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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爱在绿海碧波里常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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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3 18:4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李芳洲的世界 于 2017-10-15 16:58 编辑

爱在绿海碧波里常青(上)
李芳洲


    紫菱发来微信问:“你回来了吗?说话呀?”
    “回来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给你逮住了!”我说。
    “哦!那明天陪我去给庄老师烧最后一个七的纸吧……”
    我先是一惊,接着慌忙答应了。于是,脑海里下意识的想起老人古韵悠悠的琴声、爽朗的笑声,还有一手牵着年轻的妻子、一手拉着儿子,鹤发童颜、身体倍儿棒的画面。没病没灾,不吃一颗药,就无疾而终了,不是命运恶搞吧?我想……
    接着,她发来一组组记录亡夫去世和学生们、朋友们吊唁情景的图片。
    其中有一张图片加文字:“49天前下午5点45分,庄老师对我说:‘我想小睡一会儿。’挥手示意我和儿子不要打扰,便躺在桂树下的竹椅上,抬头望望伞盖般的大树,自语道:‘今年桂花一定比去年好……’
    “六点钟,儿子去叫他吃饭,他已没了呼吸……”
    朋友流了许多泪——老夫少妻,相亲相爱二十年,忽然丈夫就撒手人寰。回想起他俩爱的纯粹似金、春风拂面、柔滑安宁,每月靠朋友4000多元的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奢侈名牌与这个家庭基本无缘。
    庄老师教学生全属义务,因此,他们儿子补习、授课,也由志愿者们完成……
    这里,善与善携手,好与好相拥,自助、助人、天助结合得天衣无缝。
    我心猿意马地和朋友隔空对话。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把竹躺椅咋就空了呢?去年庄老师不是还手把手教我们采摘桂花、一层层铺糖做桂酱、用桂花和面、做糕饼的吗?难道这一切定格了?凝固了?还是消失无影了呢?
    今年金桂未香君已去,深邃、凝重、浑厚的琴声还在远远地飘来。我的朋友紫菱,没了亲密爱人,往后的岁月……
    我不敢想下去,只有一首老歌——大约是刘半农唱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从幽深的时光隧道不期而至地飘来……



    夜阑人静,关掉手机,熄了灯,希望能为自己营造一个好一点的睡眠环境,安上过滤网,使心智别被打扰。
    不想,小睡不久,遥远的古琴声,忽而小溪涓涓,继而大江东去,最后在野渡旁戛然而止。
    我急忙开灯坐起,用三观搜寻,其实什么都没有……
    复又躺下,半梦半醒。无数关于紫菱的小舢板,呼啦啦居然拼成了一艘大船,航行在无边的心海里。舢板的链条轻轻地晃动,摇出一个个鲜活的影像……
    紫菱属成都女性,身材匀称,不高不矮,皮肤白皙,娇小玲珑。圆圆的脸,鼻梁瘦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配一对小酒窝,灵秀、温雅。笑起来甜甜的,声音悦耳。她穿着不前卫,不落伍,诗书气十足。在她身上洋溢着平和润泽的力量,不怒自威,使所有的强势为之退却。
    有两件事情使我记忆犹新。一次是初三,我被同学诬陷作弊,向来刚正不阿的我和老师同学闹到几乎玩命。紫菱知道了,把当时不愿站出来正义执言的人通通说服、找来作证,将一场台风化作和风、丝丝小雨。
    第二件事是高二。两个男生同时追我,遭到其他女生们的妒忌。她们在学校拦着,羞辱我、打我,我也毫不示弱的地跟她们扭打。当紫菱知道了,带领学生干部假装是无意间撞上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同时还暗暗叫人报告了校领导,让同学们知道了胡闹的后果……
    超姊妹的信任使我后来知道,她五岁就死了父亲,母亲很有姿色,嫁给高干。可那个家庭不容她,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因此饱读诗书,并受到智勇双全的熏陶。


