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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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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7 08:08: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吴茂华 于 2017-11-7 08:24 编辑

                                        西  街 (散文)

     太阳是从西街落下去的。
    好好的太阳为什么降落?疯玩一天后,浑身还有使不完的劲儿。不得不与长根分手,回家吃晚饭。几个胆大的会被家长揪住,当着众人训斥,外赠送一巴掌或临门一脚,领回去加罚。我们这儿把粗暴方式管教孩子叫开鞭。能打得鬼哭狼嚎,皮开肉绽。没有一家真正用皮鞭开打,主要没有皮做鞭子。我们这里是水网密布的里下河平原,八百里开阔地找不到一块露在地表外的石头。这儿的石头是花钱买来的。西街的店埠与门房要比东街精致,又不事张扬。黛瓦粉墙,流水环绕小桥。临河人家水码头用青条石砌成,地角用石头垒成,浇了糯米汁,牢牢粘在一起,多少年不裂缝。花老大劲要敲很久,才敲下碎石片,分了,带回家,珍藏一些日子。这是一段属于少年珍藏西街的岁月。
    官路通畅,南来北往的是东街,优先繁华,优先毁灭。食品站与银行的新大楼把东街原来的古朴与诗情画意一下子整没了。它的宽阔,它的整洁,它的高大身材,常常让我们发愁,捉迷藏不知道躲在哪里?
   有些东西应该出现在东街上,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西街上。
    影剧场,一个连接旧新两个时代的娱乐场所,在西街,如梦如幻,害得男孩子一丢饭碗就往那跑,女孩子同样魂不守舍。小孩占位置,算半票。每进一次影剧场,都要量身高,看过不过红线?带有传奇色彩的就是,我与死党长根的逃票经历,一次又一次,无论成功与失败,都有一种冒险的欢乐。逮住了,被看门人扭头,抽嘴巴也没有什么难为情与疼的感觉。不少有家有道的大男人被抓住,也没怎么样。女孩子没有这样的厚脸皮,她们不贪嘴头子,甚至饿着肚皮,省下买文具的钱,买油条的钱买张电影票。那次长根被抓,恰好他妹妹小云举票过来,一把抢过来,扔给看门人硬闯进去,站在外面的小云含泪往家跑。后来的她学精了,等长根混进去,才买票进场。遇到实在混不进去,就爬围墙。直到围墙被堵死。我们就在西街冷冷清清的石子路上游魂,。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互相指责对方的胡思乱想。一直等到快要散场前,如狗一般的嗅觉,如狗一般飞奔穿过散发出浑浊气味的老浴室,在夜里半面墙白得刺眼的中医堂,差点撞翻临河木排门边的炭炉子,极有可能被废弃的老粮站的门柱撞肿脸和腿——我们撞不过它!从各处聚来的男女老少呼啸而来,理直气壮来“拾大麦”拥挤向前台,拥挤向电影终场的高潮里去……
    我们一起疯玩的孩子被风一吹就疯长起来。长根被暴脾气的父亲又一次开鞭,这一次打得有点吃力,把长根拉直一量,高多少看不出,反正比他父亲高。
    “小伙啊,怎长得比我高了?再高,我就揍不了你。”父亲掏出香烟,没有着急点火。父子两双眼睛怒对着,谁叫你为我起名叫长根?当然要长得快啦!
    “人要有自知之明!”总算书没有念到鼻孔里,长根能用成语从嘴里吐出象牙来了。他父亲认真听着,一言不发。觉得自己一下子在儿子面前矮下许多。后来再也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了。至多吼几句。长根依然我行我素。
   小云比我小两岁,开始跟不上趟儿。我跟长根同伙中最铁。我们像西街的水杉树一样笔直地长高,小云不肯落后,发育得快赶上她小姨娘了。
不是你,就选他,掏钱领大伙到西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家酒店便宜?哪家酒店能拖欠账?哪家酒店能浑水摸鱼?我们有火眼金睛。
    长根夜不归宿,他父亲已经退出主战场,母亲亲自出马不比穆桂英,就共同打发小云去西街。长根跟兄弟能该出手就出手,红红火火闯九州,不是西楚霸王,绝对是西街霸王。从不对小云动粗。反正兄妹一起回来就成。那次,长根几个人抽老K,打发我送小云回家。
    刚出凤凰桥酒店,骑上脚踏车,还没飞起来,半路被程咬金杀出拦住。不是程咬金本人,而是文学青年程雨轩,反正他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程雨轩是原叫程小林擅自修改的名字,我们把程雨轩或者程小林叫成程咬金,只是可惜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程咬金“文治”有什么。跟程雨轩他们接着往下喝酒。
   从一个看不出店名的小酒店出来,一阵冷风扑面迎上来,我要送小云回家先行告辞。他们还在大谈国事,小论文学。一个个喝的难以把持自己。我紧喝慢喝,坚持下来。尚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忘长根交代的光荣使命,护送我们这个西街文学社里的文学女青年小云回家。大概为了壮大队伍,感谢程雨轩他们让我鱼目混珠。是的,在西街文学社里,趣味相投,甚至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判断,夸各自的文字写的好得超过李白,气死苏东坡,却从来没有发表过一篇。
