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之一怕

李芳洲的世界

节日之一怕

作者：李芳洲

一

      秋风使桂花谢幕，又将之同黄叶一起飘零化泥，这不冷不热的气温，爽然、爽心。嘀嗒，一年容易佳期到，无数祝福、问候的资讯、电话来了。热闹得像一堆聪明机智的脑袋打架……被人记起、念叨总是快乐的，然而有一个人的祝福电话响起，会使我的心颤抖，惶恐，或者干脆就是怕。
      怕他那不忘在传统节日费尽心力提起丹田，收腹挺胸，似帕瓦罗蒂唱歌吐出一连串高音：他吐出的是祥瑞的祝福话语……
      可他不打来我又担心他是否还在人间，当然，他不忘以此方法表达谢意，以及我的怕都不是没有理由的。按下倒带键，出现的画面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一次聚会，川大老师把一位学者模样的他带了来，介绍他曾经是青海某大学的教授……因为与领导意见不合，拍了桌子，拂袖而去……
     在后来的交往中，听说他手里有项目，有好产品、好人缘……
     我想，一个上年纪的知识分子，加上有川大人的引荐，不至太不靠谱吧。于是隔不多久我就会客气的问他，那些项目、产品开发的进展怎样……几次后，他嗫嚅的回答：“没有人手，没有资金。”
      我惊道：“若需要人我可以提供青年们协助，可资金要多少呢？”
      答曰：“生产很简单，需要发酵的器皿和起码的厨具即可，材料嘛，就是些豆制品云云。”
      这样，我就按他的要求做了安排，可跟他去的人和在此等他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甚至到底怎么做。
      唉，我这才恍然，原来他是咸鱼，只有一腔实现不了的愿望、永远不冷的情。活着——一朵浮云般的梦，耗别人和自己的时间。

二

      据我所知，几个大学生听他所吹，以为能因他的项目创业，走到近前，知其穷酸，便快速退却闪避，直至彻底失联如马航。
      接下来，我和朋友无数次告诫，他那些产品早已淘汰，在国人老外眼里，都不屑一听。我们劝他实实在在把晚年过好。随着对他的了解，方知他连起码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却初心痴傻地吵着闹着要创业。真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减。呜呼哀哉！
      我们知道他是天真过头的老顽童，不是骗子，那么我们似乎就是傻瓜了。试探之余，请他讲了一两次国学，人家把孔孟、国风、诗经、史记都倒背如流，侃侃而谈，纵横捭阖；然，一旦返回现实，他便语出雷众生，见解吓鬼神。
      下面是我同他的对话。
      我说：“Teacher Song，你不必端金饭碗乞讨，你那套房地段好，趁房价高，赶紧卖了它，自己到成都周边小镇租一套小产权房居住，遛鸟、读书、喝茶，约知己二三聊天，岂不快哉。若愿意，也可教周边童儿国学知识。”
      他说：“我是拆迁房，还没办产权，合同就丢了，所以卖不掉。”
      我说：“我和朋友接济你，把钱打到你卡上，也免除自己与别人的辛苦。”
      他说：“我，我，我身份证被老婆撕了，开不了户……”
     “那就到公安补一个呗。”我说。
      他说：“我的户口也不知搬家丢哪了。”
      我等无语。一个人不知有秦汉，焉知有魏晋，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的人还要搞动漫……
      记不清给过他多少次资助，尽管少有过千的，但毕竟是雪中送炭。即使我住广州的一年半，也几次托儿子、朋友给他送钱或吃的，不为别的，只为怜贫惜老。

三

      好容易逮住几年前人口普查的机会，我力排众议，要他向媒体求助。那些电视台记者也真好，一趟趟陪他补办户口、身份证，迫开发商重补拆迁合同。
      办产权证他说没钱，我邀约朋友帮他筹款，希望他从此能卖房改变生活品质。
      遗憾的是一轮轮房价涨跌，他还是这样。记得他还跟我憧憬，卖房后有了钱，要重娶一个青头姑娘，可惜这些梦不知停歇在哪朝的渡口。
      对他坚如磐石的固执、愚顽、呆萌的醒不了，我等已耐心耗尽。
      他是可怜的，可怜到亲侄儿居然不愿叫这个舅舅，在万家团圆的春节，到家里吃一餐饭，一心巴望他早日冻饿病死，以便堂皇的接受舅舅的遗产。
      这些他都知道，我等的善意和劝解、主意，他也觉得对。但不知是命还是本性中的贪嗔痴作祟，致使房子卖不掉。他只能靠菲薄的租金在偏僻的地方度日。
      在他身上，浓缩了自尊、自卑、自信、猥琐的全部。说他自卑、猥琐，是他在面对施舍、给予者的时候很现实，可要他在没有记者陪同的时候，自己去同有关部门打交道，他又提起高傲、不屑，来掩饰其不敢。
     人活在世上，就得驾驶好自己的生命列车，无论道路康庄、艰险，无论上下车的亲人、友人、爱人、好坏善恶，你都只能直面。毕竟生命功课得自己做，作业错对都得亲自动手，不可假手他人。像他那类人是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的，若属上个世纪，还可归于无老妻贤，或皇室贵胄后裔。这么不合拍，如今当列入哪个“仙班”呢？
      莫奈晚年失明，执着十二年，画一幅睡莲，成了MOMA的镇馆之宝。而他执着于可笑的愚昧，多么悲哀啊！我想他的生活这般凄苦不堪，是否也有恨？恨领导处事不公，自己怀才不遇；恨爱人曾倾倒他的帅俊，继而怒其不争又离去。
      倘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该自虐了。恨一个人，高明的报复，是给被恨者一个永远攀不上的背影，使之在望尘莫及中叹息。纵然有些小心眼，也比这样凄哀好吧。再说执着也应有选择，如果方向错了，岂不害人害己！最后默默地感慨，鄙人功力不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愿他一切安好。

2018年中秋

林慧妮

人老了，是不是也有一种执着呢？

碧云天下

执着也是一种人的常态，最怕的是撞了南墙仍去撞的，那只能叫死不愧改。执着加上一点变通，路可通途。

李芳洲的世界

林慧妮 发表于 2018-10-15 10:21
人老了，是不是也有一种执着呢？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

李芳洲的世界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18-10-15 15:17
执着也是一种人的常态，最怕的是撞了南墙仍去撞的，那只能叫死不愧改。执着加上一点变通，路可通途。

是的是的

顾林

读后，一种辛酸泛上心头

夏春华

读罢，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风中玫瑰

拜读，喜欢····