    大学以后,我们各在一座城市。她学得是图书馆专业,我则调配到人类学。暑假寒假依旧见面,然而各自忙恋爱、忙实习、忙旅游……我比她好动,不太安分,因此聚少离多。
    当我从南方工作两年回来,见她比从前漂亮,但却有些憔悴、消瘦,我感叹,女大十八变,我的闺蜜一下子跃升天鹅群了。长谈一夜,知道她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失恋:男生家境好,出国发展,爱上了一位豪门洋妞,五年的爱情便败给了冷酷的现实。
    她当时几乎顶不住这样的打击,别人让她读了席慕容的一些诗、张晓峰的散文,读了一些简单、质朴却掷地有声的现代作家谈人生的一些文章,她这才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出了情感独木桥,吞咽下伤怀寂寥,划着独木舟绕开爱恨的险滩,重返繁花似锦的烟火人间。
    七年后的一天,她跟同事们一同游瓦屋山,深夜独自在观中秉烛夜游。月光如水,清冷地辉耀着翠竹苍松、待眠的花儿……紫菱独自领略着庭户无声的意境,一无挂碍地享受着夜空与观内的安宁。
    忽的一阵古琴声悠悠飘来,撞击着的她的心门。这琴声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来自天际,又依稀咫尺,认真找去,却难分经纬。那袅袅,仿佛比远处更远,离近处更近,曲调超脱凡尘,又像是诉说凡尘……
    啊!弹者是谁呢?她循声找去,怕迷路,走了一阵便回到原地,听了许久,许久……
    直到音律结束,她才回到住处。见大家都睡了,唯有她抱着一腔柔情、好奇、愉悦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憧憬,把想象植入潜意识,午夜梦回地让琴声萦绕,期待有一天与有缘的琴师疲惫相依在这所最好的自然公园,弹者、听者能子期伯牙相遇。


    瓦屋山海拔较高、山深林密,流水奇石、道骨仙风的庵观比比皆是。大家玩了三天,每晚皆住在此观。
夜夜紫菱都静听到琴声,即使山里下雨,她也伫立伞下。真所谓耳闻之为悦,目透过光影,恍惚看到正襟危坐,一双弄琴的老手,一个抚琴的人。
    第四天一早,大伙预备下山。她不无遗憾地想:也许缘浅,这次见不到抚琴人了。
    滑竿队伍来了,同事们纷纷挑壮实的汉子抬自己,只有一对青头无须的少年没人选。紫菱看他俩那样小,问:“你们多大了?咋不读书呢?你们抬得动人吗?”
    二人声音稚嫩,抢着说:“放心吧姐姐,我俩是表兄弟,我们已经抬过一年多了,力气有的是!”
    “你们还小吧?”紫菱又问,“咋不读书呢?”
    那大一点的说:“我十七了,他快十六。书嘛?读了一年多初中。他爹死娘嫁人,我嘛……爹病娘跑了,我们就跟着乡亲们来挣这个钱。他妈带走了妹妹,我还得养爹和弟弟……”
    紫菱不忍坐上去让他俩抬,更不忍看着兄弟俩期待失望的眼神。略一犹豫,就把买的几本书、十来斤山果、竹笋放上去,扬扬手说:“走吧,我不坐,和你们一道体验一下用脚丈量山路的感觉!”
    两兄弟闪动着漂亮欢快的大眼睛,小跑着追上前面的队伍。紫菱想:“多俊的孩子啊!过些年也就弯腰驼背了……”
    两兄弟问:“姐姐,你们那都是又宽又平的柏油路吗?”
    紫菱点点头,又温和地看着他们,问:“你们到山外去过吗?”
    “下过山,到附近的乡镇走过亲戚。” 小一点的说。
    就在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崖石的夹缝间,三人都停了下来。只见一个小道童拿着一卷琴弦晃晃悠悠地过来。
大一点的问:“喂!你这是啥玩意儿?”
    道童道:“给我师父买的琴弦。”
    紫菱上前一看,问:“这是古琴弦吧?”
    两兄弟也放下滑竿,用手摸了摸。
    “这么粗!我只见过二胡弦!”小表弟说。
    “你们师父在哪弹古琴?”表哥问。
    “在道观啊!”
    紫菱问:“是太清宫吗?”
    小道童“嗯”了一声。
    “你们师父叫什么?”紫菱又问。
    “清虚上人。”道童说。
    “他教弟子弹琴吗?”紫菱问。
    “不教,好像我没见过。不过他学问可好着呢!”道童说完,朝紫菱看两眼,大步走了。


