祉。在繁荣经济的同时，也将外地的一些民俗风情和生活习惯，带到了喻口。
街中心的一座大戏台，应该就是最好的见证了。
人们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为营生而操劳，过后，可以闲坐、打牌，可以听戏、品茗，倒也充满了生活的情趣。
再就是，喻口的美食，蚬子味儿最美，不能不说。
几年前，读戚涤尘先生写过一篇《鲜美河蚬》的美文中，有这样的描述：“蚬肉含有蛋白质、多种维生素和钙、磷、铁、硒等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其中所含微量的钴对维持人体造血功能和恢复肝功能有较好效果。”
又说：“做蚬子菜肴时，先将洗干净的蚬子在文火的水中煮一下，等到蚬子咧开嘴即可。然后，将蚬肉和汤水分开。汤水经沉淀后，还可和蚬肉一起或烧菜，或煲汤，或做羹。”有“蚬肉炒榆钱、凉拌蚬肉、蚬肉煎蛋、蚬肉爆槐花、蚬肉汆腰花、蚬肉炒饭”等，别说是品尝了，光是读这些文字就已经垂涎欲滴了。
现代人如此，物质匮乏时的古人，更不用说了。据说，诗人，名剧《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和他的上司工部右侍郎孙在丰，两人在淮扬办理疏浚淮河入海口工程时，但凡来到淤口（喻口）一带勘察和督办工程，每餐必点喻口蚬肉。
欲罢不能，中午我们找到一家叫“喻口人家”的饭店，除了点了韭菜炒蚬子，还尝了“蚬肉丸子”。
大快朵颐的同时，恍惚觉得，射阳河，隐藏着太多的神秘——在等待着人们去一一揭晓。
（六）
走到燕子街的街尾，古镇的最西端，这里由南向北横卧着一条宽阔的大河，它就是苏北里下河地区排水入海最大的射阳河。
射阳河，全长198公里，西起宝应射阳湖，跨越建湖、阜宁、滨海、射阳四个县，然后东流入海。
其实，射阳河，不仅仅肥沃的黑油泥河床上盛产蚬子。
人们说：“射阳河八十八道弯，弯弯都是金银滩。”射阳河，河宽100至450米，水深5至11米，流域面积4036平方公里，它是里下河地区最大的排水走廊，同时也是苏北发展海河联运的一条重要的黄金通道。
它是一条养育了400万盐阜儿女的母亲河，一条生命之河。
喻口，因射阳河而生，因射阳河而兴。喻口就是射阳河这条链子上的一颗耀眼的明珠。
五月的射阳河，一川东流，两岸葱绿，生机勃发。不时地，迎面扑来的一阵阵清新的水气，令人犹觉心旷神怡。
河畔的东岸，塔吊林立，人来车往，马达轰鸣，则又给人以热火朝天的动感。修复南宋古井、巢城遗址、御码头、西来佛寺等一系列工程项目，正在这里如火如荼地展开……
此时的我，感慨万千，仿佛觉得，孔尚任的《朦胧淤口有感》他的那种吟诵，正萦绕于耳边，且有声有色：“海湖来去问舟师，烟冷行厨午过时。书字殷生能感慨，扣门陶令拙言辞。繁文厌考桑经注，古道难寻禹纪碑。谁献舆图出秘阁，庙谟亲授使臣知。”
如今，射阳河畔的喻口，烟火气正浓，一个有着千年文化底蕴的喻口，在追逐“中国梦”的历史进程中，正在以崭新的面貌呈现人们的眼前，它始终在闪烁着迷人而灿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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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田

请艳春老师、林老师指导。

原色土

邵老的笔,走到哪里都很靓.学习了,问好!

杨柳依依

我是一个在喻口街附近长大的孩子，见证了它的过去与现在，短短的几十年变化之大叹为观止。但是好多典故和人文故事，我是在先生的文章中才知晓的，谢谢分享！

邵玉田

谢谢!

碧云天下

学习了,问好邵老!

林慧妮

老师大手笔，第一次去喻口，就能把文章写这么好

杨柳依依

“镇的西街上，有一处曾经由古庙改建的粮库”，是不是应是“有一处曾经由粮库改建的古庙”。

顾林

文章写得很优美，堪称大手笔。拜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