   她一把拉住我到那棵老木枣树下,气喘吁吁说:“我定亲了!”
   我没有变成“愤怒的葡萄”,则是有点心酸。彼此好感,没有深入。像去姑妈家的聂赫留朵夫与卡秋莎•玛丝洛娃那样,在乡下农场初次见面而形成纯洁的青年男女互相爱慕之心是有的。西街的小云与我门不当户不对,无所谓痛苦。小云见我无动于衷,突然一把抱住我,有短暂的沉默。她的声音传来很轻,听到我耳里很重。像说一个别人的故事。她家里人看上一个海军军官,不久师范毕业的小云会留在盐城进入一小做老师,那军官姐姐在市教育局——跟每天发生或将要发生的故事没有不一样的。
   小云说,你真是个死人!我听成,你真是个诗人!
   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小云。
   小云回吻我时,像头母老虎,差点咬断我舌头。一看到王朔的《动物凶猛》就想到小云那晚的举动。当时的小云被逼无奈喝点酒,话语多起来,活泼起来,甚至跳跃起来。一路上,她总在发言,好像要把平时没说的话要说完,就像罚一个小学生抄写多少遍生字一样。我一言不发,明显缺少呼应。小云突然不讲话了,仿佛电线断路。在黑暗里,我把长根的脚踏车骑丢了。我们摸黑在西街里行走,在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家的西街里迷路了,彼此指责,又无话可说——
   要到她家拐角处,有一条水沟,不知道她搀着我,还是我搀着她,两只手连在一起过水沟,差点都摔倒。我抽出手,在黑灯瞎火里,我能看到她的脸更红了。我记得喘过气来的小云耳语,振振有辞:说了西街女人偷情的故事,有的家喻户晓,有的是独家新闻。说到她念师范的室友打过胎;说到西街文学社中的某对狗男女;说到西街的女教师与校长勾搭被捉奸的事……
   说着,说着,小云再次气喘如牛,是不是跟马塞尔•普如斯特一样患上哮喘病?她几乎要自己挣扎出来,上衣被解开一点点,说太难受了。又把我的手捉住说不该让我送她回家,又说我是诗人,还是骂我是死人?我的手开始发抖,整个身体发抖,头仿佛要爆炸了,难道真喝醉了?还是坚强的小云架着我,不然就跌倒了。略微平静一点,小云叫我的名字,说用劲摸两下奶子,她就不难受了!
   对不起文坛祖师爷了,我要弃文从医,悬壶济世!西街角有灯光闪了一下,吓得我们往树后面钻了半步。没等我松手,小云神速扭好上衣,像巾帼英雄花木兰一样果断命令我快死滚,而她以百米速度冲向家里,没看到敲门,人就没了。我害怕查夜的联防队,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整个西街迅速往后退去,仿佛在汪洋大海里沉没下去,跟我一颗乱跳不止的心一起沉没下去。那从西街落下去的太阳不是藏在群山之下,不是藏在大海蔚蓝的心脏深处。它藏在我们身外,无法目测的身外,如同无法预测的我往后那雨中飘零雪中投宿客寄江湖的迥异人生!
  
                                                                                                                                                    ——初稿于2017年10月2日  射阳县医院20病区47床。

发表于 2017-11-7 17: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西街里,总有众生相,演绎着人世间的悲欢
发表于 2017-11-8 20: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越是好的文字越不知道如何说出其中的好来,这篇就是。
发表于 2017-11-9 07:4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菜鸟书虫 于 2017-11-9 08:07 编辑

认真读了,不是走马观花的读!欣赏吴先生的散文,大家的文风,写得真好!
发表于 2017-11-9 12:58: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人,终于摸了。问好吴老师。
发表于 2017-11-13 22: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西街很精彩,点赞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19:42: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过奖之赞,努力写好散文。
发表于 2017-11-18 12:2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去找一个人,然后情不自禁的吻她
发表于 2017-11-18 17:03: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吴老师的散文,有让人一读再读的欲望,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n遍。
发表于 2017-11-19 19: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永保 发表于 2017-11-9 12:58
诗人,终于摸了。问好吴老师。

哈哈,李先生这个点评真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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