    紫菱安顿好两兄弟,快步追上道童,一路聊些闲话。
    道童告诉她:“我们师父很特别,每周他和另外两个师叔还去村小上语文课。我们师父还很爱周济穷人,教他们用草药治病……”
    回到道观,道童把弦放入静室,跟紫菱一同到了大殿。香客不少,只见一位须发斑白的道人正跟游客们讲些道法什么的。
    道童上前行礼,说:“师父,琴弦放到静室里了。”
    师父合掌笑笑,紫菱趁势上前行礼,说:“道长古琴弹得好生了得。”
    “你、你咋知道的?”道人惊讶地问。
    “我这几夜住在你们太清宫,常在深夜聆听。”
    “哦!我说这琴弦咋就莫名断了,原来是有佳人窃听,哈哈!”说笑间眼光炯炯地看了看紫菱,问道:“施主好像心事很重?”
    “是啊!但得道长一解!”话音未落,他就被一帮弟子和俗家裹挟而去。
    紫菱未作逗留,迅速返回两兄弟处。他俩已吃好喝好,紫菱又给他们加了些钱,三人快活地赶路。
    山路曲折陡峭,流水潺潺,蝉鸣鸟叫,泉水叮咚,却只闻其声,不知它们隐身何处。阔叶林、针叶林随海拔起伏,长满阴坡、阳坡,大尾巴的松鼠在树枝上做操,猴子在枝丛间捉迷藏。云忽在山腰、忽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光线随云雾变幻,紫雾、绿雾、黄雾、白雾与光影相映成趣。她想:要是有一双莫奈的眼睛该多好啊!只觉到处都是绝美的风景画,耳目心脑都被俘虏了,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二十多年前的图书馆是忙碌的,借阅量很大。
    紫菱因为从小喜欢读书,甚至在爷爷的教导下读了许多线装书,包括《茶经》、《古代乐器》等书都有所涉猎,以至在俗世的喧嚣慌乱、不知东方之既白的当下有一份这个年龄罕有的定力。照着自己的活法与同事、朋友、亲人保持着刺猬般的距离,但对苦心养大她的爷爷奶奶充满了感恩。他们既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良师益友。凡是史书、哲学有弄不懂的问题,爷爷会请来老朋友们为她讲解,用知识夯实了她的精神基石。
    五年前,爷爷奶奶身体出问题。他俩膝下没有儿女,赡养照料的任务全被紫菱一肩挑。无论从传统或现代的观点,紫菱都履职到位。五年内,她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下班后全程陪伴二老,用周到贴心诠释了现代孝道,直到两年前二老相继去世。
    隔房亲戚以为她势单力薄、孤立无助,还想来争夺财产,想通过律师篡改遗嘱……这些经历使她对亲情伤透了心。不为财产,只为伸张正义、战胜邪恶。尽管官司不复杂,但也耗损了她不少的精力,同时也展示了她刚毅的一面。


    紫菱回到单位,总有些神情恍惚。尤其是夜深人静,心里、梦里总飘渺着悠悠的琴声。午夜梦回,会猛然地惊醒坐起。室内除青灯黄卷、熟悉的摆设,什么都没有。有几次,她从钻入帘缝的月影里好像看见有一把古琴搁桌案,旁边立着一位面目模糊的老人。
    她想:这也许就是交响乐里的假再现呢,还是三生三世的缘呢?
    于是,紫菱决定向领导要求休年假,亲往瓦屋山拜师学艺,丰富人生。
    二十三年前的仲秋,紫菱望着挂满坚果、开满野花、黄绿混杂的枝叶,走在云遮雾绕的山间,听着风儿为季节讴歌。她隐没在众多的施主群,等候着命运从断崖后反弹的解惑。
    天快黑了,所有善男信女求官、求财、求贵、求子、求平安、求升学的,都依依不舍地散去。青须道长周旋了一天,道童奉上新茶,他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目光如电。合掌瞅瞅紫菱,示意道童给紫菱也倒一杯茶,再拿上一碟水果,和蔼地问:“姑娘,我要是没有记错,你半个月以前来过,想要学琴的,是不是?”
    “道长真乃好记性!尽管日理万机,还能记得我,看来我们应该师徒有缘吧!”紫菱边说边用湿纸巾擦了手,纤手破星辰,把剥好的供果先奉与道长。道长略微犹豫,便大方地接过来吃了。
    “你一天到晚为人排忧解惑,这些人未必都是好人,如此付出,值么?”紫菱问。
    “既然选择了摆渡,有人想过河,好歹也要为人家摇桨,对吧?不能看着别人掉水里。”道长手捻胡须说。
    “那我也是泅渡者,我已在险滩险峡间挣扎许久,你为啥不肯渡我?人家鲁滨逊漂流记困在荒岛,还有一个星期五,可我什么都没有……”说罢,桃花粉泪湿了纸巾、衣襟。
    道长说:“我一看便知施主小小年纪已有曾经沧海,伤痛无数。但只要你能穿过心里第一保护层,听从内心直觉的信念,压下贪嗔痴,埋葬往日的仇怨,生活会静水流深,满期缤纷的。”说完拂尘一掸,起身就走。


    老人箭步如飞,紫菱高跟鞋一路小跑,追到他静室,还是晚了一步。紫菱又是敲窗,又是敲门,道童只好开门让她进屋,道长威严地说:“施主,你到底要我为你做什么?”
    “收我为徒,教我弹琴。”紫菱直视道长的眼睛,坦荡、执着地说。
    “我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伦中,管不了俗家的事。再说,我观里观外,加上国家一些外事接待,真个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教你这位女弟子?施主不会有意为难我吧?”说着满脸写着无奈和慈祥。
    紫菱往前两步,跪在道长脚边,道:“道长不肯收我,我今儿就暮鼓晨钟地跪这儿,不起来,你是只接待有权有钱的人,不屑我这样的穷白领……”说着,心里翻起往日的心酸,无法自控地又哭了。
    道长一声声长叹,无可奈何地吩咐小道童:“快给施主安排住处,一切待明日定夺。”
    说罢用手指门,又看看跪在面前的年轻姑娘,口中念道:“善哉,善哉,你一路辛苦也不容易,快歇息去吧!”
    紫菱说:“师父请正式受徒儿一拜。我已来过四次,今天才与你说上话,请务必答应我!”起身又扣了两个头,才一步三回头地随道童出了门,回到观内简陋的住所,简单地梳洗,忐忑不安地睡下。
    她仰面躺着,望着屋顶,想着远去和近来的心事。已经而立之年,已用大脑、身体感悟了亲情、友情、和爱情。它们就像太阳和风雨,因为自己晒过、吹过、淋过,赤日的炙烤,刮你上天、摔你于地,在雨地站立不稳。来不及尖叫,hold不住眼下,也不知未来在哪儿的惊惶更是别人不能体验的。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学好古琴,再畅游书海,有知己二三,加上音乐……美哉!人生就无甚遗憾了。



    今夜无月,冷风刮着树叶,似乎还有雨声。
    她熄了灯,黑暗很快送来梦神。在棉被里,脑中时时浮出老道慈祥而有力量的目光。夜半琴声诉说这古老苍凉,历史翻腾、现实起跳跨越时空的诸多故事。紫菱宛如襁褓中的婴儿,睡在音乐的摇篮,摇晃得无法醒来。
    第二天,她向主持交了十二天的膳食费,向功德箱捐了1000元。白天,她也学着居士们帮忙接待游客,清扫院里的落叶。等道长有空,她才在道童的引领下,进入道长的静室,哭诉着给道长讲述了自己的前半生。说完、哭完,便讲出了学好古琴,用它陪伴自己一生的理由和愿望。
    道长大约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悲喜不形于色,面露为难地说:“姑娘尘缘未了,贫道也不收弟子,尤其是女性。唉,看你这般虔诚,我也金石为开,就算特例吧!我且教你些指法,古琴学来很难,教了基本手法,就请你自己勤学苦练。俗话道:‘药医有缘人’,交友艺术、商业谈判都讲个投缘,不是吗?”
    缘分、勤奋、加天分,十二天下来,紫菱指法基本娴熟,甚至还能弹名曲《流水》,师父对这个清雅聪慧的弟子也十分满意。
    假期结束,紫菱回图书馆上班,同事、朋友都觉得她好似脱胎换骨——先前的巾帼风骨又罩上一层仙气,灵动隽永,凌波仙子一般。大家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方术,易容了,五官才变得这般明媚鲜艳,楚楚可人。
    紫菱长发披肩,不施脂粉,只用些观内老道姑酿制的花蜜润肤就有了这等效果。我猜想,更重要的应该是道长不但手把手教琴,还以身传道,为之解惑,使其开悟、修身养性,去粗、去燥,怡然纯真才有的效果吧!
    两年来,只要周末或节假日,她都风雨无阻,一定上山求教、服务。寒来暑往,师徒间也有了一定感情,在教与学的过程,忘年交的友谊也随时光荏苒茁壮,苍翠蓊郁。
    紫菱琴艺出色,常在文化系统表演、参赛、获奖,老师也很欣慰。可不知什么缘故,紫菱忽然三周没到观内学琴、读书、帮忙了。
    道长想:“年轻人无论多低调,上级总会安排出差等别的任务。”尽管自己已是槛外之人,但这阵子不知何故,功力失效,屏声凝气,五心朝上,却还是入不了定,琴也莫名地弹不下去。失落、隐忧由微澜转为波浪。
    为了证实自己的心灵感应,他拿出铜龟占卜,知道了紫菱有大病灾,生命危在旦夕。一个出家人,该挺身出手相救,还是墨守金科玉律、坐视不管?倘他管了,授人以柄,弄出绯闻、流言怎么办?不是一个有来头的某某,正梦寐以求的想要他这个位子吗?又一想,只要有操守、德行,僧道之人背女子过河不动邪心,自己应该是如此的人吧?
    凝神静思,他又回想起紫菱为修缮道观,动员朋友们出钱出力,使经堂等危房焕然一新所做的努力,还有她给来访的外宾翻译的情景……
    他坐不住了。人言可畏需避免,安排好观里的事情,找了个到市里汇报工作的借口,他下山后换上俗家的服装,乘车去蓉城图书馆问个明白。到了办公室,他递上古琴协会会长的名片,略一欠身,轻声说:“馆长在吗?请找一下我那个学生紫菱。”
    只见一个老者起身还礼,用手扶了扶厚厚的镜片,用力打量了眼前的来人,恭敬道:“哦,会长,请坐!你就是紫菱的老师啊,久仰久仰!”
    秘书倒了一杯茶,沉吟一会儿,馆长才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地说:“这次单位检查,查出紫菱患上了急性白血病,不知能不能找到配对的骨髓,现正对她做保守治疗,同志们都给她凑了一些钱。唉,不知这苦命的丫头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多好的姑娘啊!”馆长一脸的真诚、惋惜、和无奈……
    道长听了,强打精神问明了医院的地址。告辞,出了办公室。



    道长走出不远,就有些支持不住。在看书人们的椅子上坐了一刻钟,一个管理员模样的人走过来问:“老师傅,你不舒服?”
    她拿出手绢,替道长擦了鬓角的汗,又端来一杯糖水,请他喝了,道长这才从失态中慢慢缓过劲来。他努力调动内功,稳住心神,谢过管理员,从容地走出图书馆。
    到了病房,看到花季的紫菱已经奄奄一息地被一片白色包围。几周不见,竟消瘦、憔悴得惨不忍睹。他到主治医生处详细了解了紫菱的病情,看了病历,请医生详细地解释病程的发展及对病情的预测,以及眼前用药的效果。得出的结论是:只有找到配对的骨髓,或足够多的钱,是唯一的良策。
    他听了,心潮起伏。在一阵阵涛吼、巨浪拍打海岸之后慢慢镇定下来,一个信念磐石胸中——不能让这个清纯的好人死!
    他坐在病床前,温和地看着昏迷中的紫菱,心中盘算着用什么方法可以救她。自己这年龄的老骨髓可否配对?如若自己不行,能否高价买到?医生说,骨髓可以再生,捐者毫无生命危险,只是国人心眼小、素质低、观念落后,不肯这样做……那么钱多行不行?我一个出家人上哪去弄钱呢?他努力压下情感潮水,不让回忆的漩涡耽搁找出方法救人的时间,极力想从内心的资产中盘点出可以变现的人和物。
    趁紫菱未醒,他便请医生为他验血,看自己的骨髓捐给紫菱合不合适。为了达到目的,他向医生撒了谎,把自己的年龄说小了十岁。一个在道教里荡涤心灵多年的他,在心中默念:“我不为私心,以求宽恕,更默祷奇迹出现……”

十一

    道长站在走廊拐角处,等看望紫菱的同事陆续散去,才镇定地坐在紫菱身边。平和、无私给予的力量是无穷的,极度痛苦中的紫菱睁眼看到道长的那一刻,仿佛重返阳世。意外、惊喜之际,委屈、幸福、失望百感交集,写满了脸上,孩子似的扑到道长怀抱,愁苦的情绪如雪崩一般哭了个落花流水。
    道长擦去她的泪水,扶她睡好,问:“你现在所用药物治疗感觉怎样?”
    “前些天一直不好,随时鼻血不止、高烧不退、浑身疼痛……看到你,一下子这些症状就好多了!”紫菱柔声说,“我以为这辈子已经见不到你了,想不到你会费劲心思、曲曲折折、不畏人言、辗转单位、医院找到我。”边说边哭。
    不等紫菱说完,道长说:“我在表格里填的是你叔叔,我知道你没有父母亲人,我就是你的亲人。君子坦荡荡,我没有可畏惧的。别哭,我会想尽办法救你!让我们正视疾病,直面病魔,并打退它。你得配合我,用强大的心念、正能量的气场,筑起必胜、一定康复痊愈的堤坝,许下宏愿:‘日后把毕生献给纯粹、实在的公益慈善’。人生难免遇上泥石流,一切会过去的,别的事情就让我去化缘。”
    道长闪动春光般的眼睛,略一停顿,又说:“师徒一场也是缘分,我掐指算过,你会有贵人相助的。要活着,许多人还需要你,你不能死,让我们一起翻过这道大坎,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有师父为你做主……”
    紫菱满脸春光地说:“我一定要赢,一定要赢!……”
    “记住,当你疼痛难熬,我不在你近旁的时候,你要默念:‘管它人间的砖块、天上的玉石,拍来、砸来,我一定要将其踩在脚下,那赢得一定是我!’眼前的痛苦权且当做田径运动员的跨栏。另外,脑中时常回想弹过的曲子,相信师父正在设法,并和你一道战斗。”

十二

    几天后,化验结果出来了,两人的骨髓不配对。道长失望至极,却没有正面告诉紫菱,暗想:“难道眼睁睁看这花季女子,就要凋零化泥了么?”
    他问医生:“还有别的办法么?”
    医生说:“有个骨髓能配对的人愿意救场,‘捐’出九克骨髓,若一次不成功,过些时候,他还愿意再次‘捐’。但他要求给他一百五十万,加上医院手术费,至少要两百万左右……”
    道长听后,毫不犹豫地告诉医生:“请把此人此事落实到位,钱马上凑齐交来。但愿手术能一次成功,救活我的侄女!”说完,对医生又是抱拳又是作揖。
    道长告别医生,又去病房看望了紫菱,告诉她:“在这场生死赛跑中,我们一定要赢!细节你不必问……”
    听到好消息,紫菱感动得两眼放光,在迈向生的门槛时,腿越抬越高,对师父充满了崇敬、信任、感激与依赖。是啊,他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生命的缪斯!有师父关爱,便无往不胜、无坚不摧,断无拿不下、降不住的怪力乱神!
    道长从记忆库里搜索出可用的资源:他把收藏了多年的古扇和别人送他的唐卡卖给两位老板,又向几位老板说明要拯救一名远房亲戚的情形。那些老板中有两位很慷慨,因为他们都曾经在危难时受过道长的点拨或资助,因此,再难,也愿拿出些钱来。于是,终算筹足了钱款。
    另外,为了万全之策,道长还在交钱以后在深夜设坛做法,以求手术成功。只见他披着长发,仗剑在手,一面降妖,一面点起七星灯,跪拜六个时辰。待到七星灯越来越亮,他才吐纳出一口口浊气,晕倒在坛边。
    真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举头三尺有神灵”,“广种良知,必收福德”,骨髓移植成功。
    三个月的治疗,紫菱痊愈了。同事和馆里的人们都为她衷心祝福,唯有她那些堂表兄妹很失望——又一次失去了分到她财产的机会。
    紫菱向神灵许下宏愿:“终身坚持为国际、国内的文化生态朝良性方向流动,努力到生命停止”。具体到每周做一次义工,每年的奖金和节日的福利全捐给需要者,留心为贫困地区的孩子搜集衣物、书籍、文具。同时,每月还去医院对临终老人送上关怀和慰安……她拥抱自然,热爱所有的生物,不计得失。在她眼里,落花、黄叶都是婉约。



                                      (未完待续)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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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9 00:46:31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安。
您的文字很精彩。拜读!
发表于 2017-10-19 00:47:47 | 显示全部楼层
佩服您的构思才能和创作技巧。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0 18: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风先生 发表于 2017-10-19 00:47
佩服您的构思才能和创作技巧。

谢谢,谢谢!
发表于 2017-10-23 20:5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身坚持为国际、国内的文化生态朝良性方向流动,努力到生命停止---很震撼的一句话!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 19:4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风先生 发表于 2017-10-23 20:53
终身坚持为国际、国内的文化生态朝良性方向流动,努力到生命停止---很震撼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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